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来荡去。单是看卖相,就已经让人垂涎三尺。
从城偏西的家里跑到城东,楚羽早就饿得发慌了。他正大快朵颐,没什么其他客人需要招待的徐老板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
“小羽,跟叔叔说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跟你娘吵架了,还离家出走?”
楚羽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没……没吵架,就是我赌气跑出来了,在外边呆一会透透气就回去,唔……时间长了我娘会担心的。”
徐老板听了顿时觉得有趣,哈哈笑道:“大小伙子的,离家出走还这么怂,怕你娘担心你一开始就别跑出来啊,哈哈哈。”
“可不敢!”楚羽连连摆手,“我知道我娘是担心我,怕我跟爹一样出去后就再也不回来了。而且习武就要与人争斗,我娘也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所以还不如平平淡淡的做个普通百姓,在洛阳城里过完这一辈子。”
“你说什么?习武?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那天我去找陆诩叔叔学棋,碰到了听雨轩的林知北爷爷。”楚羽说着,没有注意到徐老板的脸色似乎有了些变化。“林知北爷爷挺喜欢我的,给我讲了很多江湖的事情,还跟我去家里做了客。”
楚羽虽小,但读书不少,下意识的隐瞒了那所谓的“长青门二人组”。“一开始我娘跟林爷爷聊得还挺好,后来林爷爷说想给我找个师父,让我学武,去江湖里闯荡,我娘就……”
“你娘就不同意,甚至恼怒异常?”
见楚羽黯然的点点头,徐老板叹了口气,喃喃道:“也是,你娘那性子,能同意才是怪了……”
“可是娘也不能不让我出门呀。不学武就不学嘛,我又不会自己偷跑去学。”楚羽一边用勺子刮着碗里的最后一点胡辣汤,一边低着头哀怨的嘟囔着。
看着楚羽垂头丧气的样子,徐老板突然笑了,揉了揉楚羽的脑袋,说:“谁说的?看你这逃家的小样儿,保不齐脑袋一热真就偷摸去学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到底想不想学武?”
想不想?这个问题已经在楚羽脑袋里思考了好几个夜晚了。他不知道几个夜晚对于决定一生命运的答案来讲并不算多,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讲,用几个夜晚来明白自己的心意,已经是足够了。
“当然想了。”
于是终究还是要回家。楚羽掂着徐老板送他的让他带回家给娘赔礼道歉用的包子,散漫着身子向城西家中走去。
此时鸡鸣早已遍布全城,有些摊贩已经开张,有些正在收拾。总的来讲人还是不多。洛阳城生活颇为安逸,除了农夫和客栈掌柜需要披星戴月以外,百姓起床并不需要太早。这么说来,果然还是城主大人功不可没。楚羽心里再次由衷敬佩起那位大宗师级的巍峨身影,没有注意到前方左手拐弯处的巷子里,闪进去一道黑影。
“能有这么舒适的生活也确实是我的福气,算了,也别想什么练武江湖了,回去给娘道个歉,好好读书吧,说不定以后还能跟城主大人共事呢。”楚羽一边想,一边走到的那改变他命运的巷子前。
“你是叫楚羽吧?”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从身旁的巷子中传来。楚羽愣住,脚下一顿,不由点了点头。
“你娘叫王凝之?”
楚羽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又点了点
头。
“呵呵,看来没错了。”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声音再次响起,楚羽冷汗刷的一下湿了衣襟。他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妙,想要撒腿就跑,谁知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
耳畔隐隐传来破风之声,一记手刀重重砍在了他的脖颈处。楚羽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不远处,徐老板默默的看着一袭黑衣的袭击者伸手搭住已经晕厥过去的楚羽,没有让他倒地。默默地看着楚羽被拖进巷子里,又默默地看着一炷香后从巷子里走出来了一个老汉模样的行人,默默地看着他背着一个大麻袋渐渐向城外走去。徐老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这都是命运啊。”
于是不再犹豫,疾步向不远处的楚宅走去。
“林老爷子,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因为那所谓的传承,我的夫君已经丧命了,我不想我的儿子也因此走上一条前途叵测的道路!”王凝之的眼中有泛起的泪花,可是她强忍住不让眼泪落下。
林知北叹了一口气。他何尝想强人所难,甚至亲手造成一门悲剧?但是使命使然,他没办法不硬起心肠。
“凝之!这是小羽的命运!”
“不!我不相信什么命运!如果真有命运,我又怎么会和我夫君在一起?”王凝之拼命摇头。
就在两人争吵渐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同时沉默,王凝之抹了抹眼泪,低头走去前门应门。林老爷子揉了揉太阳穴处有些暴起的青筋,苦笑着心想这可比说书难多了。
然而,门口处王凝之的声音,却又让林知北刚刚有些平静的心情再次激荡了起来。
“什么?!小羽被绑架了?”
