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不明白你的话。”王正青死死盯着赵晋,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不明白?不明白就老老实实退回去继续听,赵某会给你个明白!”赵晋冷哼一声,冲太皇太后道,“嘉王殿下屡遭奸党迫害,几番生死攸关,臣有幸得与嘉王殿下同生共死、杀贼除寇,结为生死之交。不久前殿下密信于臣,称京中有变,急盼来救,臣日夜兼程,但还是慢了一步,殿下他……他……”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急声追问道:“嘉王……扩儿,扩儿出什么事了?”
“殿下他……”赵晋神情悲切,抽泣数声道,“除服祭礼结束以后,殿下在回府途中遭到大批刺客袭击,不幸遇害了!”
闻言,群臣皆大惊失色,纷纷看向赵汝愚和王正青二人。
太皇太后“啊哟”一声跌坐在凤椅上,老泪纵横。韩侂胄和关礼跑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心,好容易才缓过气来。
甩开关礼的手,太皇太后颤声道:“你……你可知是什么人干的?”
“臣……”赵晋欲言又止,拿眼直瞥赵汝愚。
太皇太后察言观色,转而质问赵汝愚,赵汝愚忙道:“枢密院已接传报,因朝议提前,尚未来得及下派人手。”
“皇嗣被害关你枢密院何事!”太皇太后急得手中拐杖连连顿地,“宗正寺呢?刑部呢?”
宗正寺卿庞鹤与刑部尚书京镗慌忙离班跪倒,太皇太后怒道:“还愣着作甚?快去查!凡涉案人等一律重办,绝不姑息!对了,吏部侍郎彭龟年呢?你是嘉王府直讲,你也去监办此案,快去!”
三人领旨正要离去,韩侂胄突然道:“太皇太后息怒,嘉王遇害虽乃国之殇桀,然当务之急仍应先立新君,以防乱上加乱,使宵小之辈得以趁势作祸。”
太皇太后愣了愣,道:“诸位大臣也是这么认为?”
群臣派系不一,各怀心思,如今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李党听闻嘉王果然被杀,更是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太皇太后见状,叹口气道:“也罢,嘉王一事就交由新君处理吧,诸位胸有成竹,莫非已有合适人选?”
王正青方才已失一策,正自懊恼不已,见太皇太后发话,感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即道:“臣斗胆举荐一人。”
从赵晋冒名上殿到韩侂胄出面压下缉凶,妙丹生已隐约感到不妥,无奈他与王正青相距甚远,无法警言提醒,只得任其说下去。
只听王正青大声道:“太上皇驾崩,圣上痼疾缠身不能理政,嘉王又遭不测,实乃天下痛事,哀呼!悲呼!然天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固臣有此一荐。”
他略作停顿,环视大殿道:“皇帝者,国祚也!帝明则国昌,帝聩则国衰。我大宋于国为重,牢记贤者为帝,多有禅让之举,然美璧微瑕、白圭之玷,历来仅在赵氏宗亲之间內禅,无法真正秉奉三皇之贤、五帝之德。因此,臣举当今皇后李氏,效仿唐之武后、周之圣神皇帝,为我大宋新君!”
话音甫落,太极殿内立时乱成了一锅粥,他的这番言辞终于点燃了李后一党与反对派的导火索。双方大臣各执己见、相互攻伐,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几个脾气火爆的武将撸起袍袖就要动手,连太皇太后将龙头拐杖顿的地面“咚咚”作响也无济于事,直到关礼请出镇殿金瓜才渐渐平息下去。
太皇太后脸色阴沉,顿着拐杖骂道:“朝堂之上竟然如此吵闹厮打,市井泼皮一般,成何体统?还配自称读书人吗!”
说罢,又冷哼一声坐回凤椅,沉声道:“王大人之言,老身也是始料未及,你们有何异议大可出班陈奏,老身愿洗耳恭听。”
今日朝议可谓是风云莫测、瞬息万变,群臣纷纷左右观望,试图从同僚眼中参透一丝端倪。
妙丹生见赵汝愚正看向自己,暗一咬牙,横跨一步,道:“王大人所言于国大幸、于民大幸,臣附议!”
