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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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睡衣-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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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通为什么左邻右舍朋友的孩子都以各种途径去了美国、法国、日本,又一脸财气地回了中国,办起合资公司或挂上美国某大公司驻中 国办事处总代理的头衔。楼下柳家的二儿子刚去美国三年就发了,给妈买了一个家庭影院,比一堵墙还大,上来请徐五妈下去看“发烧音响效果”。不看还罢,越看越气,昏头昏脑地跑出来正碰上外面回来满嘴酒气、刚下岗的儿子东顺。东顺的妻子怕东顺的脾气把家毁了,打电话让徐五妈把儿子“领”回去。“他喝了酒,要么骂人要么蒙头大睡。家里有个上中学的儿子,不能把儿子带坏了。你生的,你带回去养吧!”徐五妈平时哪能受媳妇这气,但看到房子家具都是媳妇的伶牙俐齿挣来的,也只好气往肚里咽。 

  “你眼睛瞎了!”徐五妈骂儿子。一看儿子胡子没刮,两眼发红,心上一阵难受。“×××真狠!工作二十多年,三万块钱买断,下岗!”东风皮鞋厂就如此关门,儿子也就如此回家。 

  “妈,算了吧,骂哥有什么用?你现在生哥的气还不如当初我们长脑子时多喂我们兄妹一些罐头碎肉,我们的脑子也许不会这么笨!”女儿嫩子把门打开,让进母子二人。嫩子长得细眉细眼,但唇枪舌剑。一天儿子找刀切菜,总也找不到,嫩子便说不用找了,用妈的舌头吧。嫩子因嘴太厉害,做小干部的丈夫只好私下搞平衡,和家里的小保姆厮混或是麻将桌上不下来。一气之下,嫩子把丈夫赶出门,一把锁把门锁了上母亲家住。嫩子去年就从纺织厂下岗了,天天打麻将,唱“迟来的爱。” 

  嫩子的话说到徐妈心里去了。为什么大姐生下的儿子就是“宝贝”,就因他是独生儿子?小时住一起时闹三年灾害,我们把口里的食省下来给俊杰吃。一次俊杰闹肚子疼,去医院看,说是精肉吃多了;给撑的!徐家全家人把这当笑话,徐五妈可记在了心里;永生难忘。 

  “妈,如果我们的脑子好用,说不定跟俊杰一样漂洋过海赚大钱孝敬您老,您也不会为买小白菜省五分钱跑遍菜市场!”嫩子不住口。 

  嫩子接着又道:“哥,给妈道个歉吧!妈的800元退休金也在你儿子的伙食里了,不知好歹!” 

  “妈,如果我们有个八万就好了。我今天去的张二哥火锅店要租出去,我看他生意源还好。只要能撑过今冬,这火锅店一定能赚钱。我和嫩子也有个退路,取名‘兄妹火锅’您看如何?”东顺的双眼闪着希望的光。 

  “八万、十万,你叫妈哪儿去拿?求菩萨?今天的菩萨都是吃肉抽烟的!” 

  三人无言以对,一会儿,东顺和徐五妈上楼休息,嫩子下楼与邻居挑灯夜战麻将台。 

  这是昨晚的事,今早醒来,徐五妈心上还有气。在绿草坪上舞完剑回家喝了女儿煮的豆浆,吃了儿媳送来的汤圆,心上更堵,于是拿着菜篮子出了门。 

第四章
第34节 纽约媳妇(4)

  菜市场遇到卖鲜蘑菇的;蘑菇水灵灵,又嫩又大。 
  “多少钱一斤?” 

  “两块五。” 

  “两块。” 

  “老太婆,这是中美合资的珍妮山菇,两块五。看那边,那家卖的土山菇,只要一块钱一斤。” 

  “吃了胖山菇能去美国?” 

  “打个底吧。” 

  “两块。” 

  “两块五。” 

  “两块。” 

  “好,好。” 

  徐五妈称了一斤中美合资的胖山菇就往鱼市走去,心想今天中午自己亲自下厨,鲜蘑菇炒鲜虾,让两个孙儿补脑。儿女没出息,还有俩孙儿,子子孙孙不可穷尽。 

  “多少钱一斤?” 

