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罪加罪
一问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正值烈日当头,在冷气十足的法庭上呆久了,一下子将自己暴露于这火辣辣的毒热之中,实在让人觉得非常一时难以承受。灼热得发烫的阳光均匀分布在梁浅深的身上,□在外的白皙肌肤很快便感觉到了刺痛,都怪她早上出门急了忘记带伞了。梁浅深努力让自己压下心头的焦躁,面带平和的微笑和当事人一一握手,微眯起被艳阳射得有些睁不开的眼,口中礼貌而又不失谦虚地推托着晚上那顿庆祝晚餐。
好在这场官司打赢了,她的心情还算不错,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亮起笑容说着:“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这种场面上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在听者耳中,这些话被柔和清透的女声说出,宛若清风般,瞬间吹散了几个人周围的热气。
有些事,有些话,一开始会觉得虚假和圆滑可笑之极,就好像透明漂亮的玻璃珠子,看上去清清亮亮,放在瓶子里煞是好看,但是一旦杯子破了,珠子洒落出来,滚落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那就是一场灾难。
如果不去计较那场灾难,愿意小心翼翼地供奉那美丽的玻璃珠子,很快,你也就会变得越来越贪慕那表面的光鲜。
经过梁浅深的一再推脱,终于摆脱了那两个当事人的热情邀请,与其说她怕了这毒辣的烈日会把自己天生丽质的肌肤染上那么层红晕,不如说她不喜欢其中一个当事人看向她那种极其想掩饰却越掩越饰不了的惊艳又倾慕眼神,她不想再在这个法院门口多待一秒了,草草说了声再见,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一点都不给对方提出送她一程的机会。
暂时逃离了火热的烈日和火热的目光,梁浅深算是找回了点清凉和清静,稍稍抬眼望向车窗外迅速倒退的高大树木,不知怎的烦躁的心渐渐淡了下去。只是不知为什么过了一会,太阳穴开始突突地疼了起来,是最近连续通宵熬夜整理出庭资料造成的吗?梁浅深有些郁闷地拿手慢慢揉了起来,心里却也慢慢徘徊着一些细微的不安情绪。每次只要太阳穴一痛她就会遇上不顺心的事,最严重的一次让她摔断了腿,住了一个月的院,又在家休养了两个月,待到病好了,她整个人从脑袋到身体都生锈了。
不知道这次又会有什么让她心惊肉跳的事发生。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了律师事务所的前面,梁浅深付了车费,匆匆下车,以最快速度闪进大楼,乘着电梯直达十二楼。
其实,她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并不大,却很有名,不过也是最近几年享有了不少盛誉,原因就在于事务所接连赢得了好几场轰动全城的大案子。就如同走了鸿运的人,事业一下子四通八达起来,虽不至于平步青云,但红红火火、门庭若市那是不在话下。随之而来的是有不少优秀人才纷纷慕名而来,这家本不算太大的事务所一下子成了业内最被看好,也最有潜力成为最有实力的事务所。
梁浅深略带疲倦地走进事务所内,很自然地看到各位同事对着自己的当事人认真地工作着。案子接的多固然赚得多,但是,太过忙碌的生活却很容易让人疲惫,尤其是梁浅深这种散漫性格的人,要是换作十年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拿着公事包和文件夹在暗无天日的办公桌前处理那些看上去永远都结不了的案子。那时候的她想到最多的除了无所事事便是吃喝玩乐。
淡淡地跟迎面而来的几个同事打了个招呼,梁浅深又揉了揉抬太阳穴,室内的冷气太足,让她刚才膨胀的血管迅速收缩,很快那隐隐的疼变得厉害起来,牵动起眉梢的神经。
正当梁浅深思量着把东西整理好就乘着今天官司告捷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溜回家休息休息,正面向她冲过来的嘉妮异常兴奋地抓住她的胳膊就一个劲地晃,晃得浅深一阵头晕。
可是,这小妮子怎么前言不答后语?
