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长安城城主之女就这么看着自己手下卖命而自己旁观?!刘琮琤!可敢下来与老夫一战?”
一言一出,老者周身立刻爆发出了一层气浪,再次卷起层层尘土。场中众人纷纷停手,连黑衣人都不再有动作。
楚羽看到老者,心头暗道终于出来了。然后顺着老者的目光向山壁上看去,他看到了一幕令人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画面。
山壁某处有一出山石突起。就在这突起之上,立着一位身着暗蓝与黑色交相映衬的罗衣女子。清冷,高贵,精致而白皙的面庞上仿佛刻着对整个世间的冷漠与倦怠。额前几丝没有拢到后面的碎发随风轻轻而摇,却丝毫不能扰乱她的疏离之意。下巴轻抬,如刀削过一般的嘴唇轻启,清冷而透亮的嗓音便响在了这山谷之间。
“我倒是没有想到,小小的枫城中一个小小的镖局,竟然还能藏住一个准宗师。”
黑色毛皮靴,前踏一步,轻轻一点,那身姿即刻掠出,竟如最初长枪一般坠落下来!
点地,屈膝,再次站直身子,她的眸子中透露的依旧是清冷。六丈的高度,就这样在她毫无烟火气的一跃中被悄然无视。
“姑娘果然好身手。”看着这一幕,老者也收回了一些轻视之心,就欲再度开口客套两句,却被眼前这位寒冰之玉生生堵了回去。
“我不愿与你多言,”素手抚上了那杆湛蓝长枪,微微用力将其从地面里拔出。手臂用力,竟然一只手就毫不费力地将长枪横提起来。
然后直指老者。
“交出那件东西,或者,死。”
第28章 祸乱之源()
江湖中流传着大约是这么一句话,打人是恩怨,打脸是死仇。江湖中人看淡生死,仗义疏财,唯有脸面二字不能提放自如。年轻些的还好,丢脸时无非面色变换,说几句狠话互相呛声几句,脾气好些的甚至只是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但上了年纪的滚刀肉们,那可真是把这些看的比性命还重。今后别说再见,必是一方不死不休的结局。
碰巧这位史家镖局的老者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纵使刘琮琤再如何冰肌红颜,此时在老者聚满怒意的眼中,也已经成了人皮枯骨。什么长安城城主之女,此次如果走镖不成,恐怕连整个镖局都会赔进去,横竖都是死,还顾忌甚么!
老者深吸一口气,向史城打了个手势。史城意会,连忙将不曾片刻离手的斩马刀给老者扔了过去。老者头都不转,右手探出,便将其稳稳的握在了手里。
这一幕看的楚羽一愣。傲气如史城,便是实力不如老者,也不该如此恭敬作态,毕竟史城才是镖局的未来主人。可眼下看来,这老者的身份地位似乎还要在史城之上?
想归想,可场间的情形不会等人。老者握刀,气势再上一个台阶,已与刘琮琤针锋相对,不输分毫。
刘琮琤眼见他握刀,脸上与眼中的情绪却没有分毫波动,仍是淡漠开口:“史鑫,史家镖局创始人,史城之父,少时偷艺刀宗,败露后被网开一面,没有废去一身修为,反拜外门执事,从此效命刀宗。刀宗随未有资格位列四门三宗,但仍是称霸一方。后刀宗招惹同样用刀的武痴李彦则,立下赌战,武痴输则自废修为,武痴赢则刀宗遣散。奈何李彦则连败刀宗十大高手,这才让你有如今立足枫城的自由与机会。”
史鑫喝到:“提这些往事作甚!是为了显摆你长安城情报收集做的好,还是要动摇老夫心志?!”
听闻此言,刘琮琤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其他的神情。只见她嘴角微微挑起,嘴唇抿而不发,一股淡淡的讥讽之意便透了出来。
“提这些当然是为了提醒你,一身修为来之不易,能活多年实属幸运,赶快将东西给本少城主交出来,莫要枉送了性命!”
刘琮琤的声音本就清亮通透,此刻她又刻意运上了些许内力,更是将声音随风响彻了整个山谷。史家镖局的汉子们本来听到是自家老祖出现,顿觉生还有望,此时见这女子口出狂言羞辱老祖,怒火陡然中烧,立刻就有几个人按捺不住,就欲向前。
楚羽和史城同时瞳孔一缩,喊到:“住手!”
然而还是晚了,失去了众人注意力的黑衣人如鬼魅般现身与几人身后,狭长刀光无声掠过,地面上便又多了四颗滚动着的大好头颅。
史城睚眦欲裂。
史鑫面色更加阴沉,冷哼道:“好手段!”
料峭山风吹过,两大准宗师气势对峙,气氛几近凝固。
“父亲拿他们当下属当工具,我做不到,我拿他们当兄弟。”
史城突然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四个黑衣人身前,从刚刚死去的史家汉子的尸体旁捡起一把刀。
“我父亲和你们少城主怎么解决我不管,你们四个杀我兄弟,今天你们必毙于我手!”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把家业振兴韬光养晦抛到了脑后。从未经历过这种单方面屠杀的史城此时心中只有憋屈与怒火,此时此刻,他只想快意恩仇。
引颈直向心上贼,仲夏一刀斩落梅。
脸上多出一条血痕的窦老三什么都没说,也提起刀来,默默站在了史城身后。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史家汉子靠拢过来,脸上的绝望与愤怒渐渐隐去,沉默的站到了史城的身后。
竟像极了之前刚露面时的黑衣人!
