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被绑,却把这么一个理所应当的事件变成了一个大麻烦,倒也难怪林青云这么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只是他林青云能躲,他谭纵却不能躲。正如林青云说的,他谭纵身为江南游击,本身就有这么个职能,即使这个时候想躲都来不及了。
而且,谭纵很清楚,这个时候要推脱责任已经来不及,因为曹乔木就在无锡县内。只怕不用多久,曹乔木就会在他面前先生。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候,谭纵的唯一选择就是把这个林青云不愿意担下来的责任给担下来。
不过,林青云连续两次的态度转台也让谭纵看清楚了林青云这个人的性格,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一个小幸了——以后但凡有事,这林青云是绝对指望不上的。
“林大人务急。”谭纵这个时候只能强作镇定道:“幸好我监察府曹乔木大人正在无锡公干,以你我而言,怕事都只能睁眼捉瞎,此事怕是还要他牵头负责才是。”
林青云听了,却是呆了一呆。
曹乔木的名头谭纵还不觉得如何,可官场中人又有几个不熟悉的。只是这倒不是曹乔木监察府正三品官员的名头,而是因为曹乔木娶的娇妻乃是官家的二女儿,几年前在大顺朝也算是赫赫有名、吸引了无数青年才俊的玉珠公主。
即便大顺朝的祖训有言,道是外嫁的公主必须从宗族谱里除名。可又有谁能小觑这位前公主的名头,特别是京城内混过的人,更是清楚,官家的五个子女虽然母妃各有不同,可向来是亲如姐妹,即便是外嫁的二公主,那也是人中龙凤一般的人物,决计不是他这一个区区县令能比得上的。
只可惜曹乔木位列监察府,即便是旁人有心结交,也苦于监察府条例,使得无数人都没半点机会喝这位大顺朝的新贵人结下多少交情。如今有了这个么机会,林青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想到了要通过谭纵结交曹乔木的心思。而这副心思,即便林青云已经很小心地隐瞒了起来,可那一瞬间的狂热却是被谭纵收进了眼底。
只是不等林青云开头,谭纵却已经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立即与曹大人通报一声。”谭纵说着,却是与林青云一作揖,歉意到:“时间紧急,梦花就不在县衙逗留了,若是有不敬之处,还望林大人见谅。”
说罢,谭纵竟是不等李青云说话,径直走出房去。
适才林青云的心思几乎是写在了脸上,如果是两方面关系好,他谭纵倒是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只可惜这林青云太不地道,他谭纵可没这个拿自己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习惯。
至于得罪不得罪人的,他这个时候却是毫不在乎了——既然都通过了曹乔木的审查,谭纵自然不需要再顾忌太多,这也算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了。
林青云看着谭纵潇洒转身的身姿,伸手欲挽留,可嘴巴张了张口,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谭纵离开。
第二二六章 苏州城外
曹乔木到客栈时,谭纵也不过是刚从县衙回来,便是连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倒上一杯,屁股也还没坐热。两个人时间离的这么近,却是没在外头碰上面,只是走了个前后脚,这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异数了。
见曹乔木到了,谭纵便也给曹乔木倒了一杯茶。
