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浑身一颤,一个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他深吸口气,故作轻松道:“五卫尽归娘娘掌控,地方又多为隔岸观火之辈,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敢出头对抗龙师?何况李将军此次出征乃水陆并进,他想回京,可不是一两个州府的兵力能够阻止得了的。”
他顿了顿又道:“将军无需担心,等李仲飞解决了黄韬,我们立刻收编其部屯兵城下,与王太尉等人里应外合,纵使无法逼赵惇退位,也能接到娘娘进一步指示。无论如何,也好过在此苦度时日。”
“若李仲飞下不去手呢?”鲁司祚苦笑道,“他的为人你应该有所了解,他是那种容易被手足亲情羁绊的人吗?庐江密室一战,他最终不还是舍了冷陵等人,只身护着华威宏走了?”
雷鸣不以为然道:“卑职认为,即便他无心杀掉黄韬,只要他去龙师大营,也会被黄韬逼着动手。”
“此话怎讲?”鲁司祚奇道,“黄韬又不傻,岂会自寻死路?”
雷鸣笑道:“李仲飞胸无城府,喜怒哀乐皆易现于脸上,而黄韬生性多疑,一旦被其察觉,设计套问之下,李仲飞必露马脚。依黄韬脾性,他定要先下手为强除去李仲飞,生死两择,李仲飞自然以命相搏,杀黄韬于当场!”
说完,他笑了笑,伸出右掌道:“将军若不信,不妨与卑职打个赌?”
一听“打赌”,鲁司祚顿时来了兴致:“好啊,本将倒想看看,虎师智将之名是否依然好使。”
雷鸣自信满满道:“庐江一役,卑职略施小计便将李仲飞耍得团团乱转,此番他仍逃不出卑职的意料之外。”
“恐怕不尽然吧。”鲁司祚也伸出手,与雷鸣对击三掌,“赌注是什么?”
雷鸣微微一笑,缓缓道:“卑职一不求金银,二不贪官爵,只想要将军的一句话:纵然前途再艰难,也绝不另做他想。”
“你!”鲁司祚脸色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声音愤怒中带着惊恐,仿佛一头深陷兽笼的猛虎在嘶吼,同时道道刚猛的劲气自他体内汹涌而出,将雷鸣吓得“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
但只是三步,雷鸣又坦然一笑走了回来:“将军息怒,卑职并无恶意,只因从方才的言谈中听出将军似乎心生退意,卑职才斗胆相劝,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将军恕罪。”
“简直一派胡言,本将何曾有过退意!”鲁司祚凶相毕露,目光却不停扫视着左右,显然在担心有人暗中窥伺。
“卑职真的是在胡说吗?”雷鸣摊手道,“虎师被隔于荒郊,远近无援,却要面对临安坚城,以及城内郭杲、城外黄韬,仅以两万之众若想成功何止难过登天?将军想念家人又惦记李远沛,难道不是在怕万一起事不成,自己没了退路?”
“这……”鲁司祚脸色忽阴忽晴,最终长叹一声,散去了全身劲气,“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倒向赵扩,谁的心里没有一丝动摇?本将方才退意萌生,也只是人之常情罢了,但并不能说明本将已打算背叛皇后娘娘啊!娘娘于我有恩,纵上刀山下火海,本将也绝不皱下眉头!”
他一口气道出心中所想,顿时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经你这么一惊,本将还真想开了,什么成败得失,什么功名利禄,本将只要做到上对得起娘娘,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说得好!”雷鸣抚掌道,“其实卑职自始至终没有怀疑过将军对娘娘的忠心,只是担心将军一时想不开消沉了斗志,继而影响了军心。”
“你做的很对,”鲁司祚一愣,哈哈大笑,“换个赌注吧,趁着本将高兴,什么都答应你。”
雷鸣摆手道:“卑职可不敢狮子大开口。”
“哈哈,你不会以为本将输定了吧?”鲁司祚上前搂住雷鸣的肩膀,“不过本将还真希望赢不了,本将太想要黄韬那小子的脑袋了。”
他推着雷鸣向帅帐走了几步,突然叫道:“来人,取酒菜!”
