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屏风,走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克瑞斯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瞬间加重,身体明显的紧张起来。
“不用怕,”克瑞斯轻声说着,他望着女孩袖口处不停流出鲜血,俯下身,双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缓缓拉开她已经染红的袖子,生怕触及伤口。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落入眼中的,是小臂上布满了可怖的伤口,血水像水流一般,向外渗着。而伤口并非仅此,对方没有阻拦克瑞斯的动作,或许是她由于疼痛,已经再无力气阻止。克瑞斯掀起袖子,大臂上露出了扭曲繁杂的伤疤,因为年代久远,在暗淡的光下而变得有些模糊,但每一道都是同样的触目惊心。
看到密密麻麻的新旧伤口,克瑞斯张了张嘴,他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在对方看起来“壮硕”的肌肉上扫视,他下意识有些怀疑,那些肌肉该不会是肿胀起来的伤口吧?
58。钢喉()
“这是怎么回事?”
克瑞斯难得的严肃起来,声音中带上了几分严肃,听起来更像是斥责。
他从小跟着约书亚,年幼时经历过残酷的战争,见过战场,也见过死人,但眼前女孩的情况,还是令他大吃一惊。
年轻的神父第一次见到这么严重的伤口,如果是其他人,伤口糜烂甚至发肿,可能站起来都是一种奢望。然而,女孩仅仅只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浑身发颤,除此之外,克瑞斯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变化——就好像神经已经完全麻痹,很难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我的神啊。
克瑞斯在心里呻吟叫道,这种伤势,如果是他自己,恐怕早就叫痛连连。而女孩冷漠的样子,则令他痛心不已——这种痛苦不应该忍受。
从来都心软的克瑞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一边思考着解决方法,一边询问着对方伤口的原委。
这么严重的伤,绝不可能是磕碰摔出来的,一定另有隐情!
克瑞斯正是抱着这个念头,他从内兜里掏出了纳米机器人,直接放在女孩的胳膊上。
“克瑞斯?”
小纳米机器人吃掉那块软体物质后,便陷入了沉睡中。现在被克瑞斯提出来,它揉了揉小眼睛,看起来有些迷糊,还没反应现在是什么个状况。
“小家伙,靠你了!”
克瑞斯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示意身前女孩的伤口。而小机器人只好摇头晃脑望了过去,随即小脸上凝重了起来。
“哆啦!”
小机器人回头看了看克瑞斯,它点了点头,接着“嗖”的一声,从女孩的袖口钻了进去。
“嗯……”
从始至终在沉默的女孩,终于发出一道轻声呻吟,似乎在向克瑞斯道谢,但喉咙一阵涌动发出只有单纯的“嗯”声。
年轻神父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再次抬起头,仔细打量起对方,果不其然,女孩发达的“肌肉”以频繁抽动,而她的喉管在发声时会有轻微的异常改变,刚才黑色长发正好遮住这里,克瑞斯一时没注意到。现在,他立马明白异常的喉管是由于什么。
钢喉,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词语浮上他的脑海中。那代表着一种酷刑,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刽子手利用工业钢材,制成极具韧性的钢圈,强行塞进受刑者的第三节喉管中。由于材料特殊,钢圈紧贴在喉管上,会随着呼吸而收缩扩张,如跗骨之蛆,除非从外部切开喉咙,否则再无法取出钢圈。
毫无疑问,这是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钢圈卡在喉管的第三节,会导致受刑者无法深呼吸、无法吞咽食物,甚至连舌头都不能随意摆动,只能单纯的哼出几个音节,说话也就成了奢望。喉咙中存在的异物,像猫挠心般,无时无刻折磨着受刑者。而且,钢圈会随着时间慢慢扩大失去韧性,最终撑碎喉管,将宿主折磨死。
这本该是几百年前就废除的酷刑,可现在又重见天日,而受刑者只是一个无辜柔弱的女孩。
很过分——
克瑞斯心沉了下去,他看出来女孩喉咙中的钢圈已经到了后期,离失去韧性没有多久了。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瞳孔中迸发出不可遏制的怒火。
他现在很确定,女孩的伤势绝对是有人蓄意造成的,而且这种酷刑,不像是普通人的手笔。如果没有预谋,受害人怎么会待在这种废弃多年的城市里,而且还没有机器人来搜寻过?
克瑞斯有些庆幸,幸好有纳米机器人,否则碰到这种情况,他只能看着女孩一点一点步入死亡深渊。虽然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他语气放轻了许多,安慰着对方:“一切都会好的,你不需要再受折磨了……”
女孩听到克瑞斯的话,她点了点头,似乎纳米机器人的治疗舒缓了些许疼痛,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绯红色的眼睛里减轻了几分警惕。
治疗还是有点效果。
克瑞斯点了点头,之前自己那么重的伤都能修复好,这种外伤没有道理不行。他坐在病床上,视线扫到女孩的红色血服上,她的右胸口好像印有一行字。
“Link ?”
