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是不敢在付厉染面前撒泼耍狠的,但原以为这一次和晏婗嘉相似的境遇会博他一丝半点的动容,可是那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最终换来的也不过是他讽刺的一眼目光和冷酷无情的背影。
“呵——”手里的剪刀骤然坠地,在光滑的石面地板上击起星星点点碎石的粉末,婗靖的双腿一软,终于颓然的跌坐在冰冷的底面上。
翡翠不敢去扶她,就使劲瑟缩着脖子压低脑袋。
晏英慢条斯理的扯平被她抓皱的袍角,然后才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三日后的夜里,你自己再想想吧!”说完就径自起身步调有条不紊的走了出去,出门之后还不忘吩咐了门外侍立的婢女一句——
“关门!”
“呵——呵呵——”屋子里婗靖的冷笑一声高过一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公主,地上凉,不要寒坏了身子!”翡翠咬着下唇鼓足了勇气快步走过去弯身将她搀扶起来。
婗靖倒是没拒绝,浑浑噩噩的任由她搀扶着坐回妆镜前面的矮凳上,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付太后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她的懿旨一下就完全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翡翠偷眼看着婗靖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心里惴惴不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劝慰:“公主,昨儿个奴婢去御药房给您取红参的时候,刚好遇到大秦的皇帝陛下传召北静王进宫,奴婢隔着花圃瞧了一眼,那人是如陛下所言,或者——”
她的声音很低,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恐惧,还是隐约能辨出一丝轻微的颤抖,也不知道婗靖听不听的进去,可是话只说到一半她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婗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过神来,正冷冰冰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翡翠骤然一惊,看着她眼底阴鹜嗜血的狠色只觉得双腿发软,词不达意的险些哭出来:“奴婢——奴婢——”
“小贱人,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就在这时外头正好青桐推门进来,上前不由分说就给了翡翠两巴掌。
翡翠被她扇了个趔趄,脸上五道指印叠加,嘴角也跟着咯出血来,她仓皇的跪下去拼命的磕头请罪:“奴婢多嘴,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啊!”
婗靖冷眼看着她,脸上不见怒意却是满面杀机,却不开口发落她。
青桐等了半晌见她实在没有开口的意思这便上前一脚将翡翠踹翻在地,恶狠狠的骂道:“自己到柴房里跪着去,饿上一天再出来,要是让我瞧见你偷吃东西,我就活剥了你的皮!不长眼的贱人!”
“青桐姐姐!”翡翠额头青紫,泪眼汪汪的抬头看她
青桐嫌恶的当面啐了她一口:“还不滚下去,在这惹公主的眼吗?”
“是——”翡翠如梦初醒,战战兢兢的应了,转身抹着眼泪急忙退了出去。
婗靖坐在妆台前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抽动了一下,声音也显得十分阴狠:“枉费她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以后多盯着她点,她若再是拎不清就别让我再见到她。”
“这丫头是不成气候,公主犯不着跟她置气,奴婢会看着她的!”青桐弯身捡起地上的剪刀收好,然后笑着上前解开婗靖的发髻为她细细梳理,语气里还是十分担心道:“皇上那里您都求了他多少次了,回回都是这样,怕是指望不上了!”
婗靖冷笑一声,不屑道:“从一开始我也根本就没指望他,他那点心性都被那老妖妇压制的死死的,在她面前哪敢放个屁?”
青桐不解,“那您怎么还三番两次的求他——”
“做做样子给他看罢了!”婗靖回转身去面对妆镜,镜中女子有一张姣好的面容,她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那镜中女子的唇角就牵出一个怪异的弧度:“我若是不在他面前服软让他以为我是真的无计可施,日后出了事情他是肯定要怀疑到我身上的!”
青桐并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还是不安,小心的试着道:“可是公主,您现在都已经来了云都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吗?”
婗靖冷嗤一声,眼神里却带了种让人心里发寒的阴冷道:“法子是人想出来的,当然会有,你给我闭紧嘴巴等着看就是了!”
不过话虽如此,接下来青桐神思紧张的等了整整三日也没有等到婗靖的动静,反倒是花轿迎门,迎来了她和北静王成婚的大喜日子。
无论是在大晏还是大秦,皇室的婚礼都是在晚上举行,但这日一早萧文皇后就亲自带了喜娘嬷嬷们到长安宫打点准备。
因为两国联姻事关邦交,加之两国君主都在当场,所以秦霄和婗靖的这场婚礼双方都给足了排场,整个皇宫张灯结彩,一团喜气,就像是景帝嫁女儿一般,北静王府邸那边满朝文武的贺礼更是从一大早起就络绎不绝的往里抬,塞满了整整三间库房,就连后院的主道两旁都堆满了大小不一的裹着彩绸的红漆木箱子。
及至华灯初上,北静王迎亲的仪仗入宫,秦茜一早就拉了秦菁去西华门等着看热闹,但是这几日秦薇的状态一直不好,秦菁不得已替她带着安绮,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小心翼翼。
因为晏英在场,所以这日的喜宴就破格没有摆在北静王京中的府邸之内,而设是在宫中举行,仍是五品以上的所有官员携带家眷出席,所以秦菁过去的时候西华门那里沿路已经人山人海,挤了很多等着看热闹的命妇小姐。
秦霄一身大红喜服,金冠束发,灯光之下就更显得面目儒雅俊朗,在仪仗的引领下他端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之上款步而来,沿路皆是一众命妇小姐或惊艳或兴奋的议论声。
那仪仗走的很慢,吹吹打打的等到整个队伍没入宫门已经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
秦茜攥着秦菁的一只手,扯着脖子往前面的队伍里去张望秦霄的背影,上一次在猎场上她对婗靖的印象并不好,所以此时态度里就带了几分扼腕喃喃叹道:“那个婗靖公主真的是又虚伪又泼辣,还眼高于顶讨厌的紧,北静王叔娶了她不晓得以后要怎么过日子呢!”
