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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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乱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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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咚——”
  “咚——咚——”
  是钟声!
  清脆、悠远、飘逸,像一阵暖风缓缓拂过面庞似的令人心旷神怡。
  “阿弥陀佛,施主醒了?”一个老和尚站在小赛Q面前。看到小赛Q惊愕的表情,老和尚解释道,“老衲法号慧能,是本寺的方丈,施主无需紧张。”
  小赛Q想,看来老和尚好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于是问道:“大师,我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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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能方丈道:“阿弥陀佛,一个远行归寺的弟子在城外救了施主,——云戒,过来见过施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无恙,小僧就放心了。”叫云戒的僧人对小赛Q行了个礼。
  “谢谢云戒师傅救命之恩。”小赛Q抱拳还礼道。
  云戒把碗中的药递给小赛Q。方丈做了个手势,云戒退出房门。
  慧能方丈:“施主的伤不是一天两天就好得了的,就在本寺安心养伤吧。”
  小赛Q:“大师,听您的意思,我是在城里——是南京城吗?”
  慧能方丈:“不错,南京城。”
  小赛Q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慧能方丈:“虽然是南京,可你在我的寺里,安心休息吧。”慧能方丈话中有话,好像不仅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还有保护他的意思。
  小赛Q还是不放心,他试探道:“大师,恐怕留在寺中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我还是走了为好。”
  慧能方丈:“现在全南京城都在搜捕国民党的残存势力,你出去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隐瞒身份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小赛Q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师,共军是什么时候占领南京的?”
  慧能方丈:“昨日下午。”
  小赛Q:“唉,恐怕南京的百姓又遭殃了。”
  慧能方丈:“施主错了,对百姓来说现在比战时好多了。”
  小赛Q:“共产党没有烧杀抢掠?这倒是奇怪了!”
  慧能方丈:“我没有听说,也没有看到——其实共军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可怕。不过,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露面,现在有人蓄意搞破坏,败坏共产党的形象,扰乱和平过渡,局势还是很乱。有些话,以后再说吧——哦,对了,你的东西我会为你保管好的。”
  小赛Q的伤势渐渐有了好转。头上却留下一块碗口大的伤疤。时至今天,他还是搞不清自己是被什么击中的。这倒不是因为他生就没有记性,确实他根本就没有弄明白。对于这问题,他问了替他疗伤的慧能方丈。慧能方丈一脸惊讶:“用枪柄砸伤的,施主不知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小赛Q终于明白自己九死一生,侥幸活下来的原因了:一定是自己因为保护橡胶盒子左冲右突时被身后的长官误认为是有逃跑动机,想开枪,可人多怕伤及他人,于是冲上来照他脑袋上就是一枪柄。
  “感谢佛祖再次救我。”小赛Q跪地向佛祖叩拜道。
  慧能方丈:“阿弥陀佛,原来施主也是信佛之人?”
  于是小赛Q把一家两代人虽然不知佛祖为何物,但每求于他都如愿化险为夷,因此对其推崇至极的陈年旧事细细对方丈说了。
  方丈肃然起敬:“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只佑慈悲之人,我佛佛法无边只度善心无边之徒,岂莫善哉,岂莫善哉!”
  小赛Q又向慧能方丈详细讲述了自己受高个子和连长之托,一心相遂友人之宿愿以及一次次死里逃生的神奇经历。
  心如止水的慧能方丈一脸惊愕。
  小赛Q以为慧能方丈不相信自己,于是要求慧能方丈把橡胶盒子拿过来看看。
  纸被血水浸透了,水分蒸发后几行字躺在一片污渍之中,依稀可见。
  慧能方丈老泪纵横,双膝跪地失声道:“请蔡施主受老衲一拜。”
  光阴似箭,小赛Q在寺庙里一呆就是七个多月。现在身体完全康复,外面的风声也稍稍平静下来。应该离开了。
  他向慧能方丈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方丈沉吟半晌,捋着长须说:“蔡施主,老衲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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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赛Q:“大师有什么话尽管说。”
  慧能方丈:“时运兴衰乃天定,躲是躲不过的,施主说呢?”
