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鸟 考琳·麦卡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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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鸟 考琳·麦卡洛-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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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孀居太久了。上帝给了你选择的自由,玛丽。你本来可以再婚的。倘若你没有选择再婚。结果使你处于无法容忍的孤独之中,这是你自己造成的,而不是上帝造成的。〃
  有那么一阵工夫,她一言不发,两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随后,她渐渐放松下来,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在红色的灯光下熠熠闪光,但是没有泪水;只是由于某种难以忍受的情绪而显得更亮罢了,他屏住呼吸,心中感到恐惧。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蜘蛛。
  〃拉尔夫,我的写字台上有一个信封。你能把它给我拿过来吗?〃
  他觉得身上发痛,心里害怕。他站起来,向她的写字台走去,拿起了那封信,好奇地看了它一眼。信皮上空空如也,可是,信的背面却用火漆紧紧地封着,并且盖上了写着一个大〃D〃字的公羊图章。他把信给她拿了过去,放到了她的面前;可是她没有接那封信,而是向他挥挥手,让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这是你的,〃她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拉尔夫,这是有关你命运的文件,就是这么回事。这是我对咱们之间长期争论的最后的、最有力的一击。我不能在这里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了,真是可惜。但是,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因为我了解你,我对你的了解比你认为我对你的了解要沉刻得多。你身上有一种令人难以容忍的自负!在那个信封里放着你的命运和灵魂。我肯定把你输给梅吉了,但是我坚信她也得不到你。〃
  〃你为什么这样恨梅吉呢?〃
  〃以前我告诉过你一次。因为你爱她。〃
  〃但不是那种爱!她是个我永远也不会得到的孩子,是我生活中的一枝玫瑰花。梅吉只是一个理想,玛丽,是一个理想!〃
  但是,那老太太轻蔑地一笑。〃我不想谈你那宝贝的梅吉!我不会再见到你了,所以,我不想跟你谈论她而浪费时间。关于这封信,我希望你以一个教士的身份立誓,在你亲眼见到我的死尸之前不打开它,但是在我下葬之前,你马上就打开它。起誓吧!〃
  〃这没有起誓的必要,玛丽。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
  〃对我起誓,不然我就把它收回!〃
  他耸了耸肩。〃那么,好吧。我以教士的名义起誓:在我没有见到你逝世之前,不打开这封信,然后,在你下葬之前打开它。〃
  〃好,好!〃
  〃玛丽,请不用担心。这只不过是你的想象罢了。一到早晨。你会笑话它的。〃
  〃我不会看到早晨了。我今天晚上就要死,我已经虚弱到无法等待着再见到你时的喜悦了。这是怎样的一个急转直下啊!现在,我要上床去了,你能送我到楼梯上去吗?〃
