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摇摇头,仍没有出声。年长弟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哀求道:“属下把知道的都说了,甚至违背了帮主的命令,求李长老开恩,放过属下兄弟二人吧。”
李仲飞停下脚步,将目光转回到年长弟子脸上,又停了片刻方道:“我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今日你我三人的谈话绝不会让张帮主知晓,只是我有一点尚未想通。”
“李长老请讲,”年长弟子脸色稍缓,抱拳躬身道,“事已至此,但凡属下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李仲飞满意地笑了笑,沉吟道,“据我所知,张帮主早在数天前便已离开了京城,为何又会出现?这几天他一直在附近徘徊还是去而又返?为何要瞒着我?他没有等送信的弟子返回便突然离去,要去往何处?”
年长弟子被问得直发傻,直到被年少弟子碰了一下才道:“帮主做什么岂是属下这等普通弟子能知晓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帮主离开茶摊后是向西走了,走的很匆忙,还用上了轻功。”
“向西?”李仲飞若有所思道,“琥珀镇?”
两名丐帮弟子异口同声道:“不知道。”
李仲飞相信二人说的都是实情,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道:“既然如此,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想玩就在京城玩几天,花销从金玉兰阁支取,算我账上。”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回翠青山。”二人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再做停留?行个礼就此匆匆离去了。
第六百一十章 终盼圣旨到()
两名丐帮弟子走后,李仲飞坐在房中却又不禁犯了嘀咕。
紫英去城北接迎马车时,是和他一同下山的,也就是说那名六袋丐帮弟子将消息送到后便先行离去了。
既然张新走时没有等六袋弟子回复,那六袋弟子肯定要回茶摊与张新汇合,但为何两名押车的丐帮弟子最终是被紫英叫醒的?是那六袋弟子没有看见停在茶摊附近的马车?还是根本没有回茶摊?
若是没有回茶摊,难道早已事先与张新商议好了另有碰头的地方?既然早有商议,那么张新遇到马车便不是偶然,却又为何还有询问两名押车弟子的来意?这岂不是欲盖弥彰么?张新为何要欲盖弥彰?
马车确实被人动过手脚,这一点已毋庸置疑,而且是在张新走后、紫英去前,两名押车弟子昏睡不醒的这段时间动的手,如果六袋弟子返回过茶摊,那这段时间又要缩短了许多。
是谁能将时间算得如此精准?是无意间起了觊觎之心的小毛贼?还是有人一直尾随马车北上?
李仲飞越想越乱,越想越觉得疑点越多,他感觉非常有必要找个人问问,而这个他心中最佳的人选便是韩侂胄。
韩侂胄与张新乃结义兄弟,张新来京不会不与韩侂胄联系,那么韩侂胄纵然对张新的行踪做不到了如指掌,也能知道个大概。若连韩侂胄都不知道,那他只能再亲自跑一趟琥珀镇了,只有先弄清了张新和那六袋弟子的疑点,剩下的才好慢慢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念及于此,他疾步而出,正想去同朱熹打声招呼,却听别院外人声嘈杂。随着德伯将大门打开,竟涌进了一队官兵,而且带兵的将领他也认得,竟是铁人英。
“铁人英,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带着这么多士兵?”李仲飞现在看到官兵便头皮发麻,忙横跨一步,拦住了铁人英的去路。
铁人英翻身下马,冲李仲飞抱拳道:“李兄弟,朱大人可在?”
“先生身体不适,昨夜又歇息的晚,想必尚未醒吧。”李仲飞指着乱哄哄的士兵道,“这些都是你的兵?大清早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给我赶出去,别扰了先生清梦。”
“太阳晒屁股了还大清早呢?”铁人英置若罔闻,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封明黄卷轴,“快去叫朱大人起床吧,有好事。”
李仲飞见是圣旨,忙道:“你来接先生进宫?”
“差不多吧,”铁人英横了向外驱赶士兵的德伯一眼,轻咳道,“圣上有旨,命朱大人明日一早进宫商议授课事宜,劳兄弟通报一声,我好及早回去复命。”
苦候了这么多天,宫中终有有了消息,对朱熹而言绝对是件喜事,但李仲飞心中却喜忧参半。他将铁人英拉到僻静处,压低了声音道:“圣上没提别的事吧?”
“你以为圣上会提什么别的事?”铁人英眨眨眼,哈哈大笑,尖锐的嗓音在半空飘荡,听起来格外刺耳。
李仲飞强忍着想捂住耳朵的冲动,又问朝中是否存在对朱熹不利的传言,可任他软磨硬泡,铁人英不是顾左而言他,便是以笑带过。越是如此,李仲飞心中越是没底,更不敢冒然放铁人英去见朱熹。
就在二人纠缠不清之际,紫英从正堂跑来,冲铁人英盈盈一礼道:“有劳将军辛苦一趟,家父已在堂中等候。”
“醒了啊?”铁人英也不回礼,径直走向正堂,与李仲飞擦肩而过时,故意冷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
李仲飞听不过耳,狠狠瞪了铁人英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毕竟铁人英前来传旨,朱熹理应亲自出迎,铁人英为此埋怨几句倒也无可厚非。
由于未让他参与,李仲飞也乐得不用陪着磕头听旨,等二人进了正堂,他便在别院大门附近等候。
涌进院子里的士兵在德伯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全被赶了出去,三三两两聚在空地上说着闲话。德伯累的满头大汗,一手掐腰,一手扶住门框,不停喘着粗气。
李仲飞心生感慨,上前抵住德伯的后背,想以自身内力助他调息,然而刚刚接触到德伯的衣衫,德伯却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恰巧避开了李仲飞的手掌,转身冲李仲飞行礼道:“少侠有何吩咐?”
