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杲老脸通红,狠狠瞪了赵汝愚一眼,道:“既然如此,咱们现在便动手”
说着,抄起一把椅子使劲砸向窗户。
窗扇轰然四裂,郭杲随之跃出窗外,站在楼下嘶声吼道:“有刺客抓刺客啊”
声音高亢,在寂静的夜里更显洪亮。
数息过后,大批侍卫循声而至,将小楼团团围住,为首的竟是那位梁姓将军。
郭杲不见水千钧,情急之下脱口道:“你来做甚”
“卑职卑职不该来吗”梁将军有些发懵,“府上出了刺客,卑职岂能袖手旁”
怕时间久了露出马脚,郭杲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刺客对手,快去找水统领。”
梁将军不服气道:“将军何出此言卑职愿立军令状”
“你”郭杲此时对自己这个心腹真是又气又急,“水千钧身为侍卫统领,自然由他负责。”
“可是”梁将军还待争辩,郭杲已怒道:“梁昱赵大人还在刺客手上,你却一心想着争功,若非念你追随本将多年,定治你个抗上之罪”
大宋军规,抗上者,兵则杀兵,将则斩将
梁昱顿时惊得面如土色,跪倒在地:“将军饶命,卑职无意争功,只想为将军分忧”
“起来吧。”郭杲语气稍缓,指着楼上道:“本将知你武艺出众,但轻功呢比得过水千钧吗那刺客在二楼劫持了赵大人对,就是劫持了赵大人,你有办法救人”
赵汝愚听得真切。忙拉住李仲飞的胳膊勒在自己颈间,探头冲窗外叫道:“救命啊郭将军,你不能丢下老夫啊”
见二人配合如此默契,李仲飞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也有模有样的叫道:“老子今天认栽了,识相的快放老子离去不然这位大人的死活,老子可不敢保证”
“别别别”郭杲拼命挥舞着手臂,抬腿踹了梁昱一脚:“还愣着做甚,快去啊”
梁昱满脸委屈,从地上爬起来便走,然而未出后院,却又止住脚步,回身望向小楼。郭杲以为他心有不甘,皱眉道:“去吧,等救出赵大人,本将许你自行其是。”
但梁昱依然充耳不闻,站在原地怔怔发呆。郭杲无奈,只得打发几个侍卫去找水千钧,狠狠瞪了梁昱一眼,不再理他。
不多时,又有大批侍卫簇拥着一个精干枯瘦的黑脸汉子自前院而来。郭杲见了,不由喜道:“水统领终于来了,这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水千钧忙道:“卑职正在安排侍卫换班”
“来了就好。”郭杲无意听他解释,指着二楼道,“水统领千万小心,切莫连累了赵大人性命。”
水千钧点点头,大步走到楼前,高声道:“何方宵小,敢来殿帅府撒野”
李仲飞见此情形,心想若明刀明枪硬拼,势必伤及郭府侍卫,尤其那个梁昱,肯定第一个冲过来找他拼命。
于是,他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道:“这位将军明鉴,小的并非刺客,来此只为盗些财物,没想到竟误入殿帅府,还惊动了殿帅大将军。小的不得已才扣下这位大人为质,只求能平安脱身。”
“你不是刺客”水千钧有些意外,扭头看郭杲。
郭杲一时猜不透李仲飞的用意,随口道:“水统领可全权处理,无需请示本将。”
水千钧点点头,冲楼上叫道:“既然如此,你放了赵大人,我保你平安。”
李仲飞用力摇了摇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堂堂殿帅府至于为难你一个小蟊贼么”水千钧想了想道,“或者你放了赵大人,我做你的人质。”
“这位将军,咱们都是出来混的,你别当我傻”李仲飞躲在赵汝愚身后,只露出半张脸,“一边是书生,一边是将军,换作是你,你会选谁”
“那依你该怎么办”从李仲飞的动作语气,水千钧认定了对方只是个倒霉的蟊贼,不禁有些鄙视郭杲大惊小怪。
李仲飞暗忖与其将水千钧骗上来,还不如自己下去,一旦得手也可尽早脱身,于是道:“你们都退后,闪出通往后门的路,等我离开殿帅府自会放人。”
“量你也不敢乱来。”水千钧微微摆手,示意侍卫撤去包围。其实无需他吩咐,郭杲早已带着一众侍卫开始后撤,有部分侍卫甚至越过梁昱,退出了后院。