他在嘴边重复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读起来有些奇怪,听上去不像是人的名字,反倒是更像某种物品的名称。但眼下,克瑞斯打量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可以作为代称的提示,继而他抬头笑着望了过去:“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暂时就叫你琳……没有问题吧?”
克瑞斯征求着对方的意见,后者迟疑了一下,脖子有些僵硬,困难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没有拒绝他的叫法。
年轻神父一笑,他安抚着这位琳小姐,用温和的语言帮助对方消除身体上的些许痛苦。
时间慢慢流逝,琳胳膊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起来,片刻间恢复到完好如初。而她“庞大”的身躯,也渐渐变小,化为娇小玲珑的身影。
这时,小哆啦再次从她的袖口跳了出来,跳到克瑞斯的手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表扬。
克瑞斯无奈一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算是犒劳纳米机器人。接着这个小家伙一脸享受闭上了眼睛,从某方面看来,它真的很喜欢克瑞斯,比其他人更黏着他。
琳眯着眼睛,她小心翼翼抬起了胳膊,甚至不敢看自己的身体。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发现自己恢复了正常后,便放心大胆地打量着现在的自己,她越看越高兴,似乎长久以来的痼疾终于摆脱了,她高兴地在原地转了起来。
旁边的克瑞斯,看着琳的高兴劲,笑容也多了起来。
可好景不长,琳想起来正主,她转过身,正要朝克瑞斯弯腰道谢时,她张了张嘴,喉咙一阵涌动,但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顿时,她像霜打了的茄子,眼神又黯淡了下来,结果的残酷再次把她打击得体无完肤。
“放松,可能是后遗症。”
克瑞斯也注意到了琳喉咙依旧鼓着一块,最应该修复的部位却依旧如初。他怀着奇怪的心理看了眼小哆啦,可小机器人摇了摇头,它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采用了特殊材质的钢料。
他皱着眉,只好将原因归咎于刽子手的心狠手辣。
“并非不能解决,但暂时可能不行……”克瑞斯立马安慰着心情低落的琳,他想到“新时代”发达的医学技术,如果纳米机器人无法解决的话,也就只有寻找其他方法来解决问题了。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了解琳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找到大部队。
“琳,”克瑞斯打了个响指,他的手腕处浮现出一层蓝色的光芒,在琳的胸口停了下来,“你有什么想说的话,直接写在这里,这样会方便一些……”
听到克瑞斯的话,琳点了点头,她小手一动,屏幕上出现一行小字:
“谢谢你,克瑞斯。”
琳的脸蛋微微发红,她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在写字的同时,肩上的带子滑下来好几次,她偷偷瞥了眼克瑞斯,发现后者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并没有注意到她后,琳轻轻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她怀着感激的心态,在屏幕上再次写下了一句:“如果没有你,我恐怕……”
“琳,别这么说”
克瑞斯抬手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再延伸不会有任何意义,而现在重要的事情很多,他得尽快搞清楚状况。
“你什么时候留在这的?那些人是谁?”
不用多言,他话中的那些人便是对琳作出禽兽行径的刽子手,克瑞斯总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和感染者有一定的联系。
“我是第一次撤离时留下来的,”琳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舞动,她娴熟的动作,甚至让克瑞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琳相比于说话,更适合用手指打字。
他耸了耸肩,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继续看着屏幕,琳还在写着——
“后来车子出现问题,我父亲要来这个卫星城,他说有个朋友住在这里……”
“等等?父亲?你不是一个人吗?”
克瑞斯立马抬起头,一脸惊愕地看了过去。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在卫星城里发现其他人的踪迹,第一次撤离到现在差不多有半年了,可来过卫星城的记录却只有他们这批人进城时留下的,再早的就是五年前检修时的维护记录。如果琳和她的家人有来过这里,为什么之前的痕迹像被人抹掉了一样消失不见?
不对,琳没有必要说谎。
克瑞斯排除了其他可能,他想起来和雅利安、隆等人进来卫星城时,找到的那辆货车。它停在医院楼下,和早已被遗弃报废的车不同,隆只是简单一鼓捣,车便能重新发动起来。
现在想来,那辆车很有可能别有来路,和琳脱不了干系。
“第一次撤离到现在过了半年多,其他人呢?到哪去了?”
