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葛衣大汉又重重咳了两声,恨声道:“尔等何处贼子,敢在天王重地行凶?”
杨启汤闻言,差点被他气乐了,这还真是贼喊捉贼啊。
李仲飞却感觉到葛衣大汉的声音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凑到葛衣大汉面前。
火光之下,李仲飞和宋文强二人同时惊呼道:“厉统领?”
那人满脸水渍,闻言也是一愣:“你们认识我?”
“是我呀。”李仲飞把自己的脸凑过去,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厉统领,我是李仲飞,安平镇的李仲飞啊。”
趁着葛衣大汉发愣的功夫,宋文强忙向杨启汤解释道:“帮主,此人便是数月前失踪的情报房统领厉飞扬。”
这时,厉飞扬也认出了李仲飞和宋文强,苦笑着摇了摇头。
双方至此才发觉是场误会,厉飞扬出事之时,杨启汤还未来青螺岛,这时经李仲飞介绍,厉飞扬忙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俯身拜道:“属下厉飞扬,拜见帮主。属下愚钝不知是帮主大驾,所以……”
杨启汤久闻厉飞扬武功高强、为人忠义。在得知他失踪后更是派人四处寻找,这时见他安然无恙自是大喜过望。
不等厉飞扬说完,杨启汤一把将他扶起,大笑道:“厉兄弟,你回来就好,想死愚兄了。”
说着还在厉飞扬的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厉飞扬被他拍中伤处,痛的呲牙咧嘴:“帮主武功高绝,属下叹服。”
众人一阵大笑,杨启汤更是一扫先前烦闷:“厉兄弟数月不知所踪,想必遇到了不凡经历?”
“是啊,帮主。”厉飞扬神色一黯,“属下此次真可谓是九死一生。”
见二人说起话来没完,宋文强插口道:“帮主、厉统领,此地不是叙谈之所,不如我们即刻返回别院再做详谈可好?”
“好好。”杨启汤把住厉飞扬的胳膊向外走去,“多日来终有开心一事,咱们今晚定要痛饮!”
第六十三章 心中郁结()
夜沉如墨,漫天的乌云将弯月掩在背后,整个青螺岛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悬龙滩边一堆火光,忽明忽暗
半月坡外有处高崖,站在崖顶,整个悬龙滩尽收眼底。
此刻,杨启汤正在崖顶负手而立,望着目光尽处的那点火光,不觉悠悠叹了口气:“看样子要变天了
。”
锐捷营统领靳天魁负罪自裁的消息传回别院后,杨启汤与郎发斌合计由李仲飞出面主持安葬。
李仲飞则依照靳杰的意思,将靳天魁葬在了悬龙滩旁,这个他生前最后守护的地方。
葬礼十分简单,来参加的人也屈指可数。一方面是因为靳天魁乃是获罪而亡,不能按帮规送行。
最重要的却是吕品连夜返回,接管了锐捷营。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除了少数几个真正忠于靳天魁的弟兄,并没有人敢冒然前往。
而杨启汤碍于廖忠勇的颜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阵冷风拂过,刮得杨启汤的衣襟猎猎作响。初秋的夜晚,岛上已是冰冷异常,他不由紧了紧衣衫。
初登帮主大位,天王帮却连遭外忧内乱,多日的操劳使他的脊背竟有了一丝佝偻。
旁边守护的宋文强看到,靠过来轻声问道:“帮主,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杨启汤拂去额前一丝乱发,摇摇头道:“快要结束了,再等等吧。”
宋文强知他是在等李仲飞回来,于是不再相劝,扭头吩咐手下回别院去取帮主的大氅。m 520时悬龙滩上又燃起几点火光,并缓缓向别院方向行来。
“看样子是仲飞要回来了。”杨启汤转身向山坡下走去,“文强,我们去迎迎他。”
“是。”宋文强答应一声紧随其后。
几人穿过树林来到驰道上时,已能听到山坡下远远传来的马蹄声,果然是李仲飞料理完靳天魁的后事,带着两名亲兵返回别院。
李仲飞此时也是满心忧虑,他虽说初经江湖中事,却也能从这次事件中看到事态的恶劣,不觉开始为天王帮的前景担忧。
正苦恼间,他忽然看见道路旁边站着杨启汤等人,忙下马行礼。
杨启汤走过来把住他的胳膊:“仲飞,你辛苦了。事情处理完了吗?”