与此同时,又有十几位大臣出列附议,均是早朝之前在王正青府上议事的李后死党。妙丹生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不然稍有怠慢,这拥立之功可就要拱手送人了,至于方才的疑惑忧虑,天大的功劳摆在面前,谁还顾得上细细思量?
太皇太后神情凝重,缓缓扫视群臣,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妙丹生身上,轻笑道:“今日还真是热闹啊,连八品官都上殿掺和了。”
妙丹生一张老脸羞得红中透紫,躬身道:“臣虽位卑言轻,但从不敢将国家兴衰、朝廷荣辱抛之脑后,今日僭越登堂、厚颜进谏,亦想尽绵薄之力,望太皇太后恕罪。”
“你直言敢谏,何罪之有?”太皇太后笑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附议?”
如此一来,李后党羽仿佛得到了极大的鼓舞,又有不少官员出列,就连殿外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员也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高呼附议。
看到应者如云,王正青得意道:“若非事出仓促,还会有许多地方大员及五边将军附臣所荐。”
太皇太后一直微笑不语,直到没有人继续表明立场,才吁声道:“看来皇后李氏真乃众望所归啊,想不到我大宋也要有一位女皇帝了,可喜可贺啊!”
一干李党喜出望外,交口称赞太皇太后圣明,然而正当这些人弹冠相庆之时,赵晋突然冷冷道:“且慢,赵某方才还未把话说完!嘉王殿下死于何人之手,难道诸位就一点也不关心吗?”
第五百八十章 弹劾李党()
赵晋的声音并不高,却令整个太极殿瞬间安静了下来,王正青不满道:“太皇太后早有明旨,嘉王一案交由新君处理,赵大人是故意抗旨不遵,还是忽然失聪了?”
李党众臣哄堂大笑,叫嚷着请太皇太后拿下赵晋,个个嚣张至极。
赵晋不慌不忙地说道:“太皇太后的旨意赵某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交由新君处理也极为妥当,但若是嘉王殿下遇刺乃新君授意呢?赵某却不敢等到新君登基的那一天啦。”
“住口!”王正青怒道,“皇后娘娘与嘉王乃嫡亲母子,你竟敢……”
赵晋打断他的话,撇嘴道:“王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李后意欲效仿武则天,岂不知那武则天当年为夺后位,便亲手掐死了自己未出襁褓的女儿?她能杀女,李后就不能害子么?”
“你血口喷人!”王正青冲太皇太后道,“无凭无据,赵晋公然污蔑皇后娘娘,论罪当诛!请太皇太后定夺。”
太皇太后笑道:“越来越热闹了,王大人,今日朝议诸位可畅所欲言,你总该让赵大人把话讲完嘛。”
“太……”王正青一愣,扑通跪地道,“太皇太后,若任凭赵晋满口胡言,冒犯皇家威严,一旦传将出去,岂不令君威扫地、士林齿寒?今日不杀赵晋,难平民愤,难安天下悠悠之口!”
“请太皇太后下旨,诛杀赵晋!”殿内殿外,李后党羽群情激奋、喊声震天。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赵大人,虎毒尚不食子,你今日之言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了,若不能拿出证据,老身绝不轻饶!”
“当然有证据,”赵晋沉声道,“此次刺杀嘉王的刺客已被赵某手下擒获,如今就关在赵汝愚大人府中,诸位可知谁是刺客首领?”
“一派胡言,”王正青急道,“你既然早已抓到刺客,上殿时为何不说?现在却信口开河,分明想欺骗太皇太后,妄图逃脱不赦之罪!”
