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知道霍家虽然只有霍源一个独子,但还是有几个这些年陆续出嫁的庶女,这些个女儿以前在府里的时候自然是低眉顺眼,嫁出去后倒是一一露出真面目。
回娘家求林琦给夫家好处被拒绝时,难免会想些歪门邪道,例如想法子给嫡兄制造艳遇之类的,就想着万一有个女人能勾得霍源的魂,吹吹枕头风,她们也能得上些实惠。
当然这些心思自然是没能实现,林琦知晓后更是气得发作了一顿,下令不许她们回娘家来,那帮庶女方才消停。
权美环更是大骂一群白眼狼,以前她落魄的时候这些个庶女也有几个敢给她脸色看,只是后来她变了,霍堰又压不住她,那几个带头的庶女这才做小伏祗,她也就没再追究。等到了年龄说亲事,也没有坏心肠的给指桩坏姻缘,哪个不是让她们顺顺当当地出阁?
哪知道好心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回报,当即不再管她们在婆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算有回来哭诉的,一律打发出去。
初时霍堰有意见,她就与霍堰大吵一顿,事情就又不了了之。
霍堰对庶女的感情也只是一般般,以前在身边时给口饭养大便是,如今出阁成了别人家的人,自然也就撂开了手,省得为了几个庶女弄得家宅不宁。
如今林琦再添麟儿,霍堰对这儿媳妇再不满意也不敢有微词,并且当即就差人给族人报喜讯让人分享他的高兴,又忙领着长孙给祖宗上香,总之他现在是笑得合不拢嘴。
到他这年纪,风光也风光过,落魄也落魄过,爵位什么的也不再求了,只求儿孙将来能出人头地,他就心满意足。
待再看到权美环时,他少有地握住权美环的手,“我们俩也别再折腾了,这些年对也好错也好,老了不就是个伴吗?美环,咱们好好地过完这下半辈子,可好?”
权美环看着眼前这男人,听着他说的话,不由得怔在那儿,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当年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不再是这些年龌龊令人憎恶的样子。
“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霍堰也想清楚了,反正现在林家的女儿也成了他儿媳妇,他还与林则那死鬼挣什么,想来前些年是他没能想开。
如果在他曾经还风光的时候就能想明白这点,或许他与权美环就不会成为一对怨偶,只是人生没有如果,一如他没能阻止女儿的任性将爵位给弄没了那样。
权美环终归也只是个女人,霍堰服了软,她也就想着与他好好过日子,至于亡夫林则,那是笔只能死后到地府才能再算的账,到时候她再好好地向他请罪吧。
所以林珑来探望妹妹的时候,突然就发现了她亲娘与继父之间似乎和谐了许多。
“他们这是尽弃前嫌了?”她暗地里撇撇嘴道。
林琦抱着小儿子在怀里逗着,闻言不甚在意地道,“都一把年纪了,还闹什么闹?当初要死要活非要改嫁给霍堰的不也是她,得了,他们不闹,我耳根也清静。”
“那倒是。”林珑也伸手逗了逗这新添的小外甥,遂也不再关注此事,“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往事就随风消逝吧。”
哪怕她至今仍为生父不值,可那又能如何?厮人已逝,活着的人还是得向前看。
再说霍堰这老东西若能对她娘好点,她看他也能顺眼点。
林琦微愣,顿时心知长姐心里不大舒服,遂又道,“谁叫爹死得早,若是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
“别说傻话了。”林珑拍拍妹妹的手。
林琦叹口气道,“我现在都不记得爹长什么样了,他走的时候,那会儿我年纪还小”
林珑听着妹妹这番感慨的话,对父亲的思念更深,当时的她比妹妹年纪大,自然记得父亲临终时的样子,可以说真的是熬到油尽灯枯,想来仍旧伤心不已,遂叹道:“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说完,又擦了擦眼里涌出的泪水,“好端端的不说这个了,等哪日有机会再回去给他老人家上坟。”
自打那年生小六的时候做了这个梦,她就时时不忘再回苏州给父亲扫墓,只是此间琐事繁多,这愿望只能一拖再拖。
“嗯。”林琦也抽帕子擦去泪水,“娘的事就由她吧。”
林珑点点头,其实她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到底仍有几分意难平而已。
权美环见大女儿没说什么,这才敢重新出现在女儿的面前,她这当娘的终归底气不足。
林珑离开之时,看着身边送行的亲娘,还是说了句,“他若还欺负你,你就说出来,别忍,好歹还有我们给你撑腰。”
权美环一愣,最后激动地点点头,“我晓得的,再说我也不怕他。”
对于霍堰现在洗新革面,她也不是全然就相信,当初她刚改嫁的时候,霍堰对她也是极好的,可人心易变,谁知道哪天他就又变了?
