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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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革-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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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郑大海太爷爷那一辈儿起,郑家的男人就在码头上当苦力,虽说十分辛苦,风吹日晒,但总是一个稳定的饭碗,能养家糊口,不至于饿肚子。

自然而然,郑大海的两个儿子郑龙和郑虎长大后也就子承父业,在码头上干活儿讨生活。

今天游街示众的那个青年就是郑龙,虎子是郑龙的弟弟,大名郑虎,那个英子姐名叫陶英,就住在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郑大海与陶英的父亲陶老憨是码头上的工友,两家的关系非常好,经常串门走动。

郑龙今年二十四,比陶英大四岁,小时候经常带着陶英出去玩儿,久而久之,陶英就喜欢上了这个对自己照顾有加、憨厚耿直的大哥哥,两人可谓青梅竹马。

由于家里穷,出不起娶亲的彩礼钱,像许多码头苦力的子弟们一样,二十四岁的郑龙和二十二岁的郑虎至今还打着光棍。

陶英有一个哥哥陶勇,与郑龙同年,两人是光屁股玩大的兄弟,一同在码头上干活儿。

陶勇知道妹妹和郑龙两情相悦,曾经找过陶老憨,让他象征性地收点彩礼,以成全陶英和郑龙。

陶老憨其实也挺喜欢郑龙,认为郑龙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是如果就这么将陶英嫁出去的话,陶勇将来娶亲的彩礼从哪里来呢?总不能让陶勇打光棍吧!

由于模样标致和心灵手巧,从十五岁起,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其中也不乏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是由于陶英的强烈反对,再加上陶勇的阻挠,优柔寡断的陶老憨只得作罢。

于是,陶英的亲事就这么拖了下来,一拖就是五年,成了一个老姑娘,和她一样大的小姐妹们差不多都嫁了出去,大部分人的孩子都会跑了。

郑龙知道陶英这是在等自己,所以平常没日没夜地干活,省吃俭用,为的就是能多挣点儿钱,早日将陶英娶进门。

虽然码头上工钱微薄,不过几年下来,在郑虎的帮助下,郑龙竟然存了一两银子。他盘算了一下,如果和郑虎再加把劲的话,再有两三年差不多就能再存一两银子,届时加上家里准备的一两银子,那么就有三两,应该足够陶英的彩礼钱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两个月前,郑大海在码头干活的时侯不幸从高台上摔了下来,身受重伤,为了给他治病,郑家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而且还欠下了一两银子的外债。

这个突发状况对郑龙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现在手头空空,拿什么去娶陶英,难道要让她再等五年吗?

正当郑龙陷入绝望的时侯,二十多天前,有人在码头招工,说是要加急运送一批货物去南京府,来回一趟包吃包住,工钱二两银子,而且一经录用,当即支付工钱。

二两银子,这对码头上的那些苦力来说可是一笔巨资,于是苦力们纷纷报名,郑龙幸运地被招工的人看中,在用工合同上按了手印后,当场就拿了二两银子。

郑虎晚了一步,他赶到的时侯招工已经结束,包括赵龙在内,一共有十几个苦力被录取,一个个都拿到了二两银子,惹得其余的人纷纷眼红。

有了这二两银子,郑龙不仅还了那一两银子的外帐,而且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晚上回家的时侯特意买了一些卤菜改善生活。

负责招工的中年人长着一双三角眼,信誓旦旦地说了,今年还有几趟货物要从扬州运到扬州府,只要郑龙他们干的好,下次还用他们,惹得郑龙等人一阵欢呼。

谁也想不到的是,事态的发展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接货的那天晚上,三角眼中年人带着郑龙一行人来到了扬州城外的一个偏僻的小码头,那里停着一艘货船。

按照三角眼中年人的指示,郑龙等人将船上的麻袋卸到了码头上停着的几辆马车上,正当他们卸了一半的时侯,扬州盐税司的人忽然出现,将码头围了起来。

在郑龙等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领头的盐官一刀捅在了一个麻袋上,白花花的东西就流了出来。

“哼,胆子不小,竟敢私自贩盐。”税官伸手抓了一把那白花花的东西,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冷哼一声,冲着身旁的军士们一摆手,“统统拿下。”

虽然食盐已经退出了大顺暴利商品的行列,但由于实行的是国家专卖,被国家垄断经营,因此与别的商品相比,它的利润还是非常可观,所以不少商人铤而走险,暗中倒卖私盐。

为了维护盐业的经济秩序,避免国家利益受损,大顺依旧对私盐采取了严厉的打击,私盐贩子往往被砍头,最轻的也是刺配边疆。

这个时候,郑龙等人才发现,那个三角眼中年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郑龙等人被抓进了扬州盐税司的大牢,由于在船上搜出了按有他们手印的运货文书,可谓是人赃俱获,于是盐税司认定他们是私盐贩子,于是严刑拷问。

