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似乎都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必输之局,他们没什么心情看下去,也许唯一的乐趣,就是等着雪风眠完败。
雪风眠沉得住气,一直在温习百草经的内容,这百草经可是她从藏经阁翻了一天一夜才翻到的,之后没日没夜地背诵,百草经可谓是覆盖了八荒所有灵药丹草,均有详细介绍,因此就算那女人让她说出特性以及功用来,对她来说,也是无可厚非的。
等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那丹童回来了,手拿乾坤布袋,鬼鬼祟祟地看她一眼,眼神里尽是防备,雪风眠会心地微笑,他是怕自己偷看吧。
他的身影站了一会儿后,听见女人的招呼后,便一闪即逝。
雪风眠站在门口等着,谁知,那女人没有迎到,反而迎到了一个熟人,乔剑之。
她微微错愕,直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她才下意识地闪开,她拦着人家的去路了……背后紫衣长老的眼神如是告诉她。
乔剑之一如往日身姿缥缈,容颜绝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华,一如天神。
见了她,眼神微滞,但很快移开,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紫衣长老哈着腰笑道,“乔上师是要进里屋坐坐?”
乔剑之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如水流过雪风眠的脸,随即走了进去,不表一言。
雪风眠暗地里舒了口气,还好乔剑之知道她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出“风头”,既然她已经决定要面对了,如果就因为他一句话,可能就要将她前面所付出的一切给直接否决了,放在那群内定人中,自然也没啥好突出的,显得半斤八两。
女人笑语盈盈步调款款地走了进来,口里说着,“准备好了吗?你到外面去还是我?”
雪风眠心想哪能让她到外面去,这不明摆着没礼貌不尊重长辈嘛,立定道,“我到外面去,外边太阳有点烈,怕晒着你。”
女人阴阳怪气地又说了句,“你有这心思是好的,但人嘛,就要多晒晒,流多点汗才能够成人,不然总呆在屋里风吹不着雨大不够,容易惯着。”
雪风眠一听这话,心道不就是想给自己的倚老卖老找个借口嘛,外边太阳这么晒,但通风也不错,呆屋里这沉沉闷闷犹如死水的样子,那丹草灵药的气味都不见得在室内流通,更别说还要通过丹会特有的聚灵阵了。
心念一定,笑眯眯地望了望门外,手搭在眉骨上,作张望状,矫情地说了句,“呀,外边这阳光倒也真不错,前辈这话让晚辈受教了,不过,既然前辈都这么说了,那这个好机会还是让给前辈吧。”
女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冷幽幽地瞥了她一眼,回首朝丹童比了一个手势,丹童跟着她的脚步走了上来,“我们出去吧,里屋是贵人呆的地方。”
雪风眠莫名心虚,又暗暗得意。
静静地看着她走出去,依然是盛气凌人的背影,雪风眠憋着笑,考虑到现场还有其他人,便咳了几声,退后几步,站姿端正。
“好了,现在,第一样。”外面有一道声音柔媚入骨地传了进来。
雪风眠还没开始辨认,屋里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这,我怎么没闻到啊……”
“我好像闻到了,额,你的汗味……”
“去你的,跟你说实在的,的确没闻到。”
“唉,普通人的鼻子是越老越不中用,可我们炼药师的鼻子可是越老越灵的,我看这女娃子多半没戏了。”
雪风眠皱眉,觉得身后那些长老很烦,吵着她让她不得静心,脑子里乱哄哄地一片。
刚想找个委婉的说辞让他们闭嘴,便听到里屋隔着重重珍珠帘幕,紫衣长老的声音传过来,“你们打扰到了乔上师的清修了,安静。”
此话一出,每个人自动闭嘴,惹到乔剑之,这可不是小事情。
“小姑娘,知道是什么吗?”女人笑声里满是得意。
雪风眠心里暗暗腹诽,笑吧,呆会把牙笑掉了,满地找都找不到。
她仔细地再闻了闻,鼻子还真像狗鼻子一样,鼻翼有规律且快速地张合,很快捕捉到了一丝辛辣而又带着点甜腻的气味。
“辟邪神竹,有辟邪神效,属白玉竹,五百年生长一节。”她很快给出答案,继而捏了捏鼻子,太折磨人了。
“什么?真的是辟邪神竹?不是说现在辟邪神竹已经绝迹了吗?不是她瞎编的吧。”雪风眠的答案引起了怀疑,外面又迟迟没有出声。
这下连雪风眠也有点不确定了,指尖轻轻地点着腰间,透露出她不安的那点小心思。
“答对了。”长久的沉默过后,终是要有一个答案的,女人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接着又道,“下一个。”
雪风眠又闻了一会儿,“血龙木,宝树之叶,熬煮出的药液含有龙血精华,所以我才会闻到龙血的气息,但又不是十分浓郁。”
“对了。”这一次女人没再卖关子,直接判对。
接下来,似乎没有能难到雪风眠的,蓝莲,八珍麒,银羽草,黑蛟木,引魂莲,孽龙药,白龟驮仙
,黑鑫神药……
一连下来,那帮老家伙的嘴巴压根没合上过,哈喇子都快要流了一地,天呐,这……这还是人的鼻子吗?不对,就算是闻到了味道也不可能这么迅速地辨认出是哪种灵药吧?
