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哥儿……”
钟外室再也抑不住失声痛哭,这比剜了她的肉还要痛苦,儿子看不起她,这就算了,还发下这样的重誓离开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
叶旭阳想要奔过去抱住母亲痛哭,这人再不好也是生养他的亲娘,可誓言仍言犹在耳,他的步子只走了一步就停在那儿,再也迈不过去,似乎面前有一条天堑阻碍了彼此。“娘,你以后保重。”
钟外室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儿,往后没娘在身边,你也要懂得照顾你自己……”
这母子别离的一幕似乎很感人,只可惜在场坐着的人都不是软心肠之辈,就连叶明恂也只是神色略变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毕竟他从来不想给这个儿子正名,认不认是叶家的血脉又有何干系?
“得了,别在那儿弄得好像我是恶人一样。”叶钟氏冷哼道,“种下这个因就必结这个果,叶旭阳,这就是你娘生下你之时,你得承受的后果,要怪就得怪你娘没给你找个好爹,让你光明正大的生下来。”
叶明恂转头狠瞪一眼说这话的妻子,她少损他一点行不行?
叶钟氏却是不看丈夫,只是嘴角不屑地一勾,他叶明恂现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誓我也发了,叶夫人,你是不是也能放过我娘和我姐?”叶旭阳忙道。
叶钟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我只说给你生路,可没答应其他的,再说你不是与她们断绝关系了,她们的死活你再也管不着,叶旭阳,鱼也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你的启蒙先生应该教过你。”
叶旭阳的脸色一白,他真傻,没想到这里面的空子可钻,“你!”神色不由得一急。
“你要现在后悔那也还来得及,有这么个私生子的污点,你还想要科举出仕,只能说是痴心妄想。”叶旭尧淡淡地插了一句,目光如看透人心般地看向叶旭阳,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来不甘心居于人下,一想到这点,他的嘴角微微一勾。
叶旭阳被这嫡兄看得头皮发麻,也感到一阵阵心虚难堪,随后手一握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这样选择也没有错,没有这出身的束缚,天高海阔凭鱼跃。
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坚毅起来,没再看向母亲与姐姐,而是朝叶钟氏拱手,“叶夫人,您的承诺是不是现在兑现?”
“拿五百两银票给他。”叶钟氏朝路嬷嬷吩咐一句。
路嬷嬷立即掏出银票,拣出一张五百两的递给叶旭阳。
叶旭阳接过,看也没看就塞到了袖口,至于户籍什么的,他相信叶钟氏是不会赖他的,她巴不得自己离襄阳侯府越远越好。
他没再看向母亲与姐姐,狠一狠心,拱了拱手后,立即就转身离去,那就走得一个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珑看着他挺起来的背影,这个人在一瞬间成熟了许多,是好还是不好?她微眯眼,却说不上来,回头看了眼神色越发严峻的丈夫,终究一声没吭。
叶旭尧却是看了眼自己的亲信小厮,后者悄然离开,暗中跟上叶旭阳,与主子一样,他对这个叶旭阳还是满怀戒心的,谁知道他这会儿离去打算做什么?
钟外室痴痴的目光送走了儿子的背影,她不怪儿子丢下她,只是这生离让她痛不欲生。
“我呢,是不是我发一个什么誓,也能一走了之?”
叶蔓芫顶着张肿脸问询,她被打怕了,这会儿没有靠山,她拿什么与叶钟氏斗?以退为进,只要今天拣回一条命,找到祖母,她就能还了今天叶钟氏加诸给她的耻辱。
钟外室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女儿,连她也要离她而去了?也是,儿子都走了,女儿也没有必要再留下来陪她受罪,想明白后,她一言不发。
叶钟氏看了眼这个外室女,小小年纪就想要与她耍心计?她还太嫩了点,能放叶旭阳离开,那是不想与叶明恂闹得太僵,这毕竟是儿子,如果做得太过份,叶明恂不会再干坐着,她可没忘记为了那个叶旭凯,叶明恂做过的偏心事儿。
但她叶蔓芫于她而言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一个庶女,是打杀还是开恩就凭她高兴了,叶明恂不会干涉太多的,对于这个男人的凉薄,她了解得很。
林珑看了眼叶蔓芫,“离开?你倒想得天真,这里还没轮到你说话,再者你得为你撞我那一下付出代价。”