克瑞斯皱着眉,他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59。脆弱()
出乎意料的是,琳回答道却是不知道,这令克瑞斯郁闷了起来。他不甘心的又问了几句,最后大概明白了女孩经历了什么。
琳是半年前第一批撤离的人类,虽说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脏乱不堪,也能佐证琳待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但克瑞斯心底还是带上了一丝怀疑。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所致,有些问题或许连经历者本人都没有注意到异常。
半年前,琳的母亲刚刚去世——由于那个年代病毒变体的扩散,她的母亲早在“生命组”计划诞生之初,干细胞便失去了细胞活性,成为了最后一批因病死亡的人类。
亲人去世的打击令这家人悲痛欲绝,琳和她的父亲、弟弟三个人在那时,选择了第一批撤离城市,摆脱离开伤心之地,前往“新时代”寻找新生活。
然而追寻新生活的路上并非一帆风顺,刚出门不久,他们便遇到了麻烦。撤离的第二天凌晨,刚从东区离开城市,在高速公路上服务站正打算休息时,琳的父亲接到老友的一桩电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好像是两人多年来的工作走了进展。在琳的回忆里,那个时间恰好是凌晨三点半,记忆里一向稳重的记者叔叔,此刻在电话里像变了一个人,他急躁谩骂,大声斥责琳的父亲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但到了最后,他又近乎哀求地希望得到帮助。琳当时距离父亲的位置不太远,她模糊听到话筒中,那个记者叔叔说,他在某个遗弃的城市里找到了对报社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希望同为记者的琳的父亲可以帮助他。
父亲沉默了很久,但那时第一批撤离已经开始,由于两个孩子无法独立照顾自己,他拒绝了老友的请求,选择了先撤离,打算撤离到“新时代”,安顿好两个孩子后,再回来帮忙。
琳记得很清楚,熟悉的叔叔丧失了往日的骄傲与优雅,他骂了好一阵子,最后咬牙切齿道:“安娜也有份,你一定会后悔的。”
安娜,是琳的母亲的名字。听到句子里母亲的名字时,她一下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眼睛紧盯着父亲,想要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已故的母亲做了些什么。
可父亲只是很淡然地挂掉了电话,像是没听到好友的话。
从那以后,撤离路上的大半周时间,琳再没有见过父亲接打电话。
有时候,命运的因缘巧合让人捉摸不透。撤离路上的第七天,他们路过某条高速公路时,车子恰好遇到了一些问题,需要找配件替换。琳记不起来公路的编号了,但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命令机器管家回到城市里带回配件,然后脸色黑的很难看。
直到机器人消失后,琳才想起来,早在出门时,车子里备好了配件,出现问题完全可以立马解决。而现在,机器人要回去取配件再回来,不仅时间要花上半周,而且背后的含义令人心惊。时间长这也就意味着,一家人需要在服务站住上半周,甚至一周的时间。
可一周后,第一批撤离将会暂时中止。到那时,他们必须在服务站住上半个月。
这样的结果让人感觉烦闷。
琳偷偷打量着父亲,她想到叔叔的电话,联系到现在的处境,不免觉得有些不妙。
父亲安慰了她和弟弟几句,便睡了下去。之后过了一天,像是向谁妥协了般,他嘱咐琳姐弟俩待在服务站等他回来,便骑着摩托消失在地下公路之中。
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琳和弟弟等到了机器管家回来,并且修好了车之后,又等了半个月。她们的父亲却像是失踪了一样,怎么都联系不上。
到最后,在第一批撤离再次开始的前两天,琳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出去寻找父亲的下落。她从机器管家那里得到了父亲过去的通话记录后,大致推测出父亲消失的地方是某个地下卫星城。
于是,刚拿到驾照却未满十八的女孩,在某个夜里偷偷瞒着机器管家跑了出来。她开着服务站的货车,一路沿着地下公路开到了她父亲消失的地方,正是目前克瑞斯和她所在的卫星城。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就说得通了。克瑞斯算是明白,为什么废弃的城市里会有一辆没报废的货车。而且找到车时,隆奇怪的表情也就有了解答——废弃的城里,有辆看起来蛮新的车子,这怎么看都有问题。
克瑞斯吐了口气,心底的一个疑惑解决了,蒙在心上的一层迷雾似乎消散了一些。但要放松下来还不到时候,他继续望着琳,等待着接下来的解释。
折磨琳的那些人,还有她父亲的踪影,这背后都是一连串的麻烦,牵扯到很严重的问题。
克瑞斯张了张嘴,他开口问道:“之后呢?我们进来医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那些警察,可不是假的。”
说到这里,克瑞斯不由得点了点头,那些狱警的制服足够让琳相信他们不是坏人——
可他现在才找到琳,不得不说,克瑞斯对琳的顾忌有了些许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她不敢现身,难道是那些人还藏在医院楼里?整个院子里全是警察,没有人能够偷偷跑出去。
克瑞斯眼神一凛,他想到紫真人所说的危险,那些刽子手很有可能正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这可就麻烦了!
克瑞斯微一沉吟,要是那些家伙还在这里,肯定还会有什么目的。他思前想后,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人。而正要带琳离开病房时,琳的回答却让他立马愣住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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