  “四十八元。” 

  “卖虾的,看你就没良心!四十八元一斤虾!” 

  “老太婆,像我们这些卖点鱼虾的怎敢没良心?早上飞广州出虾,下午飞回来。如果没良心,飞机不炸,虾也要死。” 

  “看你还老实。” 

  “真老实。如果你买死虾,只要十五元一斤,一样是基围虾,只是不在锅里跳。听人说 老美还怕吃活虾,有头有脑的吓人。” 

  徐五妈看看活虾又看看死虾,心想炒熟了哪还有死活之分? 

  “老太婆,我这儿有对老夫妻,每星期都要来买活虾,说他们的孙儿刚从加州回来,吃惯了活虾。人家有钱,大把大把用钱,从不讲价。” 

  “买两斤活虾。”徐五妈咬牙切齿道。“你大妈不出国也吃虾!” 

  拎着一斤蘑菇和两斤乱跳的基围虾,徐五妈没有回家,而径直去了大姐徐妈的家。 

  “大姐起来了?腰又疼了?保姆呢?”一进门徐五妈没放下手中东西就发了一串问。“杰杰在家那些天您也没去做理疗,腰疼又犯了吧?杰杰对我说我妈需营养,我今天特意去买了活虾鲜蘑菇,您补补身体,仅差几岁,我身体比您强不知多少!女儿熬豆浆,媳妇做汤圆,我说我哪天死了,定是撑死的!” 

  徐妈坐了起来,很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你花钱买这些东西作啥?我等会儿把钱补你。我一辈子没吃过虾,在美国都不吃,腥,但孙女儿就喜欢吃,留给她吃。” 

  徐五妈去厨房把虾放进面盆中加上一点水,把蘑菇放在案板上。看着旧的碗柜,徐二妈心上骂了句“装穷”,又进了客厅,心想这家只有媳妇晓树大方,几次要换厨房用具,都被徐妈挡住,实在扭不过儿媳,徐妈勉强同意把家具换了,把电视换了。“装穷!” 

  “记得我们年青时候吗?多快活的一大家人住一独院。”徐五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也给徐妈泡了一杯。“杰杰是所有孩子里面最聪明的,也是最听话,最乖的。妈妈说什么,儿子听什么。叫他抬个小凳子坐在妈妈面前背唐诗,杰杰就老老实实地结结巴巴地背,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和杰杰比起来,东顺和嫩子可是顽石,木头,认字认半边。” 

  “儿子长大了,走远了。”徐妈叹口气。“这是自然规律,留在身边怕不成器,走远了又想。” 

  “是啊!东顺和嫩子不成器,但对妈很孝敬,一个妈又需要多少呢?昨晚东顺和嫩子哭着说儿女不孝,不能给妈买个大电视,连想开一个火锅店维生也无能为力。我就对他们说啦,妈从来不想要任何身外之物,有你们这样的儿女守在身边,有个病痛叫一声,齐刷刷地就都来了,还想什么?看我脚上穿的,尽管是三元钱从地摊上买来的,但是是媳妇买的;厚袜子是女儿织的,菜篮子是儿子做的,女婿也回心转意,和那小保姆断了,天天求嫩子回家,还托人送来一电饭煲,说他一家人在妈妈处吃饭太劳我。我对他们说,什么是劳?妈能与你们共享晚年,共分忧患,就是妈最大的幸福。名再大,钱再多,一人冷清。与那些住幸福院的老头老太婆相比,妈不比他们更富有?中国人就讲一个字:孝。我们不学洋人,我们要保住中国美德!”徐五妈边说边捡起徐妈掉在地上盖腿的小棉被。“人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既是近亲又是近邻,我的儿子、女儿、媳妇任你喊。” 

  说到这里徐五妈想起昨晚的音响。“你儿媳晓树是孝心重的孩子。她坚持要给你买个投影电视,说你就不会因白内障看不清图像犯愁了。还托我多照看你,并说如果她和你之间如有什么误会,也请我徐五妈向你疏通、解释,拜托我当输气筒。我哪儿敢不遵命?现在是小的说了算,儿媳妇说了算。哪里像我们长大起来的样!记得你受尽你婆婆的气,每次去看杰杰一次,还要交钱给你那恶婆婆。现在苦尽甘来,儿子长大成器,成了别人的人,自己反成了多余的。” 