秦菁回头看一眼她气鼓鼓的模样,只莫名摇头笑了笑,并不接她的话茬,反倒是旁边的安绮听了很不能苟同的去拽秦茜的袖子纠正道:“永乐小姨母,那个大晏公主要是嫁了北静王爷,你们一会儿不是都要管她叫婶婶了么?”
秦茜闻言脸蛋憋得通红,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恼愤的苦着脸跺脚:“真是的,平白无故的还让她在辈分上占了便宜,皇姐,一会儿行大礼的时候我们不要去了吧,要我叫她婶婶,我可开不了口!”
“这么大的日子,怎么能不去,有大晏的皇帝陛下在场,我们刻意避开岂不是要父皇当众失礼于人前了吗?”秦菁轻声道,却并没有心思纠结于这个辈分问题,而是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队远去的仪仗想事情——
婗靖是肯定不会甘于嫁到大秦来的,而那秦霄从头到尾听之任之的态度太过谦和,在她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可偏偏这双方竟然都能耐得住性子,只怕这场婚礼不能就这么过了,回头能不能顺利拜堂还是未知数,她实在是没有心力去计较一个无关痛痒的称呼问题。
秦菁兀自想着不免晃了下神,然后就感觉身边安绮在拽她的袖子:“姨母,公主姨母?”
秦菁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安绮四下里看了看,见着人多也不敢松开她的手,歪着脑袋想了下就攥着她的手往旁边的人堆里钻:“你跟我来!”
秦菁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狐疑的由她拉着挤到后排,安绮只走了几步就在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背后止了步子,她个子矮,够不到那人的肩,就小心翼翼的抬手去戳了戳他的后腰。
秦菁皱眉,刚要喝止她,前面那人已经回转身来,一双桃花美目微笑含情,却是个挺眼生的模样。
秦菁不动声色的快速将他打量一遍,身边安绮已经笑弯了眼睛,往前一步仰着脖子兴奋的对那男子道:“叔叔,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人的气度非同一般,绝非等闲,秦菁对他生出一种本能的防备来,却想不通安绮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一个人,而更奇怪的是那男子见到安绮竟也没有半分诧异,反而十分自然随意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微笑着点头道:“当然!”
安绮马上就高兴的手舞足蹈,见到秦菁还皱眉不解就悄悄的示意她弯身下来,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架势掩着她的耳朵用半大的声音解释:“公主姨母你还记得那天在灵隐寺外头有个好心的叔叔帮我挂平安符吗?就是他啦!”
有了安绮的这番介绍,樊泽的目光也这才移到秦菁身上,他的个性本就十分的洒脱不羁,示意也不拘礼,只是象征性的拱手施了一礼道:“微臣樊泽,见过荣安公主!”
这个人——就是白奕提醒她要特别注意的大晏英帝的授业恩师樊泽吗?可是他这气质风度却完全与她想象中的模样背道而驰。
秦菁微微吸了口气,面色还是保持从容的与他交换了一个问候的眼神:“夫子客气了,本宫久仰阁下大名,果真还是闻名不如见面!”
“彼此彼此!”樊泽朗声一笑,并不十分在意她的身份,说着低头看了安绮一眼才又继续道:“微臣有事,先行一步,回头到了宴会上有机会再和殿下畅饮一杯!”
“求之不得,夫子请随意!”
樊泽微微颔首,然后便施施然的转身悠然离去,安绮咬着手指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还是一脸的困惑:“这个叔叔怎么会在宫里呢?他也是皇祖父的臣子吗?”
“他是皇祖父的客人!”秦菁摸摸她的头,柔声纠正:“你不是知道最近大晏的皇帝陛下来我们云都做客吗?他是跟那些客人一起的,今天应该是进宫来喝喜酒的。”
“哦!”安绮恍然大悟,使劲的点点头,不经意的一抬眼就忽然挣脱秦菁的手飞快的朝她身后跑去,嚷着几步扑到秦薇身边,高兴道:“娘亲!”