  小赛Q:“方丈的意思我懂,可是——”
  慧能方丈:“俗语云‘鸟择良木而栖,人择明主而事’,依老衲看,蒋先生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他倒是远逃台湾,却不顾大家死活——共产党这边我有几个熟人,要不老衲去走动走动?”
  小赛Q:“多谢大师一番美意,在下感觉太累了,冀中的事办妥后,只想隐居山林安度晚年,无心过问世间的是是非非。”
  慧能方丈:“现在到处是被国民政府遗弃的残余分子,他们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十分猖獗嚣张,哪里还有地方可隐居……”
  小赛Q:“刚才大师说和共产党的人熟,他们这些人怎么样?你看让他们来治理国家,会比党国强吗?”
  慧能方丈:“他们的将军都很体贴民情,士兵也纪律严明,根本不像土匪、豪强。至于将来怎么样,那可只有佛祖知道了。但愿不要再发生什么内战,百姓再也受不起折腾了。”
  小赛Q沉默不语。
  慧能方丈眉头一舒:“蔡施主,愿做佛门弟子否?老衲以为等入了佛门再去也不迟,施主意下如何?”
  小赛Q明白慧能方丈的良苦用心,恐怕这是自己在眼下这种时局顺利到达冀中平原并尽可能躲开祸事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其实他早就想到这一招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他毕竟是军人,不可能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而且世事难料,万一哪天连累到这些善良的僧人,那自己不将懊悔终生?
  小赛Q故作轻松道:“谢谢大师,在下一生逢凶险总能化吉祥,虽然我不是佛门弟子,但佛祖一向恩宠有加,不会有事的。”
  慧能方丈是个聪明人,他听得出小赛Q是不想连累他及众僧人,于是竭力说服小赛Q:“阿弥陀佛,佛祖创佛为的是普度苍生苦难,更何况施主为国为民为友为义殚精竭虑,现身陷困境,我等若袖手自保,那岂不违了佛祖的意愿?蔡施主就不必再推辞!”
  小赛Q推辞不过,只好同意。于是方丈选了个良辰吉日举行隆重的仪式,正式收小赛Q做他的关门弟子,取法号为无累。
  小赛Q陪伴师父敲了几天木鱼后启程了。慧能方丈怕他一个人路上遇到土匪无法脱身,于是叫几个身怀绝技的武僧护送他。小赛Q依依不舍地拜别恩师,慧能方丈再三叮嘱:“如若有一天俗心泯灭就回来吧。”
  小赛Q一行人风餐露宿,不日走出江苏境内。小赛Q发觉一大群和尚走在路上目标太大,于是打发他的师兄们回去了。
  很快,小赛Q进入茂密的森林。这年头在这样好作案的地方如果没有土匪出没的话那倒是件稀奇的事,不过小赛Q相信对一个出家人,他们是不会感兴趣的。为了以防不测,小赛Q把一百个银元粘贴在背上,包裹里只装些经书、袈裟饭钵等物。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路上他遇到了三四伙强盗,一见是个和尚,骂几句真晦气,偏偏是个要饭的穷秃驴之类的气话也就罢了。
  这一天,小赛Q进入深不可测的森林腹地,他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想养足精神,一口作气走出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一阵风声掠过头顶,几个面黄肌瘦的土匪用枪抵住他的胸口大叫:“不许动!”
  “阿弥佗佛,放心,枪抵着我,动不了。”小赛Q平静地说。
  一个脸上有块牛蹄形伤疤的土匪结结巴巴地说,“少——废话,站——站——起来!”
  小赛Q一脸无奈地说:“我是想站起来,可我能起来吗?”
