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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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乱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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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舒舒心心喘口气,没想到命运却再次把失望捆绑在他身上,犹如一枚重炮压得他心惊肉跳——试想,还有什么事比目睹一个女人慢慢死去,然后背着她的尸体四处解释她的死因和自己毫不相干还要让人痛苦的呢?他可以退缩,但他认为自己没有选择,他固执地认为这是一种宿命。
  小赛Q又想起了佛祖。
  “无所不能的佛祖啊,请你保佑这个弱女人,如果你允许的话就用我的阳寿换取她的生命吧,尽管我连她的脸也没看清楚,可弟子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助地死在面前——求你了。”
  “你在为我祈祷?”站在小赛Q身后很久的女人终于开口了。
  小赛Q沉默不语,依旧跪在地上望着远方。好像佛祖就站在远方的云端也像他一样沉默不语。
  背后传来女人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儿,女人说:“我去洗澡。”她走进瀑布下如同一弯新月的水池,向小阿Q招手,“过来——”
  小赛Q走过去盘腿坐在水池边。
  “吹支曲子可以吗?”女人边说边往水池边丢衣服。女人动人的曲线在月光下绰约,长长的秀发在温暖的春风中飘逸。可惜背着身子,小赛Q看不见她的容貌。
  空灵的春水,灿烂的梨花,洁净的月色,朦胧的女人,还有这沉默无边的夜,这才是真正的春江花月夜。小赛Q拿出笛子对着水池里的女人喊:“我给你吹一曲《春江花月夜》。”
  笛声悠悠飞扬。
  最初。女人如一尾调皮的鱼儿穿梭于银波细浪之中;后来她伏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一动也不动,瀑布飞溅在她头顶凹凸不平的岩石棱角上,从她的身上轻轻漫过;再后来,她一步步趟着银色的春水向岸边走来,几片梨花犹似雪白的飞蝶在她周围翩翩起舞。
  笛声戛然而止的瞬间,小赛Q抬起头。女人像座雨后春意盎然、风光无限的山静静地屹立在他面前,水珠一滴接一滴从她黝黑的长发上划落下来,溅在|乳峰上,顺着迷人的两腿往下流。
  小赛Q站起来大声惊呼:“眼睛,就是这双眼睛!”
  他紧紧抱住女人,泪水夺眶而出。女人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爬上一棵几乎与地面平行生长的硕大无比的梨树,赤条条地仰卧在光滑的树干上,无数朵雪白的梨花在她的头顶绽放。她对树下不知所措的小赛Q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曲子,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好的男人。”她说完闭上眼睛又补充了一句,“上来吧。”
  小赛Q呆头呆脑地说:“还是你下来吧,小心你的病。”
  女人颤声笑道:“你呀,真是个傻子!”
  男人的野性顿时在小赛Q的体内汹涌澎湃,他像一头疯狂的猎豹,闪电般跃上树干,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好哇,敢骗我——”
  空中下起一阵花雨。
  小赛Q终于知道这个女人叫楚子,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成为朱三驴子的女人,知道麻线田鲜为人知的历史,也知道战争虽然结束,麻线田却陷入了另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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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如此,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还在发生。当楚子把一包包谷万斤重的闹剧讲给他听时,他一个劲地摇头:“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当他听到所有麻线田的财产都被结巴县长洗劫一空后才出现了人充当耕牛犁地的怪事时大骂混蛋,他怎么也想不通王法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他又一次陷入深深的迷惘之中。
  最近麻线田人发现小赛Q变了——他干活不再像以前那样卖力,话也一天比一天少。而楚子却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人们又看到了结巴县长进村前的那个楚子。
  楚子说自己身体已完全康复,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执意到地里来帮忙。
  自从项老爹被抓走后,楚子很少走出家门,更不用说下地了。她这一反常的举动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关注和猜测。就算再忙,人们的眼睛总是离不开她那张迷人的脸,当然余光都送给了埋头耕地的小赛Q。
  楚子干不了重活,就在小赛Q前面割草。她手里的镰刀心不在焉地工作中,两眼迸发出来的炽热的光芒倾泄在汗如雨注、青筋暴突的小赛Q身上。
