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父女两人相对,景帝冷着脸不说话,秦苏却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犹豫半晌还是吞了口唾沫上前:“父皇——”
“给朕跪下!”景帝怒然一喝,像是压抑许久的脾气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激发出来。
秦苏心里一哆嗦,脑中还不及反应,膝盖已经下意识的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当前,瑟瑟道:“父皇,不知道儿臣做错了什么,惹您震怒?”
景帝坐在椅子上,阴测测的看着她垂眸跪在眼前谨小慎微的模样。
这个女儿,嚣张跋扈,心肠歹毒他都是知道的,他原也只觉得女孩儿家,任性骄纵一点无伤大雅,却不想她却总做些自作聪明的蠢事。
腮边肌肉抖动半晌,景帝才极力的压抑着情绪开口:“说吧,这件事里头还有谁?朕会赐你一个全尸。”
好端端的,上来什么也不问就先要赐死?
秦苏脑中嗡的一下,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向景帝看去,但见对方脸上并无半分玩笑的意味,顿时就有点慌了。
“儿臣——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说话间她便再度垂下头,回避景帝阴霾的目光。
景帝他本身明明也极其厌恶秦菁那两姐弟,现在手里连一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就要拿自己去给秦宣那个短命的垫背吗?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景帝看着她使劲垂眸做姿态的样子,脸上神色却无半分松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只道:“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做不了,说吧!”
秦菁的心思可以算做是个滴水不漏的,她带了秦宣离宫,从沿途开始,所有的保护措施都是精心部署过的。
现在有人竟然能冲破行宫守卫对秦宣下了手,这个幕后策划的人必定不简单,绝非凭借秦苏一己之力所能办到的。
秦苏心下飞快的权衡,还是不能确定景帝的真实意图,于是便死咬着牙关不松口:“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
“不知道?”景帝冷笑一声,秦苏便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已经被景帝卡着脖子,提小鸡一样的从地上抓起来。
景帝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凶狠的盯着她。
秦苏手脚乱蹬极力的挣扎,但是喉头阻塞,完全连气都喘不过来,这就等着一双惊惧过度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阴唳狠毒的男人。
景帝手下的动作没有半分容情,若在平时他也许还不会有这般力气,但是这一晚是真的被秦菁刺激的狠了,几乎所有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死死死死的掐着秦苏的脖子,当真是没有半分容情的想要将她一把掐死。
秦苏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慢慢变做青紫,她突然想要改口了,可是景帝这般却完全没有给她重来的机会。
脑子里的印象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她手下挣扎的力气也开始慢慢变得虚弱,就在她以为自己便要这般死去的时候,思绪涣散间忽而听得身后大门吱的一响,却是管海盛推门送了蓝月仙进来。
“娘娘,慢点,小心——”管海盛殷勤道,可是话到一半却被殿中场面震住,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动作也僵硬在半空。
蓝月仙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抬眸看去,脸上神色淡淡的跨过门槛,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秦苏带着最后一丝残存了力气,翻着白眼稍稍侧过头去,求救的意味非常明显。
管海盛飞快的带上门,推到外面守住。
蓝月仙款不进来,却是径自走过去,抬手握住景帝青筋暴起的手腕,眉心微微蹙起道:“皇上,对自己女儿,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景帝嘴角肌肉又再抽搐了一下,扭头看到她眼中沉静幽深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手下力道一松,就那么放了手。
秦苏的身子失去支撑,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她是缓了片刻才提起一口气来,捂着脖子一边流泪一边剧烈的咳嗽。
景帝的手犹且擎在半空,蓝月仙的手指攀着他的手背一点一点的移过去,将他的手指根根扳到掌心里握住,然后拉下他的衣袖,帮着他收住这个杀机凸现的动作。
景帝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只就目光阴霾的盯着地面上哭泣不止的秦苏,慢慢道:“杀了她吧,这样的废物留着本来已经无用,何况现在连话都不听了。”
他这话是说给蓝月仙听的,默然而冷酷,不带丝毫的感情。
秦苏心头剧烈一颤,马上扭身爬起来,却是回头一把抱住蓝月仙的大腿,仰头哭诉道:“贵妃娘娘,姨母,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劝劝父皇让他放过我吧,我这可全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啊。”
蓝月仙静立不动,脸上表情纹丝微动。
景帝听了秦苏的话,偏过头去看她,目光之中却无半点质疑的意思。
“这孩子,大约是吓糊涂了!”蓝月仙道,脸上神色一片坦然,“折腾了这么半天,皇上累了吗?要不就先歇着吧。”
景帝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去看了眼跪在蓝月仙脚边声泪俱下的秦苏,冷声道:“宣世昌伯进宫!”
这么多年,世昌伯蓝礼早就告老在家,已经多年不曾进得宫门半步,景帝这个时候传召于他,究竟意欲何为?
