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组长们带领着大半的人离开了玄关。小汪吩咐眼镜仔去通知夏哥,一个人浑身发冷地站在玄关处,祈祷着这场正要揭开序幕的风暴,不会演变成一个巨大而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死老头跑来了?」
搔了搔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坐在床边,打了个大呵欠之后。「笨蛋,奉杯茶给他,叫他没事快滚回去,用不着特地把我叫醒。反正死老头会来找我的事,没有一件我有兴趣听的,谁想听就叫谁去听吧。」
开什么玩笑!为了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近日他除了得处理每天不间断的大小纠纷,还得再增加额外时间,泡在办公室里,每天都在审查资料、阅读身家背景的调查报告与面谈中度过,忙到连和英治亲热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在这种连一分一秒都没得浪费的状态下,如果还要听老头说教,他宁可和英治窝在床上做运动。
「可是所有的组长都已经下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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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长?」
他一竖起眉,眼镜仔立刻紧张到脸色发白。「是……除了前一阵子到东南亚出差的黄组长外,我想其余九个堂口的组长都到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没叫他们过来这里!这里是我睡觉、休息和放松的地方,谁叫他们自作主张地来这里集合的?」被吵醒,又听到这荒谬情况,他的修养可没好到能忍住不发脾气。
火大的一叱,让眼镜仔一张脸从发白转为发青。
套房内的专用浴室门喀啦地开启,顶着散发湿气的艳泽黑发,晨跑回来的英治十五分钟前才进入浴室,夏寰以为他会多花点时间在里头,打算等会儿去偷袭的,没想到他已经走出来了,而且已经着装完毕。
身上那一套深藏青色的笔挺西装,与散发浴后珍珠光泽的淡粉白肤,在室内晨光中互相衬托出清新飒爽的男人味,濡湿的头发与尚且沾着水珠的睫毛,却在那上头增添了禁忌的性感艳色。
可恶。真想上了他。
「你就下楼去见一见自己父亲,听一听他要说什么吧。」冷冷地一瞥,英治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与手表,一边穿戴一边说。
「怎么,这是孝顺儿媳妇想在公公面前增加好感的建议吗?」
气他一大早就这么可口,忍不住想戏弄一下。夏寰承认自己有孩子气的一面,有时候只是想看看英治冷若冰山的美貌瞬变为冒火的活火山,总会故意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反话。最有效的,就是揶揄他像个女人、婆婆妈妈的。
不出所料地,此话一出,咻地一柄强而有力的眼刀飞射过来。
夏寰格格地笑着。
「我知道了,为了替你在老头面前美言两句,我下去就是了。真是的,接下来的几十分钟煎熬,不知能换得几次的奖赏,如果不到十次,我就亏本了。」
「你也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十分钟的能耐吗?」冷嘲。
夏寰挑起眉,其实从以前他就在怀疑了,英治这小子明知自己讲话去毒到他的时候,他会以何种方式回报,为什么英治老是乐此不疲地老爱对他放毒针?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很不好意思,英治,我很想响应你的勾引,但之前已经答应你,我会下去见老头了……真的,不是我不想。这次你就靠着抽屉里我帮你打造的『夏宝贝』二号,自行解决一下吧。」
在英治的拳头挥到自己肚子前,夏寰已经先扣住了他的手腕,笑嘻嘻地往他气到泛红的脸颊上一亲,说:「早安,今天到医院上班的时候,不可以随便拿人家给你的糖果,也不许跟漂亮的护士姊姊走喔。」
「你!」黑眼一眯,头一低。
砰!这超近距离的脑门撞击,不可能闪躲,也闪躲不开。夏寰发出没有叫声的惨叫,往后仰倒在床上。
拎起公文包,准备要下楼的欧阳英治以下颚指指夏寰,吩咐眼镜仔说:「去帮他弄些冰块来,要能够让他冰到头裂开来的那种。不然你们老大应该会顶着一颗很漂亮的肿包去会见客人们了。」
夏寰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摊开成大字状,等着晕眩感自动离开。