李仲飞愣了愣,收回手道:“老伯会武功?”
德伯摇摇头,一脸茫然之色,不着痕迹地退向墙边。刹那间,李仲飞竟有些失神,感觉德伯似乎在刻意掩饰着什么,这个花甲老人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这般老迈昏聩。
这时,铁人英带着一脸的不忿从正堂走了出来,待到李仲飞身边时,突然伸手把住李仲飞的胳膊,将李仲飞拽出了别院。
“怎么了?”李仲飞甩脱他的拉扯,笑道,“像所有人都欠你十万贯钱似得?”
“没什么。”铁人英笑了笑,不过傻子都看得出他笑的极为牵强。
“没什么便好,我就不送你了。”李仲飞自知与他无话可说,便想尽快将其打发走,好去忙自己的事。
铁人英显然有话要说,又半推半请的将李仲飞带离了大门,直到四下无人,才小声道:“兄弟,有些话我不得不当面嘱咐你一句,你既然回京了,为何不去枢密院报到?总跟着这个老夫子蹚什么浑水”
“什么叫蹚浑水?”李仲飞没好气道,“保护先生的安全,怎么到你眼里成了蹚浑水了?再说这也是郭元帅安排的。”
铁人英冷笑道:“据我所知,郭元帅可没这么说过,他只不过让你劝朱大人回京。朱大人几次三番公然违背圣意,你当心从中受到牵连。”
“人在世上,做事全凭良心!”李仲飞越听越不是滋味,拂袖道,“你那套我永远学不来!好了,我还有事要办,你该忙什么便去忙什么吧。”
铁人英也急了,伸手想扯李仲飞的衣袖,却被李仲飞甩手打开,不由怒道:“你帮姓朱的就算有良心了,不帮他就没有良心了?圣上登基之后,你终日呆在金玉兰阁,见过韩大人没有?进宫探望过圣上没有?我知道当时弟妹伤势未愈,你担心她、照顾她也理所应当,可如今既然既然唉!让你气糊涂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韩赵起波澜()
看着铁人英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李仲飞心中突然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料定铁人英话中必有深意,恐怕会透露些意想不到的重要内情,忙耐下性子道:“你先别急,我听你的还不成?可你总该让我明白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吧?难道”
“不说了,越说越乱,你这几日最好去趟韩府。”铁人英摆手打断他的话,扭头便走。然而未走几步又折返回来,语重心长地道:“刚才被你气糊涂了,说起韩大人,我还得唠叨几句。自从你卷入朝堂是非,最早结识的是韩大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韩大人的为人。然而如今你却整日与玉笏门的人混在一起,你不觉得本末倒置,愧对韩大人的信任吗?”
“这”李仲飞挠挠头,不解道,“韩大人也好,玉笏门也好,都是国之重臣、忠臣,有什么分别吗?”
“你!”铁人英翻个白眼,抓狂地跺脚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啊!也罢,今日我好人做到底,免得你将来不得善终!”
听他越说越严重,李仲飞心里咯噔一声,联想到前日空灵谷遇袭时周彪说过的话,不由凝神道:“洗耳恭听。”
铁人英缓口气,板着脸道:“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韩大人劳苦功高,却为何没得到封赏?”
“略有耳闻,”李仲飞沉声道,“我以为是韩大人举荐赵汝愚接替丞相,因此遭到留正背后报复。”
铁人英摇摇头,冷哼道:“留正虽胆小怕事,但为人正直,不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韩大人之所以受此不公,其实乃赵汝愚从中作梗!”
“赵大人?不可能!”李仲飞惊道,“同生共死的”
话到一半,他猛的想起寿皇驾崩的当夜,赵汝愚对韩侂胄的恶劣态度,以及后来数次意见不同时,二人的明争暗斗
这些往事在他脑海中一件件叠加起来,他似乎看到从赵、韩二人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若隐若现,却深不可测。
“难道这是真的?”李仲飞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铁人英叹口气道:“这件事是关公公告诉韩大人的,不然韩大人至今还被蒙在鼓里。那日圣上有意加封韩大人为太尉,赵汝愚却以韩大人的身份不妥为由竭力阻止。”
“韩大人的身份?他什么身份?”李仲飞奇道,“韩大人以一己之力对抗李党,被李党迫害至众叛亲离的地步,家中仆从散尽,族属亲朋形同陌路,他却始终如一,并且冒死救圣上逃离虎口,这一切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若我说,韩大人当太尉已是委屈了,该封他为丞相或是大元帅!”
