皇上不责之恩,微臣告退。”
青衣袅袅,洒然转身,对这殿中万般尊贵繁华,没有半点留恋之意。
谁都看出来,这位隐世多年的七国舅叶阳晖此行是来搅局捣乱的,此时他这般轻易的说走就走,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楚明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晃了一晃,忽而对呆立在门口的楚风道,“风儿,送送你舅舅。”
楚风微愣,对于这个舅舅,他早年是听叶阳皇后提起过的,只是素未谋面,生分的很。
“不必!”只在他这反应的一瞬间,叶阳晖已经出言制止,他的目光却是自进门以后第一次看向叶阳皇后道:“皇后娘爱子之心拳拳,草民此等身份,不敢劳太子殿下大驾。”
此言一出,看似驳了皇帝陛下的盛情,实则,更是毫不容情的把叶阳皇后等人撇清了。
叶阳家的这个庶子,温吞守礼,向来懂得做人,此时殿上却公然与皇后对立。
听到楚明帝对楚风的称呼变了,旁边的颜玮如梦初醒猛地反应过来,心有不甘的怒声道,“陛下圣明,我女儿之事不可就此作罢,老臣精忠为国数十载,半生戎马对我西楚王朝忠心耿耿,陛下怎得忍心看着老臣这般晚景凄凉,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着早年他全家被屠一时,楚明帝对颜家是存着愧疚之心的,再加上叶阳晖的态度在侧——
叶阳皇后心一凉,就听得楚明帝一声叹息,摆摆手道:“罢了,今日的晚宴就此作罢,来人,送大秦公主和大晏国舅诸位贵客出宫,几个奴才压下去交宗人府连夜开审,皇后遗失凤印视为大不敬,暂居凤寰宫思过,等凤印找回来再说。太子和颜卿父子——随朕到御书房去!”
他有条不紊的吩咐完,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做了交代,说完,就要抬脚往殿外走。
楚风那里本来就百口莫辩,这样一带下去和颜氏父子当面对质,必定会处于劣势。
“皇上!”叶阳皇后一咬牙,霍的抬头再度迎上楚明帝的目光,道,“皇上,遗失凤印是臣妾的疏忽,臣妾甘愿领罪,可是风儿无辜,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构陷于他,今日您当真要不顾父子情面,便要定了他的嫌疑了吗?”
楚明帝的脚步顿了顿,声音平静,“朕并没有说怀疑他。”
“与其这样,您倒不如直接怀疑臣妾好了。”叶阳皇后忽而冷笑一声,眼中神色刚绝的仰头看着楚明帝的脸,铿然怒道,“颜家姑娘无辜枉死,陛下您体谅翔阳侯的丰功伟业不忍他受屈,那我们叶阳家呢?难道我父亲就不是半生戎马为了西楚的万千基业出生入死肝脑涂地吗?他们颜家受不得委屈,我们叶阳氏又何曾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臣妾与您夫妻二十余载,就算您信不过臣妾的为人,难道你就不想想姐姐的在天之灵吗?”
大殿之上,再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楚明帝纯黑色的眸子里面颜色突然无限的深沉下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盛气凌人的女人。
叶阳皇后毫不避讳的与他四目相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大殿之中对峙的一帝一后。
半晌之后,楚明帝忽而抬起一只手来。
叶阳皇后心跳一滞,动作上却没有迟疑,缓缓抬起自己左手搭在他探出的右手掌心里。
楚明帝握着她的手将她自地面上拉起来,就在所有人即将松一口气的同时,下一刻他却突然就着那只手猛然一推,刚好是将叶阳皇后推到门口那那两个原先是准备用来押解楚风侍卫面前。
“皇后无德,喧哗于殿前,既然凤印丢了就不必再找了,送皇后回凤寰宫闭门思过!”
不仅仅是禁足,还是夺权?要停了她手中凤印?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从来,叶阳敏都是她在楚明帝面前用来自保的最有利的武器,而且屡试不爽,但是这一次,居然连叶阳敏的面子都没能止住这个男人的雷霆之怒,这又说明了什么?
皇后叶阳氏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即便是刚才,面对这个男人最严酷的审判时她都没有真的怕过,此时却是真的慌了,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楚明帝面无表情的摆摆手,随侍在御驾之前的侍卫们都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事到如今已经完全没了转圜的余地,当即便是不再犹豫,四个侍卫涌上前去把皇后叶阳氏架起来就要往外拖。
对于自己丈夫这种冷血无情的个性叶阳皇后再清楚不过,她猛的明白过来,今时今日一旦自己就这样被送出去,那么有楚明帝在的一天,她都会永远的不见天日。
不,她尊贵一生,为了这份高高在上的殊荣几乎拼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绝不可以就这样白白断送。
而且那些人是有备而来,她一旦失势,下一个遭殃的必定是楚风。
她可以忍,被关上三五年都没有关系,可一旦楚风被牵扯下台,那才是真的完了!
