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回头看了看她,抬手摸了摸下巴:“我先送你回寝宫。”
崇徽有些意外,沉默移时,说道:“不必,家里有事,你快些回去罢。我……”
后头几个字声音极小,此刻宫中静寂,秦嘉却听清了,是“是我不好”四个字。
秦嘉想了一想,说道:“家里都没事。”
崇徽抬眼看他,分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走罢,送你!”秦嘉说着,头前就走,步子迈得急了些,一个踉跄,后头侍女忙跟过来扶住。
到了崇徽住处,秦嘉站住了吩咐:“你们都下去罢。”
崇徽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众人便依言退下。
那公主怀着鬼胎,一声不吭站在当地,两只眼睛跟着秦嘉转。
秦嘉将侍女打发走,转头大步流星走到她身边。
崇徽说了声:“你……”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人捉住。
一股炽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崇徽难耐地扭头,却被秦嘉捏着下巴强硬地扳回。
“难怪姜子牙斩妲己要蒙起脸来!‘面如桃李,心如蛇蝎’,果然是有的!单看这张脸,谁能相信崇徽公主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秦嘉咬着牙一字一字说话,口齿清晰得令人发指,方才的平静和蔼不翼而飞。
他手劲极大,崇徽忍痛道:“你放开我!”
“放开你?好,好啊!”
秦嘉猛地将手松开,崇徽不妨,身子趔趄一下,忽听“哧”地一声脆响,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嘉——薄如蝉翼的霞影纱,连着七层,给秦嘉眨眼间当胸撕裂——两侧肩头,连同水红色绣着“福”字的抹胸都露了出来!
崇徽大惊,又是害臊,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可不知为什么,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不敢细想的期待来。
诸般情绪纷至沓来,直搅得她神思不稳,忘了叫喊,忘了斥责,亦忘了求饶。
秦嘉一声冷笑,右手顺着她腰间用力摸索,崇徽面如火烧,本能地躲避。
她今日所系腰带乃是珍品,镶珠嵌玉,光华璀璨,仅鸽蛋大小的“祖母绿”就足有五颗。
秦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看,解开搭扣,慢慢将腰带抽出。
崇徽心头狂跳,咬着嘴唇瞧他。
秦嘉左手握着腰带,右手拈起她系着抹胸的细银链子用力一扯,崇徽惊叫了一声,雪白细嫩的肩上立刻现出一道血痕。还不待她看清楚伤势,右侧肩头一凉,另一个链子也已被人拽断。
到了这步田地,崇徽才是真的怕了。可惜嘴巴刚刚张开,呼喊尚未出口,嘴里便被狠狠塞了一团布。正是适才秦嘉从她衣上撕下。
崇徽大睁着双眼,两腿不住乱踢。秦嘉也不理会,又将她宽大的裙摆撕下两条,把她双手反剪过去,仔仔细细地绑了起来。
崇徽嘴巴堵住,歪在地上“唔唔”地叫唤。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已没了半分公主的样子。
“你该庆幸,庆幸璎珞没事。”
秦嘉将那条极长极宽极厚的腰带从中间对折,轻蔑地一笑:“这东西好生精致,打出来的印子,必也是精致的。”
他说着话,将腰带高高举起。
“啪”地一下,腰带狠狠挥下,崇徽半边脸上登时红肿起来,一道凸起的鞭痕长长地自颧骨蜿蜒到了左肩。
到底是孝敬公主的东西——那腰带结实至极,这么狠狠的一鞭抽下,上头各式珠宝竟一颗也没脱落!
头一阵激痛过后,崇徽狂乱地扭头,身子蜷缩成一团,堵不住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哭出来。
“我师傅平日常说,‘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我秦嘉连过街的老鼠都没打过,想不到今日竟在尊贵的公主身上破了回戒!如何?疼么?”
纵然是大醉之后理智全失;纵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往日的温良儒雅全不见、从心窝里窜上来谁也没见过的嗜血杀气——可纵然如此,他纯良的眼底仍看不出多少狰狞。
面容依旧清俊,眼神依旧清澈,一手执鞭的姿势虽骇人却也英武,威风凛凛风采卓绝,几乎如同——上将军沙场点将!