楚羽偏头看向史城这一拨人,品咂着史城那句“我拿他们当兄弟”,越来越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舒畅。他眼中似乎又浮现出了以往看过的书中人物,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江湖!
他纵铁条起身,高声道:“史老哥!我也来助你!”
“多谢!”史城同样报以高声回应。他眯了眯眼,狠厉道:“兄弟们,杀!”
顿时山谷内再次杀声震天,铁条和铁刀再次带领着众人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史鑫眼见这一幕,虽没有出声阻止,眉头却扭在了一起。几经捉摸,他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痴儿!”
“痴儿?”刘琮琤手中的冰魄神枪始终没有低垂下去,“我倒觉得,你这儿子比你可是强了太多!”
史鑫冷哼一声,“区区一女子,懂得甚么!”
“哼!女子又如何?难道我说的便错了么!当年若不是你临阵脱逃,未必能让李彦则败刀宗败得那般轻松!一个偷艺者不念恩情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我一女子都为你不齿!”刘琮琤脸上讥诮之意更浓,“你们这次镖,本就是我长安城城主府之物,被手下叛者盗取,几经辗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再次回到长安城内。你史鑫明知此物来历,还有如此行径,便是不将我城主府放在眼里,死一千次又何足昔!”
“死来!”史鑫终于不再按捺心中羞恼之意,无穷怒火尽数化作手中斩出一刀。一时间隐隐风雷大作,那斩马刀像是携裹了这世间万千风雨雷电,带有万钧之势,气机牢牢锁定那袭暗蓝黑衣,裂天一般劈砸而下!
同样是石雷刀,在准宗师手中用出,竟有如此浩然声势!
而刘琮琤虽然一直在用言语贬低史鑫,但实则从未看低了这个老者。情报里写的清清楚楚,此人蛇蝎心肠,枭雄志向,为达目的不在乎手段,就算囿于天赋年龄实力无法更近一步,但如此一个准宗师毕竟货真价实。
刘琮琤知道,别看此时史鑫貌似怒极,但其出手必然冷静狠辣。脚尖轻点,身形一边后退,手中冰魄同时挥出,看似轻飘飘地移向斩马刀,在枪尖触及刀身的那一瞬猛然突刺,连点刀身一十二下!
史鑫顿觉刀身震颤,奋力一劈竟就这般被轻易卸力而去,如同一拳击出却击在一张网上,胸口直欲发闷。再高看刘琮琤几分后,挥刀前冲,又是石雷一刀。
手腕反转,枪花频现,一杆冰魄在刘琮琤手中充满了灵性,仿佛化作了一条银霜神龙,翻滚间已与史鑫手中之刀相击数百余次。她的眼神愈发冷漠,准宗师之“势”愈发冰寒,银龙翻涌越来越扑朔迅猛,竟渐渐将先手进攻的史鑫压制而下,反守为攻!
史鑫心中越来越凉,长安城城主之女的名头看来真的不是吹嘘,放眼天下,同龄人之中恐怕只有剑宗首徒、明宗女少主能压她一头。大概玄罗宗罗阳能稳胜她,但是罗阳年龄稍大,占了便宜。
一路打一路退,史鑫突然想到自己这些人里似乎还有一位比那楚羽还要强一些的少年!
两人联手,岂不妙哉?
如此想了,史鑫便不惮于如此去做。只是在他终于找出一个空挡一刀将刘琮琤逼退几分,凑着空隙四下看去之时,却险些将心肺都惊出嗓子眼!
“那吴央苏沁小贼!你们要做什么!”
……
从一开始,吴央和苏沁便没有进入战圈,哪怕那史城带领众人起而攻之热血沸腾之时,两人都没有动。
不是吴央不愿,事实上当楚羽抄起铁条开干之时,吴央已经抚摸了无数次秋水剑光亮如秋水的剑身。
但他不能动,他要顾苏沁周全。
而后史刘二人交手,苏沁却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扭过头来,一脸疑惑。
“我就说,江湖武夫全都没有脑子,不论男女。”
苏沁撇了撇嘴,拉着吴央走到了那辆堆满了草垛的马车旁。
吴央心下了然。是了,一帮人为了这草垛里藏着的东西不惜搏命,却忘记了此时置身战局之外的两个人要想将那东西拿到手,竟是没有了任何阻碍。
“石头,你说,得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长安城城主之女这种天骄身份,不惜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也要抢夺?”苏沁问。
吴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那么高的想象力。
“那就找到看看喽。”苏沁朝那一堆草垛理所当然的努了努嘴。
于是吴央动手,一点一点的将所有草垛移开,再一层一层地剖开,极为耐心,极为小心。
一个黄油纸包裹的约摸女子梳妆盒那么大的纸包,在黑暗之中不知道隐藏了多久的纸包,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吴央伸手将之拿在手中。不沉,大概二斤重。
便在此时,史鑫那包含着极力掩饰也掩饰不住惊慌失措的断然一喝响在了山谷里。
所有人再一次停下了战斗,将目光投向了吴央和苏沁两人。
以及吴央手中的那个黄纸包。
所有的祸乱之源,难道就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纸包?