“不——”人都已经被拖到大殿门口了,叶阳皇后突然一个机灵,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猛的甩开侍卫的钳制,扭头又冲进了大殿之内。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张惠廷指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侍卫喊道,“快,你们还不快拦着皇后娘娘!”
经此一幕这对帝后算是彻底翻脸,这叶阳氏的性子又是极烈且毒,张惠廷生怕她急怒攻心之下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有意想要挡到楚明帝面前,却因为太清楚主子一向运筹帷幄的个性不敢贸然有所行动,只能蓄势待发的在旁边紧张的看着,准备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就马上冲上前去护驾。
几个侍卫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叶阳氏已经扑倒在楚明帝的脚下,死死的抱住了他的一只脚,哭道,“皇上,凤印管理不当,是臣妾的失误,您不要迁怒风儿,您再给臣妾一个机会,臣妾有话要说——”
侍卫们见状,一时间进退两难不敢妄动,旁边的西楚太子已然是惊的说不话来。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母后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不管是对皇子公主还是后妃奴才们,她向来都是杀伐决断无往不利的,他几乎不敢相信此时这个匍匐在地,钗环散乱的像是个疯妇的女人就是他那么尊贵无双的母亲。
他本来是下意识的往前挪出去一小步想要去搀扶起她,最后却被她这副近乎是疯了的表情惊吓住,完完全全的呆愣在原地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
像是所有的帝王一样,楚明帝也是极好颜面的,叶阳氏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就算此时他是恁的不待见她,他原也是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她过于难堪,却不想这个女人竟是半分身为皇家人的颜面也不顾及,当众失态成这副模样。
他心中暗暗压制了很久的怒意几乎是一点一点的攀升上来,沉声喝道,“拉下去!”
侍卫们心惊肉跳的赶紧上前来拉叶阳氏,正在求生之际叶阳氏自是什么也顾不得,再次大力挣开侍卫们的钳制脸上涕泪横流的爬到楚明帝脚下,一把死死的抓住他的袍角凄声嚷道,“皇上,就算您不顾及姐姐的在天之灵,难道也不为你们的儿子积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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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介于大家都着急最后的剧情,这章我写长点,于是颜家妹纸挂了,不能肖想如风锅锅也木有办法拉咱家公主垫背了,然后太子和皇后倒霉了,然后和亲没戏,然后……你们高兴咩?
第206章()
叶阳氏的声音凄厉绝望,每一个音符都清清楚楚的叩在每一个人的心尖儿上。舒殢殩獍
整个大殿中的气氛瞬时一寂,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错综复杂的目光齐齐的投射到他们至高无上的帝王身上。
而众人之中竟是一直最为冷静的楚明帝反应最为激烈,他闻言脸上神情剧烈一震,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是愕然瞪大了眼,然后下一刻,他那原本高大挺拔的身子竟然猛的往后连退了两三步,跌坐到了旁边卢妃,那一席的座位上。
那个女人和他早夭的儿子,是他埋藏心底一生的暗伤,不容自己去碰触也不容别人提及。
“皇上——”卢妃一惊,慌忙从座位上错开,跪下去扶他。
楚明帝却是一把挥开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一脸疯狂的叶阳氏。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沙哑,甚至是带了一丝明显的颤抖,腮边的肌肉不停的抖动着,已经完全失去了他平时的冷静和气势,完全与前一刻那个高高在上权威无限的帝王判若两人。
是的,叶阳敏就是他的软肋!
叶阳皇后的心里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不管不顾的膝行过去,用力的擦干脸上的泪水,仿佛是为了加大自己言辞间的可信度一般,坚定说道,“皇上!你跟姐姐的儿子没有死,那个孩子他还活着!”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里一片哗然。
吏部尚书梁裕已年过七旬,他一度怀疑是自己两耳昏聩听错了,赶紧捅了捅身边的左督察御史安迅,哑着嗓子道,“她——她说什么?”
安迅脸上也露出同样震惊的神色,有些哭笑不得的自语道,“叶阳皇贵妃生下的那位皇子还活着?!”
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可当初明明是宫女嬷嬷多少人亲眼见证了他们母子双亡的,楚明帝甚至于是自己亲自将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合葬送入皇陵的,可是叶阳氏居然说——
他跟阿敏的孩子还活着?
楚明帝整个人都瘫在座位上,眼中神色不受控制的在飞速的转变,从一开始的震撼到后来隐约的一丝惊喜,再一点一点随着混乱起来的神智变得失魂落魄。
最后,他猛地一下由座位上站起来,像是抓死猫一样一把握住叶阳氏的手腕把她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朕重复一遍!”
“好,我说!”叶阳氏的心里迅速窜起一线明亮的希望之火,她极力压制住心里的颤抖,字字清晰的重复,“皇上你跟姐姐的儿子并没有死,那个孩子——他还活着!你放过风儿,让内务府再去彻查此事,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这些年皇上你日思夜想忧思成疾不都是为了姐姐跟那个孩子吗?”
