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歉然一笑,有时候有个人责备你,那是代表着她对你的关心,“出门时天气尚好,以为和暖了些,这才疏忽了。”
“这还是正月呢,哪里就开始暖和了?你呀,离了京几年就把京里的天气给忘了?”苏梓瑜让林珑坐到自己的对面。
“我看义母气色很好,应不受高贵妃一事影响了心情。”
“她?还没这本事让我心情不好。”苏梓瑜倾身靠向林珑,“告诉你,这两天是我心情最好的时候。”
林珑看苏梓瑜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义母,那甚好,反正她自作自受,也不值得人同情。”
苏梓瑜示意身后的红菱给她调整一下靠枕,喟然道:“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林珑明白苏梓瑜的心情,换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大度到放过害死自己孩子的幕后真凶,这不是狠不狠的问题,而是血债要用血来偿还,千古不变的道理。
说着说着,她很自然地把话题往高家嫡系身上绕。
苏梓瑜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对这义女突然进宫心里有了猜测,“你来是为了你夫婿的吧?”
林珑俏脸一红,“倒也不全是,只是刚好见到那一幕,心中有了怀疑,这高家的嫡系哪儿去了?若是抓起了还好说,若没抓到,天晓得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越想她的神情就越严肃。
苏梓瑜抓住她略略打颤的手,“放心,她高家是强弩之末,掀不起什么大波浪。”
“这么说?”
“没错,高家的嫡系逃了,而且出逃应有些日子,估计年前就开始准备了,他们在京外有势力,估计是打算造反,哼,不过这天下还轮不到姓高的坐,逃了又如何,总会追回来的。”
林珑的心头直跳,“义母,那我夫婿他?”
“他昨天与九王爷等人一块儿出京辑拿高家逃犯。”苏梓瑜这回没有隐瞒。
林珑没经历过阵仗,舔了舔下唇,“会不会有危险?”
苏梓瑜轻笑出声,“你别担心,你那夫婿要坑到他还没有那么容易,安心地等他回来就好,高家这回一网打尽,满门抄斩后,这事也就了了。”
满门抄斩?
林珑略怔了怔,看到苏梓瑜脸上的狠辣一闪而过,心悸过后倒也很快平静,害了嫡出的三个皇嗣,仅高凝珍一个人赴死自然是不够的。“他们也算罪有应得。”
在听到苏梓瑜宽慰她的话,对夫婿出门公干一事她还是渐渐安心,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叶旭尧那人确实挺难被人坑的,不过还是要见到他平安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苏梓瑜笑了笑,林珑这反应正常得很,“好了,不提高家来扫兴,我瞅着你的肚子大了不少……”
林珑听到她转移了话题,从善如流地讨论起安胎的事情来。
午时将至,苏梓瑜留林珑一块儿用膳,只有两个人吃但气氛还算和谐。
膳后,林珑与苏梓瑜坐下来正要用点水果,就听到有人进来报,说常公公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苏梓瑜对于这个老太监的死只有一脸的嫌恶,“拉出去喂狗,反正他该招的也招了,这会儿死了还算便宜了他。”
林珑只是侧耳听了听,这常公公昔日还那样对待过阿绯,真是死有余辜,“真该狠狠地折磨他一顿才好,这等烂人不知道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他死前应是吃足了苦头,我让人每天招呼他三顿,他受不了死了也干净。”
林珑听到苏梓瑜这一番话,想来那常公公也是受不了折磨才自尽,这胸口的气才去了一些,“都明明是阉人了,怎么还要娶妻纳妾?”
“他们还当自个是男人呗。”苏梓瑜不屑地道,“不过这事禁也禁不绝,大家都习惯了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这京里娶妻纳妾的太监也不独姓常的一个,只要不出大乱子,你情我愿的,也没有什么好管的。”
林珑却皱了皱眉,“可也有些不自愿的女孩是被胁迫的,毕竟能娶妻纳妾的公公们还是颇有势力的,谁敢得罪他们?上赶子巴结还来不及呢。”
一如贝明绯,一如昔日的郑家。
苏梓瑜闻言,像林珑所说的这种情况倒也有可能出现,太监娶妻纳妾影响倒是不太好,“回头我跟皇上说说,不许他们在外公然娶妻纳妾败坏风气,不过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事要全禁是禁不来的。”
“如果这样能令一部分良家女子免遭祸害倒也是功德一件。”林珑起身给苏梓瑜行了一礼,“义母,这可是好事。”
她不希望再有女子遭遇到阿绯遇到的那些事,这世上不是每个贝明绯都能拥有一个方辩,在她们受到伤害的时候能拉一把。
苏梓瑜拉林珑起来,“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心太软。”
林珑微微一笑,这与心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不希望再看到悲剧发生,当然就算上面禁止,下面的人要胡乱行事仍会寻到办法的,只是少一件也是好的。
她刚重新坐下,就又有人闯了进来,这回进来的是宫娥。
“皇后娘娘,十皇子不行了。”
苏梓瑜的面色一肃,起身道:“什么叫不行了?”