  他并不相信她的话,但他明白,争论是没有用的,再说,她也没有股开这个念头而高兴起来的情绪。只有上帝才能决定一个人什么时候死,除非他将一个人停止自己生命的生由意志交给这个人。但是她已经说过,她不会这样做的。于是,他便帮她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楼梯,在楼梯顶上,他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中,低头吻了吻她的手。
  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今天晚上不能只吻我的手。吻我的嘴,拉尔夫!吻我的嘴,就象我们是情人一样!〃
  枝形灯上有四百支蜡烛,照亮了整个宴会厅。借着这辉煌的灯光,她看到他脸上露出的厌恶的表情,一种本能的畏缩;这时,她盼望着能死去。她渴望一死了之,急切难耐了。
  〃玛丽,我是个教士,我不能!〃
  她刺耳地、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起来。〃哦,拉尔夫,你多虚伪啊!虚伪的男人,虚伪的教士!想一想吧,有一回你实际上鲁莽地要向我求爱呢!你是这样自主我会拒绝吗?我多希望我当时没拒绝啊!要是我们能让那天夜晚再回来的话,我情愿出卖我的灵魂,来看看你是如何千方百计地摆脱那天晚上的困境的。虚伪,虚伪,虚伪!你就是这么回事,拉尔夫!一种软弱的、无用的虚伪!软弱的男人,软弱的教士!我想,你在圣母玛丽亚的面前还能装模作样,并巨装到底吗?德·布里克萨特神父,你一直就是这样装模作样的吧?虚伪!〃
  庄园的外面还没有透出曙色,没有一点亮光。夜色柔和,黑暗沉沉,炎炎暑热笼罩着德罗海达。这场狂欢达到了极其喧闹的地步,如果这座庄园有领居的话,那警察就会因此而登门了。有人在廊檐下兜心翻腹地呕吐着;一片灌木丛膝朦胧影下,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紧紧地拥在一起。拉尔夫神父避开了呕吐者和那对情人,踏着松软的、刚刚修剪过的草坪悄然无声地走着。他的心头十分烦乱,不知道也不在意他在向什么地方走去。他只是想离开她,那个可怕的老蜘蛛坚信她在这美好的夜晚正在织着自己的死亡之茧。已经是凌晨时分了,热气依然未消敞,微风沉闷地拂过,芸香和玫瑰花丛悄然地散发出一股令人倦怠的香气;这种天地间的寂静只有在热带或亚热带地区才能领略得到。哦,上帝啊,显显灵吧,快显显灵吧!拥抱这黑夜,拥抱生活,无拘无束地拥抱吧!
  他在草坪的远处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在一种本能的冥想中寻找着上帝。是的,就在天上的某个地方,在那星光闪烁的地方,是多么纯洁,多么神秘啊。漫漫夜空中到底有什么呢?白昼的蓝色天穹正在升起,一个人能看到永恒的闪光吗?除了目睹那远远地缀在天幕之上的繁星,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人确信时间的无穷和上帝的存在。
  当然,她是对的。这是一种虚伪,完全是一种虚伪。既不做一个男人,也不做一个教士。他只想做一个兼有二者的人。不!不会二者兼得的!教士和男人不能同时并存要做男人就不能做教士。我为什么一度被她的网缠住了呢?她有强大的地位,也许比我猜想的还要强大。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玛丽是多么愿意引诱我啊!她了解多少情况?她能直截了当地猜到多少情况?而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去了解,或去拈测呢?她完全是枉费心机。是孤独寂寞使她变得疑心重重,痛苦难当,使她心中始终充满痛苦。可是你错了,玛丽。我可以产生那种感情。但是,我偏偏不愿意选择这种做法;多年来,我已向自己证明这是能够加以控制、压抑和克服的。因为唤起那种感情是一个男人的行为,而我是个教士。
  有人正在墓地里哭泣。当然,这是梅吉。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愿到这种地方的。他提起法衣的下摆,迈过了锻铁横栏,觉得今天晚上不把梅吉对付过去是不行的。假如他在生活中曾勇敢地面对着一个女人的话,那么他也必须同样对待另一个女人。他那可笑的超然公正又回到他身上了;那个老蜘蛛,她的毒汁的作用是不会长久的。上帝惩罚她吧,上帝惩罚她吧!
