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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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堤-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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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往下流,血染白衣,一片夺目的暗红,“你——”顾风华的陡然一震,脸色惨白,她本是一句气话,没想到贺司离手上真的有刀,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刺了下去。顾风华纵然被点了穴,此刻也是全身颤抖,“你——你——你好,你好狠,你——”

“是我不对,我伤了你的心,”贺司离的脸色居然一派平静,神态很是安详,但他眼里有痛苦之色,那是顾风华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如果这样真的可以让你消气了的话——现在,你能原谅我了吗?Qī。shū。ωǎng。”顾风华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从穴道被点开始就一直在试着解穴,此刻又怒又急,心神一慌,身子一颤,居然可以动弹了。

“贺司离,死算命的,你若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顾风华慌忙跑过去扯下自己的衣服帮他包扎,她的手抖得万分厉害,眼看着自己还没有把伤口扎紧血便又流了出来,侵染了大片巾帕,那红色的鲜血越来越多,一点一点扩散开来,红得甚至超过了喜服的颜色。顾风华一呆,极度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你死了,你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不!我会恨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会恨你!”她盯着贺司离,失魂落魄,说话颠三倒四,极度的恐惧迅速至心间扩大。

“你能原谅我么?”贺司离看着她,一双瞬子里似是焦急,“你不怪我了。”

“你快说,你不会死!”顾风华一脸惊慌,突然“噔”的一下蹦了起来,揪起他的衣服,“你说,你不会死!”她边哭边威胁道。贺司离躺在地上,抬瞬看着她的脸,脸上有泪,有汗,还有因怒极而生的潮红,“你的妆花了。”贺司离好听的声音突然低低的道,“你不要哭,再哭就不好看了。”他一边说一边伸出袖子为她试去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我不死,你就不恨我了么?”顾风华哭得一蹋糊涂“恨!怎么不恨?恨你这么糟塌自己,恨你这么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恨你怎么可以不顾及我的感受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恨你让我哭得这么难看,恨你怎么忍心可以丢下我不管……”

“如果我不丢下你了,不这么不爱惜自己了,不让你哭了,你——肯原谅我么?”贺司离心疼的用一种哄小孩的口气温柔的问,“我不丢下你,你不要恨我了好不好?”顾风华刚擦干的脸上泪痕斑斑,“好!”她说得斩钉截铁,“只要你不死,我就不恨你了。”贺司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露齿一笑,他笑得眉眼弯弯,甚是好看,“那我不死了。”贺司离怜惜的盯着顾风华“我不会死的。”说着,竟真的站了起来。顾风华又是一呆,随即怒吼一声,一掌朝他身上拍了过去,“贺、司、离!”她这一掌虽是又快又准,贺司离却是像预料到了她的想法一样,跟着飘出三仗远。他是真的受伤了,方才那一刀虽然他故意避及了要害却是真真正正捅下去了的。他背靠在一棵树上,喘息苦笑“难道我不死,你要杀了我才甘心么?”

顾风华一蹬脚,大步流星窜过去,“我不杀你,我要罚你。”她抱着贺司离的腰,又哭又笑口气却甚是温柔霸道:“我要罚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莫倒覆辙(下)

顾风华扶着贺司离,一脸担忧“我带你去治伤。”贺司离嘴唇擒起一抹笑容,“今天天气真好。”他固执的躺在草地上,用一只用手遮住眼睛,望着天,手掌之下的瞬子漆黑如墨亮如星“我不想去。”他握着她的手,似是在告诉她,他没有事,叫她不要担心。“就一会儿!”顾风华媚眼一瞪,撇撇嘴,不过还是跟着他躺下了。

“叹时光,如流水。区区中日,枉用心机。辞是非,绝名利,笔砚诗书为活计,乐齑盐稚子山妻。茅舍数间,田园二顷,归去来兮。”

碧江之上水悠悠,有歌声至远处遥遥传来,若远若近,不知是谁在浅呤闲唱?稚嫩的童音,唱不出那陶渊明般归去来兮的感觉,但此刻两人听在耳里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他们本就不是为名难得半生闲的人,是闲人,却仍然过不了那种闲云野鹤神仙乞丐一般的生活,如果一个人真又如此豁达的心境,不为世事名利的牵绊,不为是非黑白缠身,如何不是一件潇洒的事?

转过头来,顾风华静静的盯着贺司离好美丽的侧脸,笑得心满意足。此刻,此风,此景,有心爱的人在身旁陪伴,纵然无酒无琴,又如何不是雅事一件?她不知不觉地扣紧了旁边的人的手,这只微冷的,狡猾的,木钠的,她喜欢的手。执子之手,与之偕老——这辈子,这只手——真的是我的了哦。

河边有萤火虫,在半空中,一浮一沉,一亮一亮的,微微闪光,顾风华右手微抬,那虫子便悄然的停落在了她的指尖。萤火虫其实是张相很不好看的虫子,只是它亮起来的时候,星光点点,朦胧之间,给人一种美极了的错觉。顾风华凝着它,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据说萤火虫是天下间深爱的恋人所变的,每当有一对相爱至深的恋人死了以后,他们的魂魄便会幻化为这萤火虫,在每个夏日的夜里,燃灯,跳起美丽的舞蹈,然后死去。萤火虫的生命很短,往往都是夜生朝死,但是即使短暂一生也是绚丽至极!即使生得并不好看,但是它们连死,都要带给人梦幻般美丽的感觉。