崇徽忽然心口一痛,肝肠寸断一般,一点一点压过了身上的痛楚。
她长这么大,心想事成、遂心顺意,从不知“求而不得”的苦楚为何物。直到她遇见眼前这个人。
他教会她一切: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啪!”
又是一鞭。
崇徽给鞭子带的一个翻身,后脑勺重重撞在床脚上。满室“铮铮叮叮”,数颗宝石滚落在地,可腰带上仍旧剩下不少。
当时此物唯恐太少,眼下此物只恨太多!
秦嘉慢慢走过来,挑起她的脸看了看:
“疼?”
崇徽拼命摇头,又拼命点头,眼中的恐惧愈来愈深,身子抖得风中落叶一般。
“公主!驸马!”
外头侍女想是听见了里头动静,轻轻在门外问了一句。
秦嘉回头道:“公主醉了,这会子不用伺候,你们退下。”
崇徽绝望地软在地上。
“怕了?”秦嘉小声问道。
崇徽看着他,眼中满是乞怜。
秦嘉忽然皱起眉头,两手攥拳按住了太阳穴。崇徽心头砰砰乱跳,不知他又要想什么法子折磨自己。
她却不知秦嘉昨晚一夜未眠,守着云思担惊受怕,方才又喝了些酒,此刻头疼欲裂,猛然间似乎连泄愤报仇都没了力气。
他站起身来,走到桌旁,拿起银瓶来,也不倒出,就着瓶口痛饮了半瓶温水。想了想,索性将剩下的都淋在头上。
“啪”地一声,手中鞭子落地。崇徽一颗心放下一小半,转瞬间又提了起来,眼睁睁看他一步步走过来。
崇徽闭上了眼睛,等了半响,却不见动静。忽然口中一轻,塞住嘴巴的布团给秦嘉取了出来。
崇徽慢慢睁眼。
此刻只要她高喊一声,外头必有人来救她。可她仍旧不敢——看秦嘉的样子,他定有法子在救兵到场之前掐死她!
崇徽忽然想起了儿时跟着师傅读“战国策”,名篇“唐雎不辱使命”中有这样的话:
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雎曰:“……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想到这几句话,她忽然通体冰冷。
这样浅显的字句,她竟直到今日方才懂得。她今日死有余辜!
她竟敢跟着秦嘉回宫!竟敢屏退了众人与他独处一室!
脚步声忽然响起。崇徽一怔,看见秦嘉边走边将从她口中取出的布团随手扔在地上,一步一步走远。走到门口,开门出去,又将门关好。
有侍女迎上来低唤:“驸马!”
第二卷结束。
第三卷
64 美少年'VIP'
梧桐牵着枣红马等在宫外;见秦嘉出了东华门;步子不稳,遂赶上去扶他。秦嘉接过缰绳;用力晃了晃头:“走罢!”
“公……公主呢?”梧桐向他来路看了又看。
“公主受伤了,一时半会儿大约是动不了。”
“受伤?伤了……伤了哪里?”
梧桐结结巴巴问道。
“不过是挨了两鞭;不打紧!”
梧桐惊得张大了口:“谁……谁……”
“爷抽的!”秦嘉坦然道:“驾!”说着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枣红马四蹄翻飞,得得得地向前驰去。
叶!子!整!理!
梧桐在当地呆了半响,低喃一声:“我那亲娘!”连忙跳上自家的马儿,往前追去。
两骑马一前一后走到西巷;秦嘉勒住缰绳,枣红马打了个响鼻;慢慢踱到墙根下。
巷子极窄,一乘湖绿小轿停在当中,轿帘紧闭。轿旁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领着一伙人,明火执仗地拦在轿子前头。
轿旁的小丫头斥道:“你们活腻歪了么?敢拦苏姑娘的轿子。叫将军知道,一个个揭了你们的皮!”