英治走下跃层的楼梯时,恰巧夏彪在一大群弟兄的簇拥下走进了客厅,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交会。
啧,都是夏寰那家伙,没事制造争端,耽误到他的时间,让他错失了抢先从安全门离开的机会——希望此刻他左颚脸颊的肿痛感,可以给他一点教训。我的铁头攻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英治蹙着眉头,内心叹着气,既然已经决定要正面迎战夏父,此时他不该逃避才是,可是今天是那个「代理孕母」登场的日子……听见这消息是一回事,然而亲眼看到女人挺着大肚子,怀着夏寰孩子的模样……刺激实在太强了。
只有今天,他不想和他们交战。反正夏父头一天来的目的,应该只是耀武扬威一番,真正的「对战」应该是他提出条件之后,夏寰要接受或不接受的时候。来日方长,英治可以等之后的日子再参战。
不过现在既然碰上了,英治也不会装作没看到。
下了楼梯,对着迎面而来的夏父点了点头,说声「您好」,短暂地看了对方一眼。夏父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英治也不意外,等他们擦身而过后,他往玄关移动。
「等一下。你也一起进来。」
老人粗鲁的命令口气,让英治眉头深锁,伹他还是基于礼仪地说:「抱歉,已经到了我上班的时间。」
「很快就会解决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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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夏寰老了以后,也会是这副模样吗?英治心想也许自己还是趁早和他分开,会比较聪明。
总之,现在不能不给老人家一点面子,英治踏着心下甘情不愿的脚步,重回到自家客厅中,和大伙儿一起等着主角——夏寰姗姗来迟的大驾。
5、
夏彪双手抱胸,宛如门神般坐镇在单人沙发上,肃杀之气飘荡在空中,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好坏。
「谁惹老先觉生这么大的气?」
「用得着问吗?他都跑来这里了,看样子是来向咱们大仔兴师问罪吧!最近大仔有做了什么惹他老人家生气的事吗?」
「这问我,我哪知?喂,小汪……X,那小子跑哪里去了?成天到晚都跟着老大的人只有他,他应该是最清楚的啊!」
刻意不想靠近中央,英治默默地靠着离玄关最近的那道墙而站,刚好前面站着夏寰手下的那些组长们,让他可以不引人注目地综观全场。占尽地利之便的他,将组长们讨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听进耳中,同时也在心中画出了个大问号。
他也想不透,今天照理讲是奸巧老人炫耀自己即将有金孙的满面春风日,怎么却像是吃了炸药一样,怒气冲天地上门踢馆?
「一大清早的,干么一堆人死气沉沉地坐在别人家的客厅里?你们这些家伙,没别的地方好去,没别的事可做吗?」夏寰慢吞吞地踱下楼,说:「老头,你不在南部打打小牌过好日子,上来惹什么麻烦?」
夏彪眼神锐利地瞪着他。「哼,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你自己!」
「良心?」走到父亲面前,夏寰一屁股坐进沙发,掏了掏耳朵,漠下关心地说:「不好意思,我的基因里面少了这一项,八成是受了上一代种子不好的影响。」
「你免在那里装瞎装疯了!『虎毒不食于』这句话你是没有听过吗?我没想到你竟比老虎这款禽兽搁卡不如!囝仔的事,我是不知你打哪里探听到的,可是除了你以外,谁会有理由对他们母子下手?那名打手一定是你派来的!」
「喂,老头,你的老年痴呆终于发作了吗?讲什么没头没尾的疯话!」夏寰愠怒地变了变脸色。
「你打算这样装不知装到底,我也随便你,不过恁爸本来没想要做到这么过分,是你惹我生气在先!既然你这么狠,我也不和你客气了!」夏彪拍了下桌子,与儿子大眼瞪小眼。
「老先觉,夏哥哪里惹你这么生气,我们兄弟是不清楚,但万事皆从急中错,你不要急着骂,先慢慢地、好好地和夏哥讲起吧。」较年长的组长开口缓场子。
「讲?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听好了,不管你有多不高兴,你的囝仔再过几个月就会生了,今日我就跟你把话讲一个清楚!
「原本我的打算里,还想给你一个机会,在继承人与那家伙之间挑一个。你哪愿意和他分开,我就让囝仔认你当老爸,不让你的子变成不知老爸是谁人的可怜子。但现在,我已经呒想给你这个机会了!」
指着夏寰的鼻子,老人家咆哮道:「而且像你这款孬种的人,竟然偷偷摸摸地派打手来欺负无依无靠的女人及未出世的囝仔,也不配我给你机会!