林珑见她心里清楚,这才稍稍安心,由侍女扶着坐上马车回府。
刚回到府里,就见弟媳妇苏妙珏正急着要遣人去霍家找她,她忙拉住这弟媳妇的手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派人寻我?”
“大嫂,出事了,刚钟家来报信,说外祖母她”苏妙珏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掩帕哭起来。
林珑这才留意她的眼睛红肿,显然之前已经是哭过了一场,当即心就不住地往下沉,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能先问道:“弟妹,你先别哭,外祖母她怎么了?”
“外祖母她她去了”
苏妙珏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当时神武侯府报丧的人到来时,她正陪叶钟氏说话,两人说到林珑有孕府里又要再添丁都一脸高兴,叶钟氏还吩咐人现在就开始做小人儿的衣裳,哪知会有这等噩耗从天而降,叶钟氏当场接受不了晕了过去。
苏妙珏忙又是命人请府医过来,又是掐叶钟氏的人中让她醒来,总之就是忙得团团转。
叶钟氏幽幽转醒的时候,想到亲娘离世,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哭喊,“娘您怎么就这样走了”
苏妙珏看到婆母悲切,也跟着哭了起来。
叶钟氏哭着哭着,猛然想起亲娘那次病重之时,太医虽说难以根治,但过了今冬应无大碍,如今堪堪过了年连元宵都没还没到,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她那会儿脸色大骇,到底是曾经的当家主母,很快她就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娘家问个清楚明白,不能让她娘死得不明不白。
她那所谓大哥与她娘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哪会真将她娘的生死放在心上?顶多也就嘴上嚎两句。
想明白这层利害关系后,她顾不上哭,立即着人备马车,然后又叮嘱小儿媳妇看家,匆匆忙忙就上马车赶回娘家。
后续(四十九)质问()
元宵节还没有到来,神武侯府大门前就已有下人把红灯笼换下,改挂了白灯笼。
叶钟氏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娘家,哪知一掀车帘就看到那刺目的白在眼前飘,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又立即流下泪来。
一想到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的,她脸上的愤恨怎么也压不下去。
神武侯府的大管家一看到这马车是襄阳侯府的,就知道老姑奶奶赶回府了,立即抛下手中的琐事忙迎上前去,“老姑奶奶……”
“老太太真没了?”叶钟氏凌厉的双眼盯着这神武侯府的老人,眼睛没错过他头上腰上缠着的刺目白布,已哭红肿了的双眼顿时又涌出泪意来。
那大管家闻言,一脸悲凄地道:“老姑奶奶节哀……”
“我问你,老太太怎么突然没的?”叶钟氏再度打断他的话,声音透着透彻的寒凉,“你若敢跟我说假话,我就算不是这神武侯府的当家,可要治你一个下人也容易得很?”