平时这宫里的宴会秦薇已经很少出席,不过这一次的场合隆重非同一般,她不好过分推脱也就勉为其难的来了。
秦菁微笑着迎上去,后面跟过来的秦茜已经跑到她身边热络的握了她的手道:“大皇姐你来啦?可是刚才北静王叔迎亲的仪仗已经过去了呢。”
“是吗?那是我来晚了!”秦薇弯身去抱安绮,微笑的表情仍然娴静典雅,却带着一种微妙的疏离情绪,显得过分礼貌。
秦茜粗枝大叶的倒是没有感觉,仍是热络的蹭在她身边:“吉时马上到了,我们一起去启天殿观礼啊!”
“好!”秦薇微笑点头,一行人就结伴往启天殿的方向走去。
晋天都推衍出来的吉时是戌时初刻,启天殿中的高位之上景帝和晏英皆是龙袍加身,并肩而坐,婗靖身着正红色的王妃朝服在新娘的搀扶下和秦霄并行而入,红色的龙凤祥云地毯是从殿外的台阶下一路延展上来的,这整个殿中也都铺设一新,一众观礼的客人都退居殿外远观。
左丞相司徒南立于殿中亲自主持这场婚礼,秦菁混迹人群站在最角落的地方远远的望着场中进度,眉心总带了一丝难安的防备,白奕是在这个时候不知不觉的摸到她身边的,贴近她耳边轻笑着调侃:“不用这么紧张,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而且今天是人家办喜事,主角都在那大殿里头呢,我们看看也就是了。”
秦菁被他吓了一跳,回头过去时目光中就多了丝责备:“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白奕咧嘴笑笑,眉目依旧十分绚烂,“那会儿在西华门那里我就看见你了,不过长宁公主他们都在,我就没过去。”
秦菁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不是太有心情和他闲谈,想着话题就又绕回了这场婚礼上:“以婗靖的个性,我总觉得今夜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么平静反而让人觉得有问题。”
见她如此上心,白奕也这才稍微提了点兴趣,玩味着咂咂嘴道:“你觉得这场仪式一定不能进行到底?”
他说是这样说,语气里已经明显的不以为然,秦菁不解,仍是侧目看他:“怎么难道你不觉得吗?”
“这个要看个人心境和所图的目的了,看着吧!”白奕神秘莫测的眨了眨眼,却是卖了个关子。
秦菁张了张嘴本来还预追问,但她也知道只要白奕不肯说再问也是多余,所以也就按下不提,而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场盛事婚礼进行的竟然异常顺利,一直到各种繁复的礼仪一一进行完毕,新人向两国帝王及太后、太妃三叩九拜之后司徒南宣布礼成,她所怀疑的那个变故也都一直没有发生过。
礼毕,紧随其后的便是喜宴。
众人跟随着景帝和晏英的辇车一路浩浩荡荡的直奔中央宫,按照内监、婢女的指引各自入席,这是晏英到云都以后第一次参加秦氏的宴会,再加上又是两国永结秦晋之好的大日子,宴会的排场也摆的很大,整个殿中满满当当三百余席,放眼望去繁华一片热闹非常。
这样的场合景帝和晏英自然是要畅饮一番的,却不想这位大晏国君的酒量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小半壶酒下肚已经腮染霞彩,艳的要滴出血来。
晏英其人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酒品奇差,真喝高了的时候又哭又笑打滚撒泼的经历都曾有过,若在平时自己关起门来怎么闹腾都无伤大雅,但事关大晏整个皇族的脸面,今天肯定不行,而在这种场合之下不喝更是不可能的,好在樊泽是个号称千杯不醉的酒中散仙,晏英在自觉就要顶不下去的时候就装醉趴在桌子上朦朦胧胧的招呼了樊泽,对景帝摆摆手迷迷糊糊道:“大皇帝,朕是真的不胜酒力,这一杯就让夫子代喝了吧!”
他的脸色红的吓人,景帝这种身份的人自然不会拿他为难,也就顺手推舟许了他这个人情。
樊泽得了晏英的旨意施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本就倜傥不羁,所以在景帝面前也拘束,大大方方的举杯道:“臣樊泽替我皇敬大秦皇帝陛下一杯,愿陛下国运昌隆,你我两国永结为好!”
秦菁这边秦薇本来是正捏了帕子擦拭安绮嘴角糕点渣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在樊泽开口的一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手下动作骤然一停,整张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的干干净净。
主位上景帝闻言大喜,当即朗声笑道:“好!承樊夫子吉言,今日大喜的日子,朕一定要喝个痛快!”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文武百官纷纷举杯庆贺,秦菁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不经意的一侧目才发现秦薇的异样,然后下一刻还不及她反应过来,秦薇的身子却突然绷紧噌的从座位上起身,跌跌撞撞的就要穿过大殿正中那些正在翩然起舞的舞姬往对面的席位走,她的目光空洞,寻不见落点,神色之间像是中了邪,整个人都如同木偶一般,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牵制了。
秦菁暗惊之余便道不妙,急忙起身将她拽了回来,然则还是晚了一步,远处珠帘后面的梁太后已经眼尖的察觉了这里动静,抬眸看了过来。
“皇姐,你怎么了?”秦菁强行将秦薇按回座位上,手臂却突然被她反手用力扣住,那指甲几乎透过衣服扎进她的肉里。
“我——我——”秦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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