苏沁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这反差也太大了一点吧……”
第29章 轰()
吴央感受着周围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两道剑眉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他很不喜欢这样被人注视着。于是他轻哼一声,另一只倒提秋水剑的手毫不犹豫的抬起,就欲将黄纸包打开。
“住手!”
两道截然不同的喝止同时响起,史鑫与刘琮琤对视一眼又迅速转移视线。史鑫一张老脸如同干枯的树皮一般抖了抖,阴沉下来,对吴央说:“你若敢将这东西打开,今日我必杀你!”
苏沁闻言一愣,而后面色颇为玩味儿地耸了耸肩。果不其然,吴央眼神锐利,开口问道:“又是威胁?”
史鑫冷哼一声,但是目光触及吴央手中纸包,终究还是没有把狠话放出来。
“我从小到大活这么久,只有一个蹭吃蹭喝的臭老道士敢威胁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吴央这话说的极其没头没脑。“蹭吃蹭喝的臭老道士”,贬义甚浓,可是其后一个“又”字,却似乎将那所谓的臭老道士抬高到了一个在他心中极高的高度。不懂的人只当吴央是在骂史鑫连个穷酸道士都不如,而楚羽和苏沁却知道,能让他将被他自己列为禁忌的师父从嘴里说出来,他是动了真怒。
楚羽看了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此刻面色也难看了起来的史城,低头苦笑一声,还是倒提铁条,缓缓走到了吴央和苏沁身边。
见他走过来,苏沁斜着眼看他,道:“打爽了?”
楚羽咧嘴一笑,压低声音道:“小时候毕竟看了那么些书,遇到这种情形难免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况且刚刚史老哥挺仗义,也就他爹嚣张了点。”
然而在场史鑫刘琮琤是何人?那可是准宗师!就算是史城那也是有个武学大家的水准。楚羽压低声音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甚至落在众人耳朵里,还颇有些讥讽史鑫的意味。顿时史鑫再怒三分,面沉如水。
这趟镖能走成这样,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的。当初跟长安城里的那家人搭上线时,他不是没想过今后可能会与长安城主府交恶。可是富贵险中求,在江湖里混的,哪一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腰上,吃饱了上顿不想下顿?谁敢说这江湖上的买卖有一桩是十拿九稳的?没有!当年他偷艺刀宗时不也是心惊肉跳?可还是有惊无险的熬过来了。外门执事做的并不心安理得,李彦则找上刀宗时他也就顺水推舟,逃了一战,给宗门这个骆驼压上了一根稻草。愧疚吗?并没有,说到底了还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江湖如此之大又有哪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自己一辈子问心无愧?
所以走这一趟镖,这镖具体是什么,用来做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他知道这东西是那家人用来叛长安城城主府的,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那家人叛成了,正好,他身上又少了一桩恩怨,今后还在长安里打开了局面,总比局限于小小的枫城强。不成,也无所谓,他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堂堂刘城主总不会连这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
怎么想都不会赔本的买卖,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他阴晦的扫了一眼刘琮琤,心想看来还是低估了那东西的作用与价值。
刘琮琤突然上前一步,打破了场间的压抑。玉琢冰雕的脸微微一侧,却还是没有太多表情的问向苏沁:“我们是不是见过?”
史鑫闻言顿时双拳紧握,心中警意骤生。怎么,这两人难不成还有故交?但看到那姑娘身边两个少年也是错愕的表情,他的双拳这才渐渐松开。
苏沁低头微微一笑,并不正面答话,而是说道:“于情于理,不论史老先生再如何老而不修,我们也都改帮着史家镖局才是,怎么说,你们做的也是劫镖这种腌臜勾当。但正是因为我素知刘琮琤为人虽冷傲如冰山,不屑于末流之人相交,难于来往,却根本不会因天材地宝落于他人之手而心生歹念横刀夺爱,这是玷污了她琮琤之名。故而我便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让两大准宗师汇聚此地,两相切磋?”
苏沁从吴央手中接过那个黄油纸包,略略一举,笑问道:“不知两位谁可为小女子解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胃口一并被吊了起来。
史城也并不知道自己押运的到底是什么镖,父亲不说,他自然不敢问。只是一躺下来,一众局子里的精英兄弟死伤过半,心中郁气悲气难平。父亲什么性子他知道,只是刚刚而立之年的他尚还保留一份男子血性,无法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去。
此刻听到苏沁之问,他也缓缓抬起了头,望着那个小纸包,眼中情绪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恶毒之女!”史鑫心中狠狠道。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刘琮琤也不会言明这到底是什么。太过敏感,无法公诸于世。
刘琮琤凝视苏沁半晌,说道:“这一个拳头大的纸包,里面是几百人的性命。以后说不定是几千人几万人的性命。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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