赵晋冷笑道:“方才若说出真相,还怎能引你们现出原形?殊不知京城五卫的都指挥使大多依附于李后,鹰卫更以李后马首是瞻,都虞候宋义勇便是刺杀嘉王的凶手,而此人又是受了李后的指使。”
“刺杀嘉王的是宋义勇?”王正青哈哈大笑,“若是旁人或许还要费些功夫查证,而此人早在数月前便伙同豹卫防御使程涛里通外番、图谋不轨,劫持了嘉王。为此,皇后娘娘曾亲自下令缉拿二贼,并命龙虎二师全力搜救嘉王,恐怕到现在,各州府的城门旁还张贴着二贼的海捕文书呢。说他受皇后娘娘指使,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赵晋微眯双眼,悠悠道:“诸位大人,李后竟能不经圣上调动龙虎二师,你们不觉得后怕么?”
“赵晋!”王正青须发贲张,迈前一步道,“你诬陷皇后娘娘不成,又想离间群臣与皇后娘娘么?难道依你所指,龙师将军李远沛和虎师将军鲁司祚也想谋反不成!”
“李远沛乃李后胞弟,其立场不言而明。”赵晋嘿然道,“至于鲁司祚么……”
说到这里,他故意拉了个长音,冲太皇太后道:“鲁司祚此时就在殿外侯旨,李党内幕他比臣更清楚,请太皇太后宣他入殿,当堂对质。”
听闻鲁司祚回京了,王正青又惊又疑,脱口道:“他不是在城南吗?昨日还……”
“还什么?”赵晋直视王正青双眼,猛地暴喝道,“你知道什么?”
王正青自知失言,不敢与赵晋对视,支吾道:“没……没什么……没什么。”
赵晋冷笑连连,复请太皇太后恩准鲁司祚上殿,太皇太后自然应允,让春福去重华宫外宣召。事到如今,连妙丹生在内的一干李后党羽均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妙。
待春福走后,赵晋又道:“说起嘉王殿下前次逃出京城,韩侂胄大人与赵汝愚大人也知之甚详,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听?”
群臣不语,太皇太后却道:“老身久居佛堂,甚少过问俗事,不过也曾听人提及过此事。正如王大人所言,嘉王乃是被歹人劫持,想以此要挟朝廷,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不错,”赵汝愚在旁朗声道,“启禀太皇太后,臣有本奏!”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扎,双手高举过顶,厉声道:“臣弹劾皇后李氏谋朝篡位、祸国殃民**罪!”
“哦?”太皇太后示意韩侂胄将奏扎呈上,韩侂胄却走到赵汝愚身边,也掏出一封奏扎,大声道:“臣也有本要奏!臣弹劾皇后李氏及其党羽残害忠良、戕害百姓、欺君罔上,共十一大罪!”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晋一眼,笑道:“这可奇怪了,有人保李氏为帝,说她功比三皇、德堪五帝;有人却弹劾李氏,骂她欺夫杀子、荼毒苍生?诸位说说,他们谁真谁假,谁对谁错?”
“太皇太后明鉴。”王正青青筋暴突,正要为李后辩解,却听太皇太后摆摆手道:“这样吧,就让韩大人当堂念念这两疏奏扎,大家听听是有理有据,还是恶意污蔑。”
见太皇太后打断他的话,王正青的心顿时凉了大半,隐隐感觉有一个天大的圈套正慢慢罩向他的头顶。其实不只是他,从赵汝愚开口的那一刹那,妙丹生早已如坠冰窟。
“陷阱,绝对是陷阱!赵汝愚引我进殿,哪里是想改投皇后娘娘,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啊!玉笏令,因玉笏令一事,他早已恨透了我,不杀我,怎能解他心头之很?糊涂啊,我曾自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大事临头怎么却如此糊涂啊!”
妙丹生只顾懊恼悔恨,至于韩侂胄到底念得什么内容,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神情恍惚之间,他只记得韩侂胄重新合上奏扎之后,殿内殿外再次跪倒了一大片,都在高喊严惩李后、重办李党,好像还有不少刚刚保举过李后为帝的官员也在其中。
“完了,完了!”妙丹生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的身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袖中那块玉笏令悄然滑落,与青石地砖相碰,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又吓得他哆嗦了一下。
第五百八十一章 真假密信()
太皇太后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摆摆手制止群臣喧哗,问王正青道:“王大人,不知你有何话讲?”