  一个只有左眼的年纪较大的土匪给了疤子一记耳光,声音十分响亮,如同一枚炸响的爆竹。等回声消失后,他才大声喝道:“把枪收起来,对出家人要以礼相待,一点都不懂规矩!难怪被委员长抛弃在这片深山老林里!”
  挨打的疤子把枪收起来,结结巴巴地小声囔道:“你——还不是——被抛弃了,以为自己——还是——什——么狗屁——连长,神——气个——屁!”独眼龙瞪了他一眼,他不敢说了。
  独眼龙和蔼可亲地和小赛Q套起近乎来:“师父可有法号?”
  小赛Q:“小僧无累。”
  疤子忍不住笑了:“像个——老冬瓜似的,还自称小——小——小僧。”
  独眼龙对疤子无视他的权威很不耐烦:“结巴,你这杂种再多嘴多舌,老子把你阉了!”
  独眼龙继续不厌其烦地缠住小赛Q:“无累师父,您老人家欲望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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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家人四海云游,居无定所。”
  独眼龙又文绉绉地肉麻了一句:“师父好潇洒,令我等好生羡慕。”
  被独眼龙称为结巴的家伙捂住嘴巴偷笑。
  独眼龙面对着小赛Q不好转身,于是侧过身用他那只干瘪了的左眼余光向疤子示威,仿佛他那只眼根本就没瞎,而是躲在眼眶里监视着疤子令人厌恶的一举一动。
  “我——牙——痛,哼——哼——不——行吗?”结巴对着一棵树一边撒尿一边忿忿地说。
  独眼龙没有时间理会结巴,他认为现在没有什么比感动这个出家人更为重要了。
  因为一开始,他就发现了小赛Q身后那个包裹,之所以费尽心思讨好小赛Q也就是为了这个包。他想,自己是军人,不是一般的土匪强盗,抢劫和尚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独眼龙笑眯眯地没完没了:“出家人是不是以慈悲为怀?”
  小赛Q有些不耐烦了:“贫僧要赶路,失陪了!”
  说完,小赛Q站起来准备要走。
  独眼龙赶紧拉住小赛Q说:“我们是党国的军人,在南京被俘后冒死逃出来,几个月以来一直被困在这深山老林,无处可走,无处可求。好不容易今天遇到有人路过此地,不想是高僧您老人家,不是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麻烦出家人的,请您救救我们兄弟几个——”
  小赛Q苦笑道:“阿弥陀佛,你们就打开包裹自己看看吧。”
  独眼龙向结巴使了个眼色,抱拳对小赛Q说:“得罪了!”
  结巴慢慢地把东西一件接一件地往外掏,独眼龙心花怒放:“哇,好一件袈裟,我正愁晚上天寒没有一件睡衣呢!”
  “经书,——很好,兄弟们饿肚子时可以拿出来念念经,这样好打发时光!”
  “饭钵?留给高僧自己用吧——看看还有什么东西?”
  结巴把包裹里面夹层翻给独眼龙看。独眼龙不禁叹了口气:“唉,原来和尚也和我们一样穷——你走吧……”
  小赛Q正待要走,结巴拦住他的去路,在他身上乱摸。小赛Q心里一凉,因为结巴的手触到了他的背部!独眼龙赶紧出来阻拦:“结巴你这狗日的,放他走——”
  “看——看吧,这是——什么东——西?还——放——不放——他走?”结巴拿起一个大洋放在耳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对独眼龙一脸的挑衅。
  独眼龙火了:“出家人居然诳起人来了,真是岂有此理!老子乃是国军第三十八军第二十四师第五十四团三连连长,岂容你一个秃驴戏耍,来人,把身上的大洋搜出来,拉到那边草地里——砍了!”