“究竟是何事,需要这般大早的就将我叫来?”曹乔木坐下后,见严谨这些个侍卫都脸色严峻的远远避开,显然是事先就得了谭纵的吩咐。这阵仗让曹乔木很有些诧异,有些略略神思不瞩地接过茶盏,却是连盖也没揭一下,只是看着谭纵问道。
“我不知你那边可曾接到消息。”谭纵将从林青云处得来的消息说给曹乔木听了,这才继续道:“苏州这件事怕是比七县之事影响更大。况且我曾便观我朝以及前隋旧史,这倭人却是已经平静了数百年了。陡然之间冒出来,却不知道又是为何。”
说罢,谭纵却是又迟疑道:“以我那处的经验来看,这些倭人想来最善隐忍。但一旦觉得有机会从中原谋利,便会像一条饿狼一样窜出来在中原里搅风搅雨。如今他们再度出现,我却是担心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信号。”
苏州城外,一队着大顺军服的人马正在拼命赶路,所过之处人喊马嘶、烟尘滚滚。
“快点,快点,都草他马的给我把腿抬快点!”谢艳斌死命地挥着马鞭,身下的骏马在军列两侧来回奔跑,一丈两尺长的长枪被他竖在空中,时不时地就挥舞一番,既像是在给军汉们打气,又像是在威吓。
“大人,兄弟们实在是快不了了。”张超坐在马背上,比谢艳斌略略落后了半个身位。举目看向眼前即使是在高速行军但队形依然没有太过散乱的队伍,若是在平时张超心里或许会无比的自豪,可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羞愧、愤怒等等情绪犹如一根根麻线,在他的心里搅做了一团,最后形成了一个找不着线头的大球。
张超勉力道:“兄弟们原本就在山里拉练了两天,这两天又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个时候能够有这种速度已经很是不错了,若是再强行加速,只怕到了不苏州城就得累垮下。”
“这……哎!”谢艳斌却也不是不清楚这个情况,只是报信人把情况说的十万分严重,甚至是将苏州城内十数万百姓的性命托付其上,又如何能让他不着急。
更何况这苏州城的安全原本就是由他谢艳斌负责,若非他两日前按惯例将队伍拉进山里面拉练,这苏州城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落入敌手。只是让谢艳斌不解的是,原本按照布置,在自己离开苏州后的同一日,原本巡视苏州府四处归来的四位巡守却是一个也没按时回来。
虽然谢艳斌对于自己这些个手下的能力都十分的信任,可是如此诡异的情况还是让他不得不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唯恐自己的这些手下被贼人暗算在了路上。
张超这个时候却是见到有斥候过来,立即驱马上前结过消息后,又立即返身回来道:“大人,斥候来报,道是前方大约五里处有大队人马在林中集结,暂时还分不清楚敌友。”
谢艳斌心里猛地就是一凛,原本有些垂下的长枪再度被他举的竖立在天上,竟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威武气势:“再探!定要分清楚敌我。若是有险,可直接动用示警烟火。”
那斥候听了,直接便应是,随即也不做丝毫停留,立即翻身上马去了。
谢艳斌随即又继续下令道:“张超,传我命令:让所有人减缓行军速度,前军就地停下注意警戒,中军在后缓慢展开准备随时支援。让后军立即跟上。”
张超听了,却是与谢艳斌身后两个随身的小校同时领命去了。待张超从后军赶回来时,第二批探马却是正好离开,这一次带回来的却是个好消息。
“大人,这次应当是好消息吧。”
“嗯,前面的是赵丹和王君两个。”谢艳斌说着,脸上却是没有半分的喜悦之情,反而紧皱眉头道:“只是据探马所说,这两队人马都不齐整,队中还有少数伤兵,倒似是已经与贼人拼过一场了。”
“倭人?”张超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询问道:“不是说倭人都缩在城里面两天没出来了么,怎么会和他们两个人起冲突的?”说着,张超又忽然摇头道:“不对,不对。自前隋起,这些倭人素来悍勇无比,最不畏死,极擅死战。若是赵丹与王君遇上了倭人,倒是真有可能拼个两败俱伤。如此说来,便应当是遇上倭人了。”