一番酷刑下来,郑龙等人无不被屈打成招,承认自己暗中贩卖私盐的行为。

得到了“充足的证据”后,扬州盐税司判决郑龙等人斩首示众,上报到了南京府盐税司,南京府盐税司很快就批复了下来,核准了扬州盐税司的斩首。

赵龙等人的亲属也曾经到扬州盐税司鸣鼓喊冤,可都是盐税司的人根本就不搭理他们,气势汹汹地告诉他们赵龙等人罪状确凿,让他们等着给赵龙等人收尸。

南京府盐税司的核准下来之后,赵龙等人明天就要被处决,临刑前被拉街示众,因此就有了码头上先前的一幕。

“原来如此。”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谭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几乎可以肯定,赵龙等人是被人陷害了。

因为按照惯例,这等杀头的案子往往要拖上半年才能结清,可是赵龙等人在短短的二十几天就要被砍头,这等速度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人要他们死。

可是,对方究竟为什么要陷害赵龙他们呢?他们只是码头上的一群苦力而已,按说并没有什么仇家才对。

这个时侯谭纵才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郑虎对自己如此充满敌意,也怪不得他会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原来是因为赵龙无辜地卷进了这起私盐案。

“公子,铁蛋儿明天就要行刑,他……他还有救吗?”郑大海紧紧盯着谭纵,一脸的紧张。

“只要人没死,那就有办法。”谭纵闻言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回答。

“不好了,虎子哥被周义的人给打了。”正在这时,一个小青年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周义是扬州城一个富家公子,家里经营着绸缎庄,此人好色成性,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陶英在一家绣庄当绣娘,周义家的绸缎庄与陶英所在的绣庄有生意上的往来,年前的时侯,周义带人来绣庄拿一批订制的刺绣,无意中看见了陶英,于是起了占为己有的念头,多方纠缠,威逼利诱,想要娶其为自己的第五房小妾,一直没有得逞。

如果换作普通人家的话,周义说不定就直接抢人了,可是陶英的身份有些特殊,父兄都是码头的苦力,而码头苦力都是漕帮的人,他对漕帮多有忌惮,因此不敢乱来。

京杭大运河带来了漕运的繁荣,自然而然就带了利益纠葛,因此催生了漕帮,漕帮控制了民间的漕运,制定了相关的法则,确保了漕运的秩序,实力雄厚。

只要在运河上靠水吃饭的人,或多或少都与漕帮有着关系。

郑龙入狱后,周义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三番五次去陶家提亲,反正郑龙都要死了,陶英总不能终身不嫁吧。

今天,周义又带着家人和礼物来陶家提亲,陶英一咬牙,决定给周义当小妾,但是要十五两银子当彩礼。

周义闻言后大喜,当即拿出了十五两银子,陶英带上十两银子直奔郑家,这是她为郑龙,为郑家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了。

郑虎赶到陶家的时侯,周义正准备带走陶英,反正陶英只是一个妾,又不需要明媒正娶,更况且他早就对陶英垂涎三尺,恨不得现在就将陶英抱上床蹂躏一番。

郑虎将那张二十两的银票交给了周义,告诉他陶英不嫁了,可周义哪里肯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陶英,以彩礼已付为由要强行带走陶英,于是双方发生了冲突。

虽说郑虎身强体壮,但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周义的家庭一拥而上,将他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揍。

谭纵和冯氏随着那名报信的小青年赶到陶家的时侯,只见陶家的门前吵吵嚷嚷的,一群大汉将一名衣着光鲜的瘦高个青年和几名家丁模样打扮的人围在中间,瘦高个青年的手里紧紧拽拼命挣扎着的陶英,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陶勇,你们家已经收下了我的彩礼,你妹妹我今天非带走不可。”瘦高个青年就是高义,环视了一眼围住自己的大汉,冲着当前一名身材粗壮、中等身材的汉子说道。

“你带走我妹妹试试。”陶勇面色一沉,冷冷地盯着高义,拳头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彩礼已经还给你了。”这时,满脸是血,头上缠着白布的郑虎从陶家的房子里走了出来,冲着高义大喊了一声。

“你什么时侯还给我了?”高义阴沉沉一笑,挑衅似地看向了郑虎。

“就在刚才,二十两,我亲手递给你的?”郑虎双目一瞪,大声说道。

“二十两?”高义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从身上摸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冲着郑虎一晃,一脸的嘲讽,“我身上倒有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你是说它是你给我的?”

“就是这张。”郑虎瞅了一眼那张银票,点了点头,义正辞严地说道。

“哈哈……”高义闻言放声大笑,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后,冷哼了一声,“你一个臭苦力就是干一辈子也挣不到二十两银子,竟然说这银票是你的!难不成是你捡的?或者说,是你偷的不成?”