  〃亲爱的梅吉,别哭了。〃他说着,在她身边被露水打湿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喂,我敢打赌,你连一块像样的手绢都没有。女人总是这样的。把我的拿去吧,把眼泪擦干,要象个姑娘。〃
  她把手绢接了过去,按照他的话擦着眼睛。
  〃你这身漂亮的衣服还没有换呐。你从半夜就坐在这儿了吗?〃
  〃是的。〃
  〃鲍勃和杰克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吗?〃
  〃我告诉他们,我去睡觉了。〃
  〃怎么回事,梅吉?〃
  〃今天晚上你没有跟我讲话!〃
  〃啊!我想也许是这么回事吧。喂,梅吉,望着我!〃
  东方透出了鱼肚白,揭开了沉沉的夜幕,德罗海达的雄鸡高啼着,迎来了熹微的徐明。于是,他看清了,即使是涟涟的泪水也无法掩住她那眼睛的秀美。
  〃梅吉,你是宴会中最漂亮动人的姑娘,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到德罗海达来得太勤了。我是个教士,因此我应该避嫌。不过,我怕人们的想法并不那么纯洁。从教士的情况来看,我算年轻的,长得也不难看。〃他顿了一下,想着玛丽·卡森会怎样欢迎这种略有些克制的说法,他无声地笑了。〃要是我对你献一点儿殷勤。刹那间便会传遍整个基里。这个地区的每一条电话线里都会传播着这件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摇了摇头;那头剪短的卷发在渐渐变亮的光线中显得列鲜明了。
  〃唔,要了解纷坛之事你还太年轻啊。可是你必须学会去了解,教导你好象总是我的本份,对吗?我的意思是,人们将会说我不是作为一个教士,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你发生兴趣的。〃
  〃神父!〃
  〃很可怕,是吗?〃他微微一笑。〃可是,我可以向你担保,这就是人们会讲的话。你知道,梅吉,你再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个年轻女郎了。但是,你还没有学会掩饰你对我的注意力,所以,我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和你说话。你是用一种也许会被人曲解的眼神盯着我的。〃
  她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他,她的凝视中蓦然升起一种令人费解的表情。随后,她猛地转过头去,侧着脸对他说:〃是的,我明白了。我没有明白这一点真是太笨了。〃
  〃你不认为现在到回家的时候了吗?毫无疑问,每个人都会睡过头的,可是,假如有人象往常那样醒来,你可就说不清、道不白了。你不能说你是和我在一起的,梅吉,就连你的家里人也不能说。〃
  她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他。〃我走了,神父。我希望他们能更了解你,这样就决不会认为你有那种事了。你没有那种事,对吗?〃
  由于某种原因,这话是伤人感情的,比玛丽·卡森那冷酷的奚落话还刺伤他的灵魂。〃没有,梅吉,你说得对。我没有那种事。〃他跳了起来,苦笑着。〃要是我说,我希望有那种事,你会觉得奇怪吗!〃他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不,我根本就不想有这种事!回家吧,梅吉,回家!〃
  她面色凄楚。〃晚安,神父。〃
  他拉住了她的双手,弯下腰,吻了吻。〃晚安,最亲爱的梅吉。〃
  他目送着她穿过墓地,迈过横栏;她那穿着绣满了玫瑰花苞衣服的远去的身影十分优美,富于女子气,显得略有些缥缈。玫瑰灰色的。〃多么恰到好处啊,〃他对那尊守护神说道。
  当他漫步穿过草坪往回走的时候,许多汽车轰响着离开了德罗海达,宴会终于散场了。屋子里,乐队队员正在把乐器装进盒子;他们已经被兰姆酒和疲劳弄得摇摇晃晃了。筋疲力竭的女仆和临时工打算把屋子清理出来。拉尔夫神父向史密斯太大摇摇头。
  〃让大伙儿都睡觉去吧,亲爱的。你们精力充沛的时候对付这种事要容易得多。我保证不让玛丽·卡森发火。〃
  〃您还想吃点什么吗;神父?〃
  〃老天爷呀,不吃啦!我要去睡觉。〃
  将近傍晚的时候,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肩头。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去抓那只手,想把那只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梅吉。〃他含混不清地说道。
  〃神父,神父!哦,请你起来好吗?〃
  一听见史密斯太太的声音,他的眼光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了。〃怎么回事,史密斯太太?〃
