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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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4期-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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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与艺术家之间的这种暧昧关系。歌德、席勒都干过这事儿。 
  鉴于尼采的身体和生活状况,梅妈妈决定为尼采找个女朋友。 
  尼采铁哥们儿、德国哲学家雷波(Paul Reé)热烈同意。他们把尼采的作品送给刚从俄罗斯来到意大利的莎乐美。 
  其后,雷波写信告诉尼采,莎乐美非常喜欢他的书。1882年3月21日,尼采回信答应试试:“考虑到我今后十年的计划,我需要她。结婚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顶多只能承受两年的婚姻,这也是着眼于今后十年我的计划。”没见过莎乐美的尼采,满脑子只有他的写作计划。后来,梅森葆也写信向尼采保证莎乐美是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和“罕见尤物”。 
  一周后尼采启程。去迈锡纳!迈锡纳气候炎热,对尼采身体非常不利。其实他是想“碰巧”见到当时正在帕勒莫修改歌剧《巴尔其伐尔》的瓦格纳。可惜,此时瓦格纳已不愿再见这个曾经的头号朋友。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尼采的迈锡纳之行没有打动瓦格纳,却意外地打动了莎乐美。 
  美女总是格外关注自己的美丽打不倒的男人。4月20日,雷波给身在迈锡纳的尼采写信,说莎乐美很受伤:“她如此渴望见到您,与您交谈,甚至想在返程途中特意路过热那亚。您如此自得其乐,让她备感愤怒。她是一个充满活力、聪慧过人、浑身都是女人味儿的率真姑娘……罗马的气候对您很不宜。不过这个俄罗斯姑娘倒颇值得一见。” 
   
  雷波的哲学不能称之为“学”。但他对女人的鉴赏力,却近乎“学”。 
  只是,莎乐美其实不算俄罗斯姑娘。她根本没有俄罗斯血统。其父莎古夫是南法胡格诺教徒,为了逃避法皇迫害6岁随父母远走圣彼得堡,后来在沙皇尼古劳斯一世手下一路混到总参谋部总监。其母魏露瑟为北德——丹麦血统,与莎古夫共生五个孩子,老幺莎乐美就出生冬宫对面。莎乐美从小精通德、法、俄三国语言,深得父亲宠爱,但她从小就离经叛道,怀疑上帝,并因此拒绝接受新教成人礼——坚信礼。 
  后来,城里的荷兰教堂来了个牧师吉衡德,智力过人,口若悬河,首次布道便征服了18岁的莎乐美。她很快成为吉衡德的入室弟子。 
  莎乐美从小就是个不同寻常的美女。她修习宗教史,喜欢探讨佛教、印度教、伊斯兰教的异同和原始社会宗教迷信的象征、习俗与仪式,还广泛涉猎宗教现象学、哲学、逻辑学、形而上学、认识论、教义学、《旧约》、法国古典主义戏剧、笛卡儿著作、席勒著作和德国古代神话。在吉衡德的指导下,莎乐美遍读康德、丹麦宗教改革家,存在主义哲学家索伦·齐克果、卢梭、伏尔泰、莱布尼茨、费希特和叔本华。 
  莎乐美令杰男目眩的精神世界,首拜吉衡德所赐。 
  吉衡德大莎乐美25岁,两个女儿年龄均与莎乐美相仿。 
  但是,吉牧师浪漫超过席勒。他不顾自己是个牧师,经过天昏地暗的惨烈苦斗,决然离婚,抛弃所有亲人,割断了自己所有的生命的纽带。 
  离婚证书到手之后,吉牧师才向一无所知的莎乐美正式求婚。 
  他为莎乐美所做的一切,令我感到他是个杰出的英国绅士。 
  可是,不幸他爱上的是莎乐美。 
  几乎所有见到莎乐美的杰男(大多已婚生子)都必得向她闪电求婚。而她必得断然拒绝。与歌德所有的女人相反,她一生都是主动的。 
  她是上帝送给尘世女性的特殊礼物。虽然她并不承认上帝。 
  我称之为“莎乐美魔咒”。 
   