谢艳斌却是一挥手,果断打断张超道:“此事再想无益,还是直接当面问过才是。”
谢艳斌既然已经如此说,张超作为副手自然是没有再说话的理由。
两人及随行小校一阵快马,四、五里地不过是眨眼即至。此时赵丹与王君两位巡守却也是早早地得了消息,领着队伍从林中走了出来,站在路边。只是一群人果然如探马说的一般模样,几乎十之五六都是身上带伤,而且人员很明显的并不齐整,大约缺损了一成左右。
要知道谢艳斌虽然只是个牙门将,但却是真正的将级军官,与偏将一类的将官却是完全不同,而是真真实实地统帅了千员人马。
只是因为这谢艳斌的千人队要驻守整个苏州,所以除了大约有两百人分散在苏州府全境四处外,又另有四位巡守各领一支百人队四处巡守。故此留在苏州城外的,不过是四百人左右。其中还包括医兵、辎重兵、仆役兵等非战斗人员。真正的战斗兵员不过是三百之数。
而此时,谢艳斌眼前的这支队伍却是绝对不到两百之数,这从队列上并能看出来。
“将军!”赵丹与王君两人都未骑在马上,而是站在地上,身体绷的笔直,行军礼时很有一番军人气势。而两人脸上都略有疲惫之色,但好在说话却是中气十足。此时两人其实都是血染战袍,赵丹甚至在左肩上打着绷带,显然事先已经经过了一阵好厮杀。只是如此一来,两人不仅不显落魄,反而因为两人眼中坚毅,使得两人形象变得英勇无比。
谢艳斌与张超一同下下马来,先一同给两人还了军礼,谢艳斌这才开口问道:“你二人如何同在此地休整,却不立即返回军营里去?还有,你们这些部下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已经与倭人交上手了?”
谢艳斌联珠串式的提了数个问题,赵丹与王君却是没办法联珠串地回答回去。没办法,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没受伤的王君上前一步抱拳道:“回禀将军,下官初回苏州时,便直接去的军营。只是未料想竟是在那处发现赵百将所部为大部倭人聚众围住,拼死一战才侥幸将赵百将救出。只是营地已然被倭人占据,不得已只能退守此处等候将军归来。”
王君说的话显然出乎谢艳斌与张超的预料。事实上,在之前两人虽然接到人报信道是苏州被倭人攻占,但来人却并不知晓这群倭人的数量。此时听闻竟然能围住赵丹的百人队,顿时都有些惊讶于这些倭人的数量。
要知道赵丹既然是率队巡守,队中必然会配备骑兵二十,在小范围的遭遇战中,这二十骑便足以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可即便有二十骑骑兵助阵,赵丹却仍然被倭人围住,这人数上的差距怕是就有些大了。
两人对视一眼,张超顿时明白谢艳斌意思,连忙抢先开口询问赵丹道:“赵百将,那些倭人人数究竟有多少?”
此时赵丹因为左肩伤势,却不能抱拳更不能行礼,因此只能把身体绷的笔直,双目平视前方,沉声道:“下官因遭遇山越人率众劫掠吴江,故此在吴江耽搁了一天,却不想今日一早赶回苏州时,营地已然被倭人占据。原本下官想将营地夺回,却不料倭人有大批援军突然杀至,竟是将我部人马团团围住。幸得张百将及时搭救,才使我部兵马未陷于敌阵。”
张超听了,却是忍不住与谢艳斌面面相觑。原本倭人劫掠苏州,甚至胆大包天至公然占据州府,这本身就已经够让人吃惊了。想不到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劫掠了吴江的山越人,这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只是不等两人说话,这边王君却是又沉声道:“下官本因在两日前即率队回归苏州,却也是在湖州一地遭遇山越人劫掠县城,这才耽误了时间。”
这回谢艳斌就已经不只是惊讶了,而是直接就翻下马来,抓住王君双肩道:“你刚才说甚子?湖州也被山越人劫了?”