秦苏心下一颤,两眼惶然,蓝月仙却泰然处之,没有半分吃惊的样子,点点头对秦苏道:“本宫要去替皇上传旨,你这孩子便是先放手吧!”
秦苏被她这般平和的语气震得心里发麻,触了电一般急忙放开她。
蓝月仙脚下款款而动,走到门口重新拉开门,对侍立在门边的管海盛道:“大总管走一趟世昌伯府吧,就说陛下传召世昌伯入宫!”
“是!娘娘!”管海盛应道,并不多看殿中眼下的情形一眼,急忙一甩拂尘招呼了小井子快步离开。
蓝月仙重新合上门,转身过去扶了景帝的手引着他在方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自己紧挨着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两个人都各自沉默不置一词,景帝闭目养神,蓝月仙的眸光始终淡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外露。
秦苏战战兢兢的瘫坐在前面的地毯上,完全摸不透这两人当中任何一个的想法,身后有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她身上,她唯一能够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心跳声。
时间在那两人各自的沉默当中无声无息的流逝,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外面才是一阵明显匆忙的脚步声。
“陛下,娘娘,世昌伯到了!”管海盛推门进来禀报。
蓝月仙侧目过去看了景帝一眼,景帝缓缓睁开眼,点头道:“传!”
管海盛应声退出,对跟在身后的蓝礼点点头,蓝礼一张脸上始终是万年不变的沉稳表情,举步跨进来。
殿中跪着满脸泪痕的秦苏,主位上并肩坐着景帝和蓝月仙。
他的目光自蓝月仙面上缓缓扫过,虽然不想承认,但也的确无可否认——
当初一念之差,他确是压错宝了!
“老臣参见陛下,姝贵妃娘娘!”蓝礼俯身拜下,态度恭谨而庄重,然而紧跟着还不待任何人说话,他便又是一个响头郑重其事的磕在地上:“老臣一时糊涂,做下谋害皇嗣此等祸事,其罪当诛,请陛下责罚!”
这般跪伏下去,他以头触地便再没有起身。
上座蓝月仙的表情淡淡,秦苏则是浑身剧烈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旁边一直老谋深算谋略过人的外公。
“外公——”她干吞了口唾沫,不可置信的开口,开口之后又有些想笑——
这件事,明明就是蓝月仙给她提的醒儿,让她出头去做的,蓝礼不知道,蓝光威不知道,蓝淑妃不知道,就连蓝玉衡都没告诉。
那些刺客杀手是蓝月仙交代给她的人,她只不过是选好了一个时机把人派出去了。
此刻蓝礼这样一般信誓旦旦的言辞下来,若不是她对自己做了什么心知肚明的话,怕是真的也要信了蓝礼此刻的告罪之言——
“不,不是这样的!”几乎是下意识的,秦苏开口辩解,抬手愤然一指蓝月仙,凄声嚷道:“这件事与我外公无关,是她,父皇,是姝贵妃她指使儿臣去做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蓝月仙不语,仍是端坐在上,一动不动,脸上神色一派坦然,不见半点心虚和急切。
蓝礼伏在地上狠狠的闭了下眼,对于秦苏,他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是无可否认,蓝淑妃这双母女真是如出一辙的败事有余。
既然是这样,这个祸害还是早点锄掉的好。
“殿下,事到如今,还是认了吧!”蓝礼说道,语气中尽是叹息,仍是毕恭毕敬的对景帝再磕一个头:“是老臣糊涂,不该听从华泰公主一个妇人的怂恿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全乃老臣一己之私,请陛下明鉴,赐老臣一死,莫要牵连了世昌伯府的其他人。”
“外公,你在说什么?”秦苏身子剧烈一阵,恍若泄了气似的跌软在地。
她想笑,这一次真就毫不设防的笑了出来。
蓝礼会心甘情愿的为蓝月仙抵罪送死,这太荒唐,太可笑了。
她抬头去看蓝月仙,再收回目光去看身边一副虔诚之态的蓝礼,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思绪间一片混乱,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蓝礼这般先发制人,景帝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会儿才是摆摆手道:“拉下去,鸩酒赐死。”
“带下去吧!”管海盛一挥手,门外马上冲进来四名禁卫军,分别将蓝礼和秦苏架了出去。
蓝礼从头到尾都是听之任之,毫不反抗,秦苏却还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只就一声接着一声痴痴的笑着,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带了出去。
待到二人一起被押解下去,蓝月仙这才起身,过去扶了景帝的手道:“皇上累了,先去榻上眯一会儿,臣妾这便着人传膳过来!”