高义此言一出,四周的百姓顿时一阵骚动,冲着郑虎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很显然,他们也不相信这二十两银票是郑虎的。

“你放屁,这是……这是一位公子给我的。”郑虎见状顿时急了,高声争辩,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连谭纵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有以“公子”代替。

“公子?”高义闻言,一脸的不屑,“如果不是你撒谎的话,那么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公子’是个傻子,平白无故地给你二十两银子。”

说话的时侯,高义特别在“公子”两字上加重了音量,引得周围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纷纷认为他说的有理,看向郑虎的眼神中充满了怪异和怀疑。

“我……我……”郑虎见周围的人不相信他,一时间急了,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最好收回你刚才说的那句屁话,否则的话,我就去官府告你个污蔑诽谤之罪。”正当这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谭纵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去,冷冷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周义。

第二百六十六章  银票上也有奥妙

“你是什么人?”周义闻言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谭纵一眼,见他衣着不凡,眉头微微一皱,问道。

“你手里那张银票的主人。”谭纵环视了一眼四周的百姓,指了一下周义手里的那张银票,接着颇为玩味地冲着他一笑,“怎么,难道你也怀疑在下的钱是偷来的不成?”

听闻此言,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

“一派胡言,这明明是本公子的银票,你凭什么说是你的!”高义面色一沉,伸手一指谭纵,大声说道。

“现在,你又多了一条强占他人财物的罪名。二十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绝对够你坐上几年牢的。”谭纵也不辩解,冲着他耸了耸肩头,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可要看清楚了,这张银票真的是你的?”

“本公子看得清清楚楚,这银票就是本公子的。”高义有些心虚,闻言翻看了一下银票,发现上面并没有任何记号,于是心中底气一足,宏声说道。

郑虎拿来这张银票的时侯,高义第一个反应就是郑虎拣来的,或者是偷的,这可是二十两,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给一个码头臭苦力这么一大笔钱,因此打定了主意将它昧下来,以陶家收下聘礼为名强行带走陶英。

谁成想,冷不丁地还真有一个看起来有钱人模样的家伙冒了出来,事到如今,大庭广众之下高义只有强撑着,否则的话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反正口说无凭,这张银票上又没有写上谁的的名字,拿在谁的手上就是谁的。

“既然这样,我们只有到衙门里说理去了。”谭纵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一侧身子,冲着高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高公子,请吧,孰是孰非,等到了公堂就自见分晓了。”

“凭什么你说去就去,本公子现在要赶回去成亲,没工夫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哼,想要本公子上府衙,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高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冲着身旁的家丁挥了一下手,“回府。”

“朗朗乾坤下竟然强抢民女,高公子,你好威风呀。”谭纵快走几步,拦住了高义的去路。

“看清楚,这上面有陶老憨的指印!”高义从身上摸出一张纸,冲着谭纵眼前一晃,冷笑着盯着谭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现在起,陶英是我的人了。”

谭纵定睛一看,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那张纸原来是一个婚书,上面写有陶老憨名字的上面摁着一个鲜红的指印。

“好狗不挡路!”周义见谭纵不说话了,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收起婚书后,冲着他摆了摆手。

“陶英,你爹可否识字?”怪不得周义如此嚣张,原来是有这么一个杀手锏,谭纵没有理会周义,而是问向了被他拽着的陶英。

“我爹从没有上过学堂,因此不识字。”陶英闻言,摇了摇头,她现在非常紧张,生怕自己被周义带走。

“按照大顺律例,签订协约的时侯,如果一方不识字的话,那么必须有中人在场,并且签字画押。”谭纵微微一笑,一本正经地看着高义,“高公子,没有公人,你这张婚约就是废纸一张。”

“哼,你说不识字就不识字?他们都是证人,可以证明陶老憨同意了这门亲事,亲自画得押!”高义闻言怔了一下,想不到谭纵竟然搬出了大顺律例,冷哼了一声后一指身旁的几名家丁,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对,我们都能证明,是陶老憨自己按的手印。”那几名家丁立刻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高公子,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按照大顺律例,与当事双方存在利益关系的人不能充当证人。”谭纵闻言,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瞅了一眼几名家丁后,笑着看着高义,“他们都是你的家仆,所说的话自然不被采信。”

“你是官府的人?”见谭纵如此熟悉大顺律例,高义忽然想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谭纵。

“高公子,你也出自商贾之家,怎么连这点最基本的做生意的常识都不懂?”谭纵叹了一口气,冲着高义摇了摇头,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

经谭纵这么一提醒,高义这才隐隐约约地回想起老爹曾经给他说起过签协约所需要注意的事项,好像真的有谭纵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只不过他当时脑子里想着倚红楼新来的姑娘,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高义以前也签过生意上的合约,只不过与他交往的都是一些识文断字的商人,保人他倒是见过,至于这过给不识字的人充当的中人,他则是从没有遇见,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陶老憨,你说,这门婚事是不是你同意的?”高义意识到了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大错误,这时看见站在门口的陶老憨,不由得冲着他大吼了一声。

陶老憨闻言,瞅了瞅一脸怒容的高义,又看了看满面期待的陶英,伸手一排脑袋,蹲在了地上。

“高公子,你刚才的言行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威胁?”谭纵见状,不慌不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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