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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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女孩-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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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紧紧包住林国正的手,使劲摇着,太兴奋时山东腔忍不住跑出来地说,“你好
你好。”

    萍萍眼珠子一转,皱起画得飞扬神气的咖啡色细眉说,“你讲话好怪,大陆来
的啊?”

    大郭眯着眼笑笑解释,“韩国、韩国,我是韩国侨生。”

    萍萍无言地望了大郭的脸几秒钟,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嚼她的口香糖。

    往垦丁的人不多,车上有许多空位,林国正他们先上车,我和大郭决定不要打
扰他们,刻意往后面坐一些。

    我一直很喜欢中山高速公路沿线的风景,有许多缓缓的山和平静宽广的田地,
车子开得再快,田地和山看起来永远是慢慢的。戴着斗笠弯腰耕种的农人似乎凝结
在充满香气的夏天的风中,旁边稻草人身上不知原本是属于谁的T 恤劈啪飘动着。

    前面林国正和萍萍不小的笑声和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我想起阿美喜欢握着
双手放在膝上的姿势。大郭已经戴着耳机歪头睡着了,模糊的片段音乐吱吱地泄漏
出来。我伸手把随身听拿过来,是潘越云的专辑,哀婉压抑低低唱着,“自古多余
恨的是我,千金换一笑的是我,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是我,只要那感动的是我,
只要那感动的是你,生来为了认识你之后,与你分离,以前忘了告诉你,最爱的是
你,现在想起来,最爱的是你,红颜难免多情,你竟和我一样。”

    到垦丁时已经是黄昏的最后,残余的红色金光不舍地攀住海的尽头。风是暖的,
头上的槟榔树懒洋洋地沙沙动着树叶,到处都是穿著短裤脖子肩膀和大腿晒得发红
的年轻男女。绕着彩色灯泡的pub 传来节奏感十足的音乐,贝斯咚咚敲着空气。啤
酒和海的气味混在一起。我把袋子放下,深深吸一口气。

    图书馆的女孩也在这里吗。

    我们四人问了许多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双人房。各自放下行李再一起出去
找地方吃晚饭。一家叫作“夏威夷”的的西餐厅在店外有很大的广场,竟然还盖了
一座小型的喷水池,在彩色灯光的照射下,起着异常艳丽的七彩水雾。我们坐在外
面的白色桌椅座位,吃了并不十分美味的炒面和炒饭,然后一面喝着冰凉的啤酒一
面看着路上悠闲来往的人。

    林国正和萍萍喝了好几瓶啤酒,好象有点醉了。萍萍开始把修长美丽的大腿搭
在林国正的身上,林国正则搂着萍萍的腰,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萍萍笑起来,
酒精把她的脸烧得红红的,她把林国正的脸扶住,像男人吻女人那样,开始猛烈地
亲着他。

    我和大郭互看一眼,然后悄悄站起来,到柜台付了钱。

    “现在要去哪里?”大郭举高双臂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

    “去海边。”

    “好啊。”

    夜晚的海浪缓而静地一下一下舔上沙滩,如果很认真地往最深最远的地方看去,
会有一种快被吸进去全然黑暗中的恐怖感。不过月光很好,软软凉凉落在白色的沙
上,不同的团体架起火把在沙滩上烤肉,年轻的男生女生的话语和笑声一波波传过
来。

    “阿宏你这次到底是要来找谁?”

    我们躺在沙上,里面还藏着白天的温度,像地球的心跳似的,有一阵阵的暖意。

    “一个在图书馆工作的女生。”我看着数量惊人的星星,真是多。闭上眼睛星
星不见了,再张开,星星还在,而且看起来更多了。

    “她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

    “她是怎么样的女生啊?”

