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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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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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实做个藩王,再不回来。若是当初不是沈鸣搅局,咱们俩或许早就儿女成行。”说到这里不免又有点忿忿不甘。
    伶俜对他的自以为是已经习惯,只干笑了两声:“那若是以后你那些兄弟跟你争皇位,只要他们不杀你,你就老老实实让出来,再去做个闲散藩王,免得冤冤相报何时了。”
    宋玥确实不以为然:“谁有那个本事和我争。如今也就我二哥三弟在京城,我二哥的母妃倒是想儿子上位,但据我所知,我二哥如今迷个戏子迷得不得了,哪里还有本事跟我争。至于我三弟,恐怕让他去坐那个位子,他还嫌麻烦。”
    伶俜见他如此刚愎自用,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人到底是个聪明的,只怕自己言多必失,教他觉察出不对劲。只呵呵笑着道:“那我就祝你一切顺利。”
    宋玥却是忽然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听说过甚么?”
    伶俜暗道自己果然不该多嘴,云淡风轻笑着道:“我是看咱们难得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想到皇宫到底不比平常百姓家,历朝历代这种事就没停歇过,你自己这位子不也是夺来的么?若真有哪天,你丢了这位子,就跟你大哥学学,老老实实去藩地做个闲散王爷,别想着再夺回来。这种事情少不得血流成河,争一次就是造一次孽。”
    宋玥仍旧是道:“胜者王败者寇,若只是贬黜倒也无妨,但若对方来什么阴狠招数,毁我名声,我定然不会作罢。”
    伶俜知他性子,说再多也是无益,今日他夜闯自己闺房,跟她推心置腹地说这些话,而非来骚扰纠缠她,她已经谢天谢地。至于他日后要如何抉择,这也是她无能无力的事。
    宋玥也知自己不能久留,太子大婚之夜丢下太子妃溜出宫,夜闯外面女子香闺,若是被传出去,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少不得被人拿来做文章。
    他舒了口气,豁然起身:“我走了,以后不会再来这里烦你。不过若是你哪日想通了,我也随时欢迎你回来。裴如意那里不打紧,只要你回来,等我登了基,就找个由头把她给废了。就跟上辈子我打算的一样。”
    伶俜哭笑不得,却也稍稍正色,直呼他的名字:“宋玥,我真的感谢你能想通,这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恩赐。”
    宋玥不愿听她多说,有些颜面被扫般悻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从窗子里离去,须臾之后,除了窗子里透进来的一丝凉气,什么都没留下。
    伶俜见着那已经阖上的窗棂子,坐在黑暗中的床上,笑着摇摇头,却也重重舒了口气。这辈子到底是再和宋玥没有瓜葛,当初回来时这便是自己最大的愿望,周周转转这许多年,总算实现了。
    又是一年年关至,伶俜再舍不得苏冥孤零零一个人在他那小宅子里,跟周嬷嬷一块儿凑合着过年。同舅舅扯了个谎说回谢家,又同谢家那边说仍是在宁家,恰逢翠浓刚生了孩子,长安长路青萝都新奇欢喜得不得了,打发几个人在宁家待着,自己悄悄去了苏冥那儿。
    周嬷嬷伺候苏冥一年多,却只见过伶俜几回。苏冥只对她说,伶俜如今住在娘家侍疾,周嬷嬷也就便信了,毕竟每回小娘子回来,小两口都蜜里调油腻在屋子里不出来,许是感情好得紧。
    伶俜早上就到了胡同里的小宅子。周嬷嬷是西北人士,对这边年节习俗并不甚懂,只买了些丰盛的食材,准备做年夜饭。苏冥自然也不在意这种事。伶俜可不想再将就,来来了后,捋起袖子,带着周嬷嬷和苏冥,风风火火地俱洒扫门间,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尴,钉桃符,贴春牌,一派烟火人家的辞旧迎新味道。这让苏冥不由得生出一股窝心的感动。
    周嬷嬷是识趣的老人家,伶俜一来,只做完手头的活儿,就退得远远地不打扰两人。除夕夜也是这般,给小两口做完了一桌子好菜,笑嘻嘻婉拒伶俜挽留坐下来一桌同食的好意,便去了外院的小耳房。
    两个人已经好些日子未见,难得除夕能待在一处吃年夜饭,各自心中都是一腔柔情蜜意无法诉说,怕一开口就收不住,干脆都不多说,只边吃边傻傻看着对方。只是刚放下筷子,苏冥便再忍不住,绕过小圆桌将人抱起来,直接回了房内,坐在床上,,劈头盖脸地亲。
    伶俜让他亲了够,才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笑盈盈道:“今晚咱们不睡。”
    苏冥一听,双眼放光,忙不迭点头:“好!”
