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熟练而积极地取悦,他很快承认了事实:并不是随便找一个肯主动勾引、爱抚的对象,得到主动的挑逗和勾引,就能达到那夜的情欲震撼。
会失控,也许是因为男人才知道男人的身体究竟需要什么。更加可能的,也是他最不能拒绝的原因: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尽量维持骄傲姿态背后哀求响应的渴望,看到了深藏的怕被拒绝、怕受伤害的无可奈何。
当男人骄傲的象征被依恋甚至崇拜地亲吻着,激发了陌生的狂喜。终于,理智不够力量拒绝随之而来的一切。
陆申念念不忘的那接近暴烈的情欲满足,大概是因为说不出口的男性隐约骄傲吧:居然彻底征服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甚至成功地令对方只因为接受插入而达到高潮。
“你还没有回答我。”蒋晖温和但执著地提醒。
“以后也不用再找——已经明戏了。”虽然得出答案后,就不得不面对更大堆的烦恼,甚至开始怀疑脑子和棒棒是不是都出了问题,陆申还是痛快地回答,“老弟,真是过意不去。”
蒋晖用尽量平淡的语气,提出他最在乎的要求,“吵醒我没关系,谁叫你是我申哥兼老板?但不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太见外了?”
“想弄清楚,为什么今晚跟老婆做到一半,居然没兴趣……现在知道——这事儿不行就是不行,找小姐,照样搞不定。”面对多年老友,陆申选择说真话。
“谁让你突然发现自己对夫人失去性趣?”敏锐的蒋晖顿时发觉,这几句话背后肯定不简单,“你们一直挺恩爱。”
“哪有这么夸张?”陆申笑笑,承认了他的推测,“不就是偶尔出轨嘛。”
“出轨?呵呵……谁?我认识吗?”
对蒋晖都不能说真话,还怎么面对自己?
陆申挠挠头,尽量语气轻松:“要命……这家伙是我们公司里的。别瞪眼,我什么时候在公司里面发情、猎艳了?意外,这事儿纯属意外。”
怎么说才不会引来老友的反感?
知道自己出轨的床伴居然是男人,蒋晖顶多笑话一下,连漂亮男人都不放过。相信只要不像女人一样躺在别人身下,就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当作无稽性梦好了。一定不会认为自己是怪物的,陆申相信。可是,生怕变态的恐惧力量居然如此顽固,心里承认是一回事,话真正说出口,是另外一回事。他踟蹰。
“这幸运儿到底是谁?你娇滴滴的董事长秘书林小姐?市场部主管Jessica?还是很小资的助理Anita?”强忍住剧烈的无奈感觉,蒋晖举一举酒杯,数着公司里面公认的几位美女,努力坚持微笑。
“设计部刚来几个月的副经理,那个香港人艾德华。意外……”
什么?
陆申居然也会喜欢男人,那蒋晖这些年来的隐忍,算什么?
整个人跌坐在沙发里,说不出话来。
老友猝然苍白的脸色实在太难看,陆申有点窘:“一点风流罪过,值得把你吓成这样?……你,怀疑我变态?”
熟悉的关切和陌生的惶恐,令蒋晖强迫自己恢复理智,露出笑容:“没事。只不过……可惜。”
潜意识想从蒋晖的反应中,得出自己对这件事情可能应该采取的态度——哪怕,仅仅是不嘲弄:“可惜?怕艾德华也算出色人才,被我搞了,不能好好在公司里呆下去?”
“艾德华专业很强,也擅长现代企业管理,是公司非常需要的人才。”蒋晖叹息,“我不害怕你跟他搞了些什么,这种事,不张扬就好……我只想问,真想试试男人,为什么不选我?他更年轻漂亮新鲜?”
“看来你已经有心情开玩笑。”陆申大笑。
确实很好笑。
蒋晖,怎么可能?两个人像手足一样。
而艾德华……想起他冷漠的欧陆优雅风度和自信倨傲眼神,想起跪在身前Kou交时流溢着的渴望和欲望,想起那在剧烈征伐下颤抖着的身躯和他无声哭泣的泪水,心头不禁一热。
看见陆申无意识浮现的温情——甚至情欲,像被冰冷的刺袭击,蒋晖全身一缩。
不要激动,他冷静地劝自己。终极理想不过是能够一生守候在他身边,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语气不知不觉变得冷静:“你……喜欢他?”