    “她呀。”我开始努力想着形容图书馆的女孩的词句,但她说话的样子、雪撬
耳环、她们家庭院里的桂花香气、会唱歌的咖啡机,许许多多影像交杂在一起,停
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放弃地说,“她是喜欢村上春树的图书馆的女孩。”

    “村上春树啊。”大郭喃喃重复了这个名字。

    “那是什么品种的树呢?我们好象没念过耶。”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海风咸咸的味道灌满了我的整个身体。



 
                第二十章

    即使到了很深夜的时候,房间里仍可以听见外面的模糊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喧
闹,我和大郭边聊天边逐渐睡去。我一直觉得听见什么,睡得很浅,仿佛梦见了哭
泣的母亲,爸爸身上盖的大红花棉被,他露在外面干瘦的手有着好长的指甲。

    后来真的醒来了。

    很热,全身都是汗,乍醒的不舒适感使我的心脏碰碰跳得很急。

    好象有人在喊叫。

    我脱掉T 恤,到浴室去转开冷水,把身上的汗冲掉。然后再回到房间里用毛巾
擦干头发。大郭睡得鼾声连连。

    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似乎是喊叫的那种声音从隔壁传来。萍萍放声尖叫着,激
烈的床的摇晃撞击着我们之间薄薄的墙壁。我拿着毛巾坐在床上,感觉一阵热流从
腹部升上来,我望着自己的身体,突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悲伤,俯身把毛巾压在脸上,
紧紧咬着牙。

    垦丁的清晨美得简直不是垦丁。我缓缓从街道开始慢跑,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
看起来是真正垦丁居民的老人打扫着家门口或站着互相聊天。小孩捧着碗蹲在地上
吃早饭,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往海边的方向去,海水的味道和海浪的声音逐渐清晰,视野也扩大开展起来。
初生的太阳照得海水闪闪发亮,天空非常蓝,一点云都没有,却不热,海边的木麻
黄随风轻轻摇着。软软的沙吸着我的脚步,使我只能很慢地跑。沙中露出彩色的小
贝壳。

    “喂!”

    我朝发声的方向看去。那边有一个废弃的看起来是以前军事用的碉堡,有人坐
在上面。

    我转个方向,往那边跑去。

    人的样子越来越清楚了。坐在碉堡的边缘,似乎摇晃着双脚。我跑得喘起来,
心跳的力气敲击耳膜。

    我站在碉堡下方,仰头看她。

    “我等好久了耶。”图书馆的女孩的辨子里,粉红色的丝线被太阳光照得发亮。
她的脸上有太阳晒过的红晕。低头看着我。

    我喘了好久,气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我知道。”

    图书馆的女孩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

    早起的海鸟哔哔好大声地叫着,张开白色的大翅膀从蓝色的天空飞过。

    我钻进比较起外面的刺眼阳光显得极度黑暗的碉堡中,一股潮湿的青苔味扑面
而来。我停在那里,努力使自己适应那样的黑暗,过了一会,终于可以分辨出一些
东西的形状了。脚下踢到像阶梯的坚硬质感,开始弯着身体慢慢摸索地往上走。

    因为看不见而变得敏锐的耳朵,听见一种微弱的音乐。那声音和头顶的光线一
样,越来越清楚。

    图书馆的女孩背对着我坐在充满阳光的碉堡围墙上,两只手臂撑着身体扶在看
起来很粗糙的碎石头水泥墙块上。她像轻轻拨着吉他弦弹着单音似的干净声音唱着,
“红颜若是只为一段情,就让今生这为这段情,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
纤纤小手让你握着,把它握成你的袖,纤纤小手让你握着,解你的愁,你的忧。”

    我立在那里,听她唱着。

    唱完她转过头来。“啊,阿宏。”听见她还是那么温柔地叫唤我的名字,好多
思念被从生命中那许多纷乱堆积中唤了出来,我紧紧咬了一下牙,才能好好地对她
微笑。

    我走过去,爬上围墙,坐在图书馆女孩的旁边,她的身上有一股令人怀念的香
水味道。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垦丁的海散发着像底层藏着宝石般细碎精致的光亮。

    “你看,像不像卢贝松的「碧海蓝天」里,贾克小时候住的希腊半岛的海?”