  “蒋——委——员——长一走——就——投——投——降了,还好——意——思提。”结巴把小赛Q背上的大洋一块块取下来,小声骂道。显然这次独眼龙没有听见。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地上那小堆胖乎乎的大洋,嘴里数着:“一块、两块、……一百块,哇,运气真好——”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手一挥,结巴和其他几个人拖着小赛Q就往草地里走。
  “慢着,我有话说。等我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小赛Q大声吼道。
  独眼龙示意放开小赛Q。于是小赛Q把自己曾经身陷鬼子大牢,高个子舍生相救,并托自己为其女友修坟,自己为了完成嘱托如何在南京郊外的决战中死里逃生到此地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为了尽量让这些失魂落魄的军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部分省略了。
  “哪有这么好的鬼子,纯属扯蛋!”独眼龙冷笑道。
  “兄弟——们,你们——相——相信这个——和尚——的话——吗?”结巴脸红筋胀地问道。
  “不相信!”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小赛Q想,自己虽然把最精彩的部分省略了,不过这足以让所有人笑掉大牙——在所有中国人眼里日本军人全都是禽兽、畜生,事实上也是如此;不过良心未泯的那个却让他碰上了,这也是事实。
  他知道自己反而把自己套住了,有口难辩,一时不知该怎样解释。
  独眼龙举起手,这次他的表情又多了几分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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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再不想办法,不仅即将实现的心愿将功亏一篑,而且小命也将绝于此。小赛Q灵机一动:“你不是说你是第五十四团第三连的吗?”
  “不错!这和你无累和尚有什么关系?”独眼龙披着袈裟头也不抬地问道。
  “关系大着去了!你认识二连连长马老三吗?”
  “当然认识,他是五十四团出了名的人物。”独眼龙谈到马老三,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马老三手下有个神枪手蔡壳,听说过吗?”
  “听说过——他是个瘸子。”
  小赛Q走了两步路:“我就是蔡壳!”
  独眼龙和他的手下将信将疑。
  “你说——你是——蔡——蔡壳——如——如果——你能——打中——草地上——那饭——钵,我们——就相——信——你没——有说——谎!”结巴把小赛Q的饭钵放在一百米开外的草地中央一块大石头上,半天才把意图表达清楚。
  独眼龙点点头。结巴把枪递给小赛Q。
  小赛Q举枪瞄准,砰的一声,饭钵碎成几片。
  独眼龙和他的手下骇得目瞪口呆,特别是结巴,顷刻之间,汗流满面。小赛Q把枪丢给独眼龙,问道:“这回信了吧?”
  独眼龙说:“信了。”
  小赛Q发觉有把枪抵住了他的脑袋。是结巴!
  说是迟那是快,独眼龙一个箭步跳过来用枪顶着结巴的头,大声吼道:“结巴你这杂种,自己人你也要动手,把枪放下!”
  结巴气急败坏地把枪甩在地上,说:“老大——和尚——不是——自己人,他——会——出卖——我们的!”
  独眼龙把银元还给小赛Q,说:“你走吧。”
  小赛Q拿出五十个银元给独眼龙,说:“暂时解一下燃眉之急吧。”
  独眼龙不知说什么好,发现袈裟还穿在自己身上,于是解下来,说:“路上冷,拿去吧。”
  小赛Q说:“山里晚上冷,你留着吧。”
  那只干瘪的眼眶里冒出几滴涩涩的水来。
  独眼龙掂量了几下手中的枪,然后把它递给小赛Q:“兄弟,你虽是佛门中人,但而今世道险恶,把枪带上,如果路上遇到什么不测,可以一用。”
  小赛Q推辞道:“我已皈依佛门,不能用凶器。”
  独眼龙:“兄弟牙呀,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嘛,非常时期,佛祖不会怪罪的。这枪是打台儿庄时李长官嘉奖给我的,上面刻有兄弟我的名字。你我弟兄一场,也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留作纪念吧。”
  小赛Q推辞不过,把枪塞进包里,心里感到很沉重:“老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独眼龙:“兄弟请讲。”
  小赛Q:“据说共产党对待百姓还算不错,你还是给兄弟们想想出路吧,这样坚持下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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