“喜欢?喜欢一个男人?”陆申被这可怕的假设吓了一跳,尽快镇静,“也别太当回事儿了,哪儿就说得上这话呢?走着瞧吧……我有分寸。”
他对蒋晖向来什么都能互相打趣,甚至包括永红在床上的习惯动作。兄弟嘛。
可是这一次,他突然下意识回避对蒋晖说关于艾德华的任何事。是不是这种事情说起来有点尴尬,或者怕他觉得……恶心?
○六 顿悟
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感汹涌着吞没了他
陌生而强烈的感觉令他生平头一次觉得心神不定
……………………
周一回到办公室,艾德华着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顶头上司魏建业打个招呼,解释酒会为何不告而别。如果被误会,是因为当面说穿同志身份而恼羞成怒,那也太冤枉。
同事需要朝夕相对,不能有无谓的嫌隙。
老好人魏建业看见他,自己反而先涨红脸:“艾德华,周末晚上我老婆失礼,你不要见怪。她不太懂社交。”
“是是。”看得出来,纵使魏建业的教养让他没有流露出轻视,态度到底不像从前亲热。
当然不会怪同事观点有误、心胸不够宽广,毕竟大部分人对少数族群总是好奇又害怕。没兴趣尝试进行科普,或者说服,只淡淡圆场:“她并没有对我无礼……酒会上是我不小心,喝得有点多,礼貌欠周,不好意思。”
魏建业又叫住他:“蒋总要召开重要高层会议,碰之前我们一起整理市场数据和设计计划的那个项目——我只管了设计部分,预算几乎是你主持的,你不在,怕说不清楚。”
这是北京将要改变土地使用审批手续之前,公司最后一个大型市中心地域社区开发项目。成败不但牵涉到将来公司发展,还多少影响到北京市地产的力量分布格局。每个部门负责人都将到会,还都像设计部一样,事先认真做过准备,精心撰写了说明本部门计划的PowerPoint文件。
对于上司这样合理的要求,艾德华惟一的回应是礼貌微笑:“这是职责本分,随叫随到。”
办公室生涯不外如此:在会议与会议之间,在种种得失的权衡之间频繁say yes以及卖笑,苟且偷生。
坐在魏建业背后的助手位置上,艾德华认真听着各部门从自身工作职责出发对项目的评估、计划以及工作进度时间表,不时记录一些关键的数据或日期,和设计部的架构进行比对,并及时把发言时必须修改的东西写在备忘栏,作为对演示文件的加注。
精神太过集中,偶尔觉得蒋晖似乎在诧异地打量他,也不太当一回事,简单地认为,是太紧张导致错觉。
会议顺畅进行着。
人力资源部经理发言的时候,艾德华暗暗一惊——居然看见了陆申!
眼睁睁看着他从容进来,在蒋总身边预先为董事长空着的位置坐下来,并用手势示意正在发言的人不要停顿。
虽然没有什么明显动作,但感觉得到,在场的中层管理者们更认真了。
这阵仗令艾德华顿时忐忑起来——难道周末夜酒意促成的一夕欢愉,这个强悍而勇于担当的男人是……同事?
偷偷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也许是看出什么,魏建业偷偷递了一张纸条过来,草草几个字:“不认识?刚进来的是陆董事长。平时不太出席会议,只参与重大决策。”
这男人,居然是……董事长?
——对于这样拥有惊人财产与地位的地产界大人物,自动送上门的艾德华意味着什么?
寻欢对象?一时出轨?
难怪,每次见到陆申的场合都和公司有关;难怪,陆申闲聊时关心的,都直接关系到高层决策。
被压抑很久的情欲蒙蔽理智,才会一厢情愿认为这个男人与现实生活环境无关,可以匆匆一宵,然后彼此相忘。
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确属始料未及。
只能管自己,欲令智昏?
轮到魏建业报告部门计划。
上司侃侃而谈的声音中,艾德华强迫自己从张皇和震惊中醒过神来,已经是蒋晖从容不迫质问疑点:“魏建业的报告非常详尽清楚,看得出来准备打一场硬仗。很好。不过,为什么预算跟以前类似规模的项目相比,高出这么多?能解释一下吗?”