“是。”王君却是不管这谢艳斌激动模样,只是点头道:“下官巡守到湖州时,恰逢山越人出城未久。应当地陈县令所求,下官也曾带人追上前去追剿。只是这些山越人在山林里行动如风、速度极快,下官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贼子逃遁而去。下官原想循迹前去,却又顾虑巡守令期将至,不得不拜辞陈县令挽留,却不想遇上赵百将被倭人围住。”
“下官在吴江时也是一般模样。”这时候却是赵丹插话了:“那些山越人在山林之中行进速度快速非常,下官追了一夜也未追上,只得回返苏州,打算先行交令再以数部之力联合剿杀。却不想方一进军营我部便被百余倭人袭击,被这些倭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二二七章 “太子”遗孤
四月中的北京城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中,温煦的光线照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即使只穿着单衣都不用担心受凉。各大院校的学子们完成了半日的功课,基本都在午休时间选择了出城踏青,即便是那些以严格著称的先生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去破坏大家的好兴致。
九岁的赵云良拿着一个刚刚做好的风筝,偷偷摸摸地躲过学院先生的视线,一直摸到了大门口,这才挺起了略有些羸弱的身子,一脸兴致的往外走。适才未散学时他便与几个年纪稍大的同族子弟约好,午间要到“游园”放风筝。只是他还未走出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良弟,你拿着风筝,莫非下午又想逃学?”说话之人浑厚的声音中透着股说不出的亲热,但亲热之中又带着点上辈才有的训斥:“小心让叔父知道了,又该罚你抄书。”
赵云良看着眼前这个身形伟岸的男子,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垂了下去,酡红色的小脸这个时候也没了先前的愉悦,完全变成了害怕之色,嘴唇皮嗫嚅了好一会儿,最终抖出了两个字:“兆哥。”
因为赵家太祖遗留下的祖训的关系,宗室子弟在外,相互之间以长幼论兄弟姐妹,却不分宗室地位。长久下来,老赵家的这些个子弟比之前朝的确是少了许多的跋扈,却是多了一些兄弟姐妹间的亲情。
这时边上路过的一些宗室子弟大多也见着了说话的两人,因此不分男女纷纷过来行礼,人人口称“兆哥”,也有少数称大兄的。
赵云兆乃是当今官家的兄长、当年的太子赵宏博的遗孤。官家怜其幼年丧父,便许了赵云兆皇子之位,更位列诸皇子之首,一切安排与众皇子无异,便是当朝太子见着两人也得喊一声大兄。
而这赵云兆也的确是人中龙凤一般的人物,难得的文武双全,甚得官家喜欢。其圣眷之重,便是比之赵云安这位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皇子王爷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时不时还能随官家前去机要阁,旁听官家与阁老们商讨国家大事。
赵云兆也和颜悦色地勉励了各人的学业几句,又说了一些尊师重道的话,最后却是又让诸位兄弟姐妹有暇时到他府中相聚,只是说话时眼角却一直盯着身边站着的赵云良,眼中的探究之色却是耐人寻味的很。
赵云良虽然年幼,但却人小鬼大的很,即便是学院里那些学富五车的先生有时候也不免对他头疼。此时赵云良见着赵云兆在那一副大人气派的教训各人,心里不免就有些不舒服,只觉得赵云兆说不出的惹人厌。只是他深知眼前这人最是喜欢去官家面前告状,若是把不满摆在脸上,只怕难免又要倒霉。
别的赵云良都不怕,就怕被官家罚去抄书。想到那书山书海,赵云良就止不住的头疼。
这一处太学内的偏门却是直通皇宫内苑的一座偏殿,专供宗族子弟午间小憩,门前更是有十多位大内侍卫守卫,周围又有数组人马巡逻,安全方面绝无问题。这时众人见着赵云兆与赵云良似乎有话要说,便又纷纷散开,三三两两就往偏殿走去。
赵云兆看着这个官家最小的儿子,赵云良的害怕模样让他眼中不由地就闪过一丝笑意,拿手揉了揉这位幺弟的头发,这才朗声道:“算了,今儿个难得如此好天气,你便去玩吧。先生那儿我便去与你分说几句,道是你去你二哥那了。”
赵云兆嘴里的二哥唤作赵云博,与赵云兆乃是同胞兄弟,都是赵宏博遗孤。而这赵云博虽然不如赵云兆这般优秀,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只是赵云博生性喜静,整日里不是在游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