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仍在笑着,李清清感觉出来了,朱晓现在还没清醒。
“然后呢?”李清清问。
“然后?然后我扇了吴劳那臭婊子一巴掌,我不于了……”
李清清听到电话那头有一个男人劝阻的声音,然后电话就断了。
从那天以后,几个月都没有朱晓的消息,她的电话已经停机,但李清清并不担心朱晓,原因很多,例如,在不喝酒的时候朱晓绝对是个能把自己照顾好的女人,虽然脾气暴躁些,但是非分明,再有,那天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对朱晓很关心,还有就是,李清清自己也有一大堆麻烦事,要找工作,要找房子,更要找个男朋友。
2
半年后是夏天,李清清工作房子都找到了,但没有男朋友,朱晓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出去转转,她一个人在家呆着实在闲得无聊,李清清累了一天不想到处逛,便邀朱晓来家里坐坐,朱晓问清地址后,再三嘱咐李清清准备足够的啤酒,李清清答应了。
那是个很热的夏日夜晚,房间里只有一个电扇,朱晓把窗户全敞开,并把灯关上,然后只穿着内衣,和李清清喝酒聊天。
李清清终于问了几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都有答案。
李清清问朱晓:“你为什么不回家住?你不是北京人吗?”
朱晓说:“北京户口顶个屁用,我妈早死了,我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但我爸说我不像我妈也不像他,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我爸远在内蒙古,就我一个人在北京,没房子也没家。”
李清清问:“你不是有两个姐姐吗?她们都不管你?”
朱晓说:“她们?她们可都是神人,初二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记住,我是住我大姐家,她结婚了,当时怀孕六个月还到处闲逛,于是我二姐便伺候我大姐夫睡了一觉,就在那天下午,我跟你说,我二姐是我们三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个,而且那年她刚高中毕业,没工作就有时间勾引男人。我看见了全过程却到现在也没跟我大姐说,因为我想看看我二姐当时究竟想得到什么。现在说也没用,我大姐早和我大姐夫离婚了,她现在滋润得不得了。”
李清清问:“那你二姐究竟想得到什么?”
朱晓哧哧笑了起来,“那还用问,她得到了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在内蒙古那个小城里唯一的一家酒店做领班,得以接触更多她认为不错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娶了她,是个北京的,但她现在在加拿大,是她第二次婚姻的结果。”
李清清有些糊涂了,于是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大口酒,说:“那她更应该管你啊,她生活条件那么好。”
朱晓哼起了歌,过了半天,说了句:“李清清,你真是傻透了,她那样的女人……你还不明白?”
李清清歪着头想了想,说;“不明白。”
“哦,你不光是傻,简直是愚蠢。”朱晓同情地看着李清清说道。
李清清不介意,因为她还想往下听。
朱晓果然接着说道:“她和我同时到北京来的,我是国家政策,她是嫁人的结果。这次我住在我二姐家,我二姐夫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但她就是不想要孩子。一天她陪我二姐夫去出席一个什么狗屁宴会,我睡到半夜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去开门看见我二姐夫一个人回来,他说家钥匙在我二姐包里,但我二姐不知道去哪儿了。”
“然后呢?”
“很简单,我二姐一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了,生下孩子后在适当的机会和我二姐夫离了婚,那个男人仍然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把房子留给我们娘儿仨,自己搬走了。从他搬走的第二天开始,每隔一个月会有一个中年男人来住上一两天,他就是我二姐的儿子的亲爹。”
“你二姐……”
朱晓打断李清清的话,语气颇揶揄地说:“她真有本事,不是吗?她就这么等了两年,儿子两岁的时候,部个男人终于离了婚,把我二姐和他儿子接去了加拿大,我二姐走的时候把房子还给了那个始终爱得她死去活来的男人,再也没回来过,开始了幸福生活。”
“所以你在这个城市里就成了一个人?你不是在编故事吧?”