  “阿唷!”镰刀划破她的手指,痛得她失声叫道。小赛Q一言不发,帮她包扎好伤口后又继续劳动。这时人们都看到了楚子正面看小赛Q的眼神——爱情的火焰使这双眼睛像天空一样洁净;除此以外,人们还看到了深藏其中的另一种东西——令人怦然心跳的爱语。
  从那天开始,麻线田人对小赛Q和楚子的关系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说破。当然很多男人心里不是滋味,没想到他们梦中情人的芳心居然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半大老头儿不费吹灰之力就掳走了。这个男人做楚子的老爹已经绰绰有余,不仅如此,这个男人是个和尚,不谙男女之事的“骟牛”!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得到了她的爱!如果是在以前,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找小赛Q拼命,而现在他们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谁都清楚,这个和尚是比朱三驴子那畜生有人性,而且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机会接近楚子并给她带来快乐。也许这种快乐维持不了多久,但总比没有强。像楚子这样的女人不能把爱情带到坟墓里去,尽管世事困顿,光明如同黑夜般濒临绝境——每天人人必须面对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但楚子是麻线田的天使,她的生命里不能只有痛苦的伤痕,她需要爱情,这是她的幸福也是麻线田人男人们最后的幸福。
  义不容辞地维护楚子的爱情成为麻线田男人们的头等大事。这是他们活着最大的快乐。
  月淡风高。初夏的浓云犹如一层又一层叠得厚厚的棉布。天地陷入一片深深的灰黄的朦胧之中。麻线田见惯不惊的暮色悄然降临。
  老人们睡了,女人们睡了,孩子们吮吸着母亲的Ru房打着匀称的呼噜。
  辛劳之余,躺在床上做做美梦成了麻线田人最实惠的享受。
  可是朱姓男人们却睡不着。他们很累,屙屎拉尿都在打盹儿,可是谁也不敢睡。谁也不敢保证明天早上还能坐在床上打呵欠伸懒腰?姑且幸运活过来,谁又能保证朱三驴子明天不回来?今晚是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作为麻线田的朱姓男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够亲耳听到楚子迷乱的呻吟。这不能不说是件怪事,更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所有麻线田朱姓男人(除了百发苍苍的老人外)在这个晚上都不约而同地产生这样的念头!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没有几个人能翻逾朱三驴子家高高的大门。就算能,也纯属是打草惊蛇之举。要去得有个周密的计划。因此靠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
  朱姓男人们的心事彼此心照不暄。因此当一个平时最没有城府的男人朱左立即把大家召集起来提出这个议题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义正词严地指出这种做法的可耻下流,甚至于连个虚伪的表情也没有。大家都平静地倾听着,仿佛教徒在聆听天主的福音。得到大家的默许后,朱左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既然大家支持我的提议,就必须得有人付出代价。”
  男人们再次用默许回答了朱左。
  “我们用抓阄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朱左手里捏着一大把参差不齐的木棍,说,“这里面有八根最短的木棍,抽到这八根签的人要想办法引开楚子和无累和尚,以便‘胜利者’顺利作好埋伏并且在这之前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合欢——为了公平起见,我最后一个抽。”
  抽签的结果出来后,有人感觉一步登上天堂,有人一瞬间坠入地狱。最后一根木棍是所有木棍里面最短的一根,朱左一屁股跌在地上,狠狠地煽了自己一耳光。
  胜利者一一过来和失败者们握手告别,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麻线田的房前屋后。
  透过窗户,失败者们遥遥地看见暮色下浑身污泥的小赛Q仰卧在朱三驴子家门口那块大石头上吹笛子。看得出来,他还没有进屋。
  失败者们商量决定:先派一个人过去尽量缠住小赛Q,不让他进门。然后适时地让另一个人煞有介事地去喊先过去的那个人去梨花宫打猎,就说在那里发现了一头野猪。
  小赛Q酷爱打猎,麻线田人是众所周知的。因为他讲得最精彩的故事之一就是谷底那段艰苦卓绝的狩猎经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想去,为了讨楚子欢喜也得去。如果情况比预想的还糟,其他人就说他狩猎经验丰富,生拉硬拽也得把他拖走。然后让朱左诱骗刚进屋不久的楚子,声称去梨花宫一睹小赛Q狩猎的风采。
  他们打赌,这一计划百分之百万无一失。
  事情正如朱左他们所预料的一样顺利。当小赛Q看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楚子时还以为麻线田出了什么大事。楚子说明来意后,小赛Q吹吹明灭不定的火把哑然失笑道:“什么野猪,你看这些脚印,如果野猪的蹄子真有这么大,那还能叫野猪,那不成野人了吗?”