  徐妈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徐五妈并不住口;她并不是想挑拨离间;由于心里对自己媳妇也有气;于是自顾自说下去;毫不留情;也毫不理睬:“昨晚看投影电视,正看到一婆婆把一媳妇告上公堂。其原因是儿子在深圳打工寄回的钱明明是母亲、妻子对半,可全进了媳妇的银行,存十年定期,婆婆一分钱也用不上。媳妇盼婆婆早死,天天教唆女儿骂婆婆。好狠心的媳妇!这年月,人心都被狗吃了!” 

  说完这些话,徐五妈方觉胸里的闷气出了,于是告辞。“我得回家给俩孙子做午饭,你媳妇替你着想,美美的午饭也安排在老师处,省你轻松!” 

  徐五妈刚一出门,徐妈便气不打七处来。先骂儿子扔老妈不管,二骂媳妇待她虚情假意,“我一辈子;做了什么错事;遭这报应?我要求你媳妇什么了?不就一点尊重?一点理解?你就这么霸道地排我?〃她把能想到的媳妇的不是;全在心里倒腾一阵;脸气得发白;心口也痛。后又 迁怒小孙女;“不管我对她怎么好,一见阳台上的绿毛龟探头东张西望,就说小绿毛龟和美美一样想妈妈了。一只龟有什么脑?一切都白养了,儿子、孙女儿、小绿毛龟,到头来还是落得一人孤单的下场。〃 

  “徐妈,今天的板栗烧肉很香,我还买了一个卤得软软的猪手。”保姆从屋外进来,一手拿饭盒,一手拎几件洗干净的衣服。徐妈因不喜欢闷油味儿,烧卤一律在保姆家做熟带了过来。 

  “你不知道我有胆囊炎、心脏病,不能沾肥吗?可偏烧油多的东西给我吃,你也想我早死?” 

  保姆噤若寒蝉,默默地去阳台把衣服晾上。独处久了的老女人;好难伺候!那当儿子媳妇的;也有责任,怎能不管那老母亲!接美国去住住;哪儿不好?这就是儿子有出息的好下场,活该!” 

  “徐妈?那我重新烧碗青豆,好不?” 

  徐妈没答理。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儿子,“我拿你媳妇和女儿没办法,但我敢骂你。你是我生我养的,你是我的儿!武则天的儿敢违母?贾政敢违母?光绪皇帝敢违母?皇帝都不敢,你一个平民敢?不敢!天下儿子都知道只有妈才真的替他们担惊受怕,在关键时替他们挺身而出,以命相搏!天下的儿子,没有不能原谅母亲的,因为天下的儿子,只有一个妈。儿子今天跟自己疏远,都是那媳妇作怪!气死我了!” 

  儿子每星期六打电话回中国,我在电话上先骂你三分钟,看你咋办?你敢骂妈?!我上《人民日报》喊冤去,告你洋儿子洋媳妇欺负中国孤苦老母。谅他江泽民也不敢站起来说话,谁敢?! 

第四章
第35节 纽约媳妇(5)

  四、唐人街 
  中午十二点半,晓树,俊杰双双走进位于纽约唐人街莫街的上海滩。晓树和俊杰常来这里,一是便宜——人不管能挣多少钱总喜欢去价廉物美处;二是服务亲切,要在唐人街找到服务亲切的中餐馆,难于登天;三是这里菜出得快。上海小姐的商业意识没人比得上,干起活儿来是一流的,三五分钟菜饭就摆好一桌,早吃完饭,早走人,一张桌子能转三转。见两人进门,五十多岁仍风度翩翩脚踩猫步的老板娘,领二人走到新换上的“生意兴隆”匾前。匾旁的四人桌围坐着三个美国人,挽着袖子,头上冒热汗,吃鱼头火锅。靠他们后边,晓树俊杰坐下。晓树背后墙上贴有两个胖男娃骑在一条大鲤鱼背上打哈哈。厨房门口供着的金光灿灿的灶神爷和心满意足心宽体胖的菩萨欢喜地看着人来人往。 