“一派胡言,分明一派胡言!太皇太后,这是恶意污蔑、栽赃陷害皇后娘娘啊!”王正青戟指赵汝愚和韩侂胄道,“臣请太皇太后明察,莫要相信奸臣的一面之词,误了我大宋前途啊!”
“这是自然,”太皇太后点点头,又冲赵、韩二人道:“赵大人,韩大人,污蔑皇后可是重罪,你们不会如此儿戏吧?”
“回太皇太后,臣等所奏句句属实!”赵汝愚肃容道,“请容臣细细……”
话未说完,殿外脚步声骤急,一人高声叫道:“太皇太后,臣愿为赵、韩二位大人作证!”
群臣循声回望,只见鲁司祚全副甲胄,正大步上殿而来,在他身后,除了春福以外还跟着六七个人,有一个人看穿着竟似金人打扮。
太皇太后看得仔细,一眼认出李仲飞就在其中,不由笑道:“你这娃怪不得敢假扮宫女,生得果然俊俏,不知与你一同上殿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呃?”李仲飞哪想到太皇太后一见面便旧事重提?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忙垂下头道:“回太皇太后,这几位乃庐州团练使郝连杰郝将军,原临安水师将军徐寿门下谋士刘士春刘先生,五毒教张明浩张大侠和丐帮褚大鹏褚大侠。”
他顿了顿,指着那金人道:“至于此人么,说起来可谓大大的有名,乃金主派来与我大宋和亲的使团副使完颜刚,官居东南道御史。”
“和亲?”太皇太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完颜刚,奇道,“谁人之意,又谁人主持?礼部,老身为何从未听说?”
礼部侍郎刚刚出班,王正青已抢言道:“臣知此事!早在去岁中秋,为使两国盟好、永止兵戈,皇后娘娘特请圣上恩准,由大金郑王完颜永蹈之子完颜阿辛迎娶我大宋公主。”
从鲁司祚等人上殿,他便慌了手脚,听李仲飞道破那金人身份,他更是冷汗如雨,再不敢放任赵扩一党继续增威添势。
他咽了口唾沫,几乎用尽了气力,嘶声道:“臣还知,如此利国利民之幸事却被一群别有用心的奸佞宵小从中破坏,于洪泽湖畔的酒泉镇公然袭击的和亲使团,致使和亲正使佳答满身亡,副使完颜刚失踪,使团上下无一幸免。今日看来,竟是嘉王一党所为!太皇太后,嘉王一党包藏祸心已久,妄图乱我大宋、毁我社稷,其罪当诛啊!”
“好一个巧舌之辈!”李仲飞冷笑道,“任你口若悬河、舌灿莲花,铁证面前看你还如何颠倒黑白!完颜大人,请你把密信取出来吧。”
完颜刚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札,双手高捧道:“宋皇后李氏名为两国交好,实则意图与完颜永蹈联姻,暗中发兵北上助其乱我大金根基,再与完颜永蹈里应外合夺取大宋皇位。这里有一封完颜永蹈给宋皇后李氏的密信,和亲事由在信中极尽详述,请宋太皇太后御览。”
群臣窃窃私语声中,太皇太后并未急着看信,反而让春福将信交于王正青,缓缓道:“王大人……”
不等春福走近,王正青早已在旁铁青着脸断然道:“这信是假的!”
李仲飞猛地转头,死盯住王正青道:“你看都未看一眼,怎知密信是假的?”
“绝对是假的!”王正青吼道,“密信早被完颜乐善劫走,你们怎么可能还有密信?啊!不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密信!”
他自知失言,浑身上下抖若筛糠,扎着手颤声道:“皇后娘娘一力促成和亲,自然与金廷有书信往来。这本是光明正大的事,何需什么密信?真乃无稽之谈。”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李仲飞上前一步追问道,“你说完颜乐善劫走了密信,那他劫的又是什么密信?”
王正青拼命擦拭着冷汗,摇头道:“本官听不懂你的话,本官方才只是一时口误罢了。”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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