  “我确实看到一头很像野猪的东西从这个地方走过,凭我多年的狩猎经验,这应该是头野猪。”谎报军情的朱左还在振振有辞地为自己的谎言辩解,他又补充了一句,“可能经验有时候也会出错,请大家原谅。”
  众人的表情有些难看,都在埋怨为了一头子虚乌有的野猪,白白浪费了宝贵的体力。有人就顺着其他人的话说道:“我们到是无所谓,但是对无累师傅你总得有个交待才行呀!”
  “说得对!”大家齐声附和道。
  “这是我们麻线田最清纯的泉水,据说喝上七八口就能益寿延年。今天我们哥儿几个就以水代茶好好敬几杯我们远方来的客人,大家意下如何?”朱左指着新月池(楚子洗过澡的那个水池)里的清水说。
  “这个提议最好!”众人异口同声地再次附和道。


  于是每个人摘下一片心草叶(据说用梨花宫特有的这种心形草叶喝上七八口新月池里的清水,定能使女人情欲泛滥),然后把它卷成一个杯子的形状,不容分说,都争着去水池里盛水。
  楚子站在一边看着这群男人嘿嘿地笑。朱左把一片心草叶塞进她的手里,笑着说:“你不敬敬无累师傅,太不仗义了吧?”众目睽睽之下,楚子面红耳赤。
  这种传言在麻线田广为盛传。楚子虽然常年呆在深闺里,但对这种神秘的说法也有所耳闻。她隐约感到这些男人不怀好意,可又不好拒绝,只好也满满地盛了一杯。
  “来,常言道,杯不满情不满,都把杯子盛满。”朱左粗犷的声音在梨花宫里嗡嗡回荡,“我提议,第一杯酒敬无累师傅疆场杀敌的英雄气概!”众人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无累师傅在战乱年代练就的坚忍不拔的意志!”
  “第三杯敬无累师傅高超的狩猎本领!”
  “第四杯敬无累师傅的笛子!”
  “第五杯敬无累师傅的歌声!”
  “第六杯敬无累师傅给我们麻线田带来的快乐!”
  “第七杯,——大家说第七杯我们敬无累师傅什么最有意义?”
  “祝无累师傅在咱麻线田找个称心如意的美人!”
  “这最后一杯嘛,该无累师傅敬咱们了,来,干杯!我们永远是您的好朋友!”