第7章 三月雨()
楚羽早就醒了过来,在麻袋里一动都不敢动。
自幼的锻炼给了楚羽一个比一般少年要更加健康的身体,然而这也不是他能提前醒来的原因。楚羽意识到,这个正背着自己不知要前往何处的神秘男子,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甚至都不想太过伤害自己。那一记手刀看似凶猛,实则控制的恰到好处,仅仅只是让他晕了过去,此刻醒来,连一丝痛感都没有了。
可他还是不敢动。因为害怕,太害怕了。绑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绑架?
楚羽不是没想过镇静下来,然后依据这绑匪移动时方向的转换来判定自己的位置——这是楚羽在书上看到过的方法。可是问题在于,楚羽根本就无法镇静。他心中此时充满了悔意,如果没有小家子气的从家里偷跑出来就好了。
突然一阵猛烈的震动,麻袋中的楚羽被重重颠了几颠。随着接下来的几下大幅度的摇晃,他意识到自己被放下来了。
麻袋马上就要打开了!楚羽心想,赶忙闭上眼睛试图继续装晕。
“别装了,我自己下了多大的力我自己心里清楚,不至于让你晕到此时。”
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震得楚羽心神大乱。几经挣扎,楚羽还是选择了放弃,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麻袋已经开了口,身旁倚着石头坐着一个有些佝偻的老者。不过楚羽立刻就观察到了那双与年龄相比显得格外年轻的手,顿时有些疑惑。
“这幅模样是我的易容,我可不想今后被谁认出来寻仇,太麻烦了。”那人双眼望天,似乎没有继续做些什么的打算,反而跟楚羽闲聊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要抓我?”楚羽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那人反倒愣住了。“当然是绑架啊,你看不出来?”
“可是我家没什么钱啊,你绑架我……能有什么好处?”楚羽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从书上看的,遇到这种情况要尽量平和的与绑匪交谈,从而安全的拖延时间。
那人又是一愣,喃喃道:“对哦,你家没什么钱,那我为什么要绑架你呢?”
楚羽见状有些欣喜。这人虽然声音可怖,身手不凡,但似乎碰到其他方面的事情时,脑子好像……不太管用?
于是楚羽试探着问:“既然……没什么好处,不如……您把我放了怎么样?”
“放屁!想什么好事呢!真当我傻啊!”
情绪激动之下,那人的声音还多出了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吓得楚羽立刻闭上了嘴。一时周围寂静无声,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楚羽并没有被绑起来,而他也根本没有起身搏斗与反抗的勇气与胆量。他知道那人是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才没有给自己加任何束缚。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有几滴湿湿的东西滴到脸上,楚羽抬头,才发现下雨了。不远处那人似乎靠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楚羽这才有胆子四处看上一看。
这里似乎是在在一座山的山腰某处,尽是些石头与黄土,零零松松有一些杂草。纵目望去,山外竟是一片平原,不见洛阳城的影子。
难道是我晕的时间太长了?还是这个人的脚力实在了得,早已远离了洛阳城?要知道洛阳城可是一座雄城,在周围都是平原的环境下三十里外都还算是比较显眼的!
一念及此,楚羽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觉得已是逃脱无望了。
……
“嫂子放心,我和柳门主一同前来,一定能把小羽救出来的。”在急速的飞掠中,陆诩扭头对身边的那位倩影说道。
如果让楚羽看到眼前这一幕,大概会惊叫出声。此时的他的母亲王凝之,一改平日里贤淑妇人的装扮,黑色劲装在极速行进间紧紧贴在凹凸有致的身躯上。长发被高高盘起扎在脑后,为的是不妨碍自己的行动。因紧绷而显得英气十足的面庞上明显的透露着焦急之意。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同去的三人里,她的身影竟然在最前面!也就是说,竟然比两位宗师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
这竟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如果不是小羽出事了,我这一辈子都真不想再见到你!”王凝之的声音压抑着明显压制不住的愤怒,眼睛却是看都没看陆诩一眼。
陆诩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位嫂嫂是动了真怒,也是太担心小羽,才会爆发出这平日里根本看不到的真性情。只是再这样超负荷的赶路,等下真的追到贼人时,嫂嫂大概会直接脱力吧?
然而看着那张满是焦急的侧脸,陆诩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一旁的柳青林虽然没有一直说话,但是震惊早已爬满了他的心头。一城之地竟藏龙卧虎,这几日里所见所闻所带来的冲击力,竟已不下得知玄罗宗秘辛时的震撼。
不愧是神剑之主的妻子。看着刚刚深吸一口气换气提力的王凝之与如鹌鹑一般不敢嚣张的陆诩,柳青林暗暗叹道。
三人从出城到现在,已经疾奔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树木渐渐稀疏,一座山峰与广阔的平原已经映入眼中。那山看上去并不巍峨,但颇为清秀。峰顶云烟缭绕,间或似有白鹤盘旋,观之竟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华阳峰……”望着这座山峰,王凝之一咬牙,就欲再加速度,没想到脚下一软,一个踉跄,竟险些摔倒在地。
于是三人这便停了下来。陆诩担忧地看着大口喘着粗气的王凝之,心知已经到了她的极限。方才那一段路,不是陆诩二人不及王凝之速度快,而是王凝之心系小羽安危,全然不管不顾以全速赶路而致。此刻一停,还能保持站立已是殊为不易。
“嫂子,下雨了,在这样下去你是会出内伤而致重病的!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柳宗主去办吧,你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好不好?”陆诩道。
而王凝之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用力地拍了拍大腿与小腿,跺了跺脚,只是说了一个“走”字,王凝之便再次向着那似近非近的华阳峰冲去。
陆诩哀叹一声,便再度与柳青林一起跟上。柳青林望着那袭坚定地黑衣,伸出手接下几滴天空滴落下来的雨滴,赞叹道:
“好一个三月之雨!”