    伶俜知他脑子里想什么,伸手在他脑门戳了一下:“我是说咱们要守岁,待会儿更夫子时的梆子一响,外头爆竹声喜庆得很,咱们也去凑热闹,我先前过来的时候顺手捎带了一些。”
    虽然苏冥觉得他以为的整夜不睡比她所说的守岁,要又有趣得多。但他委实没认真过过年,这种日子是团圆日,他从前太半是在寒山寺,也有被接回家的时候,却也只远远见着沈家人张罗,自己从来格格不入,那样的热闹,反倒更衬托他的茕茕孑立。今日这屋子里还不如从前的侯府热闹,却将他整个人的心都填满,虽则外头冰天雪地的寒冷,他心中却暖得春光明媚。
    他将伶俜拉进怀里:“现在离子时还早着,咱们先做点别的。”
    这别的一做就没完没了,还是伶俜怕耽误了辞旧迎新放爆竹这事,在他再次压上来时,赶紧着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子时快到了,咱们快去外头占了地儿。我看你们这胡同里的住户也不少,一家几个孩子,恐怕就没地儿都留给我们了。”
    苏冥听她孩子气地说这些,不由得有些好笑,将她拉起来,两人随便漱洗了一番,除了身上那浓郁的欢爱之气,方才抱着伶俜买来的爆竹出门。
    夜晚的天儿冷得厉害,不过心中热火朝天的一片,也就不觉得寒冷。等两人出到外头的小巷子,果然见着好几个孩子,已经拿着爆竹在嬉闹,大人们看见也并不责备,只随他们笑着闹着。伶俜见苏冥眉眼弯弯看得出神,想他是从小没有过这种经历,约莫是艳羡着。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咱们以后有了孩子,也带着他们出来这般玩儿!’
    苏冥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头,然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又亮亮地看向她,只是又想起什么似地黯了黯,低声道:“等到咱们生孩子,估计至少还要几年,都怪我没用。”
    他向来是个骄傲而笃定的人,伶俜鲜少听他这般妄自菲薄,许是被这烟火之气的人家也刺中,她笑着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你都不知道小孩子多遭人烦,翠浓不是刚刚生了么?两口子日日夜夜看着孩子,哪里有睡好的时候。咱们现在能多自在几年,那都是赚的。”
    苏冥被她逗乐,伸手在她垂在身后的长发摸了摸:“我也喜欢就咱们两个自己。”
    到底是喜庆日子,些许的失落也只是一闪而过。岁末子时的梆子声传来,孩子们尖声叫着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由近至远,响彻整个京城。
    伶俜捂着耳朵站在门檐下,沈鸣点燃了爆竹,便退回来将他抱住。玩得起兴时,旁边的小孩子开始朝这边笑闹着扔爆竹,扔到伶俜脚下,吓得她尖声鬼叫,又捋起袖子拿起自家的爆竹,点上朝人回扔过去。小小的巷子里,闹成一团,好不热闹,连素来喜静的苏冥都笑得乐不可支。回到屋子里,虽则沾了一声火药烟硝味,但这样的年节味道,却让人心满意足。两人换了中衣上床,也还不觉得困倦。伶俜蓦地又想起来,从褪下的袄子里摸出两个银裸子放在床上枕头下:“差点忘了压岁了!”
    苏冥看着她好整以暇,一副当家小媳妇的模样,笑着从后面抱住她:“十一,我好高兴!”