  莎乐美魔咒发威。莎乐美当场一口回绝付出巨大牺牲的吉衡德。多年之后她写道,她最恨把精神需求与“低等的需求”混为一谈。 
  她与吉衡德的友谊并未因此破裂,可这件事在守旧圣彼得堡引起的轩然大波,却使莎乐美不得不离开。1880年,父亲去世一年后,莎乐美在母亲和吉衡德陪同下前往荷兰接受她此前拒绝的坚信礼:因为没有教堂的证明她拿不到出国护照。在荷兰,吉衡德按照莎乐美的想法完成了她的坚信礼,为她赐名“洛雾”(Lou)。 
  反叛成性的莎乐美温顺地接受了这个名字——作为两人从此分手的礼物。 
   
  此后莎乐美与母亲共赴苏黎世。吉衡德老师比德曼是苏黎世大学教授。该大学是欧洲第一批接受女生的大学之一(26年后,该大学授予被苏黎世联邦理工高校再三拒绝的爱因斯坦博士学位)。人熟好办事,比德曼让没有中学毕业证的莎乐美做了个笔试,即收她入学,课程为普通宗教哲学、宗教史、逻辑、形而上学、考古学和历史。 
  这些课程让莎乐美才貌双全。1882年10月,尼采铁哥们儿贾培德初识已与尼采渐行渐远的莎乐美。他根本没必要奉承莎乐美,可他说:“她是真正的天才,而且深具英雄性格……她的那些突发奇想证明,无论在道德上还是在智慧上,她的勇敢都飞越我们想像力的地平线。如前所述:一个天才,在精神上,和气质上。” 
  19世纪,欧洲还是男权社会,一个女人,即使是美女,也鲜少得到如此评价。 
  后来莎乐美患肺病中断学业。当时医学普遍认为温暖气候对治肺病有益,所以母女俩于1882年2月南行抵达罗马。经苏黎世大学艺术史教授金克尔介绍,莎乐美走进了梅森葆夫人的社交圈。 
   
  3月,雷波抵达罗马。因为急需偿还在蒙特卡洛欠下的赌债,他当天就去梅森葆家中求助。在那里,他遇见并立刻爱上了莎乐美,当晚散步时,他跟莎妈提出向莎乐美求婚。 
  莎乐美魔咒发威。雷波当场遭到客气然而坚决的拒绝。 
  黯然情伤的雷波准备出走罗马。莎乐美反对他离开:她坚持认为男女不做夫妻也能成为好朋友。她对雷波的印象其实非常好,在3月底给吉衡德的信中她说:“(您认为)我无法正确评价成熟杰出的男人如雷波、尼采和其他人。您完全错了。最本质的东西或者一见即知,或者永不知晓(于我而言,从人性上说,只有雷波才是本质的)”。 
  那时,她压根儿还没见过尼采! 
  莎乐美的挽留极大地鼓舞了雷波,他做出了失恋少年最流行的决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决心以退为进,做莎乐美指定的“最好的朋友”,并时刻准备着升级为情人。 
  为了证明自己甘心情愿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雷波强烈赞成梅森葆将莎乐美推荐给尼采做女朋友。 
  这才有了前面说的那两封信。 
   
  4月24日,38岁的尼采抵达罗马,却丝毫不知道这个历史名城将上演自己尘世情爱的巅峰对决。下马伊始,他不顾疾病和旅途劳顿,立刻按梅森葆指点前往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莎乐美后来在回忆录中说:“我们第一次相见就俨乎其然,地点居然是圣彼得大教堂。雷波正坐在一张阳光笼罩的忏悔椅上热情虔诚地做笔记。尼采经旁人指点才看到我。他对我的第一句问候是:‘咱们是从哪个星球上偶然共同降落到地球的?’” 
  这句问候显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深思熟虑大获成功。 
  尼采没料到的是,莎乐美之美,超过深思熟虑。 
  莎乐美魔咒,例无虚发。 
  口口声声“结婚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的尼采,当天即向莎乐美求婚。 
  这个愚蠢的哲学家犯下情场大忌:他通过铁哥们儿雷波向莎乐美求婚! 
  五个星期中,雷波第二次遭到斩钉截铁的拒绝。 
  然而,这次拒绝却让他心花怒放。 
  帮助莎乐美推开尼采,雷波因此离莎乐美更近。 
  尼采并不沮丧。这个超级狂人坚信没有人能夺走上天指定给他的女人。 
  莎乐美当初挽留雷波证明是英明决定:她拒绝尼采求婚,却又深为尼采吸引。她只能向雷波求助。在这场三个人的战争中,雷波是惟一分享莎乐美秘密的人。 
  按唯物史观,人的任何行动都有思想基础。雷波同志博士论文研究的是“良心”起源,并有专著研究道德起源,其中明言:“Progressus moralis nullus est in rebus humanis(在人际关系事务中,人类道德的进步为零)。” 
  以莎乐美事件观之,此言至矣。 
   