李仲飞见他一脸倦容,忙再次抱拳道:“回帮主,靳统领已安葬完毕,只因他犯有犯上作乱的大罪,不能设置灵棚。现在只有他的儿子靳杰留在墓前守夜。”
杨启汤听到李仲飞提起犯上二字,不觉冷哼一声:“犯上?哼!帮中那么多犯上之徒,靳天魁只不过一莽夫尔。”
李仲飞不敢接话,见天已过三更,说道:“帮主,此时夜深天冷,还请……”
杨启汤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我睡不着,只是出来走走。”
说话间,一名亲兵从别院取来大氅,想要为杨启汤披上,不料杨启汤却不耐烦的一摆手:“我们习武之人没那么娇贵,你当杨某是古稀老朽么?”
那名亲兵被他一句呵斥,捧着大氅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李仲飞见状上前接过大氅,冲杨启汤笑道:“帮主身系我天王安危,切不可大意。”说着,抖开大氅准备为杨启汤披上
。
谁知杨启汤闻言却勃然大怒,一把将李仲飞的手打开,大声道:“什么身系安危!什么贵为帮主!杨某帮中大事束手束脚,难道此刻连衣食这等小事也做不得主吗?”
李仲飞也愣住了:“帮主何出此言?在下绝无越俎代庖之意。”
宋文强却听出杨启汤发脾气,全是因为廖忠勇越权擅专之事,忙过来打圆场:“李统领一向忠心耿耿,方才只是关心帮主身体,没有别的意思。”
杨启汤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却不觉想起了当年落魄京城的时候来。
想当年,他虽身怀绝技却四处碰壁,全靠遇到吏部尚书赵汝愚帮扶,才辗转投到杨夙膝下得此地位。本想满腔抱负就此可以大展宏图,谁料直至今日仍是处处掣肘。
上有廖忠勇专权跋扈,下有多数统领管事阳奉阴违,而他势单力孤,空有壮志却只能一味妥协。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从李仲飞手中接过大氅缓缓披上:“仲飞、文强,我知你们素来对我多有维护、忠心耿耿,奈何如今天王内忧外患,实是让我心焦如焚。”
李仲飞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看向宋文强。
宋文强点点头,冲杨启汤抱拳道:“忠心为帮本是我等份内,属下等必当跟随帮主,以死以效犬马。”
杨启汤笑了笑:“你们不必这么拘谨,方才是我失态了。仲飞、文强,你俩随我走走,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
李仲飞见他片刻功夫神情连变,心下不觉惴惴。忙吩咐亲兵牵马返回,自己则跟着杨、宋二人向山坡下走去。
三人沿驰道一路西行,李仲飞见杨启汤今晚焦躁如斯,不敢擅开话端,宋文强更是沉默不语,只有杨启汤时而咒骂廖忠勇结党专权、时而感叹郎发斌老成圆滑、时而怒责靳天魁愚钝鲁莽、时而埋怨众统领勾心斗角。
不知不觉三人来到当日韩侂胄秘密离岛时的那条水道,杨启汤忽然转身面对李仲飞二人:“你们为何一语不发?是不是像他们一样也认为杨某暴虐无常、优柔寡断,根本不配当这一帮之主?”