那宫娥吞了口口水,“太医刚刚宣布,十皇子在刚才已经咽气夭折了。”
林珑一听,这十皇子不正是高贵妃所出的吗?最终居然还是夭折了。
“与我这去看看。”苏梓瑜留下这句话就匆匆地往外走。
林珑也没有多思就起身跟上去。
路上,苏梓瑜让人去告诉尚在狱中的高凝珍,她的小儿子死了。这么做表面看来是解气了,但她也没有觉得很高兴,不管如何,十皇子是高凝珍自己害死的,她顶多是推波助澜了一番。
林珑不敢深思,看了眼苏梓瑜的侧面,这样的苏梓瑜有几分陌生。
“你认为是我动的手脚?”苏梓瑜没有看向林珑,不代表她没有留意她暗中的注视。
林珑回过神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细思了一会儿,“不管是与不是,义母都无可指摘,不过,我却深信这不是义母的手笔。”
“哦?”苏梓瑜挑眉看向林珑,就这么笃定她不会动手让高凝珍尝尝丧子之痛是个什么味道?
“道理很简单,义母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整死一个年幼的皇子来授人话柄,这时间段太敏感了,犯不着让自己的名声受累。”林珑道。
“可他还是死了。”苏梓瑜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遗憾。
林珑答道,“这是天意,也是她生母做下的恶,所以活该承受这个果。”
苏梓瑜呢喃着林珑的话,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自己这个义女,没错,这个时候就要把这一盆污水全泼向高凝珍,是高凝珍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与人无尤。
“你这孩子想得真多。”
“亲疏厚薄,我自然心向义母,至于其他人,生与死,又与我何干?”
林珑说得凉薄,生命这东西本来就是脆弱至极,每天都有人出生,也有人死亡,这是天理循环,只要不是自己关心的人以及爱自己的人,死了就死了,人本来就是这么自私。
苏梓瑜发现自己更喜欢林珑多一点,这样的性子很是矛盾,却又是一个真实的人,“看来我俩还有几分臭味相投的。”
没错,她并不会因为十皇子的死而高兴,同时也不会为他而悲伤,这是高凝珍才需要思考的事情。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狱中的一天一夜,高凝珍身上的伤非但没有得到救治,还被毒打了一顿,遍体鳞伤地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着,她努力地爬到窗边,看到外面那一丝丝光亮,不知道她高家的嫡系子孙能不能幸免于难?想到高家几代人的经营,到头来化为一场空,这心,就狠狠地揪着。
“高凝珍。”
听到这不客气的声音,她转头看向狱门处,眼神还有几丝迷惘,因为背着光,她一时半会儿还没能看清来人是谁?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高凝珍,十皇子因为病重不愈,已经夭折身亡了。”
那人冷冰冰的声音,高凝珍听了半天才意会是什么意思,双眼充血通红凄厉地大喊,因为冲跑得过急,她摔到地上磕破了头,“你在说什么?十皇子怎么了?”
“死了。”
又是两个冷冰冰的字眼。
她的儿子死了?高凝珍目眦欲裂,“怎么会死的?她苏梓瑜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害死我的孩子吗?我要见皇上,我要为我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她撑起来凭着一股意志要离开这牢狱,她记得被一对儿女发现后,她就收手没再下药了,怎么会死了?“一定是她,是苏梓瑜暗中加害的……”
爬到门口的她,被站在门口的人一脚踢回牢中。
“高凝珍,这要怪都只能怪你自己,十皇子是身上积聚的毒素太多,太医开的方子并不能凑效,引起了呼吸困难,这才夭折的,作孽的人是你。”
“不是,不是我,是她苏梓瑜,是她……”
高凝珍大声分辩,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反驳自己,是她为了翻身加害儿子这才害他早夭的,始作俑者是她,她才是真凶,但这样的真相,她无法承受。
抓着身上这有血迹的衣裳,她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子……”
凄厉的哭声让狱中的人和守卒都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这高氏犯了什么罪人人知晓,也就没有什么人同情她,把孩子害死了再来痛哭,有用吗?