  回去的路上,大家一致要求小赛Q唱首歌。于是小赛Q放开嗓子吼起曾让楚子动心不已的那首云南民歌——
  荞麦花开十八朵
  妹妹今年十八岁
  荞麦花开白又白
  就像妹妹脸蛋儿
  看到荞花想起妹
  看到荞麦我心急
  阿哥今天来收麦
  妹藏麦中不出来
  妹呀,妹
  咋个不出来
  咋呀
  咋个不出来
  回到麻线田已经很晚了。人们就在场坝上分手各自回家去了。
  走到家门口时楚子指着身后对小赛Q说:“我总觉得他们没有回家,而是躲在某个角落偷看我们。”小赛Q笑笑,抱着楚子进厢房去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喘息声,再过一会儿,变成了扣人心弦的二重奏——喘息和呻吟交替上升,再后来主宰屋里气氛的是一阵销魂蚀骨的低沉的尖叫声。最后陷入一阵长长的死寂。
  这个晚上,很多麻线田朱姓男人睁着眼睛做了一夜美梦。
  第二天黄昏时分,朱三驴子回来了。他对小赛Q说:“据楚子说你用偏方治好了她的病,我要好好谢谢你呢。”他从布包里拿出一大罐白酒和一些干腊肉说,“都是县长赏的,今天我要和你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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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找来两个大木碗满满地盛上,并端起其中一碗微笑着对朱三驴子说:“瞧你,走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点音讯也没有,如果不是无累师傅在身边照顾,你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就和尚的尊卑问题,这次朱三驴子请教过结巴县长,结巴县长把公鸡噪子拉得长长的:“和——尚?哼!最——臭的——臭——老九!”他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又不便深问。但听得出来结巴县长讨厌和尚。
  朱三驴子心里直嘀咕,回来路经镇上空空荡荡的供销社门口时,他又再次向戴着大眼镜的供销员请教此事。供销员竖起大拇指啧啧地说:“我告诉你,原始——哦,对不起,乡长大人,想必你们山里来了位和尚吧?——你让他守住你貌美如花的媳妇?——你做得对,一点儿差错也没有——和尚沾不沾女人?不沾,不要说沾,连闻都不会闻一下。”朱三驴子想坐下来再深入地问几个相关的问题,大眼镜赶紧挥手道:“我还有事,你走吧——和尚好,听我的没错,他一定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朱三驴子做梦也想不到楚子居然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看来这和尚没少调教、感化她,终于对供销员嘲弄他的话深信不疑。他左手端起酒杯,右手按着别在腰上的手枪说:“我,让老婆担心了,我,我自罚一碗。”以往朱三驴子是不敢这样称呼楚子的,他迅速地扫了楚子一眼,看到她依旧一脸和颜悦色,心里踏实了。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连敬了小赛Q两碗。
  楚子也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碗,说:“你爬山涉水,辛苦了,我敬你一碗。”
  醉意朦胧的朱三驴子赶紧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说:“老婆敬的酒就是毒酒我也会毫不迟疑地喝下去!”
  朱三驴子还想敬小赛Q,却摇摇晃晃跌入桌子底下怎么也站不起来,大手一挥,说:“县长不喜欢和尚,我偏喜欢,在麻线田我说了算,没有人敢欺侮你!”
  小赛Q力不胜酒,倚靠在石磨上望着楚子那双写满鄙夷的眼睛。对于朱三驴子慷慨的承诺,他似乎没有听到,也不屑去听,反正他没有向朱三驴子表达支言片语的感激,包括一个正视的眼神也没有。
  朱三驴子以为小赛Q不相信他在麻线田的威慑力,心中有些不快,把枪啪地砸在桌子上,声音的分贝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刺耳的尖叫:“你不信?在麻线田我叫谁死谁不敢不死!我是麻线田的皇帝!”
  小赛Q一言不发,只是嘿嘿地笑。
  “我是麻线田的皇帝——我是——皇帝——”朱三驴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闷雷般的呼噜声。
  楚子把桌子上的手枪丢进身后的茅草堆里,一下子扑进小赛Q的怀里。小赛Q打开袈裟把楚子紧紧裹起来。伴随着激湍洪流般的鼾声,楚子的身子在袈裟里扭动着。
第三十五章 麻线田的文化大革命
  第二天,朱三驴子把麻线田人召集到场坝上开会。他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支闪着火星子的香烟悠闲自得地吐着烟圈儿。他身边的草地上插着据说是当年他曾经常用来挂银元和纸币的那根竹竿,不过今天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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