    伶俜抿唇笑了笑,将那银裸子放好后,转身将他揽住:‘我也是呢!’今夜屋子里点了亮堂堂的灯,一室的灯火通明,灯火摇曳中,她看见到他清俊的脸上轻松自在甚至略带稚气的笑容,这是她几乎未曾见过的,心中不免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意,又道,“咱们以后每个年都会一起过的。”
    苏冥点头:“嗯。”

  ☆、98。第一更

过了正月,便是冰河解冻,春风拂柳的季节。东边沿海倭寇经过一个冬日的蛰伏,又开始蠢蠢欲动。刚刚新婚的太子得皇上之命,离京赴胶东整顿水师。跟他同行的还有左都督裴放,也就是太子的岳丈。朝中文武大臣,明眼的都看得出皇上这是准备渐渐放权,将事关江山社稷的大权都交给年轻有为的太子。因为沈瀚之已经远离朝堂,人们也就暂时将太子之母那段韵事抛之脑后,权当做是后宫争斗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太子离京不到半个月,素来康健的皇上,忽然生起了病来,身子疲乏,食欲不振,神色恍惚,偏偏太医院的太医们换了几波来把脉问诊,也没诊出个所以然,只开了些补气养神的药先养着。然而到了后来,皇上竟是越来越贪睡,每日常常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醒着时也是迷迷糊糊,连早朝也只得免了。
    皇上重病,太子又离京,朝中诸事都靠着内阁几位重臣。眼见着皇上的病没个头绪,太医院的医正们诊断不出,生生担起了酒囊饭袋的名声。本来身子也不好的太后,只得病急乱投医,请来了皇家寺庙里的秃瓢大师,那大师一算,说皇上是中了邪气,最好先办喜事冲冲邪,再慢慢诊断调理。如今宫里也没甚喜事可办,太后同皇后一合计,便将皇上的生辰提前了一个月。
    景平帝并不算骄奢淫逸的君主,往常生辰,多是一切从简。但如今他卧病在床,这些事就全权由后宫之主操办。为了冲掉邪气,皇后自是要大肆操办,半点不敢马虎,前几日就搭棚建阁,张灯结彩。
    宫中要大设筵席,除了文武百官,品级高的勋贵女子和命妇,都在宫中宴请之列,伶俜身为乡君,自然也收到了宫里送来的帖子。
    寿宴当晚,全城宵禁,唯宫中灯火通明,笙歌并作。皇上同百官筵席在前庭大殿,皇后则挟内外命妇在中宫。
    伶俜已经好几日没见过苏冥,只知他们抓了沈瀚之,而齐王约莫要在今晚宫变,却对内情细节一无所知。今日入了宫,虽则美酒佳肴无不唇齿留香,管乐丝弦无不绕梁三日,但她心里却一直有些惶惶不安,尤其是知道苏冥也入了宫,却无法见到,更是心中没个底。
    中宫宴厅中,太后和皇后坐在中间,左右两侧是陈贵妃李贵妃及品级依次往下的嫔妃,然后便是外命妇和世家有诰封的女子。伶俜坐在几个郡主乡君之后,并不打眼。
    她一直悄悄注视着前头的皇后和陈贵妃,舞乐正酣时,忽然一个小内侍匆匆走到陈贵妃旁边跪下,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陈贵妃雍容的脸上,闻言表情大变,然后又起身走到皇后身旁,躬身凑到她脸侧耳语了片刻。皇后同样神色大变,赶紧掩嘴倾身到太后旁边说了两句。
    “大胆!”太后一声怒喝,正在弹琴跳舞的优伶吓得乱了步骤,皇后挥挥手示意人下去。
    宴厅里的女人们一头雾水,也不敢多言。只见太后一双苍老的目光,朝李贵妃怒目而视:“李贵妃,你好大的胆子!”
    李贵妃先是一愣,又赶紧走上前跪下:“臣妾不知做错何事惹怒了太后,还望太后明言。”
    太后哼了一声,又咳嗽了两下,皇后见状赶紧帮她顺气。须臾之后,太后又才喘着气道:“让人把从李贵妃宫里发现的腌臜东西带上来!”
