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手,想替李仲飞拭去脸上的汗珠。
然而就在这时,李仲飞稍稍挺直了上身,长吁一声道:“好了,真吓死我了,差一点便铸成大错。”
指尖堪堪擦过李仲飞的鼻尖,紫英忙缩回手,强忍着心头小鹿乱撞,轻声笑道:“仲飞,谢谢你,是我太鲁莽了。你你能扶我起来吗?”
“啊?啊呀!”方才只顾专心疗伤,李仲飞竟忘了紫英还一直偎依在他的怀里,二人如此暧昧的姿势万一被旁人看到,紫英这一世清名算是彻底毁在了他的手里。
他急忙翻身站起,将紫英放下。紫英脚一沾地,不等缓过口气,突然拼尽全身力气将李仲飞推开,飞也似的逃走了,留下李仲飞站在原地怔怔发呆。
半晌,李仲飞才长叹一声,掩住了脸面:“天呐,这地方没法呆了!”
他原本打算安顿好朱熹之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且不论京城故友需要一一走访,鲁不凡的墓上也应前往祭拜,还有他这豹卫将军总不能真的当一个甩手掌柜,少不了要去军营做做样子。岂料今日先是朱熹出尔反尔,不顾他二人的约定向圣上进谏,惹得赵扩龙颜大怒,他心中也是气愤不已,加之又与紫英发生了这场意外,更让他觉得还是及早离开为妙,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匆匆起身,赶去向朱熹辞行。
到后堂时,朱熹正在用早膳,看上去神色如常,已没了昨日那般阴郁。李仲飞心中稍安,正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朱熹已笑道:“今日进宫,不知圣上是否真的消气,还愿不愿意再见老夫。仲飞,若圣上仍然怒气难平,还请你从中斡旋则个。”
“先生能这么想,学生便放心了。圣上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先生一切照旧便可。”李仲飞顿了顿,试探着道,“等下送先生进宫之后,学生想去办点事。”
朱熹怔道:“什么事?很重要吗?去多久?能不能等老夫见过圣上之后再去?”
连珠炮般的发问,透出深深的不安,李仲飞不忍,只好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想去拜访几个故友,改天也可以。”
朱熹明显长松口气,笑道:“那就好,说实话,今日没你陪着,老夫还真不太敢去见圣上呢。”
“先生言重了,既然如此,请先生慢用,学生这就去准备马车。”李仲飞见状只得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本来今日便还给程涛的令牌又被他揣回了怀里。
第六百二十章 待漏院窥密()
府中家丁众多,自然无需李仲飞再亲自驾车,等朱熹用完早膳,李仲飞便骑马陪在车旁,二人有说有笑,往皇宫而去。
赵扩早已在勤政殿等候,见了朱熹非但只字未提昨日之事,还让朱熹转告辛弃疾随时准备赴任,至于官复原职还是另择他处,赵扩却卖了个关子,说时候一到自见分晓。对此,朱熹喜出望外,连连叩首谢恩,直道自己年迈昏聩,不识得真龙天子的容人之度。
既然君臣二人一团和气,李仲飞也乐得少费唇舌,与赵扩寒暄了几句便退出殿外。心情大好的他感觉此刻的阳光也比昨日灿烂了许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由于不知道朱熹授课几时结束,他不敢远离,只在勤政殿附近来回溜达,消磨时间。宫中侍从大多清楚他和赵扩的关系非同一般,也无人阻拦,甚至有几个地位高的宦官还争着向他示好,请他去品茶小憩,不过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在平淡无奇中流逝,每天都是李仲飞想辞行,却被朱熹抢先一步挽留,然后二人再一同进宫,朱熹授课,李仲飞闲逛。次数多了,李仲飞不见豹卫派人来打搅,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除了每次见到紫英时多少有些尴尬,日子倒也顺心惬意,连最初周彪袭击空灵谷的真相也被他抛在了脑后。
这一日,他将朱熹送至丽正门外,正遇到百官散朝,像往常一样,为避免与百官打招呼,他让车夫重新驱动马车,向僻静处驶去。
车夫刚刚扬起马鞭,朱熹却一反常态,摆摆手,看着陆续走出宫门的百官道:“返城已有月余,一直未再与赵子直谋面。仲飞,你平时可有他的消息?”
李仲飞摇摇头尚未来得及答话,朱熹已跳下马车,迎向百官。
离宫的官员越来越多,朱熹仔细搜寻着人群,却始终没有发现赵汝愚的身影,不禁面露失望。李仲飞察言观色,忙跑到他身边道:“既然先生思念赵相,不如等今日课业结束,请赵相过府一叙?”
朱熹又在人群中找了一遍,停下脚步叹道:“圣上每日勤政好学、废寝忘食,老夫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回府后还要准备第二天的课业,哪有时间待客?唉,还是算了吧!”