话刚出口,雷鸣忙道:“将军要酒,可等李仲飞带回黄韬的人头后再喝,如今我们还要提防李仲飞潜回来救人。”
“对对,只顾着高兴,竟忘了还有这一种可能。”鲁司祚一拍脑门道,“华威宏他们都关回去了?”
“还在先前军帐,那里的陷阱尚未撤除,正好用来防备李仲飞。”雷鸣抱拳道,“卑职也去守着了。”
“去吧,”鲁司祚点点头,“明日我若派人去传你,便是黄韬已死,大军开拔之时!”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下不去手()
无月无星,风高云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杀人放火的好天气?至少雷鸣是这么认为的。
话说雷鸣不愧智将之名,此次李仲飞的龙师之行差一点便被他料中了,若非……
离开虎师大寨,李仲飞在官道上一路狂奔,眼见龙师将近,他却不由自主的越跑越慢。
京城之中,李党虽然屡次受挫,但尚有豹卫令殿卫处处掣肘、无暇旁顾。而京城之外,唯黄韬可牵制虎师,甚至可震慑至今立场不明的蛟卫。
焦龙庆说的一点也没错,若杀了黄韬,无异于自毁长城,将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拱手他人,可是若不能给鲁司祚一个满意的答复,高亮等人的性命又必将不保。如此两难境地,让李仲飞进退维谷、几欲抓狂。
“张前辈他们不知道从翠青山回来了吗,事到临头,竟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唉……回城去看看恐怕也来不及了。”
搜肠刮肚之际,却不觉已到龙师寨前,无需他报上名号,便被值守士兵认出,将他接至帅帐。
等不多时,黄韬闻讯赶来,一进帐便把住他的胳膊道:“兄弟总算回来了,黄某一直在等你,为何耽搁了这么久?”
“将军有事找在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黄韬,李仲飞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黄韬虽与他仅仅数面之缘,但一直信任有加,这让他如何能够下得去手?
“近日得报……”黄韬话刚出口,见李仲飞一脸苦相,忙问道:“兄弟这是怎么了?马参说你去虎师救人,难道不顺利?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尊夫人和高大侠呢?”
“没……没什么,他们很好……很好。”李仲飞支吾道,“将军还是说说军情吧,在下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兄弟这话就不对了,”黄韬摇摇头,拉着李仲飞寻了把椅子坐下,拍着胸脯道,“如今咱们同舟共济,你的事便是黄某的事,有何话不能直言?莫非兄弟信不过黄某?”
李仲飞苦笑一声,心说这事你让我怎么直言?总不能说我是来杀你的,没有你的人头,我娘子他们的人头就要被鲁司祚做成灯笼了?
他想了想,只好叹道:“内子被鹰卫闫柳的赤血镖所伤,在下同高大哥连夜赶往虎师寻求罗神医救治,并伺机救出焦大哥等人,却不料误中鲁司祚的埋伏。一番恶战下来,只有我只身逃出,故此一筹莫展。”
“原来如此,”黄韬拍拍李仲飞的肩膀,在帐中来回度了几步,沉吟道,“虎师势大,黄某帐下又没有什么高手,若贸然前去救人,恐怕反而坏了他们性命。”
李仲飞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黄韬紧锁双眉道,“不如这样,你先在这里住下,咱们再慢慢想办法。”
“可……”李仲飞额头见汗,“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开玩笑,明日午时的期限就像一把利剑正悬在高亮等人的头上,还从长计议?晚得半刻便全完了!
他的举动将黄韬吓了一跳,黄韬怔怔看了他两眼,嘴里嘟囔着“兄弟切莫心急……切莫心急”,转身朝帐外走去。
动手?还是不动手?