这神武侯府的大管家当年还是她娘钟尤氏提拔的,只是后来她娘渐渐不管家事颐养天年,对府里的人事就不大上心,当然她娘的余威犹在。
能当上侯府的大管家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这府里的事情就没他不知情的,同样当了襄阳侯府十几年当家主母的叶钟氏心知肚明,遂在进府责问那没血缘关系的大哥之前,她必须心里有底,不然被人糊弄了也不自知。
那大管家瑟缩了一下,立即明白叶钟氏的用意何在,心里暗暗叫苦,他怎么好死不死地撞到这位的手里,哪怕迟点再碰面也强过这会儿,有些话他这当下人的如何说?
叶钟氏冷睇他一眼,满身威压之气怒放,瞬间压得那大管家的腰弯得更厉害。
“老姑奶奶,今儿午时老太太午睡时还没有什么异样,可没想到,过了平日午睡的时辰也没见老太太醒转,侍候的下人一时慌了,赶紧唤醒老太太,无论怎么推老太太就是不醒,老太太就是这时候没的……”还没说完,他便又哭了起来。
叶钟氏皱紧眉头,听这大管家话里的意思,她娘是睡梦中去世的,这样的话听起来没什么疑点,可又经不起推敲。
“当时谁在侍候?”
大管家一愣,忙道:“都是素日里侍候惯老太太的老人,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喜生人近身。”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叶钟氏给钟尤氏这老娘侍过疾,自然知道这老太太的喜好。
“那又有何人在今日去探过老太太?”
大管家一听这问话并不犀利,暗自抹了把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水渍,赶紧把今日前来探病的人名单报给叶钟氏知晓,连带将午睡时给老太太侍疾的府里主子也说了个遍,谁什么时辰在什么时辰走,一切说得清清楚楚。
叶钟氏脸色阴沉地听着,一桩桩一点点地在心里琢磨,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她娘是寿终正寝的。
两人正说着话,接到叶钟氏到了府里大门消息的神武侯府大奶奶立即出迎,这会儿她同样红肿着双眼带着哭腔上前见礼,“老姑奶奶,您可回来了,老太太她临死前还记挂着您……”
一听这话,叶钟氏与那大管家都神情愣了愣,随即叶钟氏不待侍女掀帘,自个儿就一把将车帘子掀开,踩着车夫赶紧放下的脚凳下了马车,她紧紧地盯着这大侄儿媳妇的脸,上前一把抓着她的手道:“你确定我娘临死前还记挂着我?她临死前你在一旁?”
“我……我……”钟大奶奶被这老姑奶奶的神情吓得一怔,哪里还顾得上瞎编话,她那么说也不过是想讨好叶钟氏,其实老太太死了她半点伤心也没有,这样子是做得叶钟氏看的,说的话也是想表明她对老太太有着一片孝心。
“说!”叶钟氏早已出离了愤怒,为她娘一辈子不值,这份家业全便宜了外人也就算了,居然连侍候她善终也没有做到。
钟大奶奶这会儿哪还敢再瞎说,忙摇头,“没……我没在一旁侍候……中午时我还侍候老太太用了膳……待她午睡……我便……便回去我院子了……”平日里也没觉得叶钟氏有这么可怕,这老姑奶奶是不太好相处,但从来不为难晚辈,为人还是颇宽和的,估计刚没了亲娘魔怔了罢,思及此,她便有几分同情地看着叶钟氏,“等我午睡起来时,就听到下人疯跑进来禀报说老太太去了,我第一时间就着人给老姑奶奶送信……”
因着那年轻的继婆婆的关系,她比往日更为巴结叶钟氏,与这继婆婆斗法,她少不得要拉外援,自然得投叶钟氏的好。
叶钟氏看这侄儿媳妇说话从结结巴巴到顺利,眼里的同情也做不得假,这后面说的话与那大管家的话对得上,暂时也没再疑她。
遂一把松开钟大奶奶的手,她率先往府里走去,她要去看亲娘最后一面。
钟大奶奶愣了会儿神,狐疑地看了眼府里的大管家,当下也没时间细问老姑奶奶都问了他什么话,赶紧提起裙摆去追疾步匆匆的叶钟氏,“老姑奶奶——”
那大管家看着这座山走了,这才敢真正用袖子抹了抹汗,亏他当了这府里一辈子的管家,居然还如此怵这老大姑奶奶。
对于老太太的死,他不是没有疑问的,毕竟之前老太太没有死的征兆,就连太医说活到今春没问题,突然就去了,谁不生疑?