“既然如此,就让学生代为探望吧。”
自首讲之日以来,朱熹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每天进宫授课、回府备教,起早贪黑,从无一日间隔。李仲飞感念朱熹所为,决定帮其完成这个心愿,于是等朱熹进入丽正门后,便随着散朝的官员去了待漏院。
待漏院,乃百官等候上朝的聚集之所,许多官员散朝后仍会返回此处,与同僚商谈国事。不知从何时开始,官员们发现在此滞留有一个明显的好处,那便是各部堂衙门之间的公文来往、政令通报,不用出院便能完成,省却了城里城外的来回奔波。
因此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官员选择散朝后先在待漏院稍作停留,确实没公务了再回府返衙,甚至还有的官员干脆将公务搬来了待漏院,反而很少去自己的衙署,赵汝愚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消息是李仲飞与内侍闲聊的时候得知的,想不到今日派上了用场。他还知道,待漏院分前后两重,后院又分东西跨院,赵汝愚的房间在东跨院的东北角,房后紧挨着外墙,是待漏院最为僻静的地方,想必因为赵汝愚办公待客时不想被人打搅而刻意为之。
无需侍从引领,李仲飞报上名号后径直来到了赵汝愚的房前,房门虚掩,房中空无一人,就当他打算进房等候之时,相邻房中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一袭绿色官衣,背对房门而立,虽看不到相貌,但仅从背影上,李仲飞已能断定必是韩侂胄无疑。
“既然赵相不在,与韩大人说说话打发时间也好。”李仲飞正要上前,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朱熹又在向圣上授课了,这个道学先生食古不化,又与赵汝愚沆瀣一气,如此下去,恐怕圣上会被他们蛊惑啊。”
韩侂胄的声音沉稳厚重,显然他房中另有其人,听到谈话的内容与朱熹有关,李仲飞忙收回脚步,躲进了赵汝愚的房间,轻轻掩好房门,贴在墙上一探究竟。
果然,那人话音未落,韩侂胄便淡淡道:“哦,朱大人担任侍讲,这是他分内之事。”
先前说话那人语气急促,使得声音听起来愈发刺耳:“韩大人啊!咱家这些做奴婢的都知道,宫外只有韩大人您才称得上大宋的肱骨之臣,乃当初从龙定策的第一功臣!如今,大人不能再对朝政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胡来了!”
听到这里,李仲飞已经火冒三丈,心说原来是个死宦官,竟敢在背后血口喷人、乱嚼舌根。他心中愤愤,又好奇韩侂胄会如何作答,便按捺怒气,继续听下去。
那宦官又数落了一通朱熹和赵汝愚的不是,韩侂胄终于怒道:“放肆!内监不得议政,你跑来此处呼声犬吠,成何体统!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不然本官定要狠狠参你一本!”
“骂得好,骂得痛快!”李仲飞在心里为韩侂胄大大喝了声彩,只听隔壁房门响动,紧接着一串细碎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了。想必定是那宦官受到斥责,无颜再待下去,灰溜溜地离开了。
“死宦官太不识相,韩大人什么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岂不自讨没趣?”李仲飞有些幸灾乐祸,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知这时又传来韩侂胄一声长叹:“这帮蠢材,没事瞎嚷嚷什么?弄得满城风雨,万一被赵汝愚他们听去,及早防范,岂不坏了韩某的大计?”
闻言,李仲飞大惊失色,慌忙捂紧了自己的嘴巴,暗忖道:“难道韩大人一直对赵相心存不满,只不过平时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看样子他还制定了什么秘密计划来对付赵相,这可如何是好?”
再想听时,忽见门外人影晃动,似乎有人朝这边走来,他不愿被韩侂胄发现,悄悄从后窗翻出了待漏院。
第六百二十一章 误闯丽正门()
碧空万里,艳阳高悬,
李仲飞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
韩侂胄的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刺进他的脑海,将他记忆里那个两袖清风、与世无争的完美形象一点点、一丝丝地剥离出去。
面对粗茶淡饭的安之若泰,错失高官厚禄的心止如水,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韩侂胄在故作姿态?用来掩饰自己的复仇之刃,准备在所有人失去防备之后再反戈一击,致对手于死地?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韩侂胄其人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无数的疑惑汹涌翻腾,他心头的压抑也愈发沉重,沉重到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不想被压垮,于是拼尽全力深吸了口气,想把这口闷气释放出去,即使像个疯子一般大吼大叫也无所谓。
然而,他刚抬起头,却看到了几张布满惊恐的面孔,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已来到了丽正门前。
“李将军,您您不能再向前走了。”一个侍卫将佩刀抽出少许,稍作犹豫又收了回去,咽口吐沫道,“今日铁将军当值,您若有若有急事可去找他,千万别为难小的们。”
看着一脸紧张的侍卫,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宫门,李仲飞顿时明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
擅闯宫门,依律当斩!