死死盯着黄韬毫不设防的后背,李仲飞只觉自己气血翻腾、呼吸急促,双手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就这一犹豫的功夫,黄韬已快步出了帅帐,只听他在帐外说道:“吩咐厨上,为李公子准备些膳食……你几人在此好生伺候,切莫怠慢了李公子。”
“是!”随着几个士兵领命而去,帐外渐渐安静下来,黄韬也径直走了。
李仲飞以为黄韬有急事需要处理,就在帅帐等候,谁知一夜过去,直至天光大亮却再也没见到黄韬的人影。
值守的士兵倒也殷勤,但凡李仲飞所需无不尽量满足,只是不准他离开帅帐半步,每每被问及黄韬在哪儿,均以军务繁忙为由搪塞过去。
眼看日上三竿,李仲飞越等越觉不安,在帐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难道黄韬有所觉察,故意避而不见?”想到此处,李仲飞再也坐不住了,决定面见黄韬实话实说,请他帮忙想个万全之策。黄韬身为虎师副将,朝廷五品大员,自有过人之处,说不定令自己一筹莫展的难题被其三言两语便能解决。
刚走到帐门口,值守的几个士兵便迎了上来,行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带我去见黄将军,”李仲飞挑帘远望,目光极处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在阳光映照下烁烁生辉,“我有急事要与黄将军商议。”
几个士兵神态恭敬,却分左右将帐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其中一人道:“将军军务缠身,正同众将领议事,实在抽不出时间召见公子。不过将军已叮嘱过小的,一旦忙完立刻……”
“又是这番说辞,”李仲飞气得七窍生烟,摆手打断士兵的话,不耐道,“你们已守我一夜,还想将我关在这里几时!”
那士兵忙抱拳躬身,将头垂得更低了:“小的不敢,小的……”
“不敢便让开!”李仲飞双手前推,就要向外硬闯,“本公子确有急事,尔等识相的便躲远些!”
这时,忽见远处兵马攒动、尘烟四起,似有大队人马正在向南集结。李仲飞大惊失色,急声道:“出什么事了?莫非有战事发生?”
士兵不答,一味拦着李仲飞去路,有不少附近值守的士兵被惊动,也纷纷跑过来帮忙,想一起将李仲飞退回帅帐。
李仲飞虽心急如焚,却不能对这群寻常士兵大打出手,一时竟被堵在帐门口动弹不得。
推搡间,又听军号声隐隐自寨南方向传来,李仲飞料定黄韬有大的行动,再不敢耽搁,当即一咬牙,运功震飞数人,趁着士兵慌乱的空挡,挣脱纠缠,飞身扑向大军集结之处。
未及数丈,一将率队迎来,戟指李仲飞道:“军营重地,乱闯者死!”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两路夹攻()
前有大队士兵阻挡,帅帐周围的守卫又从后面追来,李仲飞只得猛提一口真气,如鲲鹏展翅般掠向校场。他已看清烟尘之中,一面绣有“黄”字的大纛正缓缓向南而行,若再迟延片刻,必将难寻黄韬踪影。
人在半空,偌大营寨几乎尽收眼底,正如他料想的一样,龙师已经全军出动,一道由无数士兵聚成的洪流自南门涌出,奔向更南方,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且随着大军前行,仍不时有一队队步骑军士从营寨各处赶来,汇入洪流之中,使其愈发的声势浩大。
“黄韬究竟想干什么?”