手指轻轻一抖,那萤火虫便从指尖一点一点地升了上去,在半空,隐匿在众多同伴之中,无痕无迹。不知道这一夜尽情一舞之后又有多少萤粉残骸留下?不过,在看着的人的眼中,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夏天,在夜晚,那萤火满天的美丽吧。

顾风华望着天空,眨眼,“你怎么会来呢?我以为,你真的是笨到宁愿心心念念一生牵绊,也要老死不相往来。我以为,你不会来——” 她很好奇,贺司离只要是认定了一件事情,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心意呢?此时贺司离正望着天看天上的月亮,贺司离在仰头望天的时候往往都是星光闪闪的夜里。他喜欢看星星,讨厌看月亮。但今夜没有星星,只有月亮。沉默了一会儿,贺司离“哦”了一声,突然开口,“皇坼死了。”他的口气很淡,漫不经心,但听者却有另一番感受。顾风华左手明显感觉到贺司离的手微微一抖,虽然只有片刻,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

想必,皇坼是为了贺司离而死的吧。顾风华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是女人,所以她可以体会皇坼的心情。她不讨厌皇坼,一点都不讨厌,她甚至觉得皇坼跟她有相似的地方。一样的美丽,一样的骄傲。有一段时间——贺司离走了她一个人赌气呆在家里的时候,她坐在梅园里,想通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很多很多道理。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猜测,如果她早在十五年前遇见贺司离或者说贺司离早在十五年前遇见她,贺司离对皇坼的态度或许就是她的遭遇吧。但是,她和皇坼其实并不是一样的人!

皇坼在爱上贺司离的时候甘愿做一个痴人,她的一生情赴他无情火,纵然是飞蛾扑火也只为他焚烧亦尽。而她顾风华,不会!她轻轻地握紧旁边的人的手,靠着他的肩,笑得甜蜜,这笑容中或许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意味,有一点小小的高兴,有一点小小的满意,还有一点——小小的——庆幸。是庆幸!顾风华心里清楚,在看着这个人揭开自己的轿帘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贺司离毕竟还是来了!在顾风华决定上花娇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了决心,如果他不来,如果贺司离不来劫婚,她便嫁给柳郝文一生一世做一个父亲眼中,众人心中的好女儿,好妻子——她不是皇坼,她可以一辈子只爱贺司离一个人,可以一辈子在心底保留她的爱,但她绝对不会为贺司离毫无保留的付出,她爱他却不会强留他,更不会傻到会为了一份没有保障的爱放弃一切。所以,她和皇坼——其实——是不一样的。

女人的心思九曲回肠千变万化,即使是天下第一的算命师又何尝不是难懂一二?回转头来,顾风华正对上贺司离疑惑的眼瞬,她笑脸盈盈的伸出手附上他的眼睛,“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顾风华没有等他回答,就已轻声漫唱起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贺司离笑了,他坐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握着她的揉荑,另一只手手指扣着地面也轻轻地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窃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皎兮,佼人浏兮。舒忧受兮,劳心搔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顾风华怔怔地听着贺司离唱完,笑容突然僵住,然后终于一脸惊怪的指着他不可思议的尖叫起来,“天!原来你不是傻子!”你居然会接我的歌。顾风华显然不敢相信,还在发怔,“你不是傻子!”她突然掩嘴大笑起来“你居然会唱歌!天哪!你居然会唱情歌!”

原来贺司离唱的是《诗经 * 陈风》中的《月出》:月出,月光皎亮,俏丽的人儿多么美丽貌,缓步蛮腰,让我悄悄为她心力消耗。

月出,月光皓洁,俏丽的人儿多么美丽貌,缓步轻盈,让我为她心里不安烦躁。

月出,月光当头,俏丽的人儿多么美丽貌,缓步婀娜,让我为她费尽辛劳。

这本是情人的歌,贺司离的声音本来也低沉轻柔,被他这一敲一唱,那歌声便分外温柔动人起来。贺司离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告诉她我没病没灾谁告诉你我就一定不可以唱情歌?他搂住顾风华的腰,一脸不解,“我不是傻子,我是骗子。”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喃喃道:“我们都是大骗子。”顾风华同样眨了眨眼睛,哑然失笑,“我们都是骗死人不偿命的大骗子。”她一脸笑腼如花,贺司离也跟着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不过骗人者终究不能过一辈子骗子生活,你已经穿帮了哦。”顾风华媚眼一扫,“都是你害的!”她娇嗔的用手锤了他一下“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的……只不过可怜了我那善良耿直的老爹。”说着她拍拍衣服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们走吧。”顾风华眉头一扬,翘起她又长又密的睫毛,朝贺司离抬起手,“起来!我可不想嫁给一个要死不活的人,你马上给我去治伤先!”贺司离抬瞬凝视着她,“我们走不了了。”他淡淡一笑,指着不远处密密麻麻一片光亮,“他们已经来了。”

真相败露

来的当然是柳郝文一伙人,贺司离笑吟吟的睁着眼睛看着顾风华的脸由满不在乎变为一脸歉意再变得一片苍白,很是享受的样子。

柳郝文看到贺司离的时候先是脸色一白,显然被他满身血污吓了一跳。贺司离很好奇盯了他一眼,柳郝文一脸惊骇,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了一点,不过为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他还是强壮着胆子喝道:“无耻小人——你,你已经跑不了了,还不快把顾小姐放——放下,我们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休怪我——我不客气了!”