难怪侍卫们会如此紧张,若非他身份特殊,恐怕早已刀枪加颈了。可即便如此,除了眼前这四五个侍卫如临大敌般拦住他的去路,另有数十个侍卫正快速向这边奔来。
铁人英冲在人群的最前面,边跑边挥舞着双手道:“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铁人英的嗓门又尖又高,竟惊动了宫墙上值守的侍卫,呼啦啦全涌到丽正门正上方,争相向下张望。
李仲飞暗叹一声,默默退至六七丈开外才停住脚步,冲铁人英道:“你吼什么吼,我只不过一时失神,离宫门过于近了些而已,又不是意图闯宫。”
“你说的轻松,”铁人英一口气冲到李仲飞面前,才喘着粗气道,“你再这么任性妄为,有一天人头落地,可别怪圣上和弟兄们不保你。”
李仲飞明知自己有错,但不愿在铁人英面前低头,撇了撇嘴道:“有那么严重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宫门重地,谁管你有意还是无意?”铁人英被他气的直翻白眼却发作不得,抬头冲宫墙上那些看热闹的侍卫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当心本将废了你们的招子!”
李仲飞又叹口气,拍拍铁人英的肩膀走向一旁,铁人英跟上来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听手下说,你面目狰狞,疯了一样低着头向前闯,连有人提醒也不管不顾。若非宫门已闭,只凭那几个侍卫能拦得住你?万一被你闯进宫去惊了圣驾”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李仲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只不过这些天太累了。”
“你还累?”铁人英扑哧一声没憋住笑,被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缓口气道,“圣上和你老师才算累吧?你整天晃来晃去,做什么了?”
他顿了顿,忽然指着宫门道:“你方才是不是急着去找朱大人?喏,他来了。”
李仲飞循声望去,果然见朱熹正从侧门出来,他刚要上前迎接,却被铁人英拽住了胳膊:“你还是在这里等吧,莫要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听出他语气中的戏谑,李仲飞横了他一眼道:“是不是看到我倒霉,你就特别开心?”
铁人英一愣,眨眨眼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李仲飞苦笑无语,不过还是等朱熹走近后才上前施礼道:“先生今日结束的这么早?”
“番使来朝,圣上要接见使臣,差老夫先行告退。”朱熹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走吧,等明天老夫再将差下的功课补上。”说罢看也不看铁人英,径直走向远处停放的马车。
铁人英满不在乎的一咧嘴,朝李仲飞拱拱手,带着手下回去了。李仲飞追上朱熹,小声道:“先生还为铁人英传旨的事不悦?”
“贪图小利之人难以成大事,仲飞,你以后也莫要与此类人来往过甚。”朱熹瞥了眼铁人英的背影,忽然道:“对了,老夫听说有人意欲闯宫,闯宫之人呢?被你们拿下了?”
“不怕先生笑话,闯宫之人正是学生。都怪学生一时鲁莽,惊了宫门侍卫,才闹出这等笑话。”李仲飞干笑两声,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朱熹却没有笑,反而沉声道:“你平时不似这般鲁莽,告诉老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致于你心神大乱?”
“没没什么。”李仲飞强自镇定,岔开话题道:“先生可知来的是哪国使臣?所为何事?”
知他有意搪塞,朱熹叹道:“你不愿说就算了,今日课业刚开,禄公公便来奏报西夏有使觐见,至于所为何事,老夫便不得而知了。”
“西夏?”李仲飞心头顿时浮现出周彪的身影,脸色不由为之一变。
难道周彪说的都是真的?西夏真的与大宋联手了?那么周彪袭击空灵谷难道真的出于圣上授意?还有韩大人,他的计划会不会也与此有关?
一时间,李仲飞思绪翻涌,不觉停下了脚步。朱熹走出数步才觉察有异,回头道:“你怎么了?”
联系到待漏院中听到的话,李仲飞脱口道:“学生在想,圣上日理万机,先生如此频繁授课是否妥当呢?”
朱熹朗声笑道:“古来明君圣主哪个不是废寝忘食、日理万机?一国之君心忧万民,恐怕圣上也盼着老夫天天进宫呢。”
“这”李仲飞叹口气,嘀咕道,“真是这样吗?”
朱熹白眉微皱,盯着李仲飞的眼睛道:“你听到什么了?对了,你见到赵子直了吗?他身体如何,气色可好?如今他高居相位,可莫要累坏了身子。”
“赵相没在待漏院。”李仲飞不露声色地朝一旁侧了侧脸,“今日确实发生了些事,不过先生,咱们回家再说吧。”
“也好。”朱熹笑了笑,又说起授课的情形,看样子,他对赵扩非常满意。
第六百二十二章 赵扩吐心声()
说话间,李仲飞和朱熹已走到马车旁边。车夫正睡得香甜,叫了数遍才悠悠转醒,忙不迭地跳下车放好了杌凳。
见他一脸倦容,朱熹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和颜悦色道:“这些天跟着老夫起早贪黑,累坏了吧?回去买点酒解解乏。”
车夫大喜,刚要伸手去接,却见李仲飞在旁忽然拉长了脸,慌忙摆着手道:“小的分内之事,怎敢再受老爷赏赐?”
“拿去吧,”朱熹笑笑,将碎银硬塞进车夫手中,“老夫虽不似王正青阔绰,但也不是吝啬之人,以后有什么”
话未说完,便听有人在身后笑道:“老夫子如此体恤下人,实在令我辈汗颜啊。”
而李仲飞看到此人过来,却冷哼一声将脸扭向宫门方向。
车夫这才明白李仲飞并非因为他面露不悦,飞快地收好碎银,躲去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