  沉浸在爱情狂热中的尼采对雷波的道德毫无所知。他热情地按莎乐美的设想计划他们三人的共同出行。当时的欧洲充分宽容贵妇与艺术家之间的风花雪月,却决然不容三个孤男寡女单独出行。他们必须找个贵妇作为道德灯泡。最后,莎乐美妈妈决定御驾亲征。 
  4月27日出发,原定后走的莎乐美母女改打前站,前往北意大利寻找阳光明媚的所在。5月初,她们找到欧达湖。病愈的尼采和雷波随后赶到。湖畔风景明媚,离水100米即草木青翠的“神山”蒙特萨克罗(Monte Sacro)。漂亮的教堂、小教堂和修道院随山势连绵起伏,岸边撒满美丽的小村庄,教堂钟声此起彼伏,而乡村小路上,来自全世界的朝圣者络绎不绝。 
  这地方让人想起天堂。5月8日,在天堂过了几天的尼采前往巴塞尔拜访好友区赋兰。他在区家整天谈论莎乐美,身心愉悦,容光焕发,连定期发作的高烧和呕吐也销声匿迹。 
  是什么让尼采如此兴奋? 
   
  是5月5日的蒙特萨克罗。 
  当天约好登山,结果莎妈身染小恙。尼采自告奋勇去陪莎乐美。雷波作为莎乐美最信得过的人,被她请求留在家里看顾老妈。 
  尼采很不光明正大地赢得了与莎乐美独处的机会。 
  说来可笑,虽然已经求婚并遭拒,可这还是尼采第一次单独与莎乐美远足。 
  他们在山上呆了整整一天!这无疑是雷波与莎妈生命中最长的一天。他们一直把太阳看落山,尼采才与莎乐美乘着暮色姗姗归来。这时雷波与莎妈的精神均已到达崩溃的边沿——因为不同的担忧。 
  这次散步是尼采和莎乐美之间惟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两个以惊世骇俗为乐事的狂人对这天的回忆一反常态地止于形而上。暮年的莎乐美回忆说“我已记不清是否在蒙特萨克罗山吻过尼采”。而尼采的说法是:“蒙特萨克罗,我感谢你让我拥有人生最美妙的梦想。” 
  形而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去问蒙特萨克罗! 
   
  尼采5月8日写信给雷波,通过他邀约在洛桑的狮园“再跟莎乐美小姐谈一次”。 
  五天之后,见面如期举行。 
  蒙特萨克罗显然给了尼采——这个宣布人类世界注定是悲剧的哲学家——无穷的勇气和信心。他再次正式向莎乐美求婚。 
  人类世界注定是悲剧:莎乐美再次拒绝了他。 
  拒绝尼采后,莎乐美陪尼采去了特里普申。他在那里向莎乐美讲起与瓦格纳夫妇的交往,唏嘘哽咽,泪流满面。 
  返抵洛桑,不喜照相的尼采提议三人照张合影。谁都知道雷波厌恶照相如同病态。但可能是自己的那些小动作令人心虚,最后他勉强同意。 
  强人所难的尼采忘乎所以。他在摄影室里摆来摆去,一定要莎乐美和雷波摆出他规定的姿势:照片正中是辆小马车。莎乐美这个顽皮而受宠的姑娘兴高采烈地坐在小车左侧厢板上,手拿一根儿丁香树枝做的细小鞭子,尼采还坚持要她把鞭子扬起来。尼采神采飞扬地站在前面拉着车杠子。雷波一脸无奈地站在尼采与莎乐美之间,一根麻绳把他和尼采缠在一起,大写意地象征他俩是拉车的马。 
  这张照片是哲学史上最强有力的物证。《当代》不登照片,读者无缘得见,但我把这张照片放在稿件中,绑《当代》全体编辑为证人:号称要拿着鞭子去找女人的尼采,在这张他生平最得意、他自己亲手布置的合影中间,是站在莎乐美鞭下的! 
   
