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喜提心吊胆的小布走进雨里,抬手挡了挡秦洛面上落下的雨珠禀报道:“殿下,淑妃娘娘去了!”
秦洛面无表情的透过雨幕看了一眼那房梁上高悬的影子,然后漠然点头:“我屋子里的水渍和痕迹都处理干净。”
“是!”路喜应道,急忙跑回去,帮着两个侍卫把屋子里的鞋印和水渍擦干,又把打翻的茶碗和移位的凳子统统还原,待到一切做好之后又再次回到雨中,秦洛的面前道:“都好了!”
“嗯!”秦洛应道,拽了他的手自地面上爬起来,冷声道:“我们走!”
言罢,再也不回头多看一眼,转身径自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两个侍卫合上门,把里面孤零零悬在房梁上的女人独自留下,然后快步跟着他往门口走去。
借着雨幕的遮掩,一行四人来去匆匆,完全没有惊动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秦洛仍是压低了斗笠从门缝里闪出去。
陆涛上前垂了头道:“殿下,您这是——”
秦洛抬头看他一眼,眼中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的沉声道:“本宫今日在书房温书,哪里都不曾去过,你知道该怎么办!”
陆涛反应了一下,虽然知道秦洛深夜到此的目的必然不简单,他却万不敢想歪——
毕竟,蓝淑妃是他的生身母亲。
然则此时,听着秦洛这般阴阳怪气的警告,他心里忽而一凉,就有些明白过来,顿时惊悸不已。
秦洛没有再与他废话,路喜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纸包飞快的塞进他怀里。
因为下雨,自始至终,只要不得他的命令,其他人都躲在旁边的门廊下头避雨,没有靠前,是以秦洛一行的阵容就只有他一人知道。
陆涛捏在手里紧了紧,终究还是点头。
秦洛见他应下,心里暗舒一口气,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一行四人,再次融入雨幕当中,鬼魅般很快消失不见。
这场雨来势凶猛,一直下到四更天才停。
雨幕初歇,五更过半的时候秦菁起来梳洗,墨荷刚刚开了殿门,冷不防就听到荣华馆方向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冲破云霄,紧接着不多时就是熙熙融融吵闹的人生忽远忽近的间歇传来。
墨荷一脸狐疑的在扒在门口张望,秦菁自己在殿中若无其事的静了手脸,招呼她:“把水端下去吧!”
“哦!”墨荷回过身来取脸盆,还是心不在焉的不住回头往门外看:“外头指定是出事了,灵歌去探个信儿,怎么还不回来?”
“该发生的肯定是已经发生了,你再着急也没用啊!”秦菁笑笑,转身去屏风上取了外袍自行穿戴。
墨荷端了洗脸水往外走,行至门口忽而眼睛一亮:“灵歌回来了!”
秦菁循声望去,果然见灵歌自院外快步而来。
她是习武之人,行动本就迅捷,转眼间已经进了门。
墨荷见她眉目之间一片凝重之色,不由的心跳一滞,也顾不得出门,上前一步道:“荣华馆那里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灵歌深深的看她一眼,还是迎着秦菁走过来,道:“公主,昨儿个晚上,蓝淑妃自缢了!”
自缢?那岂不是跟上一世景帝刺死萧文皇后的死法一样么?
墨荷手中的铜盆碰的落地,秦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只就漫不经心的低头继续把腰间丝绦系好:“死了吗?”
“是!”灵歌道:“太医已经去查验过了,奴婢是一直等着听了结果才回来禀报的,说是应该死在三更左右,当时正赶上大雨,她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一直到今儿个一早有嬷嬷进去叫起床,推门进去就发现人挂在房梁上,已经硬了。”
三更左右,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那个时间就算是有什么响动,也不容易被察觉。
秦菁略微思索了一下,抬头看向院子里道:“苏沐呢?还没回来吗?”
“嗯?”灵歌和墨荷俱是一愣,却不知道苏沐夜里竟是出了门了。
“哦,本宫临时吩咐他去办了点事!”秦菁解释,继而又在把目光移给灵歌道:“蓝月湄的事,有人去禀告父皇知道了吗?”
“已经有人去了,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御书房了!”灵歌道,想了想又再蹙眉:“公主,这事儿是不是有些蹊跷了?”
“可不是?”秦菁笑笑,把最后一件罩衫取下来穿上,一边道:“吩咐厨房摆膳吧,墨荷,你去万寿宫一趟,请了皇祖母去母后那里吧!”
萧文皇后统御六宫,虽然从蓝淑妃被软禁开始就一直都是景帝一手操办的,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肯定就要有人想起这个后宫之主应当承担的责任了。
即使是从头到尾萧文皇后都无从插手蓝淑妃的事,景帝如今对她视作眼中钉又动不得,借了这个引子要对他们母女敲打一二不在话下。
墨荷想着也有几分明白,马上领命去了。
灵歌去厨房传了膳,果然,秦菁饭才吃到一半,苏沐已经从院外快步进来。
秦菁抬眸看他:“交代你的事,都顺利吗?”