叶阳氏的眼中带着强大的执念,死死的盯着楚明帝的脸,这一刻她已经浑然不觉自己这是以一种威胁的口吻在同一个帝王讲条件,只因为她自信自己有足够的筹码,虽然心里不甘,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张王牌抛出来,便有了至少一半的把握来扭转乾坤。
她的神情和语气配合起来可谓信誓旦旦,但楚明帝并没有马上对她的话做出判断,他本就黑如墨玉的眸子此时更显幽深,一瞬不瞬的盯着叶阳氏的眼睛,仿佛是要透过那双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
他整个人的气势本来就强,平时只要不笑,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就已经锋芒毕露让人不敢逼视,叶阳氏被他这样的盯着,顿时就有了一种利刃入骨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极力的隐忍着,支撑着,身体里还是有一种因子被调动了起来,开始微微的颤抖。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凭借自己对这位叶阳皇后的了解来判断她此言的虚伪,秦菁虽然只是初次与她见面心里却是笃定的知道,在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这叶阳皇后便是再怎么求生心切,也是不敢撒这样的谎的。
此时的楚明帝显然是已经恼了她的,她撒了这样的谎虽然有可能以此要挟他来渡这一时之劫,可如果那个孩子不存在的话,谎言转眼就会被戳穿,然后紧接着便是另一条愚弄君上的大罪压下来,她原先是不必死的却也再无一丝一毫生还的可能。
所以,她口中的那个孩子应该是存在的,而且——
这一刻,秦菁的心里甚至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叶阳氏口中所指的那个孩子就在这大殿之上。
脑子里一个捕捉不到的念头飞快的闪过,秦菁眸子里的颜色不由的沉了沉,几乎是直觉的,她突然抬头往对面莫如风的座位上看去。
因为他的身份只是萧羽的一个幕僚,所以在这样的皇家宴会上莫如风是没有资格坐在最前一排的。
秦菁的目光越过挡在他前面的萧羽去人群里寻他,彼时他正举杯饮茶,嘴角笑容清淡柔软,像是根本没有被这大殿中的紧张气氛影响到。
他们之间就是有这样的默契,察觉到秦菁看过去的目光,莫如风也于瞬间抬头,落落大方的回应她一个暖若清风的微笑,神色间没有半分的不自然。
若是换做别人,秦菁也许会把对方身上这种近乎是刻意的淡漠当做想要撇清关系的伪装,可偏偏一直以来莫如风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毫不关心。
所以虽然在直觉上秦菁总觉得这件事跟他之间有某些脱不开的关系,却又被他眼前的态度干扰了判断,她心里在迅速的分析着这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眉心已经不由的微微拧起。
王座之前楚明帝还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在与叶阳氏对峙,一直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直到他腮边的肌肉抖了无数下之后,眼中涣散的神智终于慢慢回笼。
“你以为这样朕便会饶过你了吗?”他几乎是仰头大笑出来,眼底瞬间漫上一片嗜血的杀意,手一推已经把之前被他牢牢控制在手的叶阳氏推到几个侍卫的手里,声音冷酷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本来朕还念在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想留你一条命,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叶阳氏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那两颗充血的眼球仿佛都要从眼眶里瞪的蹦出来一样。
她本来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扭转一切的机会,但是她却错估了楚明帝心底的坚韧,在短暂的失魂落魄之后,这个男人强大的心理防线已经马上被再度修复过来。
只是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心里已经颤抖的一塌糊涂。
他那颗强大的心从来就不曾这般的脆弱过,曾经的失去让他在黑暗中整整行走了十八年也没能真的走出那个阴影。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痛苦他绝对承受不了第二次,所以即便是心里再渴望,他也是哪怕一点点的希望都不容许自己去拥有——
因为不存希望,就不会再有失望。
他的嘴角带着近乎是嗜血的冷笑,轻轻的摆了摆手,就在这弹指一挥的小小动作之下,叶阳氏已经瘫软无力的身子就被再度架起来往殿外拖去。
“皇上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叶阳氏惊恐的看着眼前楚明帝眼底森寒的冷意,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她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冷静,她知道自己此时的机会只剩下最后渺茫的一点。
于是,几乎是绝望的,她猛的扭头往右侧的男宾席看去,在萧羽身后那个最不起眼的位置上寻到了那个素净淡雅的白色身影。
秦菁注意到她目光的落点,跟着她看过去的一瞬间,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
几乎是有些失落的,她缓缓垂下头去,不想亲眼见证这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席间萧羽的目光本就时不时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察觉她神情间的异样,下意识的才要转过身去一探身后的玄机,却听见叶阳氏已经惊慌失措的叫嚷起来。
“如风,如风!”她的声音急切又带着一丝强烈的恳求,大声的叫喊,“我是你的亲姨母啊,你快求求你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