“去吧!”景帝颔首,却是轻轻推开她的手,自己转身进了里面的卧房。
蓝月仙目送他略显佝偻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进去,素来平静无波的脸孔上忽而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转身往殿外走去。
门口管海盛命人押着蓝礼在那里还不曾离去,她带上殿门便是快步走过去,与蓝礼并肩而立。
阳光之下,她身上描金的凤袍映射出夺目的光辉,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种压制不住的风采展现。
管海盛察言观色,使了个眼色示意禁卫军们暂且退开,正阳宫的大殿门前就只剩这双父女并肩而立。
两个人谁都没有看谁,先开口的是蓝月仙。
“父亲觉得冤枉吗?”她这般问道。
蓝礼在刺目的阳光下闭了下眼,面色阴沉无喜无悲:“你觉得痛快了吗?”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帝依从蓝月仙的想法太过明显,所以,任何的强辩都将变成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
只要蓝月仙对整个蓝家人的恨意未消,做的再多,到头来都可能只是一场空。
蓝礼想的明白,只是在他这般轻易赴死的时候仍想确定,是不是,只要他死,蓝月仙便不会再与他蓝家人继续为难。
蓝月仙目不斜视,迎着阳光微微一笑:“父亲走好!”
既然你当初可以那般无情的断我所有退路推我下地狱,那么这些疑问,你便留着到阴曹地府里自己去找答案吧。
------题外话------
嗯,矛盾激化,再度现身的剧情帝……
第196章()
一夕之间,世昌伯蓝礼和三公主秦苏,因为合谋设计刺杀宣王被景帝以鸩毒赐死。
消息传回世昌伯府,蓝光威慌乱之下急欲进宫求情,却被宫门守卫拦下,他一时气恼拔剑相向将人砍伤,景帝震怒,再一道圣旨将其革职移交大理寺。
蓝玉衡坐守家中,半天之间连接两道噩耗,却是不闻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乾和宫中,掌灯十分。
秦菁陪着萧文皇后一并守在床前,床上那孩子还在昏睡,小脸苍白而不见一丝血色。
莫如风连同杜明远等一众太医合力,救治了整整一天才勉强将他身上毒素暂时压制住,只是一时半会儿这人却是醒不过来的。
萧文皇后眼中带了血丝,握着那孩子的小手一直不放。
秦菁坐在旁边忍不住开口轻声劝道:“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的妨碍了,母后你也守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萧文皇后并未看她,抿抿唇像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你把你弟弟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想来这话她是压在心里多时,一直强忍着没有问的,而秦菁心里又哪有不明白的。
萧文皇后对秦宣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孩子在样貌上虽然与秦宣像了七八成,再经晴云的巧手修饰,在旁人骤一看来是无破绽,但是对于作为生身母亲的萧文皇后而言,左右也就是一眼的事情。
秦菁垂眸不语,萧文皇后的眼中便难得带了丝怒色,暂且放开那孩子的手扭头看向她:“从去年你去祈宁的时候开始,人就已经被你掉了包了,我之前一直不问,是想你连我都瞒着必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这段时间里我也极力的与你父皇疏远,为的就是怕他与宣儿接触的频繁了露出端倪,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你还准备对我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吗?”
萧文皇后生性温和,即使是对外人也极少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秦菁也自觉这段时间对不住她,以前也是怕她知道的太多,万一在景帝面前露出什么来不好收拾。
而现在,经过这一夜的事,他们和景帝双方之间已然是正式对立,完全的撕破脸,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
“他在祈宁!”秦菁道。
“什么?”萧文皇后一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原先她也只道秦菁是怕这宫中阳奉阴违的人太多,会对秦宣不利才将他送出宫去保护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秦菁竟会这般大胆,居然直接将人送到千里之外的祈宁去了。
那个地方处于两国交界地,常年来战火不断。
“菁儿你——”萧文皇后起身,有些六神无主的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重新再两步折回秦菁面前的时候眉目之间就不由的带了丝薄怒:“你真是太胡闹了!”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秦菁道,拉过她的一双手握在掌中,抬头直视她的目光道:“母后你看到了,即使宣儿让出了太子之位,即使我带着他远远避开,不理朝纲,也总有人这般处心积虑的不肯放过他。我也不愿意去争,不愿意去抢,可眼前的形势就是这样,我不杀人,回头你我、宣儿,乃至外公一家必定全都沦为别人的刀下亡魂。母后你深居宫中多年难道还看不清这样的现状吗?成王败寇,我们从一开始就没的选择。”
“可是你父皇——”萧文皇后皱眉,一脸忧虑道:“你今天以这样的态度对他,真是太冒险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君,我与他夫妻二十余年,他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你这分明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提到景帝,秦菁的眼中便是多了一丝冷漠的嘲讽。
“身为他的女儿,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秦爱菁道,说着冷笑一声,再看向萧文皇后道:“母后你也不要再对他心存幻想了,他连皇祖母都可以舍弃背叛,又何况是我们这样对他本身就毫无助力的人?”
“他毕竟是你父皇!”萧文皇后咬咬牙一脸的惶恐。
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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