    太阳越来越大。我眯着眼睛看着海。“嗯。”

    “阿宏,将来我们去希腊旅行好吗?”图书馆的女孩仍旧轻轻摇晃着腿,身体
微微往前倾,好象下一步她就可以拍打双臂,像白色的海鸟般轻盈地飞出去。不知
道为什么,我伸手去抓住她的手,好象怕她真的就这样飞走了。

    她感觉到了,偏过脸来注视着我,然后笑起来,“好不好?”

    去希腊旅行吗?我记得曾在一些旅行书里看过希腊的照片,一丝云也没有的理
直气壮的蓝色天空,白得刺眼的建筑,房屋阴影下闪着黄色眼睛的黑猫,还有杰洛
德杜瑞尔的“希腊三部曲”。

    “好啊,我们可以去希腊三部曲里面写的…。”

    “科孚岛!”我和图书馆的女孩异口同声地说。然后相视哈哈大笑。一阵风吹
过来,有些乱掉的发丝飞到她的脸上,她伸手往后拂去。图书馆的女孩似乎瘦了一
点,下巴尖尖的。那样微弱病态的瘦削,带给我一种奇异的美的视觉刺激。

    “我们去科孚岛上住,你盖一栋很大的白色房子,前面要像书里写的那样还有
一个像森林那么大的花园,然后我生好多小孩子,让他们全部都像杰瑞德杜瑞尔一
样,在大自然里和动物昆虫花草一起长大起来。”

    “好啊,那我还得造一艘船才行,这样我们才能常常出海去玩。”

    “嗯嗯嗯。”图书馆女孩摇晃着辫子,一直点头。

    “阿宏,我觉得我快要不行了。”图书馆女孩的声音有点颤抖,眼睛遥遥看着
的,像是比海还远的什么。“我没有办法在这个环境里继续生活下去耶。除了图书
馆之外,不论到哪里,我都有很强烈的不协调的感觉喔。我觉得自己好象一张真实
的照片里突然出现的漫画人物似的,不只我自己觉得很奇怪,别人也像看怪物一样
看着我。”

    “但我来看的话,你一点也不像怪物呢。”

    图书馆的女孩微微牵动着嘴唇,好象想笑,但是又没有。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流浪到一个荒废的城市里,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只
剩下我和一只小狗,当然最好是我们家的甘甘。”她终于笑了。

    对了甘甘啊。那个下雨的、与图书馆女孩紧紧相拥的夜晚简直像是一个遥远的
梦。

    “我和甘甘一起喔。我们一起把马路上的柏油挖开来,露出真正的泥土,然后
我可以耕种,夜晚点起蜡烛来发呆。不过现在遇到你了,如果可以跟你一起坐在那
样的屋子里聊天,一定很好。”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我真正投入社会的生产力当中,成为一般的上班族,有了
固定的时间表和固定的伴侣固定的生活反应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常常会在半夜
醒来,感觉到那从黑暗之中凶猛袭来的莫名空虚感,然后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静静地流泪。

    这个时候唯一能安慰我的只有这个景像。我闭上眼睛设法让自己看见他们。图
书馆的女孩和她名叫甘甘的狗,慢慢走在荒废的城市里,明亮的太阳照着他们。图
书馆的女孩在剥开柏油露出泥土的地上发现了绿色的芽,她好高兴地叫唤着,“甘
甘你来,看,长出芽来了。”大黑狗摇着尾巴走近跪在土里的女孩,嗅一嗅新芽的
气味。

    这样我才能安稳地再度睡去。

    不过当时,我真的相信我将和图书馆的女孩一起到希腊或者其它有趣的地方,
依照我们的意思过生活。



 
               第二十一章

    图书馆的女孩带我回到她叔叔的小木屋。那是一排沿海摊建成的别墅的其中一
栋。每栋别墅周围密密生着细心种下的大树,院子里有修剪得很好的草坪,许多人
家在院子里摆着白色的桌椅,坐在撑起的海滩伞下,悠闲地吃东西或聊天。