“赢了。”
“那真是太好了,救星到,救星到!”嘉妮继续摇着她胳膊。
“等等,你别再晃了,什么救星?”梁浅深按住嘉妮动作过于激动的手,微微蹙眉问道。
“梁,你真好看。”
嘉妮被大美人秀眉轻蹙的小小动作晕乎得痴痴迷迷,一下子忘了当下是怎样的火急火燎的时刻,只股得贪婪地盯着眼前这个业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版”级美人梁浅深。遥想当年她和两个同样初出茅庐的男同学到这家事务所实习,一进门那两个男同学就傻了,云里雾里地对着接待他们的人答非所问了一通,嘉妮很生气,觉得这两个同学实在是在丢他们母校的脸面,于是给自己鼓了把劲打算打破僵局先来个漂亮的自我介绍。谁知,当她看向对面的女律师时,张开的嘴瞬间被撑得可以塞下鸵鸟蛋,说出来的话很不争气地和那两位仁兄一样断断续续了好两次:“你好,我,我是辛……嘉妮。”之后,便处于一种混沌状态。
那位女律师倒是对他们的失态不以为然,态度平和却显得有些许疏远地简单地介绍了下事务所的情况和他们的工作任务,便带着三个丢了魂的人到各自的座位上,随后就工作去了。
那个时候,一向对美女不怎么感冒的辛嘉妮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能够让男人,甚至女人都惊艳的人存在。尤其是对她这种自视甚高,从不肯定其他女人外貌的人,第一次被这惊鸿一瞥的美丽给折服了。而那个人就是梁浅深。梁美女不仅仅有貌,更有才,这家事务所她就是合伙人之一梁美女不仅仅有貌,更有才,这家事务所她就是合伙人之一,外界更是将她奉为法律界女皇,只要是她出手,那基本上就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梁浅深非常无奈地拿手在嘉妮的面前晃了好几回,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这个小师妹一副呆呆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游魂了,起初因为她出色的实习表现以为她是那种很精干并且做事干脆型的人,然而,在她总是盯着自己的脸发呆的时候,梁浅深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对她的这个评价,也许这个迷迷糊糊的女生并不如自己想得那般。
“哦,不好意思,我说到哪了?”
“回魂了?”梁浅深斜睨了她一眼,要不是知道她有男朋友,她真怀疑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是女同志并且对她很有意思。要不怎么老是对着她犯花痴呢?
“呵呵,”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立即端正脸色,速度快得让梁浅深微微一愣,“里面来了一位客人,上周预约好找林律师今天来咨询一些事项,但是今天林律师临时接到家里的紧急电话赶回去了,你看,现在事务所里每个人都很忙,所以……”
梁浅深秀气的眉头一挑,接过她的话说:“所以,想让我接下?”
嘉妮连忙露出“就是就是”如此这般的表情。
“不行。”梁浅深想都没想就果断拒绝了,有没有搞错,最近她已经连接了三个疑难案件,好不容易把最难的一桩给结了,她可不想把自己给逼死。赚钱虽然要紧,但对她来说,钱并不是那么重要的。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到家附近的pizza店好好吃一顿。
听她这么说,嘉妮的脸上那抹期许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梁,你这么厉害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咨询咨询,你先帮忙顶一下,何况是你最擅长的类型。”
咨询咨询,说得好听,就怕最后自己得硬吃下这桩案件,那就哑巴吃黄连了。
梁浅深不再回应,只是不断地摇头,任凭嘉妮把自己的胳膊都快摇酸了。
“我本来答应他让事务所最擅长这类型案子的最厉害的律师帮他的,不能食言。而且,现在……我已经把人带到你办公室了……”
梁浅深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在别人面前雷厉风行、快言快语的女生到了她这儿就完全变了个样,有些“死皮赖脸”地缠着她。
看不下去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梁浅深最终叹了口气,摊出手道:“资料拿来。”
“哈哈,我就知道大美女最好了。”
梁浅深无奈太阳穴突突跳得越来越厉害,眉间的皱褶逐渐加深,只希望这次的咨询不要耽误她太长时间。
梁浅深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想也没想就打开门低着头走了进去,还未抬头她便出声招呼道:“不好意思,刚从法院赶回来,让您久等了。林律师临时有事赶不回来,先由我来为您提供咨询。”
关上门,梁浅深才回过身抬起头,努力让自己忽略太阳穴延至眉梢又延至后脑的疼痛感,露出一抹公式化无懈可击的平和笑容对坐在椅子上的当事人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梁浅深。”
浅深的头在看到来人的一刻彻底地疼痛起来,那种撕裂般的感觉让她眼花了一下,说话时不禁意停顿了下。
对方看着她呆愣许久,终是惊诧道:“浅深?梁浅深!”