这其中肯定是有猫腻……
雪风眠说了大概有五十多种,无一错漏,直到女人停下,说了声,“这一关,你过了。”
她这才百感交集地一把坐在凳子上,盯着前方发呆,一会儿后,女人推门而入,复杂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良久,一道柔软的微笑,“你具备一位优秀炼药师该有的条件。”
不等雪风眠回她什么,她往紫衣长老那边传音入密,“长老,这小姑娘过关了,怎么安排?”
这厢紫衣长老正与乔剑之相谈甚欢,一听女人这话,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有些犹豫地望了眼乔剑之,歉意笑道,“乔上师,外面有点事情,需要老夫去处理一番,先失陪一会儿,很快便回。”
闻言,乔剑之细长的眸子忽然微微收缩了一下,眼底滑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冷意。
“处理外面的那位姑娘?”他似不经意地问道。
紫衣长老顿了一顿,点头笑道,“是,这事有点复杂。”
乔剑之敛眉,他语气虽是淡淡的,但是那双细长秀雅的凤眸却压抑不住阴狠的怒意,“如何复杂?”
紫衣长老这时有些冒冷汗,乔剑之一向是个不太关心他人他物的人,今日,似乎有些反常,但他到底不太敢隐瞒,便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末了,还沧桑地哀叹了一句,“这事,我们的确不太好做啊,乔上师,说实话,如果收了她,必定要排除另一个人,这,这些人的背后势力中哪一个都不是我们得罪的起的,你也别见怪了……”
第48章 一朝英雄拔剑起(7)()
乔剑之眯起眼睛轻笑,细长如竹枝般的手指探出袖底,端起面前的紫玉酒杯,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惹不起?那乔某不知,你们惹得起的是谁?乔某可在此列?”
紫衣长老执着酒杯的手立时一顿,有些发懵地看着乔剑之,脑子一直在飞快地打转,片刻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冷汗涔涔地盯着乔剑之,试探地问道,“那,乔上师的意思是?”
乔剑之将酒杯放下,细长的眸子余光轻瞥,“没什么意思。”
紫衣长老会了意,朝乔剑之躬身行了个礼,便往外面走去。
正跑到大堂上,想要宣布收了雪风眠,却见其他的长老已经闹哄成了一团。
“诶我说你这个老头子怎么这么不讲理呢,当时你还跟我说不收这女娃子,到现在还换成你跟我抢了是不。”一个身穿青布袄白胡子老头跟另一个灰衣老头争得面红耳赤,其他人也不甘示弱。
雪风眠无奈地看着几人吵来吵去,一群人,变卦变得这么快,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因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她是某个石头里蹦出来的怪物。
其实她挺惭愧的,毕竟这个时候的出彩少不了萧珉的帮助,那几瓶神奇药水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
那几个人还在争执,她依偎着门框无所事事,见紫衣长老出来,眼神十分激动,又带着点羞愧。
雪风眠明白了什么,走过去跟他问了一声好,十分礼貌。
紫衣长老见雪风眠这样,更是不好意思了,虚虚地笑了笑,慈祥和蔼地问道,“小姑娘,你是个炼药师的好苗子。”
雪风眠笑了笑,“那就算我过了?”
“当然。”紫衣长老拍了拍手,声音洪亮,大堂里的人听见声音都安静下来,脸扭向这边,不明所以地看着紫衣长老。
紫衣长老咳了一声,道,“这位小姑娘算是过关了,有望直接进去青罗会决赛,至于现在归谁门下的问题,还有待考量,各位稍安勿躁。”
此话一出,又叽叽喳喳起来,青衣老头跑到两人前面来问,“那什么时候做决定?”
紫衣长老面上闪过一丝惑色,道,“明天再说吧。”
说完,赶忙拉过雪风眠,挑开帘子,往里面走去,在长廊处,蹲下身子,悄悄地问道,“女娃子,你跟乔上师是什么关系啊?”