但这府里龌龊事历来不少,他一介下人哪敢寻要究底,能做的就是做好本分事,候府出殡,要忙得事还在大把,睑了睑眼眉,他又开始转头吩咐人办丧。
叶钟氏之前强捺下的性子瞬间又变得心急如焚,赶到老太太停留之处上台阶时险些跌倒,好在身后跟着的钟大奶奶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瞧也没瞧这侄儿媳妇,强撑着身子往堂中走去。
里头的哭声震天,似乎专哭给她听。
正在干嚎着哭灵的众人看到叶钟氏跌跌撞撞一脸妣丧地走进来,忙停下哭声,均怔怔眼地看着她,这正主儿总算是赶到了,这灵前,也就叶钟氏是老太太的血亲。
“大妹,节哀。”神武侯早已披麻戴孝地走上前,表情看似哀凄,实则眼里的喜意掩也掩不住,这养母压在他头上多少年,他就恨了多少年,如今这大山一去,他顿时感觉人都轻快了不少。“我已着人快马加鞭通知二妹与三妹,相信她们一收到消息就会赶回来奔丧。”
“老姑奶奶,你可算是来了,老太太这回上路也能安心了。”神武侯那年轻继妻钟郑氏用帕子抹了抹没有泪水的眼睛。
叶钟氏没有理会这俩人的假惺惺,看着那停在灵前的棺材,眼里的泪水如决堤而下。
许是为了她能见上最后一面,棺材盖还没有封钉,她步步如踩在钉子上走上前,到了棺材旁,一低头就是娘安睡的容颜,什么时候她那活生生会哭会笑的亲娘躺在棺材里不言不语。
她伸手轻抚着母亲的脸,这会儿她娘脸上还是软软的,泪水就那样划过脸庞滴落衣襟。
如果今天娘是寿终正寝了,她估计不会这么悲伤,毕竟人老去终难免一死,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偏偏她娘死得突然,死得不清不楚,这叫她如何接受?
“娘——娘——”
她带着泣泪突然悲呛高喊出声,吓了堂中一众“孝子贤孙”一跳,众人暗暗面面相觑,随即赶紧低下头接着哭丧。
神武侯赶紧把眼里之前难掩的喜意掩下,只见他信步上前,伸手轻拍叶钟氏的肩头,“大妹,别让娘走得不安心,你还是节哀顺便为好,娘生前最疼你……”难得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反正这些话又不要钱。
钟郑氏也不好干看着,也赶紧随着老丈夫的话意说些顺耳的体己话。
“我娘怎么走的?”
神武侯被叶钟氏这带泪突然转头一问,那安慰话瞬间就停在那儿,他舔了下干涸的唇,老太太没时他刚好在府外,一回府就听到这消息,得到的消息不比叶钟氏多多少,遂也听把之前大管家那话说出来给叶钟氏听。
“对啊,老姑奶奶睡梦中过世,我们这些做晚辈也不想的,这一切都是天意。”钟郑氏忙在一旁帮腔。
“我记得之前老太太午睡时,婆母可是在一旁侍疾,这老太太是怎么没的,婆母应是最清楚不过。”钟大奶奶突然道。
钟郑氏一听这话立即犹如炸毛的猫,“我怎么最清楚不过,老大家的,你可得把这话说清楚,我接到的消息比你还晚,我还想问你呢?”
钟大奶奶皱了皱眉,她平日里是与钟郑氏不对付,但如今在老太太的灵前,她也犯不着引战,怎么着也得给死者体面,“婆母这话什么意思?老太太午睡时,是你跟我说你守着,我这才回转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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