    看到李贵妃表情微变,皇后和陈贵妃都得意地勾了勾唇。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并着两个宫婢唯唯诺诺上前,前面那诚惶诚恐的内侍手中抱着一个半尺来长的桐木人偶,走到太后和皇后跟前跪下后,双手呈上:“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小的奉命搜查各位嫔妃寝宫,这是从李贵妃宫里暗墙里搜出来的东西。上面写着万岁爷的生辰八字。小的不敢怠慢,赶紧呈上给两位娘娘过目。”
    李贵妃看了眼那木偶,心里一阵紧张,不由得虚张声势喝道:“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栽赃陷害。”然后又朝太后连连磕头,“太后,你千万要相信臣妾,臣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弄这些巫蛊之术陷害陛下。再说了,如今臣妾深得陛下眷宠,玥儿又是太子,臣妾实无陷害陛下的理由。”
    太后正犹疑时,皇后已经接口:“你说不是你做的,若不成是别人害你?你自己也说了,深得皇上眷宠,又是太子之母,谁有胆子陷害你?”说罢又道,“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无意,去皇上跟前做定夺才是紧要的。恰好文武百官也在,咱们就看看后宫里是不是有人胆敢陷害贵妃娘娘。来人!带李贵妃去前殿皇上跟前。”
    两个内侍上前将李贵妃扶起来,实则是钳制住她。李贵妃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反了!”
    皇后嗤然一笑:“谁反了还不一定!陛下身体有恙,太医们一直查不出病因,今儿总算是找到了根儿。至于你为何陷害陛下,去了皇上跟前,自然水落石出。”
    李贵妃再如何心思深沉,善于应变,到这种时候也是慌了神。因着皇上生辰突然提前,太子虽然得了信,已经提前快马加鞭赶回,但这会子大概还只刚刚入了京畿,连皇城城门都还未到。而这宫里风向显然已经大变。她想再求太后,但是重病多时的太后,却是半点精力都无,直接让宫女扶着回了自己寝宫。
    皇后和陈贵妃将李贵妃带去了前殿。这宴厅里便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妇人女子,个个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周公公,拿着拂尘在前头不紧不慢道:“各位莫急,今儿宫里约莫着会发生些事情,等事情结束,自然会恭送大家回府上。”
    伶俜却是知道,宫变开始了,而这只是序曲,外头大殿才是正戏,只是她看不见。
    景平帝因着身子不好,其实已经坐在龙椅上,靠着大迎枕昏昏沉沉,尤其是伴着笙歌弦乐,更是不知今夕何夕。
    底下文武百官虽知皇上大病未愈,但被这歌舞升平之夜感染,人人都沉浸觥筹交错中,对宫里即将发生的大事,浑然不觉。
    直到皇后一行人闯进来,歌舞突然中止,大臣们惊得放下酒杯,这才稍稍回神,却因不知发生何事,没有人敢贸然出声。
    李贵妃被两个内侍押着跪下,皇后和陈贵妃也跪在皇上面前。皇上堪堪从昏昏沉沉中清明一丝,见到面前场景,半响反应不过来,只勉强发出声音道:“皇后,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前儿大师说皇上重病不愈,是中了邪气。今儿趁着宫妃都在中宫饮宴,臣妾命内侍搜了一圈后宫,在李贵妃寝宫中搜出一个桐木人偶,上面写着陛下的生辰八字。陛下的病,十有八|九就是这人偶所为。”
    李贵妃赶紧哭着道:“皇上冤枉啊!臣妾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请陛下替臣妾做主!皇后娘娘趁着今日发难,恐怕是另有所谋。”
    景平帝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皇后手中的木偶,脑子仍旧是一阵清明一阵混沌,好容易才又开口道:“皇后,贵妃素来对朕忠心不二,又是太子之母,于情于理都不该加害于朕,只怕是哪里有了误会?”
    “忠贞不二?”皇后冷笑一声,朝身后的内侍吩咐,“把人带上来!”
    就在群臣低声议论时,两个禁卫押着一个穿青色布衣长袍,双鬓发白的男子走进来。众人见到这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连李贵妃都是大惊失色。
    早没了当初尊贵儒雅之气的沈瀚之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在景平帝跟前,抱拳作揖道:“草民沈瀚之,向皇上请罪。”景平帝昏沉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沈瀚之已经继续开口,“先前关于草民与李贵妃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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