“哦。”贺司离无可有无可不的凝了他一眼,看起来很是礼貌,“好说好说。”自己都吓得腿软还敢来威胁别人?他含笑斜觑了顾风华一眼,意思是说你果然还是嫁了一个好丈夫阿。顾风华没有说话,不满的挑眉。一擒嘴,“你怎样个不客气法?”贺司离突然狠狠地一搂顾风华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一些,饶有兴致的看着柳郝文,他的确很对顾风华这个所谓的“未来夫婿”有那么一点点上心。柳郝文食指微弯,两眼翻白的指着贺司离,我我我我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急又气之下不仅没奈面前这个所谓的无耻小人如何反倒把自己弄得眼冒金星,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顾风华很怀疑这个叫柳郝文的书呆子会不会被贺司离气得两眼发黑郁闷而亡。心下甚是抱歉,不过一股笑意憋在心里倒也差点岔了气,正欲开口说话,突然一声闷咳,只见众人突然在她面前一字散开露出一条一人多宽的路来,随之一童颜鹤发的老人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步伐虽慢,倒也稳健。

那人站在人群中显然已经看了很久了,此刻他往柳郝文旁边一站,柳郝文便似看见了大救星一般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站到了老人之后,扶着他的手臂而立。那老人也不慌,只是很吃惊的默然看了顾贺二人良久,终于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阅历较多,看得比柳郝文深些,显然已经大概猜出了她与贺司离的关系。顾风华一脸歉然,“柳伯父。”她自小出自书香世家,自然知道他是在怪罪自己不顾礼仪不管三从四德心亦有所属却仍然同意与柳郝文成婚一事。顾风华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歉然道:“伯父怪罪的是,我既无心,不应该再牵连他人——是风华想得太不周到了。不过当我亦答应嫁给郝文之时,确是下定了决心,一旦入门,必定作一个好妻子,只不过……”她眉眼一扫贺司离,继续道:“风华自知不是那种贤良淑德之辈,三从四德从来不从,即便是一时贤慧也是装出来的。现在事既穿帮,风华再不敢再高攀柳伯父之子……”

“你是不敢高攀还是不屑高攀?”那个被她叫做“柳伯父”的老人嘴唇抖动,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道:“现今聘礼已下喜帖已发,宾客还在屋堂坐着等候,你说嫁就嫁你说不嫁就不嫁,你至我柳云德致柳家颜面如何?致我柳顾两家的交情如何?”

“现在不是她说了算。”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的贺司离此时突然开口,他从来不是那种十分顾人感受的人,现在就更不会给人面子了。他淡淡地扫了面前的人一眼,毫无顾忌的搂紧顾风华淡淡的笑了,这一笑之下虽然好看却是分外的强势妖异,“现在就是她要嫁我也不会同意,强扭的瓜不甜,风华的心本不属于你家的孙子,就算她嫁给了你孙子,他们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你们——”这时人群中又是大大的一声,是顾青云在说话!他气喘吁吁一脸潮红,显然是才到不久,“你——”他气得面色铁青两眼翻白脸色黑里透红再透青,他指着贺司离再指着顾风华再指着贺司离最终将指头落在了顾风华鼻子上,又是吃惊又是愤怒的道,“你——你这个不孝女!”顾风华显然没有想到他爹居然也会跑起来,她心里一怔,垂下眼帘甚至不敢看她顾青云,“我——我——”顾风华脸色一片苍白,默然良久——咬牙——“我——”她扣着贺司离的微冷的手指,狠狠的呵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喜欢他!”她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顾青云的眼睛“爹,此生女儿非司离不嫁!”

顾青云气得几乎吐血,但更多的是吃惊,“你这个——”

“我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顾风华一脸坦然地替他接了下去,“我不知廉耻行己无律是为无德,栝噪无比谎话连篇是为无言,衣衫脏楼衣不蔽体是为无容,如此无德无言无容之人,实在败坏顾家之门风。”她低眉垂目,但手中有汗“我们两人孤男寡女私定终身更是叫人不耻!”

“可是爹,我本就不是您想得那种女人,只不过怕您伤心所以一直装成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而已。”所谓顺者如鱼得水,逆者寸步难行,顾风华当时虽然年纪幼小,却知道要在一个大家庭里,而且是那种视礼仪传统为命根子的顽固不化的道德夫子家庭,一个人要很好很自由的生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依照父母希望的样子很努力很努力的表现自己,一直到他们根深蒂固认为“你永远都不会做错事”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不用担心你了,你自然也就可以生活的事事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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