雪风眠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她自己估计都得懵,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她自己都想不通乔剑之为何会对她伸出援手,大方地赠她纯元玉液,给她疏通经脉,总不能真像秋云说的……因为爱情……吧,那纯属扯淡。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将这种事跟她的身世扯上关系了。
所以她很老实地摇了摇头,紫衣长老却认定了她不肯说实话,一边走一边跟她叮嘱道,“女娃子,之前我们真不是故意为难你的,只是觉着真金不怕火炼,所以才对你稍微苛刻了一点。”
估计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所以老头子没再接着说下去。
雪风眠轻飘飘瞥他一眼,笑吟吟的,也不说话,所以嘛,其他人那是朽木不可雕也,所以你们才用春风细雨滋润他们嘛。
走进里屋,才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这间屋子的规模是外面大堂的两倍,里面的陈设极为富丽豪华,漆几亮桌,金屏雕花,俨如人界的官宦巨绅之家。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漆器牡丹圆桌,桌后的尊位上坐着的是乔剑之,一人坐那儿自斟自饮,医态优雅而潇洒。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乔剑之看了一眼紫衣长老,意思很明显,闲杂人等暂且退下。
于是紫衣长老很识相地退下了,现场只剩下雪风眠和他,这里的空气有些森凉,毕竟阳光很少,也无窗棂,也无槅扇,上面是金色的琉璃板,阳光透不过。
乔剑之目光悠悠,朝她招了招手,浅笑道,“你过来吧。”
雪风眠依言,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乔剑之变戏法一样凭空拿过一个紫玉酒杯,又虚空拈了一个紫红色的丹药,溶进酒杯里,轻轻地随意一晃,一缕缕紫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隔着烟雾看他嘴角迷离的笑意,犹如仙境里最出尘的仙人一般。
等他手上动作停了,乔剑之轻轻地瞥了一眼杯中液体,隔空推给了她。
雪风眠敏捷地接住,等握定,立即往酒杯中看去,只见半杯紫色的液体在流动,泛着晶莹的光泽,又散发着一股子馨香。
“这是什么?”雪风眠不解地问道。
乔剑之挑眉道,“那药液对身体有一定的害处,这是解毒的。”
“啊?”雪风眠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天,这才听懂乔剑之话里的意思,怔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喝了药液?”
“萧珉找过我。”乔剑之语气淡淡,目光悠远,“他知道我可以解毒,也知道我会来此。”
“萧珉来找你?”雪风眠惊讶地开口,思虑一会儿,问道,“他不是要去找天宫弯月刀吗?”
乔剑之又饮了一杯酒,听完,指尖转着酒杯,语意复杂道,“我带你去见他吧,还有,他跟我说了,他在临走前,跟你交换了十滴血,是吗?”
雪风眠点头道,“是,那血有什么不一样吗?”
乔剑之走了几步,停下来,斜挑的眼角睨向她,淡淡道,“一路走一路说吧。”
“哦。”她只好答应。
雪风眠和乔剑之基本一路都是使用轻功,偶尔停下来,他跟她说话,大多是关于八荒圣界的形势,他跟她认真分析,还提及了林冰。
最后又跟她谈论起萧珉来,告诉了她萧珉要她十滴血的缘由,她听得百感交集,却又不好在乔剑之面前多说什么,只是有一种迫切想要见到萧珉的冲动。
等到了一处山间平地,乔剑之停了下来,眯着眼,抹去脸上的些许灰尘,指了指不远处一片灰白层叠的崖岭,语调悠远,“那就是他所呆的地方。”
雪风眠咋舌,暗暗叹道,萧珉这是打算归隐山林,老死深山了吗?一股子无欲无求的味道。
想是这么想,但她依然想快点见到他,问清楚他一些事儿。
片刻后,已经接近了“千叠岭”下,临到近前,才更显出这“千叠岭”的雄伟怪异来,千百层或成波纹状,或成环弧状的风化岩石,一圈圈的叠积上去,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单调得很,宛若一环又一环层堆着的灰。
“这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咬着唇看着两道高山屏障之间的狭窄的□□。
乔剑之低头,唇角噙着一丝凉意的笑,“不清楚,也许是他已经答应了林冰了。”
“答应了?”雪风眠睁大眼睛,“答应什么?镇守魔渊边界?只他一人?”
男子只是摇了摇头,笑而不语,高深莫测的样子。
雪风眠看着他的样子苦恼的很,又不便追问,她总觉得乔剑之对萧珉的态度其实不好,是一种任他死活的态度……
好歹萧珉在家国大义上也算得上是顶天立地了,乔剑之岂会看不出来?
感受到了她的质疑,乔剑之轻轻地叹息一声,低眸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道,“你进去找他吧,我在谷外等你。”
雪风眠点头道,“好,那我进去了。”
刚走了不久,他又将她叫住,加了一句,“不要离他太近。”
果然,他似乎并不待见萧珉,为什么呢?她想不通,按理说乔剑之也是个有家国情怀之人,不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难道是因为神魔边城和通天圣城的矛盾?
雪风眠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纵身一跃,离地而起几丈高,又御着内力,往山谷深处,腾飞而去。
等飞到了山壁前方,,她在半空中顿住,又缓缓地飞了下来。
只见在山壁之下,搭看一间简陋的茅屋,用松干原木搭成,枝干上的树皮仍在,青紫斑星,经昨夜的雨水一洗,更发出了一股松木特有的香味。
屋前的旷地长满了萋萋的野草,旷地边有一个三尺宽的石头安然地躺在那儿,石旁长着一株形势奇古的老松,枝干错杂,正迎风发出一片天籁之声。
她没有叫他,直接推开草门而入,冷静地站在门口,目光随着光线的流动投入角落,屋子里光线已经晦暗了不少,一张桌几,几把斑竹椅子仍然好端端的摆在那里,有人来过?
雪风眠思索着,又将目光投向玉寒左边的一张木床,上面一张粗麻布制成的单被,微微平坦地隆起,可以看出有个人睡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