    图书馆女孩的小木屋四面全是落地窗,照进十分充足的阳光来,对着海的那一
面放着看起来很柔软的大沙发,另外一边则有放在地上的床垫。餐桌上有面包和咖
啡豆,厨房小小的,却配有四炉的瓦斯炉和烤箱,巨大的冰箱占了几乎三分之一的
空间。

    “哇,看起来真舒服。”我东张西望地看着。

    “的确很棒耶。”图书馆的女孩把脱鞋踢掉,一跃跳上沙发,旁边一本小书跟
着弹起来。我走过去拿起书来看,是一本叫做“大森林里的小木屋”的童话书。

    “看样子你过得很惬意。”我在图书馆的女孩身边坐下。沙发果然跟我想象的
一样舒服。

    “对呀,每天都可以睡好久,醒来以后喝自己煮的咖啡,一面坐在这里读著书。
想象你推开院子的小门走进来的样子。”

    “对不起。”我轻轻用手指的背面触着她的脸。“让你等那么久。”

    图书馆的女孩跪在沙发上,手放在我的肩膀,眼睛好清澈地看着我。

    “阿宏,我们上床吧。”

    她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床前。小木屋里充满了从四面八方照进来的阳光,风
吹进来,风铃叮铃铃叮铃铃地响。我把她的T 恤和短裤脱下来,露出她洁白滑润的
身体,她的阴毛在像水一样的光线中显得闪亮柔软。我感觉到自己激烈地勃起。图
书馆的女孩温柔地帮助我脱下长裤,然后用柔软的小手握住我的阴茎。她抬起满是
红晕的脸来说,“哇,好大。”我在她的手中轻轻跳动着。

    “其实并不算特别大喔。”我不太好意思地说。

    她咬一下嘴唇笑出来。

    图书馆的女孩是第一次。我紧紧抱着她光滑的身体,尽量小心地进入她。但图
书馆的女孩还是因为疼痛而身体僵硬,微弱地叫出声音来。我只好进入之后停止不
动。图书馆的女孩身体里面非常温暖柔软,我不只一次忍住射精的冲动,等到我觉
得她比较放松了,才开始慢慢运动身体,她的脸上出现一阵一阵的红潮,我只能闭
上眼睛来承受那像海浪般的兴奋感。风铃随着吹在我们身上的很舒服的风,清脆响
着。白色窗帘被吹动,鼓起来像船的风帆。

    射精之后我环抱着图书馆的女孩,向下看着她的脸。阳光中的她皮肤白得几乎
透明,刚才的红晕还没完全退掉。嘴唇上留着最激情时的齿痕,她眯着眼注视着我,
叹一口气说,“啊,原来是这种感觉。”然后似乎想起什么地笑了,“我下一次还
要。”

    我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告诉她,“要几次都可以喔。”她笑起来,身体轻轻
震动着。

    “记不记得上次在我家。”图书馆的女孩把被子拉上来一些,盖住肩膀。“我
说那个时候还不能跟你作爱喔。”

    “嗯。”我单手支撑起身体,另一手轻触她露在外面的手臂。

    “可是我现在觉得可以了。”她转脸看着我。“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要与
过去的自己做一种割裂。我想看看,处女的我与非处女的我,会因为身体的变化而
有什么样的不同呢。当身体与身体结合时,有没有可能可以交换一点点灵魂。你呢。”
图书馆的女孩轻轻像吹气似地说,“你心里的那个女孩子呢。”

    我平躺下来,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她已经不见?。我听见自己说。

    拥着图书馆的女孩睡去后,陷入很深很深的睡眠底层,那是一种好久没有过的
感觉,记忆中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这样睡了。简直像一尾趴在海的最底部的
比目鱼那样,整个被压扁在极度的困意中。

    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沙沙的海浪声而已。我花了很长的
时间,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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