为首的男子笑道:“苏姑娘我们自然不敢得罪。只请姑娘将轿帘打开,让我们看一眼,自然请两位过去。咱们也是为了办差,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小丫头这句“苏姑娘”一出口,秦嘉只觉得亲切,当下便对轿中人有了几分好感。
正在这时,轿帘给人轻轻掀起,一个鹅蛋脸的妙龄女郎款步走了下来。秦嘉一愣,只觉此人眼熟得很,奈何他向来不记人,只觉见过,却再想不起是谁。却听梧桐在身后“咦”了一声。
他回过头去,挑眉看了看梧桐。梧桐低声道:“这是咱们苏姑娘的好朋友啊。”
秦嘉在额头上拍了一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璎珞的风尘中知己苏俏儿——从前曾假扮菩萨勾引自己的那一位!后来在梅花别业,苏俏儿来瞧璎珞,两人亦见过几次。因此秦嘉多少有些印象。
秦嘉立马站在灯光之外,苏俏儿并没看见他。她走下轿来,伸手将轿帘高高挑起,看着那首领娇滴滴开口说道:“看罢!好好儿看看,我这巴掌大的轿子,能不能藏下一个大活人!”
那首领探头看了看,笑道:“大活人藏不下,小孩子却未必。”说着上前两步,便要去够那铺着锦褥的轿座。
苏俏儿忙伸手拦住,脸上笑嘻嘻道:“这位大哥,那座子底下,怕是不方便给你看。你也知道,咱们……”
那首领亦是一笑,手上却丝毫不缓:“苏姑娘,这……”
一句话未完,秦嘉坐在马背上懒洋洋开口:“这是谁的来头如此吓人?竟敢搜咱们苏姑娘的轿子!”
苏俏儿与首领同时向秦嘉看来。
秦嘉并不下马,两腿在马肚子上轻轻一磕,枣红马走到灯光之内。
秦嘉辣地看了苏俏儿一眼:“观音姐姐!”
梧桐在后头险些掉下马来,捂住了嘴不要命地咳嗽。
“我久候姐姐大驾,是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原来是在这里给人绊住了!怎么?你那轿子里,藏了个什么人啊?”
他这一句话说完,苏俏儿面上神情已然从惊诧到欢喜再到忍俊不禁,走了一个来回。
“秦公子真会说笑,我有几个胆子,敢跟您唱‘三英会’!”苏俏儿将手向这群人一指,腻声道:“他们仗着人多欺负我,你还不快救我一救儿!”
“秦……秦大人!”
那首领看看秦嘉,又看看苏俏儿,摸了摸脑袋走过来行礼。
“你们是……”
“回大人话。我们是将军府的人,府里走失了人,将军叫我们出来找找。”
秦嘉打了个酒嗝儿:“走失了人,哪里不好找,非要搜人家大姑娘的轿子,我看你是醉翁之意,那个什么,不在酒罢?我大哥今晚请了苏姑娘唱小曲儿,你们要搜,就快些!”
首领忙低头道:“既是大人府上的人,我们怎敢耽搁,大人恕罪。”
秦嘉向苏俏儿招了招手,苏俏儿走过来,仰着脸儿看他。秦嘉俯身握住她手腕:“上来!”
苏俏儿在马镫上一踏,借力上马。秦嘉搂住了,回手就是一鞭:“走!”
小丫头忙指挥轿子跟上。梧桐走在最后,一行人大摇大摆没入夜色。
首领呆呆地看着众人走远,摇了摇头,吆喝道:“弟兄们,接着找!”
走出好远,秦嘉回头看看,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那里面究竟有人没有?”
苏俏儿一改方才的娇慵妩媚,急急说道:“有!遇见你太好了,我正发愁不知把他怎么办,你快带他回去!”
秦嘉道:“是什么人?”
苏俏儿道:“我也不知。我只比你早见了他半个时辰。”
秦嘉一头雾水。
苏俏儿咬牙道:“反正是那个崔不死的抢来的人就是了。”
秦嘉“哦”了一声。
在京城,提起将军崔酉的大名无人不知。此人好色无比,又豪奢至极。秦嘉人称“两不记”,崔酉则是号称“两不知”——不知钱有多少,不知妾有多少!
可此人虽有这两样儿毛病,打起仗来却不含糊。再加上平日虽过得奢侈,战时却肯与士卒同甘共苦共进退,因此颇得人心。总之此人算得个奇才。
秦嘉道:“这人虽惯常胡闹,却还不曾干过强抢民女的事啊!”