李仲飞没想到他忽然有此一问,不觉语塞。
宋文强忙道:“帮主今日这些言语,依属下看来并不是抱怨牢骚。帮主所说均是我天王帮长期以来的痼疾。”
他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而今日帮主如此坦诚,更是证明了帮主将我二人视为心腹,如此不然,我二人哪能听得到这番肺腑直言?”
他这席话说的恰到时机,而且丝丝入扣,李仲飞不由暗赞一声。
杨启汤却转回身,望着面前那片芦苇荡沉默了。
算起来,他也刚刚三十出头,忽然间杨夙将这么一个重担压在他的肩头,却没有教他该怎么去做,这怎能不让他心焦如焚?
一人兴则一帮兴,一人失则一帮衰!
杨启汤在心底默默叹息着,在他的心里,未来也像这如墨的黑夜一般,看不到一丝光明。
第六十二章 深仇大恨()
李仲飞只身进入坠马渊后,王玉恒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渐渐的有些后悔自己的建议。
万一事情平息不下来,李仲飞又有什么闪失,他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杨启汤和郎发斌自然不会饶他,廖忠勇可能还会为了顾全大局治他个办事不利之罪,况且身后还有一个李军一直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
他刚刚投靠廖忠勇,本来想尽快办妥这件事,给主子留个好印象,不料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大麻烦。
想着想着,他又恨起了吕品,那小子身为锐捷营副统领,不来这里解决他锐捷营的乱子,反而带着亲信跑去卫戍码头躲清净,太不是东西了!
他越想越心焦,站在涧口不住的向里张望。而山涧内却是一片死寂,白蒙蒙的雾气不住地在山涧里翻滚,越发显得诡异
。
他终于忍不住了,跑到宋文强身边:“老宋,李统领进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如我们再派人去看看?”
宋文强虽然年近四十,但一直对李仲飞推崇有加,所以当杨启汤任命李仲飞暂代亲兵统领一职后,他从无怨言。
他本来就不满李仲飞孤身涉险,这时见王玉恒凑过来,冷冷地说道:“不是你建议李兄弟进去的吗?现在知道担心了?”
王玉恒碰了个钉子,灰溜溜地退到一边。忽听阵型后面传来一阵骚动。他正有火不知何处发,见状怒斥道:“何人在那边捣乱?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有两名弟子押着靳杰走过来,靳杰见到两人,拼命挣脱开按住他肩膀的手跑到宋文强面前:“宋叔父,我父亲可好?头儿刚才说先过来,他现在在哪儿?”
王玉恒见靳杰不搭理自己,觉得丢了面子,冷哼一声:“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m 520
宋文强扭头瞪了他一眼,冲靳杰道:“孩子别着急,你父亲还在里面,李统领也进谷劝说他们投降去了。你怎么跑来了,今天不是该你当值吗?虽说事关你的父亲,可你也不能忘了你是天王帮的一员啊。”
靳杰哪里听得进去,他得知李仲飞也进去了,忙向谷内跑去。没几步便被兵士一把拦住。王玉恒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进去,让他进去。”
宋文强想阻拦,不过又想想靳杰去了可能更好。也许靳天魁见到儿子更不会继续抵抗。
靳杰进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坠马渊内竟然隐隐传来哭泣声,声音在陡壁环绕的山涧里不断回荡,犹如九幽地狱里发出的鬼哭神嚎,让人毛骨悚然。
“出事了?”宋文强和王玉恒两人相视一眼,心下大惊,领着前锋营弟子冲进谷内。
直到看见呆呆站立在人群中间的李仲飞和倒在血泊里的靳天魁,王玉恒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这就好,靳天魁死了,李仲飞活着。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他挥挥手,让手下兵士散开,准备锐捷营一旦反抗便立刻格杀。至于方才他冲李仲飞的承诺?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前锋营兵士与锐捷营兵士遥遥相对,厮杀一触即发,李仲飞站在两军之间也是急的满头是汗。
他面向群情激奋的锐捷营兵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道:“我知道你们同靳大哥的感情深厚,可靳大哥自尽实是为了保全大家的性命。王统领方才也对我承诺过,会亲自向廖总领求情。”
王玉恒闻言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李仲飞背对着他自然无法看到。那些锐捷营的弟子却大叫道:“是你们逼死了靳大哥!我们要给靳大哥报仇!”