水千钧不疑有他,暗中摸出支三棱钢镖,只等李仲飞放松警惕,立即将其毙于当场。
见众人越来越远,赵汝愚忍不住小声道:“这样下去如何杀得了水千钧得想个办法逼他出手啊。”
“在下自有办法。”李仲飞笑笑,“挟持”着赵汝愚离开了二楼。
郭府后院占地甚广,小楼与后门一东一西相隔百步之遥。水千钧正担心自己腕力不够,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发镖伤人,却见李仲飞下楼后不去后门,反而退向小楼南侧的外墙。
他心中窃喜,只等李仲飞放开赵汝愚,翻墙而出的一刹那立即将其射杀,谁知让他大出意外的是,李仲飞退至墙角后竟停了下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作茧自缚()
李仲飞背靠外墙,躲在赵汝愚身后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见他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水千钧忍不住奇道:“墙外便是生天,你为何迟迟不走”
李仲飞等得便是他这句话,苦笑道:“小的倒是想走,可带着老大人断然翻不过这道高墙。放了老大人吧,又怕将军一会儿追上来要了小的性命。”
水千钧冷哼道:“那你为何放弃后门”
李仲飞摇头道:“将军又想诓骗小的,谁都知道殿帅府前后二门守卫森严,小的可不想跑去送死。”
水千钧渐渐失了耐性,愠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究竟想怎样”
“将军莫恼,”李仲飞一缩脖子道,“小的思虑再三,觉得这里应该属你武功最高,不如就由将军你送小的出城吧。”
水千钧冷笑道:“你不怕我了”
“怕,所以”李仲飞眨眨眼道,“请将军自缚双手,再独自过来,这样小的便不怕了。”
水千钧万没想到李仲飞竟然提出这种要求,不由双眉紧缩,沉默不语。
他自持武功高强,始终没有把李仲飞放在眼里,但让他轻易将性命交到别人手中,却难免有些胆怯,方才他提出拿自己换回赵汝愚,其实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当时小楼被围的铁桶一般,就算李仲飞同意,他也有把握在换人的瞬间将其擒住或杀掉,而现在侍卫早已退避三舍,还要他自缚双手,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依眼下形势,他若不去,将来如何继续留在郭府如果因此被逐出郭府,回去也无法向李后交代,自己的前途也将毁于一旦。
一边是前途,一边是性命。
答应还是不答应,他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忽听身后有人悠悠道:“水统领怕了”
“怕老子什么时候怕过”他怒目回视,见梁昱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顿时不悦道:“梁老弟什么意思”
“小弟愚见,水统领不如应了他的要求,尽快了解此事。”梁昱附耳低语道,“以你的武功,一根绳索真能束得住何况还是我们自己找来的绳索。”
水千钧眼前一亮,忙示意梁昱说下去。梁昱笑了笑道:“这小贼竟敢让你保他出城,真是嫌自己命长了。待出了殿帅府,他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这份功劳,兄弟可要提前恭喜你喽。”
“听梁老弟一席话,在下真是茅塞顿开啊。”水千钧喜上眉梢,忙冲李仲飞道:“好,就依你”
说罢,回身喊侍卫取来绳索,将自己双臂牢牢绑在背后,但那只三棱钢镖仍被他死死攥在手里。
准备妥当,他快步走到李仲飞面前,沉声道:“现在你该放赵大人走了吧”
“自然,小的本就无意伤人。”李仲飞煞有介事地检查了一遍绳索,板着水千钧的身子,让其背对自己。
“算你小子识相。”水千钧一撇嘴,语气中满是轻蔑,“走吧,就让本统领送你最后一程。”
李仲飞没有答话,等赵汝愚跑回郭杲身边之后,才叹口气伸手探向水千钧的脖颈。