铁人英唏嘘道:“可惜你说了不算啊!韩大人的功绩众所周知,但赵汝愚只抓住了一点便让圣上无可奈何,那便是韩大人乃外戚!李党之祸皆因外戚而起,若让韩大人掌权,必成第二个李党!”
“无稽之谈!”李仲飞怒道,“赵大人怎可如此糊涂!”
“你以为赵汝愚真的糊涂?他自己高居相位,怎么不避宗亲之嫌?反而执意要韩大人躲外戚之忌?”铁人英拍着李仲飞的肩膀道,“好了,话已至此,剩下的你自己去找韩大人聊聊吧。韩大人如今心情郁闷,快和当初圣上逃出京城后的情形差不多了!我走了,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李仲飞点点头,抱拳道:“多谢铁大哥,兄弟”
“别说了,你能叫我一声铁大哥,我知足了!如今我承蒙圣恩在殿卫当差,有事可去中军圣下寨找我。”铁人英用力给了李仲飞一个熊抱,让手下牵过坐骑,率队下山去了。
烟尘四起,蹄声渐远。
望着铁人英的背影,李仲飞心乱如麻,站在原地怔怔发呆,连紫英何时走到他身边的也没有觉察。
“你们以前就认识?”紫英抬手在脸前扇了扇,试图拂去弥漫的尘土。
“大姐来了?”李仲飞愣了愣,目光仍停留在铁人英离去的方向,点头道,“我们从孩童时便在一起了,此人虽干过许多嗯,错事,但心肠不算坏,只是以前没遇到对的人帮扶罢了。”
紫英冷笑道:“是吗?”
李仲飞怔道:“不是?”
紫英叹道:“按说你们关系亲密,我不该向你提及此事,但你可知他方才为何不快?”
不等李仲飞应声,她又兀自道:“他竟公然向家父索要银两,依家父性格自然不吃他这一套,非但没给,反而训斥了他几句,因此呵呵,他在你面前没少说家父的坏话吧?”
李仲飞苦笑一声,摇头道:“他并未提及先生,只是说了些其他的事。”
顿了顿,他转身走向别院:“明日先生就要进宫了,看来授课的日子也将不远,先生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紫英跟在他的身旁,抿着嘴唇道,“听说罗神医尚在京城,你若有时间”
李仲飞心思电转,忙道:“在下正有此意,及早莫及晚,在下现在便进城。”
“有劳了,”紫英俏脸上掠过一抹腼腆,“总是麻烦你,大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可你陈大哥偏偏不在,大姐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举手之劳而已,大姐休要客气,反正在下正好想进城一趟。”李仲飞笑笑,加快了脚步,却听紫英低声道:“兄弟是去韩府吧?”
李仲飞愣了愣,皱眉道:“大姐听到我们的话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见官兵迟迟不去,还以为有别的事情。”紫英垂下头,极不自然地摆弄着衣角。
这副小女子姿态落入李仲飞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他深吸口气,沉声道:“大姐有话直说,没必要藏着掖着,反而显得生分。”
紫英本就是巾帼女侠,闻言直视李仲飞道:“既然兄弟把话挑开了,大姐也不瞻前顾后了。从空灵谷时,我便看出你一力主战,支持圣上北伐,但现在看来,朝廷之中已不是战和之争那么简单了。若有一日玉笏门再逢劫难,希望你能仗义执言,莫忘了与家父的师生情分。”
她叹口气,又垂首道:“不知何时开始,你和我们在一起又以‘在下’自称,我明白,你这是与我们疏远了,难道是因为心儿妹妹?还是你知道了上次在庐江城的真相?”
说到这里,她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再抬头看时,哪里还有李仲飞的人影?顿时气得她俏脸通红,欲哭无泪。
第六百一十二章 无意苦争权()
紫英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早在青螺岛时,李仲飞便被韩侂胄舍生取义的精神所折服,后来二人翠青山再次重逢,李仲飞对韩侂胄的感情已不仅仅局限于佩服,而是一种近乎于狂热的敬仰。
可以说,李仲飞敢于只身卧底五毒教和愿意冒死保护赵扩,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韩侂胄的影响,相对于这层关系,玉笏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一旦二者对立,李仲飞难免不会偏向于韩侂胄。
然而,紫英担心归担心,当着李仲飞的面把话挑明便实为不妥了。她这番话落入李仲飞耳中,只会激起李仲飞的反感和委屈,因为李仲飞一直自认做人处事全凭良心公义,紫英的话却好似在暗示他意气用事。
所以,不等紫英说完,李仲飞连马也顾不得回去牵,就赌气离开了月轮山,至于后来紫英猜测的那几个理由,他一个字也没听到。
到韩府时,正赶上午膳时间,韩侂胄夫妇围桌而坐,两碗白饭一碟青菜,看得李仲飞不禁眼圈泛红。
“韩大人,您何必清苦如斯?”站在廊下,李仲飞忽然有种冲动,想立刻把赵汝愚拽来,让其看看眼前之人究竟是怎样一个好官、清官!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清淡了。”韩侂胄故意将清苦改成了清淡,放下筷子,不无责备的对韩福道:“为何不通报一声?韩某也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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