苏俏儿回手在秦嘉肩头上拍了一拍:“这位民女啊,我怕你见了,也想强抢!”
秦嘉失笑道:“这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国色天仙!”
苏俏儿低声道:“这两日,你跟璎珞到别业去一趟,可使得?”
秦嘉道:“何用‘这两日’?今日就使得!”
说着话已到了府外头。秦嘉下了马,又将苏俏儿扶下。苏俏儿有些迟疑:“我看……还是改日罢。给人知道了,叫璎珞不好过。”
秦嘉道:“无妨,这会子没人看见,跟我走。璎珞想你得紧呢。”
他四下看看,向苏俏儿的小丫头打个手势,示意她领着轿子进府。苏俏儿犹犹豫豫地跟在秦嘉后头。
秦嘉一直将人带到璎珞的屋子,双花已然迎出来,看见苏俏儿,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秦嘉道:“我先去太太那里,你们且进去等我。”他指了指停在当地的轿子,向苏俏儿道:“这里没外人,叫她出来罢。”说完又吩咐双花:“叫人送他们出去等着。”双花一愣,片刻才想起是说两个轿夫,忙点头答应。秦嘉这才大步去了。
苏俏儿走过去,低声道:“出来罢,没事了!”
双花疑惑地看着轿子。
过了片时,轿子左右晃了晃,轿帘慢慢掀起,从里头走出一个锦衣少年。
双花立刻就呆住了!
65 安平'VIP'
那是一个干净非常、漂亮无比的少年男子。
洁白的衣领衬着那张精致的脸孔堪比美玉。他手扶轿杆;牙齿咬着下唇;两丸清澈分明的大眼睛似乎有些惊怯地打量眼前场景。
双花有些看傻了。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少年。
苏俏儿走过去低声道:“跟我进去。”
说罢头前带路,领着少年进了房门。双花忙跟在后头。
璎珞知秦嘉今日进宫;正等得忐忑。听见外头动静才松了一口气,不防帘栊挑处;进来的竟是苏俏儿。
她又是惊喜又是困惑;一句话还未出口,便看见了苏俏儿身后的人。
璎珞登时红了脸,忙不迭地就要躲进卧房。被苏俏儿一把攥住了手腕:“先别瞎讲究了,这是我救的人;快一起想想法子!”
璎珞一头雾水。
凡大户人家,男女大防皆极是严谨。小厮长到八岁以上;不得踏进二门半步。是以不要说姑娘奶奶们,便是各房的丫头,也少见陌生男子。
璎珞做姨奶奶已有些日子,今日忽然在自己房中见到生人,且自己眼□怀六甲,行动不便,自然尴尬。
“你救的人?”她给苏俏儿拉住脱身不得,眼睛看着那少年问道。
“我跟秦嘉一道从将军府救出来的。”
这工夫双花已倒了两杯茶来。少年看见茶来,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双花手里的茶碗。双花见状先递了一碗给他,他脸上露出大喜的神色,接过来就要喝。双花忙道:“仔细烫!”
他手一颤,仍是将碗送到口边,极轻地啜了一口。
璎珞见他口渴至此,情不自禁道:“给这位公子换一杯温水来。”
双花点头去了,不一刻,端了一大碗温开水来。那少年感激地冲璎珞笑笑,接过来几口便喝净了。
“你几天没喝水了?”
双花看着他牛饮,忍不住问道。
“一……一整天了!”少年放下碗,腼腆地拭了拭嘴角的水珠。
“你叫什么名字?”这一声却是苏俏儿问的。
璎珞瞪大了眼睛瞧她,诧异她带了人来,却不知人家名字。
“安平,我叫安平。”
这时秦嘉见过了父母推门进来。
他并未说出鞭打崇徽的事,只说太后跟太妃有意说和,并未为难于他。秦甘问公主怎样,秦嘉说宴罢公主便回了从前的住处。秦甘与秦夫人对视一眼,同声叹了口气。
云思已然无碍,只差了静养。婴儿有乳母照料,早已睡下。秦嘉听了下人回说,点点头嘱咐几句,便匆匆回到了璎珞这里。
一进门就唬了一跳:他只道轿中所藏定是女子,一眼看见安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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