“是,奴才幸不辱命!”苏沐拱手,说着语气一顿,继续道:“方才在门口,奴才遇到小井子公公来传信,说是陛下移驾永寿殿,请公主过去。”
秦菁看一眼桌上食物放下筷子,墨荷马上递了帕子过来,“公主!”
“嗯!”秦菁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然后起身吩咐道:“苏沐和灵歌跟着就行,你们都留在这吧!”
“是!”墨荷忧心忡忡的应道,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秦菁带着苏沐和灵歌两个出门,直奔永寿殿去,远远的刚好看见梁太后的轿子到了。
“孙女见过皇祖母!”秦菁嘴角带了丝笑,快步迎上去见礼。
梁太后扶着孙嬷嬷的手自轿子里出来,见着她来,态度便平和几分,叹道:“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那就是个不省心的!”
无论是对蓝淑妃还是蓝月仙,她从一开始就都没有好感,以前是觉得蓝月仙心机深沉,不喜欢的多一些,如今再看,比较之下却是蓝淑妃这种没脑子更是个麻烦。
“横竖是已经发生了,皇祖母放宽心就是!”秦菁道,含笑自孙嬷嬷手中接过她的那只手亲自扶着她往里走。
这段时间梁太后虽是不理宫中事物,但他宫里的人也都不是瞎子。
前些天荣安公主闯宫并和景帝冲突一事早就闹得尽人皆知,可想而知如今景帝对她会是种什么心情。
虽然今日本就是秦菁请了梁太后来解围,但要将梁太后的效用发挥到最大,此时她们便该保持距离,万不能让景帝看出端倪呢。
看着秦菁这般毫无戒心的模样,孙嬷嬷心里一阵狐疑,略一失神急忙快步跟上。
大殿当中景帝和蓝月仙、陆贤妃等人都已经到了,与萧文皇后一并坐在椅子上饮茶。
秦菁扶着梁太后的手进门时,正好听见萧文皇后冷笑一声,道:“宫里出了不体面的事,是臣妾治理无方,可荣华馆那里是陛下您亲自下令封了宫门的,从来不容臣妾插手,淑妃妹妹她自己想不开,又不会着人先来禀了臣妾知道,即使臣妾有心,也鞭长莫及,无能为力。皇上您要怪罪,臣妾安心领受就是,只是这份罪责却是不敢担当的。”
若在往常,萧文皇后是定不会同景帝这般说话的,可是这段时间之内她着是寒了心!
自从出了秦宣的事情以后,这半个月来她也渐渐想的明白了,因为她与梁太后素来亲厚,景帝心存怨言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连带着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这般冷血无情,尤其是秦宣受伤声名垂危的这段时间,莫说是亲往探视,哪怕是一两句关心的话都不曾着人递过,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至极。
先是秦菁桀骜不敬,现今连一贯矜持守礼的萧文皇后都对这般蛮的针锋相对。
景帝心头一恼,脸上颜色立时就又难看几分,怒然一拍桌子道:“萧颖!你贵为一国之后,朕赐你统率后宫之位,现在宫里出了事,你非但不思己过,还用这般语气同朕说话?怪不得荣安被你教导成那个样子,你这当真是半点体面都不要,是要逼朕废了你吗?”
萧颖,是萧文皇后的闺名。
景帝如此这般当众吼出来,当真是半点颜面都不给她留的。
萧文皇后到底还是没有彻底从这样的角色转变中彻底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如丢了魂了一般,脸色发白的愣在那里。
无非是因为自己,又迁怒到萧文皇后身上,她这个父皇,当真也就这个大点儿出息了。
“母后性子软糯,经不得什么大事,父皇你若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咱们彼此让上一让又有何妨?”秦菁眸光一冷,嘴角仍是噙了丝笑意一步跨过门槛。
她这话是针对蓝月仙的,说话间却并未多看蓝月仙一眼,而是眸光一转,看了眼正跪在旁边眼圈通红的秦洛。
她如今是铁了心的不让景帝好过,回回见面,劈头撂下一句话来,指定就要为了给他添堵的。
景帝又再被她一句话噎着,手上抓着茶碗,青筋暴起,眼见着就要发作,再到看见她手边扶着的梁太后时,整张脸上的神情忽而冷寂下去,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暗的去迎:“儿子给母后请安!”
这母子二人也是多时未见,梁太后脸上的表情极淡:“嗯,哀家听说出了事儿了,就过来瞅瞅,皇帝你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没得发这么大的火,平白的气着自己。”
“是,儿臣谢母后关心!”景帝道,在梁太后面前他极力的让自己做出一副平等的姿态,不予她露出半分的弱势来。
旁边萧文皇后等人也跟着起身见礼,梁太后抬抬手示意他们免了,萧文皇后便把主位让了予她。
梁太后落座之后,秦菁的目光仍是落在秦洛身上,眨眨眼奇怪道:“二皇弟这是怎么了?这大清早的,怎么眼圈都红了?”
景帝冷哼一声,碍着面子不说话;萧文皇后心里堵着口气,也不言语;陆贤妃最近心里不痛快,更懒得管闲事。
左右无人回答之下,蓝月仙便是不得已的开口,惋惜道:“长公主可能还不知道,淑妃姐姐昨儿个夜里已经去了!”