「哪不是上天保佑,当时我刚刚好去探望,去给我遇到那个蒙面不敢见人的狗东西,赏他一顿毒打,打到他自己从三楼跳下去,现在他们母子不得确已经遭遇什么不测了!像你这种为着自己,连自己囝仔拢不放过的畜生,我不承认你是我的子!我夏彪今日就当着众人的面讲,我和你夏寰断绝父与子的关系,以后我们就是彻彻底底的外人,啥咪关系拢无!」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站在众人后方的英治,脸色更是一片灰白。难道……他咬了咬牙,左右寻找着小汪的身影。
夏寰缩紧眉头,经过令人窒息的几分钟后,他抬高下颚,咧嘴道:「断绝父子关系什么的,你高兴怎么做都随你。我想弄清楚的是另一件……女人和小孩,那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知道,给我讲详细点!」
「你还在假仙!?」
「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
「你明明就知道!就是我找了一个女的借肚子,用你的种,怀了你的孩子,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
一瞬间,夏寰的表情冻结住,接着他狰狞地咆哮道:「你这个死老头,居然背着我干这种事!」气得双手一掀,将面前的桌子翻开,一把揪住父亲的衣襟。
「老大!不可冲动!」
「大仔,麦啦!」
「喂,大家快点过来,一起捉住老大!」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夏寰从夏彪面前拉开,劝阻。
「更!不孝子,对囝仔下手了后,现在又对自己老爸下手!」夏彪拉整自己的衣襟,哼地说道:「可是不要以为能像上次那样得逞,我早就换好更安全的场所了,在囝伃出生前,绝对不会让你碰他们一根汗毛,那是我们夏家的重要香火!」
忿忿地挣开所有劝架者的手,夏寰啐道:「你是白痴吗?谁在乎香火不香火的?小孩子生就生,那是你家的事,我懒得、也没兴趣去动他们。再说,他们也没那种价值值得我伤脑筋!」
「不要再狡辩了,很歹看。」
「随便你了。」
「你们这些人,最好也仔细地考虑一下,像这款不孝不仁的人,值不值得你们喊一声老大?对父与子可以不孝不仁,对你们这些兄弟,也同款可以不忠不义!你们说,不是吗?」
夏彪一句气魄十足的当头棒喝,刹那间打得在场的「全宇盟」组长级人物一愣,场面充斥着怀疑、动摇的气氛。
面对父亲毫不留情的拆墙脚行为,夏寰不禁咋了咋舌。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任何的反驳,都会落入口说无凭的下场。
这也是考验夏寰的统御力与手腕最残酷的一刻。倘使过去他没有彻底驾驭住帮众的心,也许今天就是得接受有因必有果的总决算日了。
英治内心虽然着急,却不能挺身而出地帮夏寰说句公道话。这里不是他这局外人可以说话的地方,私下的劝诫就算了,但只要他没加入夏寰帮派的一天,就不该在这种正式场合跳出来。
幸好在动摇之中,仍有人动脑思考。
「老先觉,讲一句卡失礼的话。你刚才讲的话,甘是有凭有据的吗?那个遮住面目的人,真正和大仔有关系吗?你安捏是随便诬赖我们大仔。讲实在的,我根本不相信大仔会叫人做出这款卑鄙的代志,这不像是我们大仔的为人!」
一个人跳出来讲话,剩下的就像风行草偃,大家纷纷点头同意。
「没错,我感觉这件事情不简单!要好好调查一下!」、「我们相信大哥的话,不会有错的!」大家此起彼落地说。
转眼间局面又变了,夏彪被孤立在众人之中,可是姜是老的辣,他很快地又祭出另一波攻势。
「阿寰这个猴死囝仔倒是有些不错的手下……哼,你们有曾经自问过吗?万一过上危急的状况,这小子会在你们和那家伙之间,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他会以『全宇盟』的利益优先,还是先去保护那家伙呢?」
挑衅的目光穿越过人墙,直指站于不起眼处的英治。
啧,英治不想瞠浑水的,但看样子,夏老爹就是非要拉他进去参战不可吧?
「夏伯父言重了。我只是个与『全宇盟』不相干的外人,和各位没有利益冲突的地方,也用不着谁保护。夏寰是不是个能够公私分明的人,大家比我更清楚。」挺起双肩,英治冷淡而坚定地回道。
「真是那样吗?为着你,阿寰那小子连自己的囝仔都能够不要,兄弟再重要,甘会比自己的囝仔卡要紧?光这一点,他就不值得信!」
打击完英治的士气后,夏彪再回头对着众人说:「你们讲说要证据,我是拿不出来。我只能用我这张老脸和这颗心脏跟你们挂保证,我讲的拢是真的。真的有人在半夜爬上医院的三楼,拿枪入侵了大着肚子的借腹女人的房间。你可以自己去判断,究竟是不是他为着自己的男爱人,暗算自己的仔!」
望着再度犹豫不决、彷徨迷失的众人,夏彪得意地瞄了夏寰一眼。
当初会决定以孩子来威胁夏寰,并不是在赌夏寰会不会在乎这个孩子,而是在逼夏寰身边的弟兄们认清现实——老大身边的男爱人,看似老大的私人问题,用不着他们干涉,但问题是,当这个男爱人成了影响老大做出不良判断的源头时,问题可就不简单了。
夏彪的如意算盘,就是想借这些人的手,解决那个男爱人的问题。
「夏哥。」堂口规模最大,在帮中说话也有举足轻重之位的仁组曹组长,第一次开口道:「我知道自己很失礼,但是能不能请欧阳医师和夏彪老前辈先行离开,好让大哥与其它弟兄之间,能没有芥蒂地打开天窗说亮话?」
英治赞成这个意见,他留在这里只会被夏老爹利用,把他塑造成「全宇盟」中的「混乱制造者」,目的无非是想夺走他留在夏寰身边的「可能性」。
「无论英治在或不在,我都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不能吗?」
夏寰扬起不羁的笑容,拒绝妥协地说:「我真是失望啊!我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