“你干什么”水千钧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顿感不妙,当即暴喝一声,就要崩断绳索。李仲飞怎会给他反抗的机会,双臂交错,环住他的脖颈狠狠勒向自己怀中。
只听“咔吧”声响,水千钧的颈骨瞬间被硬生生掰断,可怜水千钧一身武功,至死也没明白区区一个蟊贼,为何要了他的性命。
杀掉水千钧,李仲飞再不停留,飞身跃出郭府,望鲁府而去。直到水千钧的尸体软倒在地,郭杲才明白李仲飞已经得手,急忙大叫捉拿凶犯。众侍卫纷纷越墙而出,但哪里还有李仲飞半个人影
“追给老子追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刺客抓回来扒皮抽筋,为水统领报仇雪恨”郭杲紧抱水千钧的尸体,嘶声怒吼。看他睚眦俱裂的样子,谁会以为水千钧的死是他一手策划
侍卫们不敢怠慢,转眼走了个一干二净。
赵汝愚左右看看,见除了梁昱再无旁人,走到郭杲身边道:“放手吧将军,不用演戏了。”
抛开尸体,郭杲的目光落在水千钧扭曲的脖颈间,不禁心有余悸道:“此人好狠的手段,幸好是友非敌。”
赵汝愚却摇了摇头道:“是友是敌,现在断言还为时尚早。”
“大人不相信他”郭杲有些错愕。
赵汝愚叹道:“事关重大,不敢轻信,一切需等老夫向嘉王殿下求证后再说。”
“那方才所议之事”郭杲偏偏头,将目光从水千钧尸体上移开,“本将觉得李仲飞的话不无道理。”
“将军是指赵晋”赵汝愚沉声道,“的确可以一试。上次李后不经枢密院便私自发兵庐江,闹到最后不但损失上千兵马,还死了一个知府,如此胡作非为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深吸口气,忿忿道:“而且前日得无为军团练使靳全胜报,庐江之战,赵晋的隆兴军和于庆勇的龙骧军都有参与,我们不能再容忍这些人肆意妄为了”
郭杲深以为然,抱拳道:“谁忠谁奸,就劳烦大人再跑一趟韩府了。”
“大宋安危,我等份内之事,何来劳烦一说”赵汝愚摆手道,“事不宜迟,老夫这便动身。”说罢转身便走。
未及数步,又扭头道:“李仲飞这几日应该还会再来,如有那个假殿下的消息,请将军即刻着人通知老夫。”
“好,”郭杲点头道,“若李仲飞直接去找大人,也请大人马上派人知会本将一声。”
“一言为定”赵汝愚匆匆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外,郭杲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接下来该咱们了,再将动静闹得大些,最好能惊动李后,嘿嘿”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嘱咐梁昱。梁昱闻言,凑上来道:“卑职这就去中军圣下寨调兵,帮将军和赵大人演场好戏。”
郭杲搓着下巴道:“你小子做的不错,不过你如何看出本将是在演戏”
“将军令卑职去寻水千钧时,卑职瞥了二楼一眼,无意中发现赵大人虽装出十分害怕的样子,但眼神中却无一丝慌乱,而且将军也不似表现出的那般焦急。” 梁昱笑道:“若那人真是蟊贼,乍被发现时,早该被将军拿下,又怎能容他挟持赵大人若连将军都拿不下此人,就算叫来水千钧又有何用所以卑职认定将军意在水千钧而非那个所谓的蟊贼。”
“你小子,还真没看出来有这般心机。”郭杲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梁昱的肩膀道,“快去吧,今晚多下点功夫,让全京城都知道老子遇刺了。”
第五百章 狐狸尾巴()
人声鼎沸,无数士兵在京城大街小巷来回穿梭,殿卫的追捕正在渐渐向城北延伸。
李仲飞不敢确定雷鸣是否仍在暗中监视,为了将戏做足,他不走正门,而是从靴儿河边翻进了鲁府。他也不去向鲁司祚回报,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桌边呵呵直乐。