“我跟你说,李清清,我喝多了,要不我跟你说这些干吗?酒后没真话,你相信我说的你就是疯子!”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口口地喝酒,两个人都半裸着身体,天气很热,窗帘也没有拉。忽然间,朱晓吻了一下李清清的嘴,抓过她的手机开始拨打电话,反复几次后,电话通了,朱晓叫一个男人来接她回家,因为她喝多了。朱晓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那个男人似乎始终没说话但也没挂电话。然后,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朱晓看了眼李清清,说:“你穿上衣服,他来了。”
3
后来,李清清知道来接朱晓的脾气很好的男人是朱晓的丈夫,他们早在内蒙古就认识,那个男人的师傅是朱晓的父亲,半年前男人来北京给朱晓带来了她父亲下岗后突发脑溢血的消息,并对朱晓说自己想在北京大展宏图。一个月前他们领了结婚证,李清清猜想可能是那个男人想留在北京。朱晓因,为婚姻丢了工作,因为夫妻不能在同一个公司上班,这是当时朱晓所在公司的硬性规定。当然,那个男人不是王卫东。
朱晓或许很幸福,李清清经常想起那个男人抱起喝醉的朱晓从六楼一步步走下去,朱晓在他怀里大声哭着,然后男人在街边打了辆出租车,并回头朝李清清抱歉地笑了笑。
一个星期后,朱晓回请李清清喝酒,李清清带上了自己的男朋友——住在她窗户对面那栋搂的男人。在送朱晓和她丈夫上车后李清清独自回来,这个男人正在楼下等着她,并很坦率地对她说:“对不起,我刚才无意中从我家窗户看到了你家窗户,你正巧背对着窗户坐着,你裸露的后背很美,我不是个坏男人,但也不是多么好,我想天天看到你的后背,但不想离那么远的距离。”现在李清清也会偶尔想起那个浪漫的夜晚,这个胆大妄为而又令她心动的男人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根本没想到那天晚上背对着窗户坐的不是她而是朱晓,两个人同样把长发盘了起来。李清清在男人说完他想说的话后就笑了,她默许他跟着自己上了楼,但已经下定决心只让他暂时陪她度过一些寂寞的夜晚,直到她遇见另一个说话更有趣的男人,现在看来,这个男人是韩伟。
朱晓的丈夫和李清清的男友都不喝酒,李清清只好—个人陪着朱晓。两个男人说了会儿话就找到了共同点,他们挪到另一桌喝茶,继续聊聊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李清清在两个男人同时站起身的时候问朱晓的丈夫:“我对喝酒没兴趣,只是为了陪陪朱晓,这我男朋友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了,可你为什么不劝劝朱晓,她会喝多的。”
朱晓的丈夫拍了拍朱晓的头,对李清清说:“她很任性,你不让她喝她会喝得更多,所以就由着她去吧,这样她心里会舒服一些。”
朱晓低着头笑了一下,说:“李清清,你又犯傻了,他可比你了解我,他是我暗恋多年的男人,现在他终于属于我了,你说我会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让他看见吗?他会不喜欢我的。”
李清清不相信朱晓说的话,因为朱晓还是喝醉了。李清清总算明白了一个事实,朱晓每次喝醉都是故意的,她都有事先想好的理由。在两个男人挪到另一桌后,朱晓对李清清说:“我就是想喝醉,醉给他看,看他是不是愿意照顾我,是不是真的爱我。”
“可上次你已经证明过了,他大老远来接你,而且也没跟你发脾气。”
“一次哪试得出来?”朱晓瞥了一眼她的丈夫,声音很低,接着对李清清说,“我觉得他很有忍耐力,可我想知道他的忍耐力究竟有多大?他能忍耐我多长时间,一年还是一辈子?”
李清清有些生气,“何必呢?你这是故意找茬!”她看见朱晓用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自己小声些,便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朱晓戏谑地揪了一下李清清的鼻子,突然像一朵盛开的鲜花猛然枯萎,脸上的笑容凝滞了,接着便很忧愁,她说:“我爱他比他爱我多,现在我为了他事业的发展连工作都丢了,再找哪那么容易?我高中都没毕业,谁也指望不上,我爸虽然在得脑溢血前又结婚了,但现在我还是要经常给他寄钱,那个地方穷,他和那个女人都没有工作……”
“你……你姐姐呢?”李清清想了想,还是问了句。
朱晓没说话,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接着便咕咚咕咚喝完了一满杯,然后她问李清清,“你说是有钱好还是没钱好?只顾自己好还是多替别人着想好?我怎么就想不明白?”
4
朱晓和丈夫离婚的原因李清清始终都不知道,朱晓的确非常任性,如果她不想说的话随你怎么问她都不会说,当然她想说的话你不听也不行。很长一段时间朱晓没主动和李清清联系,有两次李清清主动打电话给她,她却总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两句,李清清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就不再主动给她打电话了。
有一天下午,李清清坐在售楼处的前台,眼巴巴看着面前大大的玻璃门,正在为这个月不能完成销售任务而心急如焚,忽然看见一辆奔驰停在门口,李清清立即站了起来,但立刻她又坐下去了。一男一女从门外走进来,相依偎着,那个女人李清清不认识,但那个男人,是朱晓的丈夫。
其他的售楼小姐蜂拥着围了上去,李清清始终低着头坐在前台,桌上的电话响了,李清清伸手去拿电话,却见朱晓的丈夫站在她面前,朝她微笑,道:“怎么?是你:”
后来,李清清陪同两个人看了房子,并详细给他们讲解了各个户型的优缺点,第一次,李清清的用词没有一丝夸张和虚情假意,朱晓的丈夫很信任她,而那个女人,很信任朱晓的丈夫。
三个人一见面,朱晓的丈夫是这么介绍的,他指着李清清,对女人说:“这是李清清,朱晓的好朋友。”
女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吃惊的神态,朝李清清很温柔地笑了笑,说:“哦,那太好了。——会儿就麻烦你了。”然后女人对朱晓的丈夫说,“周睿,早知道你有朋友在这儿,我的心就踏实多了。”
李清清这才知道朱晓的丈夫叫周睿,那个女人后来买了李清清推荐的房子,李清清从认购单上知道她叫白冰,很普通的一个名字。
去看房子的路上,周睿开车,李清清坐在司机副座,白冰坐在后面,一直在看窗外的风景。
李清清问周睿:“朱晓怎么样?她还好吗厂
周睿皱了下眉,”我不知道,我们离婚了,前段时间她还给我打电话,后来有了男朋友就不怎么跟我联系了。”看到李清清吃惊的面容,周睿更吃惊,“怎么?她没跟你说过?你和她没联系?”
