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恭送还是挽留,不过,被怒火点燃的强弱弱已经不关心了。
“花贵君在哪里?”出了门后。强弱弱问。
“花贵君身体不适,在寝殿休息……”侍儿的话还没说完。强弱弱就一阵风儿似地刮了过去,她轻盈迅捷的脚步,让身后的宫侍们跑了个气喘吁吁,他们不知道圣上的腿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简直象武功又恢复了一样。
那道明丽的身影已从眼前晃过。花颜宫中的侍儿,才在惊喜中跪下身去。颤声地喊,“见过圣上。”自从圣上登基、花贵君搬到这殿来住了之后,圣上还是头一次来呢!
“妻主……”花颜的感觉也和他的宫侍们差不多,直到强弱弱站在了他的寝房内,他才带着惊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强弱弱此时自然是注意不到这些的,“统统下去。”这是她站在房中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下人们说的。
“我来问你。”花颜比强弱弱高了几个公分,她离的距离又近,不得不抬头看他,为了表达自己的怒气,还悄悄踮起了脚。“你后殿里那些不会干活的贵公子们,是怎么回事儿?!”
花颜仿佛从强弱弱的眼中看到了两团小火苗。让他不由后退一步,躬身答道,“花颜想着,或许圣上会喜欢。”说罢,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来一本装订好的册子。
这样的册子,花颜备了两本,每一本都他亲手一字字写上、修改再整理、誊录的,本子上不但详细记录了这三十五位公子的出身来历,府上明处、暗处的各种关系,还有他们的脾气、秉性、人品和特长,乃至他们的一些代表性言行,务必做到无论强弱弱对哪一位感兴趣,都能快速地从这份资料中找到她想要的。
其中一本上记录的是那些按照强弱弱的要求,做为出仕“后备”的十五位公子,昨天就已呈给了强弱弱,花颜并不知道,因为忙碌和偷懒,强弱弱根本就没看,她是想亲自来感觉一下,却不想进错了地方,没见到这十五个人。
现在花颜手里拿的是第二本,也就是那貌似来充数,实际上也同样经过花颜细心考察的二十个美貌公子,为了既不耽误强弱弱分派的差事,又选出可以让她感兴趣的男子,这些日子以来,花颜可算得上劳心劳力,忍辱负重,他事无巨细,处处亲力亲为。
那十五位的也还罢了,这二十位公子的资料,花颜真是斟酌了又斟酌,生怕带着他的个人观点和私心,影响了强弱弱的选择,每当花颜写下那些令他心痛的字字句句时,都对自己说,“只要妻主开心就好。”
强弱弱从离国回来两个月了,花颜细细查过,在这些日子当中,她竟然没宠幸过任何人,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有人时便虚情假意地笑,没人时便总是愁眉深锁,不是忙得脚步不沾地,就是一个人酗酒。
四个夫侍都不明白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花颜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了。
花颜想起,几年以前,他也是被寒冰玉亲自带着银子带着人从花满阁接回王府的,那时年龄小没见过市面的花颜不懂,现在想来,他不过是一个得了王女一夕之欢的妓子,怎么就能劳动王女唯一侧夫的大驾,亲自去接呢?没有这样的规矩,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时的花颜只是觉得王女定是喜欢他喜欢到了极点,宠他宠到了天上,可结果呢?他在王府中一住就是一个月,连王女的面儿都见不着,这不奇怪吗?
花颜还记得寒冰玉当时的样子,静如深潭的眸子中有掩饰不住的孤寂和心痛,举手投足间偶尔会泄漏出烦闷、厌恶和气恼,花颜把这一切都归结为争宠和寒冰玉对他的防备、嫉妒。
直至今日,花颜终于亲身感受到了寒冰玉那时的心情:当你发自内心深爱的人,有了困扰。你却无法帮她排解,不能让她开心或是稍稍发散一点,那是一种怎样的失落?
当时寒冰玉的担忧、心痛不是给他自己的,而是给王女的,当时寒冰玉的气恼不是给花颜和王女的,而是因他自己的无能而来,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真真地折磨人啊!
所以寒冰玉才会亲自去接他,期望着他的到来能让王女欢喜一点,相比之下。寒冰玉自己的伤感反倒不重要了。
花颜苦笑着摇头,情到深处。谁也别笑谁的痴,怨不得人常言,他越来越象寒冰玉了,原来如此,花颜又低下头去。细细地写那册子。
“喜欢?”强弱弱的喝问拉回了花颜的思绪,她接过花颜手中的册子后。看都懒得看,直接丢在一旁,又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花颜深吸一口气,他原本没把这本册子也呈上去,就怕这些庸脂俗粉入不了强弱弱的眼,慢说寒冰玉。就是自己,也不是这些公子能比得上的,既怕强弱弱不喜,又暗暗期望她真的不喜,这种纠结简直是一言难尽。
“圣上现在问起。定是有了中意的,所以……”花颜低下头。躲过强弱弱的目光,他怕他的隐忍不能保住心底最深的秘密,怕做不到寒冰玉那么好。
强弱弱死死地着花颜明净的额头,没办法,花颜现在低着头,她只能看到这个位置,她真想直接用目光凿个窟窿出来,看看花颜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找的这些公子,是为了让我收入后、宫的?”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是。”花颜声如蚊蚋却答案明确,粉碎了强弱弱的最后一点希望。
“哈?”强弱弱怒极反笑,“为了我的喜欢,你就可擅自借着我给你的权力,欺君罔上?!”这个罪名有点危言耸听,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花颜不敢,花颜……”花颜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就响起一声怒吼,“跪下!”