二问
二问
浅深记得刚进高一的那一天,天气热得不像话,她这么不会出汗的人也快成水里捞出来的了。于是,她拣了个靠后的位置,优哉游哉地坐着,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一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随意地瞟着,忽而停在哪位同班同学的脸上打量一会,不多时又开始飘忽不定地扫视其他人。
在把班上的同学差不多都打量完了的时候,梁浅深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破烂班级,没有一个帅哥,没有一个美女,当然除她自己之外,没有一个富二代,就连富三代也没有,什么重点高中,一点都不好玩。花了那么多钱就把她送进这么个无聊透顶的学校,老头子真是越老越糊涂。
忍不住翻了白眼,梁浅深旁若无人地准备趴到睡觉,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学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浅深随便瞄了一眼,谁知就在这一眼的同时,她狠狠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脏话:“妈的,活见鬼了。”
当时班里说话的声音并不多,大体还是比较安静的,浅深这一句话立即惹来众多目光,站在门口的男生当即愣了下,就连坐在她边上的新同桌都不禁对她侧目。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兴致阙阙地撇撇嘴,顺手拿出本书看了起来。估计是她的态度太过无所谓,那些专门回头看她的同学看了她一会也就重新转过头做起自己的事了。浅深无聊地翻看了下那本英语书,插图土得掉渣,课文简单得白痴,这里不仅人无聊,书也很无聊,浅深负气地把书推到一边,开始担心自己往后三年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隔着走道,梁浅深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坐下,她很自然地侧过头,当她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时,差点把口香糖咽下去。旁边坐着的正是刚刚从门口进来的男生,教室里没有其他座位了,只剩下这一个空位,男生没有选择地坐了下来。浅深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那名男生只是自顾自地拿出书本和笔盒,全然没有注意一边面色阴暗的梁浅深。他身上穿着的白色校服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额头上也全蒸出了细密的汗珠,止不住地沿着他的侧颊往下流。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塑料框架的眼镜,照浅深的审美说起来是要多土有多土。好在他人长得还算白净,身上的汗味不至于熏死人,不然梁浅深绝对不允许他在此落座。
“给,擦擦汗吧。”
男生的同桌是一名挺可爱的女生,扎着很学生的马尾辫,手上拿着一张纸巾,善意地递给男生。男生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微笑道:“谢谢。”声音有些低沉,却很好听,也很温柔。
梁浅深一手枕着下巴,无奈地想,莫不是又要跟这个家伙同校三年,还是同班。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为什么偏偏要跟这个没品没貌,有眼无珠,不知好歹的家伙同班了三年,现在还要加三年?也是,人家成绩好,毫无疑问地会进全市最好的高中,是她运气不好,有十个班,偏偏又凑到一个班。
很快,老班进来了,说了一堆浅深听了就头大的废话,说到最后,这位老师有些激动地对同学们说:“同学们,这次中考全市第一名的同学就在我们班上。”此话一出,全班哗然。只有浅深不屑地摇了摇头。老班依旧很激动地说:“辛梓同学,请到讲台上来。”
浅深身边的男生立即站了起来,低着头快速走上了讲台。底下的同学迅速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浅深的同桌耐不住地兴奋道:“没想到能和状元一个班,他一定很厉害。你说是不是?”浅深理都懒得理,对这种小女生,她不欲作答。举目看着台上的男生,他很瘦,校服穿在他身上倒像是道袍,空空荡荡的,难为他又挺高,往台上一站就如同一根电线杆,他走到上面还不住地拿着那张纸巾擦着额上的汗,一张脸除了皮肤还白之外,没什么优点可取了。
“大家好,我叫辛梓。”男生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和他的人比起来,刚劲有力得多了。
“很高兴能和各位同在一个班,希望日后能和大家愉快相处,互相勉励。”辛梓笑着自我介绍着,最后跟全班鞠了个躬。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浅深的手用来枕下巴了,没有多余的手鼓掌,看着台上的人心道:说话一如既往的土。随后,老班按照计划,利索地选出了班委,无疑,全市第一的同学被推上了班长的宝座,而那个递给他纸巾的女生被选为副班长。老班又现场指挥调整了下座位,新生报到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对梁浅深而言,非常不幸的事发生了,经过老班的调配,辛梓坐到了她的后面。
反正以前跟这个人也不怎么熟,就算同班了三年,似乎也没什么交集,完全不了解对让。但是浅深心里还是有点疙瘩。浅深有些不舒服地看了眼已经在后面的座位坐好的辛梓,重重地把包扔在书桌上,懒洋洋地坐了下来。她的同桌是一个看上去还算顺眼的男生,他看到浅深脸立马涨得通红,紧张地跟浅深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莫天,以后多关照。”顿时,浅深觉得自己身处于地狱之中。
开学几周后,大家相安无事,两次摸底测试浅深刚刚跃过及格线,而她后面的家伙门门第一,除了语文没拿满分,另外无一例外地满分。老师把他惊为奇才,更加倚重。浅深把自己的试卷随手塞回抽屉,背起没放什么书的书包正思量着晚上约谁出去玩,不料被老班拦住。无奈,她只好跟随老班去了办公室。
打从开学第一天,浅深就知道自己会成为这个班的异类,她不穿校服,不戴校徽,及腰的长发被烫成大卷,还稍稍染成了暗红色,在阳光下随着光线的变化折射出魅惑的光泽。她不喜欢戴眼镜,上课看不见黑板时就睡觉,作业大多是抄同桌的,来不及抄就交空白的本子上去。考试的时候她倒是不作弊,能答出几个算几个,往往她是班上第一个交卷的,也是班上成绩最差的几个之一,而成绩差的几个学生大多不是自己考进来的,基本上都是父母花钱买进来的。还有,她进校没多久就和两个男生谈起了恋爱,搞得这两个男生为此大打出手,浅深装作没看见,继续和其他男生交往。
虽然没有犯学校的大忌,但是每天她都会把学校的小过犯满。才开学不到一个月,就有很多老师投诉到班主任那里,说他们班上的梁浅深这个女生要好好管教。管教是什么东西?浅深觉得这个词异常可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管得了她,区区一个中学老师想要收服她,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果不其然,老班把她叫进办公室开始了长时间的训教,浅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显得比老师还要无奈。这位执教二十多年的男中年老师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你应该知道自己是借读生,没有正式学籍,你爸妈花那么多钱把你送进来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