第8章 天上砸下来个小道士()
楚羽很想动一动。他从麻袋被打开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的姿势,除了在那个人睡着后他的脖子转了转眼睛看了看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可是他真的不敢动,生怕吵醒了那个声音穷凶极恶的人,万一暴起杀人,那可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楚羽搞不清楚这人为什么要停留在这里如此之久。等同伙前来接头?还是真的只是想要休息?未知的总是可怕的,楚羽越发的对自己的结局心生绝望。
时间应该已经过了中午,雨水也不再如先前丰沛,甚至本来淋湿的衣物也已渐渐干了。正在楚羽腰酸背痛苦不堪言之时,那人终于睡醒了。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再对着大气儿都不怎么敢喘的楚羽沉吟了片刻,翻手不知从身上何处取出了一捆麻绳。
“我要去找点吃的……把你绑上,免得你趁我不在偷偷跑掉。”那人说着,把楚羽捆成了粽子。
“乖乖等着!听见没有!”说完,也不等楚羽有所反应,他直接起身飞掠,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
华阳峰上最出名的是什么?自然是太虚观。太虚观最出名的是什么?自然是焚香堂。
那么焚香堂又因何出名?这便又引出一段故事:那时华阳峰尚还不属于洛阳城,太虚观主与洛阳城主互不相干,一峰一城遥遥相对。而某天平静由外部打破,四门三宗中的金刚门不知何时已从北部悄悄潜入中原,由其门主领头直上华阳峰寻衅。在此之前由于太虚观不慕争霸诸事,峰上方士潜心修道,颇在江湖中有所雅名。而金刚门虽为佛修,但杀生破戒之事却屡见不鲜。相形比较之下,竟有流言道华阳峰上太虚观乃真得道,不日便可取代金刚门之江湖地位。此言金刚门众自是嗤之以鼻,但混迹江湖,所争即是一个脸面。别人把此等言语甩到了脸上,哪有不回应的道理。况且身为四门三宗之一,江湖地位显赫,不仅要回应,还要漂亮的回应!
何为漂亮的回应?打上门去!用拳头告诉整个江湖,到底是谁,才配得上四门三宗的称号!这便是金刚门门主的答案。
不得不说,四门三宗毕竟是四门三宗,绝不浪得虚名。宗师实力的镇压下,太虚观节节败退,最后困守焚香堂。
金刚门门主手持一柄精钢禅杖,走到脸色灰败、嘴角淌血的太虚观主面前,咧嘴一笑:“阿弥陀佛。牛鼻子,可要认输了?”
同为江湖人,虽无争胜之心,但亦有桀骜之骨。太虚观观主一咬牙,强撑提气,就欲赴死。金刚门门主也是双眼微眯,渐渐握紧禅杖,就欲断送了这么一条性命。恰在此时,破风声起,只听轰隆一声,焚香堂顶一处陡然坍塌,一根水火棍从天而降,直直插在了二人中间。
“萧正风!洛阳城主!”
金刚门退去,危机即解。太虚观主感恩拜服,华阳峰便纳入了洛阳城管辖范畴。在那之后,焚香堂之上的破洞再也没有修缮过,向洛阳百姓与整个江湖述说着洛阳城主的英雄事迹。
这便是华阳峰上焚香堂。来往趋之若鹜的,便是那一个破洞。
楚羽不知道自己正身处华阳峰的半山腰处,他只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还不等哪位暴徒来杀了自己,自己就要先被折磨疯了。手脚均被绑住,周身偏偏还没有能碰得到的支撑物。他不求有人能来把自己放了,只要能来帮他换个姿势,他就跪谢天地了。
生无可恋的楚羽第一百二十次仰头大喊:“有人吗?!救命啊!”
或许是看楚羽实在太过可怜,这一次,在他喊完他所认为毫无用处的呼救后,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
只听“呯”的一声,那道身影一头栽到了地上。
“兄弟你好!小道吴央,有礼了!”
楚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一边揉着已经肿起来的脸,一边拍着道袍上的土,口中还不忘向自己做自我介绍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道士,一时有些失去了言语及思考的能力。
“这位兄弟,还未请教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