李仲飞连喊了几声都没什么效果,王玉恒被他说出求情一事也不好下令动手,山谷中顿时乱成一片。
宋文强在旁也有了怒气,他暗运内功,大喝一声:“住口!”。
这一声如同炸雷一般震得在场兵士耳根嗡嗡作响,有几个体弱的甚至跌坐在地上。
宋文强镇住场面,上前和李仲飞并肩站在一起,指着锐捷营的兵士大喝道:“你们这些混蛋,其实是你们逼死了自己的统领、你们的靳大哥
”
“你胡说!”锐捷营兵士又叫嚷起来。
“闭嘴!”宋文强又迈前一步,有些靠前的兵士摄于他的威势不觉纷纷后退。
宋文强沉声道,“事发之时,你们可有一人提醒靳统领不要鲁莽!事发之后,你们可有一人劝说靳统领谨慎行事!大难临头,你们可有一人挺身而出,挡在靳统领身前!”
他边说边扫视着那些义愤填膺的锐捷营兵士,所有人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低下了头,手中的兵器也不由垂向地面。
“你们只知道,在你们身边有一个肯为你们出头的好统领、好大哥,可你们有谁真正为他着想过?现在他为了救你们不惜牺牲自己,而你们现在又在做什么?你们想让他的血白流吗?你们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锐捷营兵士的气势完全被他一番话打压了下去,他轻轻呼出口气,不漏声色的退到李仲飞的身边。
李仲飞冲他点点头,以示感谢,继续说道:“你们想报仇?想求死以诚恩义!那你们想过仍在受灾的家乡吗?想过还在受苦的亲人吗?等此间事了,我定会启禀帮主拨款救助家乡的父老!请大家相信我!”
他说到最后,眼角也有些湿润。宋文强听到“受灾”后,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而他们这一切落在靳杰眼里却成了做作。靳杰那瘦弱的身体颤抖着。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些人,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你们逼死了父亲,让我变成了孤儿!父亲倒在血泊中尸骨未寒,你们却站立在这里假仁假义,迷惑安抚着父亲的部属。”
靳杰恨不得这就冲过去杀了这些仇人,可是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啊。
忽然之间,这个曾经天真的少年变得成熟起来,他藏起满腔的仇恨,忍下滔天的怒火,缓缓地站到李仲飞身边。
他冲锐捷营的兵士大声道:“侄儿谢谢各位叔伯了。父亲虽出于无奈,但终究犯下不赦之罪。李统领、宋统领和王统领都力保大家平安,眼下还是多想想那些远在沅江受苦的父老吧。侄儿给各位叔伯磕头了。”
说着他跪倒身子,以额抵地。锐捷营的兵士怔怔地看着这个低声哭泣的少年,在阵阵叹息声中无奈地丢掉了手中的兵刃。
王玉恒见机立刻指挥手下将他们和靳天魁的尸体带出坠马渊,并清点谷中的银车。
宋文强看了李仲飞一眼也走了,他还要将今日之事回禀杨启汤。
李仲飞默默地将靳杰扶起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这个孩子。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孩子在大悲大哀之下,仍能如此的识大体。
可他没有看到,在靳杰低垂的双眼中隐藏着多大的仇恨。更想不到,自己也成了他杀父仇人中的一员。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杀光你们这些刽子手!只要我活着,我总能让你们血债血偿!”一个仇恨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靳杰年轻的心底。
第六十七章 吕品反水()
天依然阴沉的让人压抑,吕品披上侍卫递过来的蓑衣,手指触到身上色彩鲜明的甲胄时,不由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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