花颜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强弱弱一眼,“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两个膝盖赌气般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呦呵,你还和我发脾气,明知道我心疼你……”花颜的样子让强弱弱怒火更盛,抄起桌上的一个瓷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里面黑乎乎的液体飞散得四处都是,溅了两个人一身,“我说的清清楚楚让你给我找些做事的人,你心里一天到晚地都在想些什么?你耽误了我的大事儿,你知不知道?!”
花颜不语,只伏下身去磕头,只让强弱弱看到一头墨发和带着倔强的后背。
强弱弱伸手捏了花颜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你是对我不满意,还是我太纵着你了,让你觉得什么事儿都可以用来试探我?原以为你长大懂事儿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堪大用!”
强弱弱心里有事儿,自然委屈,她的夫侍啊,该是最懂她的人,与她同甘共苦一道拼搏,她都这么努力了,换来的还是他们的猜忌,她真的很伤心,到了此时真的是字字如刀。
花颜觉得自己的心犹如片片飞花,碎成了不知多少块,他不过是为了讨他的欢心,才忍着心痛做这些,就算他真的做错了,她竟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以往的她,不是这样的!
四目相对,是两颗都在默默流泪的心,一个焦灼难言,一个失望悲苦,没有言语,只剩下无边的静默。
强弱弱走了好久,花颜还是呆愣愣地跪在那里,恍然发觉,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认清,她,已不是他的妻主,而是那个刻薄寡恩、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容他再有一丝的僭越,好久不曾掉落的泪,终于漫过心海,已没有那只他渴望的手再来为他拭去,就只有默默地独自吞咽。
“圣上,大元帅传来消息。”强弱弱没走出多远,就有宫侍来报,她是忙碌的皇上,没有时间纠结于这些过度繁杂的感情,其实她原本也是怕花颜太过寂寞,才找了这事儿给他来做,现在看来,是她做错了。
强弱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快地转换自己的状态,“信,还是人?都说了些什么?”
“是飞鸽传书,想来很急,奴才没看。”侍儿递上来个小竹筒。
“斩还是留?”强志忠传来的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强弱弱看得却是再明白不过。
赵瑞出发还不到一个月,就办成了个大案,有趣的是,这第一个被查处的,大肆侵吞府兵空饷的官员。恰恰是赵瑞的内兄,当然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是为了表明心迹?还是为了给自己以往的过失做遮掩?是为了用杀鸡儆猴的办法立威?还是真的在秉公办差?强弱弱轻笑,不管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都是个不错的办法。
“随她。”强弱弱让宫侍写下自己的命令,为了赵瑞,她也许该留那人一命。可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于用最有效的方法做事。不再顾忌其他了。前阵子她示恩示得够多了,现在正好该敲打敲打了。
回寝宫梳洗更衣后,强弱弱就去前殿理事了,没完没了的政务,总能让她在专心致志中忘掉很多。
“弱弱,你快去看看花颜……”阿豹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
强弱弱十分不满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侍儿。“就让人这么闯进来,你们都有几个脑袋?!”这是强弱弱日常办公的前殿,因为有了后、宫不再干政的承诺,夫侍们是不可以进来的。
侍儿们吓得跪了一地,“圣上饶命……”他们哪里敢拦啊?那可是得宠的贵君啊。平日里也一向这么没规矩的。
“是我硬闯进来的,”刚进了门的阿豹才解释了一句。就被强弱弱微眯的双眼中,蕴含的实实在在的杀气给惊呆了,“弱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毒了?!”