李仲飞一口气飞掠十余丈,正想找个落脚处再次借力前冲,忽觉心头一紧,忙拧腰错身,硬生生凌空错开半尺。长久以来的生死搏杀让他对危险有了一种异呼常人的敏锐,这次也不例外,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羽箭自他腋下穿过,直射天空,转眼化作云端一点寒星。
他虽堪堪避过冷箭,但真气已然涣散,身形笔直落向地面。他知道,那个偷袭之人一击落空必不肯善罢甘休,于是脚尖稍一触地立刻就势滚向一旁。
果然,骏马嘶鸣声中,一杆梨花长枪破空而至,正刺中他方才落脚之处,精钢铸就的枪尖与碎石地面相击,碰撞出一溜火花。若不是他料敌先机,仅此一击,恐怕已在他身上添了个透明窟窿。
李仲飞心头火起,想也不想,当即以手支地反身回踢。偷袭之人显然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手上不由慢了半分,还未来得及撤回长枪,李仲飞已一脚踢在枪杆之上。
那人只觉双臂如遭雷击,再也把握不住,长枪脱手飞出,竟将远处等待集合的一名龙师士兵穿胸而过,钉在了地上。可怜那名士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口鼻喷血、一命呜呼。
“你想杀我!”李仲飞一击得手,再不给那人还手的机会,身形陡然暴涨,双掌齐出将那人连人带马足足打飞了两丈有余。坐骑倒毙,压得那人惨叫连连、痛呼不已。
直到此时,李仲飞才看清偷袭之人正是那名率队拦截他的骑将,而此人竟是他初来京城之时曾跟踪过他的刘阳明。
刘阳明一条腿被马尸压住,疼得冷汗直冒,无暇顾及李仲飞会不会再次出手,死命扒着地面,手刨脚蹬,想从马尸下挣脱出来。
李仲飞早已怒极,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上前一步狠狠踏在他胸膛之上,怒吼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小爷是谁!我问你,黄韬在哪里,要去干什么?但凡敢有一句不实,立刻取你狗命!”
他这一脚用力极重,刘阳明只觉胸腹间气血翻涌,好似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压出来,哪里还能回答半个字?双手徒劳的在李仲飞小腿上抓挠了几下,猛的吐出口鲜血,就此头一偏,昏厥过去。
“蠢货,竟然如此不中用!”李仲飞满脸鄙夷,用脚尖踢了踢烂泥一般的刘阳明,确认他不是假装之后,又将目光移向他带来的那队龙师士兵,“有谁愿意替他回答我的问题?”
话音未落,那些士兵竟齐齐发一声喊,如鸟兽散各自逃去,转眼跑得干干净净。
这时,黄韬的声音从李仲飞身后传来:“李兄弟好威风啊!”
李仲飞把脚从刘阳明身上挪开,回头直视黄韬。只见黄韬被十余名骑将拱卫于前,银盔银甲全身披挂,跨坐一匹枣红高头大马,手中睚眦吞云鎏金槊斜指地面,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将军终于肯见在下了。”李仲飞不愿气势被欺,刻意挺了挺胸膛。
黄韬瞥了一眼刘阳明,撮着牙花子道:“本将好吃好喝款待于你,你却伤我龙师部将,太不够意思了吧?”
闻言,李仲飞不禁有些脸红,挺得笔直的身子也顿时垮下少许。
他心中本来有愧,若不是刘阳明执意取他性命,他也不愿下此重手,但眼下形势容不得他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忙深吸口气道:“闲话少论,将军既来,在下便把话挑明了。你软禁在下一夜,又暗中调集大军,难道心生悔意,复叛李党不成?”
黄韬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指着李仲飞不住地摇头,随他一起前来的十余名骑将也跟着哄笑不已。
李仲飞被笑声弄得大为恼火,正待发作,就听黄韬喘着气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本将今日算是开眼了。恰恰相反,本将坐镇于此,所作所为皆为圣上分忧,替大宋解难,反倒是你,你以为本将真猜不到你的来意么?”
此话一出,李仲飞彻底没了底气,叹口气道:“原来将军故意避而不见,早已知晓在下为何来此。”
“不错,”黄韬轻抚马鬃,不无唏嘘道,“你只身从虎师返回,却不急于向本将借兵救人,言语神态又支吾含糊,本将若再看不出你已被鲁司祚逼做刺客,还怎配执掌龙师,统领大军?”
他顿了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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