秦菁的乾和宫离着荣华馆最近,这消息她肯定是第一个就得到了的,蓝月仙哪有不明白的。
秦菁闻言,脸上表情却是一派平和,并没有再做作,只就垂眸抿了口婢女递上来的新茶不再言语。
在这宫里,自戕乃是大罪,有辱皇室声名。
秦洛终究还是年岁尚轻,走这一步棋,并没有顾虑太多。
不过想来也是,秦宣如今看来便是彻底废了,这皇位舍他其谁?至于他那个母妃到底出落的怎样又有谁在乎?
蓝月仙将早前景帝那里得到的消息粗略的说了,梁太后听完只是唔了一声,示意孙嬷嬷去扶了秦洛来,自己却是自顾低头拢着杯中茶叶道:“她不懂事是她的事,既然人已经没了,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近来宫里不太平,就不要再生事了。”
梁太后想要息事宁人的意图十分明显,秦洛使劲低垂着脑袋忍了忍,忽而屈膝对景帝跪下道:“父皇,我可不可以见我母妃最后一面?”
这时候,他明明是该撇清不提的时候,非得要在这个时候往身上揽事儿么?
秦菁漫不经心的抬眸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丝玩味——
原来,这件事还有后招啊!
果然,有趣!
------题外话------
暂时木有小白了,我最近比较激情,稀饭公主殿下大杀四方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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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景帝的胸口起伏,刚要发作,秦菁已经断然开口接下话茬道:“我母后的宫里见不得不干不净的东西,二皇弟想与淑妃送别也是人之常情,回头你自己去看了就是,人就不要往这边抬了!”
她这话讲的未免太不顾情面,秦洛充斥着血丝的双眼顿时闪过一丝愤恨,大声道:“皇姐,我知道我母妃为人刻薄,之前与你不对付,可她现在人都没了,你又何必这般出口伤人?”
“怎么,难道是本宫说错话了吗?”秦菁诧异的咦了一声,放下茶碗起身道:“父皇好像今日也无事,不如我们大家尽一尽心意,都去给淑妃娘娘送送行吧,省的二皇弟他觉得本宫不近人情。而且她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父皇总要当面问过她宫里人才算。”
蓝淑妃那里,景帝才当真是一眼都愿意多看,眼中嫌恶的神色毫不掩饰。
不过也的确如秦菁所言,这都死了人了,他不亲自问过也实在不近人情。
这样僵持之下,又是蓝月仙站出来打圆场,道:“陛下昨夜受了寒,还是别出去吹风了,把昨夜值勤的侍卫叫来问明了情况也就是了。”
这样一来,倒是个折中的办法,景帝略一权衡,遂是点头。
殿中众人各怀鬼胎一时无话,各自垂眸饮茶,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管海盛就带了陆涛进来。
“奴才给各位主子请安!”陆涛进门跪拜。
“嗯!”景帝应了声,不耐烦道,只想着快把这事儿了了:“昨夜你把守荣华馆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吧?”
“没——”陆涛道,语气中却带了丝极不明显的迟疑,“除了二更后有人奉命进去探视过,之后再无其他。”
“奉命探视?”景帝正端着茶碗的右手在空气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眉峰一敛,沉声道:“奉谁的命前去探视?”
陆涛愕然抬头看过来,眼神闪烁了一下,道:“来人拿着陛下御赐的金牌,难道——不是陛下的命令吗?”
只看景帝那脸色就知道不是,所以他虽这般说着,到了后面已经明显心虚的把声音压了下去。
“大胆!”景帝猛地将那茶碗扔回桌上,水花溅出来,沾了他一袖子。
有人假传他的圣旨,连夜去了蓝淑妃宫中?那么蓝淑妃的死——
他虽然厌恶蓝淑妃,又恐她的存在冲撞了自己,但是在这宫里,他的尊严权威都不容践踏,绝对容不得有人瞒着他做事。
这件事,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蓝月仙,但转头一看对方微蹙的眉头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打冷宫里出来以后,蓝月仙是变了许多,做事手段也狠辣了不少,可是在他面前,她还不至于刻意这般藏着掖着,即便是当时她要对蓝礼下手,也是坦然的面对他质疑的目光。
自己的女人,他信得过!如果真是她对蓝月湄下的手,此时便不会是这种表情。
景帝心里怒火一拱一拱的往上冒,再次冷眼看向跪在当前的陆涛道:“朕何时传过这样的旨意?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假传圣旨?你说!”
“这——”陆涛一阵为难,“当时大雨加上天黑,来人又出示了陛下所赐的令牌,奴才失职,不容他想,也就放了人进去。”
“难道是有人假制了陛下的令牌?”陆涛惶惶的揣测,说着已经接连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奴才失职,奴才有罪!”
那样的雨天之下,又是在宫里,他会有这样的疏忽也在情理之中。
秦洛闻言,眼睛却已经犯了红,一个箭步上前揪了他的领口道:“你是说昨夜有人进了我母后宫中?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时辰上大约是二更过半,三更的更鼓响过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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