苏梓瑜进到那满是哭声的房间,一抬眼就看到永安公主和十皇子扑在那年幼早夭的十皇子身上痛哭不已,不禁皱了皱眉,上前将他们拉离那幼小的尸体。
“让你们的十弟好好安歇吧。”她劝慰道。
“他怎么就死了?母后?”永安公主双眼红肿地问道。
苏梓瑜掏出帕子给她抹泪,“这个要问太医,你们不是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吗?永安,别难过,这一切皆是命。”
永安公主仍旧睁着泪眼,不管结果如何,十弟是回不来了,太医的话也在耳边响,当她质问时,太医署的一众人都跪在地上,说是积毒已深,而皇子年幼,药石无效。
七皇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红红的眼睛透露出他的悲伤。
苏梓瑜将两个孩子环抱在怀里,“这都是你们母妃做的恶,年幼的孩子身体太脆弱了,她不是不知道,还要铤而走险,这才造成了今天的悲剧。”
永安公主与十皇子对视一眼,除了生母似乎也没有别人了,这一天一夜他们都守在这儿,亲眼看到太医医治,如果有人要下黑手是瞒不过他们姐弟的。
林珑看到那两个孩子的互动,眉尖微微一拢,这两个孩子终归是高凝珍所出,现在不懂事,不代表以后也不懂,她不禁担忧地看着苏梓瑜的背影。
好半晌,永安公主方才道:“母后,永安太过于伤心才会说错了话,还望母后不要生永安的气。”
苏梓瑜轻轻地揉了揉永安公主的头顶,“傻孩子,母后怎会怪你。”
永安公主这才把头靠在苏梓瑜的怀里,一想到十弟,眼里又冒出泪来。
正在这时候,皇帝与太后也赶到了,看着那小小的尸体,两人也说不出话来,事已至此多说无意。
半晌,太后轻念了声“阿弥佗佛”,看了眼苏梓瑜,“安排后事吧。这孩子才五岁多一点,丧葬就随意些,免得折了他投胎的福气。”说完,长长地叹息一声,自家儿子的膝下又少了一子。
“是,太后娘娘。”
苏梓瑜将怀里的两个孩子交给晋嬷嬷,应声之余又上前去将白布盖在十皇子已经闭上眼睛的脸上,这样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她儿子死的时候,一滴泪就那样地滴在白涓上,她微转头抹去那滴泪。
太后见状,本来欲出口的问询终究还是吞回肚子里,罢了,不管苏梓瑜有没有动手,高凝珍欠她三条人命是不争的事实,目光落在高氏所出的两个孩子身上,再将他们交给苏梓瑜她不放心,遂道:“皇上,永安和七皇子暂时到我膝下来承欢吧,我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寝宫也怪寂寞的,有两个孩子陪一陪享受天伦之乐也是好的。”
苏梓瑜闻言,微皱眉看向太后,她这是什么意思?怕她会趁机加害那两个孩子,拜托,她苏梓瑜是这样的蠢人吗?
不过现在不是她辩解的时候,与太后一样,她的目光集中在朱翊身上,他到底信不信任她,她能想到的,不信朱翊会看不出来。
被母亲和妻子的目光注视着,朱翊感觉并不好受,无论哪一方他都不想让她失望,但是这答案只能有一个。
“皇上?”
太后催促一声,她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不一目了然吗?
苏梓瑜仍旧不吭声,不过她倔强着面容站在那儿紧紧地盯着朱翊,似乎对他的答案十分在意。
林珑看着左右为难的皇帝,心里着急之余对他不禁有几分不屑,为苏梓瑜感动难过,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这两个孩子不能养在太后的膝下,至少现在不能。
在十皇子夭折,高家垮台的节骨眼,两个皇嗣突然到了太后的寝宫,那么这将冲击苏梓瑜的声誉,人的联想力是十分丰富的,自然而然地会将十皇子的死与苏梓瑜联系到一块儿,这样一来,苏梓瑜百口莫辩。
朱翊承受不住苏梓瑜的目光,最终还是道:“母后,他们俩由皇后照顾惯了,这些日子以为皇后与他们也有感情,还是继续由皇后照顾吧。”
“皇上你?”太后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决定,他难道不怕苏梓瑜对这两个孩子也下黑手吗?
“母后,儿臣心意已决。”朱翊道,“如果您要他们承欢膝下,过些日子再说。”走上前,用手按住苏梓瑜的肩膀,表明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苏梓瑜对于他此刻的维护,心里五味杂陈,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还是选择了自己,这于一向孝顺的朱翊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太后面色不好看,但对于儿子的决定也不好推翻,但心下颇为不快。
苏梓瑜上前给太后行礼,“太后娘娘,臣妾发誓会好好地照顾两个皇嗣。”
“哀家姑且听着,皇后,人在做天在看,高氏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太后仍旧敲打了一句,要她全然信任苏梓瑜其实有几分困难,毕竟她也是不见硝烟的后宫厮杀出来的,怀疑一切几乎是她的天性。
“太后娘娘,高氏是高氏,臣妾是臣妾,岂能混为一谈?”苏梓瑜抬头与太后浑浊的眼睛对视,这一刻她不会避开。
“起来吧,希望你不会令哀家失望。”太后皱眉道。
苏梓瑜没有再应声,说得再多不如做得多更好。
见到这一幕,林珑这才微松一口气,好在关键时刻,皇帝还算顶用。
太后只是待了一会儿就乏了回宫,临去前还严厉地看了一眼苏梓瑜,顺带扫了眼林珑。
林珑感到背脊一凉,朝太后弯腰以示恭敬,最后感觉到这老太后的目光消失,这才直起身来,果然,太后的凤辇已经起驾。
这皇宫出了人命,林珑也不好久待,寻了个时机向苏梓瑜告退。
“也好,你现在待在宫里也不方便,赶紧回去吧。”苏梓瑜轻拍林珑的肩膀,“至于你夫婿,再过个几天就会回来的。”
林珑点点头,“义母不要累着了,这万大事还有下人去操办,还是要顾忌腹中的皇嗣才好。”
“我会的。”苏梓瑜笑着应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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