“我没撞你,撞你的是……”叶蔓芫想说是父亲,但又不敢真的指责父亲。
“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林珑慢慢地道,好在没有发生悲剧,不然她拆了叶蔓芫的心都有了,敢动她的孩子,叶蔓芫是在给自己挖坟墓。
叶蔓芫神情一变,难怪母亲会那般提点她,就算有推脱之词又有何用,别人已经定了你的罪。
钟外室上前挡在女儿的面前,两眼看着叶钟氏,“大姐,你饶过她吧,她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那些错事都是……是我做的,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给孩子一条生路吧……呜……大姐,算我求你了……”话未说完,就给叶钟氏跪了下来。
叶钟氏瞄了她一眼,现在示弱是不是太迟了?当年有那勇气勾引她的丈夫,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说这话太迟了,她使计害我的儿媳妇那是事实,这点你明白我明白。”
钟外室神色一顿,身子颓然地坐在地上,这一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怪只怪女儿把事情做绝了,到了没弯可转的地步。
“不过,我也不是那等绝情之辈。”叶钟氏道,“我的孙子即将降生,我还得要为他积德,”用让人头发发麻的目光打量叶蔓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老爷,把这对母女都嫁了,这样我也能安心了。”
大老爷三个字,叶钟氏说得极其讥嘲。
叶明恂听得出来,这钟外室跟了他一场,把她嫁了,他并不情愿,遂一直沉默不语。
叶钟氏冷笑一声,“大老爷不愿意?那也行,路嬷嬷,把这对包藏祸心的母女拖下去杖毙。”
这声音一落地,叶蔓芫就哭喊出声,“我不要,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嫁人?”叶钟氏问道。
“对,我嫁人,嫁人。”叶蔓芫忙回话,被打了十巴掌,这脸蛋还在痛呢,真被打死,那痛苦可想而知。
“听听,大老爷,你的女儿选择嫁人呢。”叶钟氏朝丈夫嘲讽道,你不是心疼这女儿吗?可选择这条路的却是你女儿。
叶明恂瞪了一眼没节操的叶蔓芫,这蠢货,她以为叶钟氏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只会把她嫁人为妾,罢了,这对母女还是趁早解决为好,省得再给他添乱子,这么一想开,他道:“夫人做主吧。”
钟外室目光寒凉地看着叶明恂,这男人勾引她做了错事,现在却这样把她们母女撇下,想到进宅前叶钟氏这嫡姐嘲笑她的话,说得真没错,她就是天字号大傻瓜,这十多年来,她得到什么?
私房钱没有,宅子店铺一样也没有,连儿女也渐渐失去,到头来,她只是白忙活了这十几年,一个凄凉的笑容浮在唇角,“叶明恂,我真的瞎了眼找上你。”
叶明恂的心一紧,被妻子看不起是一回事,连个外室也敢嘲笑他,真是胆子肥大了,怒道:“你想找死啊?我成全你,来人……”
“大老爷,且慢,既然我都许她一条生路,断然不会在此时打杀了她。”叶钟氏笑道。
叶明恂瞪了眼妻子,理亏的他现在没有立场说什么话,只能做罢恨恨地看着钟外室,这女人长得也没见比叶钟氏好多少,当初他真是瞎了眼才找上她,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前一刻还互相说着真爱的人在这一刻却是彼此仇恨着,爱情或者亲情于他们来说都薄如一张纸,一撕就破。
叶钟氏轻茗了一口茶水,抬眸朝钟外室道:“徐晋亨,你还记得吧?他当初没少给你献殷勤,可你却忙于跟姐夫打得火热,瞧不上他寒门学子的身份,现在人家出息了,就要外放到江南为官,我也不为难你,把你送给他为妾,相信他会很乐意接收你的。”
钟外室一怔,徐晋亨这人她忘得快七七八八了,当年只是陪嫡母到佛堂上香与他有一面之缘,这人就纠缠于自己,可她嫌他穷,他现在发达了?眼睛滴溜溜地转,只要这男人对她还有情,她就还能过上好日子。
叶钟氏把她眼底的欣喜全看在眼里,眼角瞄了眼叶明恂,果然从叶明恂的眼里看到一抹嘲讽,就让他见见其他女人对他的忠诚到底有多少?“啧啧,你没想到她会这么高兴吧?叶明恂,这滋味如何啊?”
叶明恂感觉到一阵狼狈,他养在外十几年的女人对于离开他改嫁他人是这样高兴,这真是讽刺,不过他仍旧外强中干地瞪了一眼妻子,今天他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狠瞪妻子。
可这些动作对于叶钟氏来说却是不痛不痒,半分威慑力也无,以前有所顾虑还会买他的账,可现在看清他龌龊的本质,还会为此有所反应?真当她是傻子吗?