  “酸辣汤,葱油饼,菠菜牛腩盖浇饭。还是尝尝我们新添加的鸳鸯火锅?吃火锅吧,红的、白的。”女招待走上来。她常给他们点菜,知二人口味。 

  “等两分钟,”晓树在半小时前约俊杰吃午饭,目的是要交给俊杰一封她刚一气呵成的致徐家公开信。她不能离开俊杰,但要挣脱俊杰的母亲,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开展群众运动;写“大字报〃;将对方的不是;一一列举。“这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一卖报的小童走来,俊杰买来一份《世界日报》,摊开在桌上。这次中国之行最愉快的记忆;便是与母亲、妻子同坐嘉陵江边;在初冬的阳光下;阅览地方新闻,新茶飘香,听着乡音以及柚子煮花生的叫卖,那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乡情!但她们俩为什么拿着这么好的日子;就过不下去?过日子;一定要互相折腾;才有劲? 

  “想好了吗,吃什么菜?”女招待又走来。 

  “鸳鸯火锅。”晓树合上菜单。 

  “让让我母亲,好吗?”俊杰放下报纸,双眼看着晓树。“她老了,有些小孩子脾气,不要往心上去。” 

  “大的让小的。” 

  “我替她道歉,好吗?你对她一分好,我对你千分好。”俊杰把手压在晓树的手上。“还 不行?” 

  “不行。”晓树铁了心不动情,把手从俊杰手中抽出。“我就恨你是非不分的态度。七八年来;你一直就这么躲你妈;哄你妈。为一小事,她兴师动众;看你面上;我放弃了为自己申诉的权力。但是;杀人也该对着人冲去而不背后使暗枪,让人无防范。那是胆小鬼的把戏!” 

  “你就是这犟脾气和利嘴得罪我妈的!我问你晓树:你究竟是跟我过日子,还是跟我妈过日子啊?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是你妈不让我们过日子!在我们回国之际,她干吗对全家亲戚说你累;有时差;不要打电话,不要来看你;可转过头又对你说;亲戚不满我晓树,所以不来看你。你与我对质;可知道真情后,还求我不要计较她。我听了你,打电话请所有亲戚来,当众人面夸你妈生了个好儿子,感谢她给了我一个好丈夫。她顺气了;可我哽死了!你这么无主见,无头脑,你总有一天会为讨好你妈把我卖了!把这家毁了!” 

  俊杰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终于桌子一推,报纸散一地,冲出门去。 

  晓树没动,她打定主意从今后不再流泪,泪可往心里流;但不能在脸上淌。The best revenge is living well。(最好的报复是生活愉快),一定不再让自己的情绪;受制于俊杰母亲的情绪。退休了,她有的是时间;我呢?没有!况且;她一个心理负担过重的人,应去看心理医生——她和她儿子都该去。他们之间的多年不沟通;才造成我晓树今天当替罪羊的局面!晓树气哼哼地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气平了。 

  吃完饭出得店来往后一转;来到动物公园。这块小地是唐人的乐园。下棋的,打牌的,算命的,看手相的,打麻将的,蹲在地上吃便当的,好不热闹。四面的小店也张灯结彩,“大家唱”影碟机专卖店正播放“神圣的夜晚”颂诗。两个剽悍的纽约警察牵着两条口吐长舌的大狼狗站在不远处的市府门口,市府上空的圣诞花环用彩灯装饰着三个巨大醒目的英文字Peace On Earth(和平降世)。 

  正当晓树凝望着那三个璀璨的字,背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李国富。李国富是晓树国内大学时的同学,以“哲学家”闻名班级。他左手的三个指头因在操作打谷机时与马克思列宁讨论辩证唯物主义,被打谷机卷进机体,割掉了。到美国后,李国富再也不碰马列,改学会计,在唐人街一会计师楼做事。 

  “你怎么呆站在这儿?” 

  “我……” 

  “要下雪了,没事快回家。我得赶回家,儿子得急性肺炎,闹腾一夜。” 

  晓树这时注意到李国富眼圈下的黑印。李国富打了一个哈欠又突然问道,“你说我这个人好不好?” 

  “好。” 

  “但我太太不满意我,抱怨我钱挣少了。我除工作外把家事全揽,从做泡菜、洗衣服、给两个儿子换尿布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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