  很多文章猜测尼采为什么要照这张相。我觉得很明显:尼采虽然两次被拒,却始终认定莎乐美是他的女人。 
  不过,他的行事方式确实令人费解:他不仅经常向好朋友解释他与莎乐美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并非恋人,而且尽可能通过雷波联系莎乐美,还经常向莎乐美表扬雷波。三人洛桑分手之后,他写信给莎乐美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雷都是一个更好的朋友,而我望尘莫及:请您别忘了这个区别!” 
  很多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你把尼采看成文学青年,只消一思,解就来了。文学青年都视创作高于生命,当然更高于美人。尼采像野兽一样敏感到莎乐美毁灭一切的魅力,而且,“那头野兽的头已经撞破了牢笼”(尼采致贾培德信)。理性告诉尼采,莎乐美不利他的写作事业。所以他才会有此言此行。 
   
  文学青年是伟大的。但作为情场男人,尼采这样做完全是自杀,甚至可笑。他显然认定女人是被动的,可以作为一件高贵的礼物被他推来让去。 
  尼采完全不明白,而且我觉得他到死都没明白:莎乐美什么都可以是,就是不被动。
  莎乐美将很快让尼采明白那句真理:世界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但归根到底是女人的。 
   
  当年8月,莎乐美想去拜罗伊特观看瓦格纳歌剧《巴尔其伐尔》首演。尼采提前一个多月住进伊丽莎白在拜罗伊特附近的陶腾堡(Tautenburg)专门为他租好的房子等待莎乐美。 
  尼采对莎乐美一见钟情,并不完全因为她是美女。他主要是被莎乐美的智慧击中。6月份他给莎乐美写信说:“总之,说实话:我现在确实正在寻找衣钵传人;我的脑袋里还真有些在我的书中读不到的东西——我一直在为它们寻找最美丽富饶的田野。这就是我的自私之处!” 
  衣钵传人,智者练门。整部《论语》,孔老二同志只有一次“哭之恸”,就是因为他认定的衣钵传人颜回翘辫子了。 
  莎乐美貌超闭月貂蝉,才比《汉书》班昭。得此传人,夫复何求? 
  为了说服莎乐美,尼采请伊丽莎白陪她同住陶腾堡。有了这块遮羞布,莎乐美答应前来。尼采的欣喜溢于言表:“我的天空豁然开朗!昨天对我来说就像再世重生!”(7月2日致莎乐美信) 
   
  尼采不知,在雷波坚韧不拔的执着和默不作声的精诚之下,莎乐美的情感天空早已向雷波开放。 
  而前来助拳的伊丽莎白,他亲爱的妹妹,将成为雷波喜出望外的强援。 
   
  7月24日伊丽莎白与莎乐美赶到拜罗伊特。但她们只有28日第二场的票。闲着也是闲着,梅森葆于是在上流社会聚会中把莎乐美介绍给瓦格纳夫妇。 
  莎乐美这个绝色才女在拜罗伊特的盛装出场却让整个德国文化界为之疯魔,其火花直传施邸伯,令雷波夜不成寐。梅森葆几乎当天晚上就后悔了。因为尼采。 
  莎乐美对大批杰男疯狂追逐和打情骂俏安之若素,不仅主动展示洛桑三人照,而且被普遍介绍为“尼采女友”,同时,她真正深厚的学术素养、七步成诗的文学天才也让广大杰男眼前一亮:他们憧憬这样才貌双绝的佳人,已经等了这么久! 
  莎乐美一夜之间赢得德国文化界。但是,她同时失去了梅森葆衷心的友谊,还赢得了伊丽莎白的海洋般的敌意。 
  时年36岁的伊丽莎白也是文化界艳名四播的交际花。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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