冷陵一直在等他回来,见状笑道:“相公去哪儿了何事如此开心”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仲飞侧耳留意外面的动静,难掩得意之色。
冷陵没再追问,走过来依在他的肩头,柔声道:“自从成亲以来,相公终日闷闷不乐,尤其被逐出丐帮后,更是愈发苦闷。妾身明白你心里难受,奈何无力相帮,今日难得相公高兴,不如让妾身陪你小酌几杯”
“酒是要喝的,不过不是现在,一会儿鲁司祚定来请我痛饮,哈哈”李仲飞笑得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借着伸手去取茶杯,他将身子向一旁侧了侧。
冷陵知他有意避免与自己太过亲昵,苦笑道:“无论成婚事由为何,妾身早已将你当做自己的夫君,今生绝不再事他人,求相公切莫如此,伤了妾身的心。”
李仲飞收敛笑容,犹豫片刻,最终轻轻抚了抚冷陵的秀发。冷陵顺势偎入他的怀里,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嘤咛道:“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尚无夫妻之实,但妾身不会勉强于你,妾身会等,等相公心结解开。”
“心结解开”李仲飞跟着喃喃自语,心中想的却是柳忆心曾经对他说这话时的神情,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冷陵哪知他心中所想,只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伏在他胸前轻轻蹭着小脸,一味将双臂环得更紧。
这时,院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没上闩,被来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惊得冷陵小兔一般躲进了屏风之后。李仲飞见是鲁司祚,起身抱拳道:“将军何故如此慌张”
鲁司祚瞥了一眼屏风,没好气道:“兄弟何必明知故问外面都闹翻天了,你却躲在房里与娇妻美人卿卿我我。”
李仲飞故作惊慌,紧闭了房门,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们追来了”
见他如此,鲁司祚喜道:“兄弟得手了”
“将军快快请坐,”李仲飞提起茶壶为鲁司祚斟茶,“本来进行的非常顺利,郭杲就在府上,而且当时后院小楼中只有他一个人。可正当我要动手时,赵汝愚却突然到访。我猜测他二人深夜见面,必有要事相商,于是躲在一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不料一时大意竟被郭杲发觉,引来了大批侍卫。”
他将茶杯递给鲁司祚,又道:“我知赵汝愚也是咱们的死对头,便想一不做二不休,将其一并杀掉。”
“正该如此,”鲁司祚吸溜着茶水,道:“后来呢难道没成功”
李仲飞叹道:“郭府有一武将,武功极高,有此人带侍卫阻拦,我内伤未愈,始终未能近得郭、赵二人身前,后见侍卫越来越多,我只得奋力杀出重围逃了回来。”
“唉,可惜了。”鲁司祚扼腕道,“如此一来,郭杲必将小心防范,以后再想行刺恐怕更加困难。”
李仲飞挤出一丝冷笑,道:“我这趟并未空手而归,突围时那武将紧追不放,被我找个机会杀掉了郭杲少此强助,下次再去看谁还能保他”
“好样的”鲁司祚抚掌赞道,“兄弟杀的应该是殿前都虞侯梁昱,此人乃郭杲的”
话未说完,李仲飞已摇头道:“好像不是姓梁,混战中,我听到侍卫称呼他为水统领。”
“什么”鲁司祚蹭的蹦了起来,失声道:“水千钧”
“将军认得此人”李仲飞嘿然道,“看样子还真是个重要人物啊。”
鲁司祚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指着李仲飞半晌说不出话来。李仲飞只觉心头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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