  〃是玛丽·卡森的事。神父,她死啦。〃
  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了。由于极度的迟钝使他头昏眼花,摇摇晃晃,这是白昼可怕的暑热造成的、他挣扎着脱去了睡衣,穿上教士的衣服,匆匆忙忙地将一条很窄的、紫红色圣带往脖子上一套,拿上了临终涂油、圣水、那只大银十字架和乌木念珠。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史密斯太太的话是否对头;他知道那老蜘蛛已经死了。她到底吃下过什么东西没有?祈祷上帝,要是她吃过的话,那么,在这个房间中没有明显的迹象,医生也没有看出什么明显的可疑之处。他不知道,举行涂油礼能有什么用处。可是又非举行不可。他要是拒绝举行涂油礼,要求进行验尸,一切错综复杂的情况都会出现的。然而,这完全无助于他心中突然升起的有关自戕的疑云;让他把圣经放到玛丽·卡森的尸体上。简直让人厌恶透顶。
  她已经彻底死去了,一定是在她就寝后几分钟之内去世的,足足有15个小时了。窗户都关得紧紧的,房间里由于有一些装着水的大平底盘而显得溽潮;这此平底盘是她执意要放在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以便使她的皮肤保持鲜嫩。空气中有一种奇特的声音,他愚蠢地纳了一会儿闷,才明白他听到的是苍蝇发出的嗡嗡嘤嘤的声音。它们大轰大嗡地在她身上作乐,紧附着她,在她身上落脚。
  〃看在上帝的份上,史密斯太太,把窗子打开!〃他喘了口气,向外面走去,脸色苍白。
  她的僵硬已经过去,尸体又变软了,所以令人作呕。呆滞的眼球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颜色,薄薄的双唇已经发黑;她的身上到处都落满了苍蝇。在他对她履行职务,轻声念着古拉丁文劝戒经的时候,不得不让史密斯太太在一旁轰着苍蝇,这是一场多么滑稽的戏啊,她太可憎了。这是也散发出来的气味!啊,上帝!比清新的牧场上的任何一匹死马都要难闻。他不愿意像她活着时那样碰她的身体,尤其是那苍蝇下了蛆的嘴唇。几个小时以后她身上恐怕就会生满密密的蛆了。
  终于,职责履行完毕。他直起腰来。〃史密斯太太,马上去找克利里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他,让他的孩子们马上做一具棺材,没有时间派人去基里了,不然,我们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腐烂的。天哪!我觉得恶心。我要去洗个澡,把衣服拥在我的门外,烧掉。我再也不想从这些衣服上闻到她的气味。〃
  他穿着马裤和衬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时因为他行李中没有带备用的法衣他想起了那封信和他的诺言。已经打过7点了;当女仆和临时工们飞快地清理宴会的残羹剩汁,把客厅又改成小教堂,为明天的葬礼做准备的时候,他能听到一片压抑的嘈杂声。没办法,他只得今晚到基里去一趟,另取一件法衣和作追思弥撒的家服。他到边远的牧场时,有几样东西是从不离身的,总是仔细地打在小黑箱子的格子中,那就是为生育、死亡、祝福、礼奔而用的圣餐,适合于一年中任何时候用的法衣。可是,他是个爱尔兰人,携带着黑色的、作追思弥撒用的法器是冒险。帕迪的声音在远处回响着,不过现在他不能和帕迪打照面。他知道,史密斯太太会把要做的事做好。
  他坐在窗边,眺望着夕阳中德罗海达的景色。魔鬼桉镀上了金黄,花园中,一丛一簇的红色、粉色和白色玫瑰都被染成了红色。他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了玛丽·卡森的信,捧在手中。她坚持要他在她的葬礼之前看这封信,但是,他头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喃喃地说,他必须现在看。不是在今晚见到帕迪和梅吉之后看,而是现在就看。除玛丽·卡森之外,他现在还没见到任何人。
  信中装着四张纸。他将它们捻开,马上就看到下面的两张是她的遗嘱。上面两张是以一封信的形式写给他的。
  我最亲爱的拉尔夫:
  在这个信封中你看到的第二个文件是我的遗嘱。我早先写过一份十分完备的、经过签字、加封的遗嘱,存在基里的哈里·高夫的办事处。这里面封入的遗嘱所立的时间要迟得多。自然,哈里处的那一份就失效了。
  事实上,我是前几天才立下它的,并且由汤姆和修篱工作证,因为我知道,任何受益人都不许给遗嘱作证。这份遗嘱是合法的,尽管它不是哈里为我草拟的。我向你担保,世界上没有一家法院能否认它的合法性。
  但是,如果我想要对我的财产处置加以改变的话,为什么我不让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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