钟外室忙收起脸上的喜意,做出一副悲伤难过的表情。
“得了,你心喜若狂的表情人人都看到了,现在又摆这副表情给谁看?”叶钟氏毫不留情地揭穿这庶妹,似恍然大悟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徐晋亨有个母夜叉似的正妻,他家的四房小妾都得鸡鸣起床侍候主母,不到子时不许去睡,天天如此,还要忍受主母的折磨,所以他家的小妾还有人受不了上吊自尽了呢,也就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了事,希望你能熬得久点。”
这最后一句尽是揶揄,果然把钟外室吓得脸色再度发白。
叶钟氏很享受此时这带给她耻辱的庶妹脸上的表情,“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年你狠狠地当众羞辱他,说是天下男人死绝了也不嫁他这么个穷酸,据说他曾发誓,终有一天要洗去这污辱,希望你能承受得了他的报复。”
“不不不,我不要嫁他……”
这太可怕了,钟外室拼命地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至于能不能绝处逢生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这徐晋亨可不是我家这位耳根子软,他可是相当敬重嫡妻,在他眼里,你这样的妾侍不过是玩物尔,更何况你与他有过节。”
钟外室一脸死灰,这样的姻缘有谁愿意要?这太残忍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歹毒?我娘再不济也是你的庶妹……”叶蔓芫忍不住为母亲仗义执言。
叶钟氏嘴角一勾,“忍不住了?别太着急,还有你,我可没忘记,我为你找了个好夫婿,即将要镇守边关的威武大将军秦义三,会是你的夫婿,而你却是他的第十八房小妾,高兴吧?这可是军中高官,你跟着他出京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叶蔓芫表情一僵,这个叫什么秦义三的将军,她在京城这么些年焉能没听过他的名声,这是个以虐女人出名的将领,府里没有正妻,但他的小妾最多只能活过三个月,死状十分恐怖,全身都是伤。
林珑看到叶蔓芫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估计是知道了这秦大将军的“美名”,她是姑娘的时候,并不知道男人会怎么虐女人,成亲后了解男女之事,这才明白原来这大将军喜欢性虐待女人。
叶钟氏给这对母女找的丈夫真是别出心裁,这以后的日子比杀了她们还要难过一百倍,她并不打算出声反对,手轻抚腹部,儿啊,这是祖母在给你出气,差一点我们母子就要缘尽,坏人受到惩罚,天经地义。
她淡定地喝了一口甜汤。
“不”叶蔓芫反应过来,尖叫出声,她朝父亲叶明恂奔去,“爹,爹,救救女儿,女儿不想要嫁给那人,爹……”
听来很是伤心欲绝,只是这一刻的叶明恂厌恶钟外室,又岂会对这个并没有投入多少心血的女儿上心?“这是你嫡母对你的关爱,不然你想嫁谁?外室女为妾,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爹?”叶蔓芫一脸的失望,这人真是她的生身父亲吗?
叶钟氏看到叶蔓芫僵硬地站在那儿,朝路嬷嬷道:“拉她们下去,给换身好看点的衣裳,上点脂粉,今夜就抬到这两府去,说是送的礼即可。”
“是,太太。”路嬷嬷沉声应道,上前一把扣住想要反抗的叶蔓芫,不留情地拖着她就下去。
“你们不是人,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们……”
叶蔓芫的骂声只一会儿就没再响了,应是路嬷嬷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钟外室也被人拉下去,在走之前,她看向一脸冷酷的嫡长姐,“你做得真是绝,我的女儿一辈子都被你给毁了……”
“她要杀了我的孙儿,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何来你口中的绝?”叶钟氏不痛不痒地回话。
这一句话,钟外室没法再驳,毕竟这都是事实,从此天南地北,她与儿女应是永远别离了,突然她有几分万念俱灰,争了一辈子,她得到了什么?一个渣得不能再渣的男人毁了她,就这样毁了她一生。
最后,她睁大眼睛看清楚叶明恂的样子,来生她一定要找这个人报仇,偿还这一世他欠她的。
这一眼令叶明恂背脊生寒,这女人居然敢用这样的目光看他,让他紧抿的嘴角都是怒意。
“叶明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留下这一句话,钟外室被人推出了厅堂。
这外室母子仨先后离去,厅堂再度恢复了平静,坐着的四人没有一个人吭声,只有静得让人不舒服。
“这宅子阴气重得很,亏你还买了它。”叶钟氏起身,不大满意地说了一句,看到丈夫的脸色一阴,“你还在这儿坐着做甚?还不回去?给圣上的请罪折子还要写,你别想给我招灾。”
“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叶明恂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再呆。
叶钟氏嗤笑一声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这才走向儿子儿媳,“我且先回去整顿一番,这里你善后。”
“是,娘,我明白。”叶旭尧点头道,把妻子交给母亲,“至于娘子,娘先领她回去吧,她有孕在身不宜操劳这些琐事。”
“夫君?”林珑忙唤了他一声。
叶旭尧轻握她的手,“听话,先回去。”
林珑看他心意已决,倒没有再辩驳,而是安静地站到叶钟氏的身边。
叶钟氏对于这安排十分满意,儿媳妇惟一的大事就是给她生个大胖孙子,至于这些事还是让男人在外操劳吧,“这宅子还有宅子里的人都卖了了事,我不想再看到这些。还有,”顿了顿,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道;“是关于叶旭阳的,这人连母亲和长姐都能狠心撇去,假以时日,这人野心会逐渐膨胀,只怕会反过来报复我们今日如此逼他……”
林珑听到这里,心头一紧,果然她能看出来的隐患,婆母焉会看不出来?她的目光在叶钟氏和丈夫两人身上来回地打转。
叶旭尧皱眉道:“娘放心好了,儿早就注意他了。这样吧,回头我吩咐下去,让他无论是科举还是从军抑或经商,都不会获得成功,没有法子出人头地,他纵有不甘,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岁月只会消磨了他的意志,再有野心也得有撑起的资本。”
而他堂堂一个侯爷,也不会惧了他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会这么做无非是在安母亲的心,说到底,还是母亲的心不够狠。
叶钟氏果然眉尖一疏,显然对儿子的安排很是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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