“啪”,阿豹的话音还没落,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都是木木的,顺着嘴角流下的血迹都没让他感到疼,“你打我?”他的话变得含糊不清,眼中的难以置信那般清晰,象锥子一样扎进了强弱弱的心。
“都下去!”强弱弱声嘶力竭地喊过之后,才对阿豹说,“对不起,阿豹,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很生气,是想打你,可我没想到打的这么重,更没想到你没躲……”眼泪已滚滚而下。
阿豹松了口气,强弱弱的道歉是真诚的,她还是那个他心中的弱弱,阿豹把强弱弱拥进怀里,反过来开始安慰她,“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是不小心,是我太笨了,没躲开,你以前也经常在发脾气的时候打我的,不过是没这么准罢了。”
这也是真话,无论是在山谷中,还是在这次失了武功之后出宫游历的路上,强弱弱经常和阿豹打打闹闹,以阿豹的体力和灵敏度,强弱弱那些笨笨的小拳头,根本就不可能给阿豹造成什么伤害,今天这确实是个意外。
强弱弱平复下心绪,轻轻抚上阿豹的脸颊,“很疼吧,以后我们都小心些。”
阿豹的笑容有点歪,但是依旧灿烂,“我看是你的武功恢复了。”
“呃?是吗?不可能,”强弱弱迷惑地看向自己的手,“我没感觉啊!”这是个除了强弱弱旁人无法具体考证的问题,阿豹也不再深究,他对此并不太关心,毕竟他最初认识的强弱弱就是不会武功的。
“但你刚才是真想杀他们,对吧?”阿豹的笑容遁去,认真地问,“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强弱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并没否认,“我心里很烦,很多事都想一下子做好,偏偏又做不好,我处理政事的地方,你们是不该来的,告诉你,你又记不住,我舍不得罚你,就想让他们吃点苦头,让你和他们都长个记性,杀一个,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面对着如此坦诚的强弱弱,阿豹的眼神不由又温柔几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就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你好起来。”
强弱弱躲闪着阿豹的注视,“呃,没关系的,我没关系……”
“别让自己太累了,冰块子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的弱弱是最棒的皇帝,以后也别乱杀人了,回头你会难过的,”阿豹温言地劝说着,“我下次记得守规矩就是了。”
强弱弱习惯性地把鼻涕眼泪在阿豹的胸口上蹭蹭,“我也记住了,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想起阿豹没进门时的话,“花颜怎么了?”
“啊!”阿豹拉了强弱弱就走,一时之间又忘了规矩。“你干嘛那么狠心地罚他,他都跪得晕倒了。”
花颜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面色潮红,他在发烧,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染了风寒,午晌该喝的药被强弱弱砸了。下午又跪了两个时辰,才体力不支晕倒的。
强弱弱让旁人都出去。先掀开被子和宽大的亵裤,去看花颜的双膝,上面赫然的青肿让强弱弱伸出去的手,怎么都不敢落下,只好叹息着,又给他盖好。
强弱弱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花颜,四个夫侍中只有花颜比强弱弱小一岁。花颜容貌绝世极容易引来灾祸。偏又不会武功身体偏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身世飘零,性格执拗倔强中带着脆弱和天真,这样的花颜怎能不让强弱弱多些怜惜和保护欲?!
可惜自从跟了强弱弱。他貌似就没过几天消停日子,不是为她受伤、被抛弃。就是为她奔忙、操心,强弱弱实在惭愧。
强弱弱握了花颜的一只手,摩挲着,目光怎么也离不开那张精致苍白的脸,她不记得她有多久没仔细看他了,他若醒着,强弱弱是不敢这么肆无忌惮满含深情地打量他的,更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握他的手。
其实对旁的夫侍也是一样,刚才在和阿豹抱了一会儿,强弱弱就能感觉到阿豹有了身体上的反应,幸好有花颜的事在这边等着,分散了阿豹的心思,不然,阿豹会不会直接把她丢上床,都无法确定,这种禁欲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强弱弱擦了擦不小心流出的泪,她近来越来越爱哭了,比以前的花颜还爱哭,她的这副样子真不象个帝王,或许只有小女人才是最适合她的角色。
强弱弱走到外间时,发现阿豹和凌风都守在外面,想来是得了消息来探望花颜的,强弱弱没心思和他们说话,多说多错,疏远、亲近都是伤害,就略略点了下头,独自离开。
无意中回了下头,发现花颜的后殿灯火通明,强弱弱不由问道,“什么人?就不怕扰了花贵君休息?”
“回圣上,是那些进宫办差的公子们。”侍儿的回答小心翼翼。
强弱弱觉得十分可笑,白日里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那里喝茶,偏等夜里加班?都在搞什么灰机啊?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眼前所见让强弱弱大吃一惊,只间殿内的人来来往往,各个脚下生风,虽已入夜,可丝毫不见疲态,有人手里忙着,嘴里还开着玩笑,“张公子,你这一头乱发可着实风采非凡啊!”
“哈哈,乱发算什么,张公子一日之间就将大件家具量了个遍,想来明日他去量小件家具时,就能变成上钻下跳的猴儿,那才精彩呢!”
“就是做猴儿也比李公子你要强上些,我看你一手摸宝,一手执笔,就不怕变成长臂的大猩猩?”
听了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看着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容,强弱弱也不禁莞尔。
“太师家的大公子最是无趣,一天到晚连句话都不说。”
“怎么不说?下半晌我少算了一颗珠子,他那眼睛瞪得比珠子还大,足足训了我半刻钟。”
“呵呵,谁让你不仔细办差,听说太师就是个惯会训人的,你偏触了霉头。”
这小小的抱怨并没影响到他们的心情,他们依旧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