“没有。”李清清咬了下嘴唇,她用余光瞥了眼后坐,白冰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谈话。李清清不知道朱晓和周睿离婚是不是与白冰有关,但白冰看起来的确比朱晓性情温和,而且也比朱晓有钱。
一共看了三套风格各异的房子,白冰每看一处都好像那就是自己要买的房子,她会很细致地设计一下各个房间的用途,装修的要点甚至家具的摆设和配套的颜色。周睿在一旁不怎么插话,总是微笑着看着白冰。李清清没见过那种眼神,没有哪个男人用那种眼神看过她,她相信,周睿也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朱晓。
看完房子天已经黑了,因为楼还没有完全竣工,没有电梯,下台阶的通道很黑,周睿很体贴地拉住了白冰的手,白冰另一只手向后伸,拉住了李清清的手。三个人在黑暗中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下缓慢地行走。李清清忽然想起酒醉后的朱晓被周睿抱上出租车的那个情景、她突然很想哭。
临走的时候白冰先上了伞,并关上了车门,周睿刚要上车,突然又把车门关上。回头对李清清说,“朱晓应该过得很好,她有人照顾,她跟我说她男朋友对她很好。”
李清清间:“你真的不但心朱晓?”
周睿笑了一下,说:“她现在和我没关系,前些日子我帮她找了一个新的工作,生活刈她来说没什么问题,我已经尽到了我的责仕。”
“你们为什么离婚?”
“你问她吧。”
李清清看了看周睿的身后,车里,白冰点了支烟,正摇下她那侧的车窗。
“还有,别跟朱晓说我们的事,”周容突然很严肃地看着李清清,正色道,“她那个人的脾气你知道,她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不想任何不相干的人受到伤害。”
车开走了很久,李清清仍站在风里,天空中逐渐有雪花飘舞,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5
后来李清清果然信守诺言,没跟朱晓提起过自己卖过一套房子,年前那套房子就装修完了,周睿和白冰住在一起。
过年李清清带韩伟一起回家,父母都很满意,李清清于是和韩伟商量,年后回北京两个人最好租一处便宜的房子一起住,这样可以省不少钱。韩伟也是这个意思,按他的说法,两个人共同努力总比一个人强,况且他们都身在异乡,彼此也有个照应。李清清当时咽了口吐沫什么也没说,她的经验告诉她,韩伟是个现实的人,她也是个现实的人,两个人想法一致才可能走得长久,再说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二十六岁。二十六岁了李清清还没有结婚,没爱过人也没被人爱过,她忽然很羡慕朱晓,朱晓比她小一岁,但已经结婚又离婚,现在又有人爱她。
大年三十的时候李清清接到朱晓的电话,跟她拜年,并说等她回北京后四个人一起租一套房子,又省钱又开心。
“你肯定会喜欢王卫东的,他对我可好了,而且还比我小呢,今年刚大学毕业。”朱晓的声音透着骄傲,“他刚分配工作,咱们最好在他工作单位附近找间房子,你觉得怎么样?”
“他不是北京的?”李清清问。
“他是北京的,可他爸妈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不希望找我这么个离过婚的,所以我们要自己过。你知道的,现在父母和儿女都有代沟,其实两个人性情相投最重要,这样才能同甘共苦,其他的外在条件都是扯淡!”
每当朱晓说得激动时都会语无顾及,李清清早都习惯了,于是她说:“我觉得也是。”
6
年后四个人便住在了同一套房子里,房于是朱晓找的,好在李清清和王卫东两人的工作单位离得不远,只是韩伟上下班要辛苦些。朱晓仍呆在家里不上班,她跟李清清诉苦说她总是和领导搞不好关系,那天韩伟加班还没回来,王卫东在厨房里做饭。
“那你以后怎么办?总不上班不行吧?”
“有什么不行?”朱晓撅着嘴道,“卫东又不嫌弃我。”
“你总是那么命好,”李清清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不上班了,韩伟肯定会不高兴的。”
“我命好吗?”朱晓反问李清清。
“反正比我命好。”李清清说。
“我知道你想说周睿,我前夫;你觉得他对我也很好,对吧?”不等李清清回答,朱晓继续说道,“是我先提出和他离婚的,我实在受不了他了,我一见他就来气,和他吵架他也不理我,不是不说话就是一个人出去了,我实在受不了。”
王卫东这时在厨房里喊朱晓去端莱,朱晓雀跃着跑走了,李清清咬着筷子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朱晓话里的意思,韩伟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可她没觉得有什么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