预算是魏建业比较没有信心的部分。
看见上司求援的眼神,艾德华尽量镇定,努力不让视线滑落到蒋晖右边的陆申身上,专心冷静地翻动笔记本电脑中的演示文档,细致解释每一笔开支的实际需要,以及必不可少的理由。
才说了几句,蒋晖已经用手势打断,表情从容,但提问的语气很犀利,甚至有种难以描绘的不客气:“艾副经理,我当然相信你的专业程度。我问的是预算整体思路——为什么总金额比以前成功运作的类似项目高很多?”
“因为这一次我们合盛地产不仅保持高质量,而是尽善尽美。”艾德华回答的语气格外谦卑婉转,“以前为节省成本,规划和质量多少有不尽如人意的,总成为公司售后服务部与业主争端的焦点。设计部希望展示合盛做一流项目、一流公司的诚意。”
“诚意这么贵?”蒋晖依然保持风度地微笑着,眼神已经开始凌厉,“不控制成本,公司利润从哪里来?”
“利润当然是公司的命脉,但是绝对不能用牺牲产品的质量来追求利润。”艾德华坦然坚持。
沉默静坐着的陆申旁听蒋晖以公司CEO身份维护整体开支的努力,但这一次,格外不喜欢他提问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尤其他逼问的对象是每一句话都回答得从容舒展、有理有据的艾德华。
想不通,那个灯光下动作诱惑大胆到极点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变成当众侃侃而谈的职业菁英。难得的是,他说的一切,又正是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反复思索并决心已经的方略。
目光凝视着专注的艾德华,看着他脸上始终维持着的微笑,也看出他眼睛深处温和的隐忍以及几乎觉察不到的无奈,陆申突然觉得心一痛——相信艾德华的预算有道理,而且同自己这几天都在反复找对策的新政策局面有微妙的因果关系。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感汹涌着吞没了他。
这种陌生而强烈的感觉,令他生平头一次觉得心神不定。
他不喜欢这种不能自控的无力感觉。
他不舍得这张面孔疲倦而努力地坚持笑容,不舍得他在众目睽睽下被无理申斥。
可是作为董事长,有什么理由要求CEO不对一笔巨额预算追问到底呢?只好强忍耐着说不出口的怜惜,听蒋晖继续从容指责:“设计部是在用超额的预算成本,追求超额的质量。”
明知道当着众人,一句顶一句同大老板争辩,绝对是下策,艾德华流了一身冷汗。
但箭在弦上,没有退路。
只能尽量笑得更低调,语气更温和:“设计部做了大量委托专业市场调查,确定项目的目标销售对象之后,根据未来业主的需求做的精确设计。尤其在此刻,质量引来的良好口碑是公司能否持续高速发展、甚至是继续生存下去的关键。”
“居然已经考虑到了公司的存亡问题?作为公司聘用的CEO,我个人非常感谢设计部的全体同仁。但是,你说这个项目我们必须花大量成本做得比以前好,理由是什么呢?”
不怒自威的沉稳,不失风度的质问,以及总揽全局的威慑气势,让全部参会的经理级人马不禁暗暗冒冷汗,开始暗骂设计部新来的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反应快的则笑着纷纷附和,开始指摘设计部杞人忧天;说得严重的,已经开始影射把预算蛋糕做大了,更加适合拿回扣等等。
巨大的集体压力下,汗流浃背的魏建业几次想开口帮忙说一句话,但始终没有能够发出声音。
“如果蒋总觉得有必要,我非常乐意递交专门的书面报告。”
纷乱的应和与指责声中,艾德华并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和CEO呶呶争辩。失了面子与权威的老总,一定不会让他日子好过的。看看蒋晖的脸色,他命令自己恢复微笑表情和职业化的得体语气,包括平时的从容自若:“有些考虑——比如公司前途问题——确实不是小小部门副经理的职责。作为公司雇员,不过是尽力做好本分。考虑错的地方,还请指教。”
一再隐忍的柔顺,陆申终于看不下去了,又实在没有立场帮他。既然不能当众让CEO难堪,只好站起来,向蒋晖匆匆交待一句“你们继续开会,我去接一个重要电话”,就不顾而去。
目送从头到尾没有发言、只露出深思表情的陆申离开会议室,再看看泰然自若、说话时还处处留余地的艾德华,蒋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已经流于没理由的情绪化。
挥手制止会议室里纷纷扰扰的声音,直盯着艾德华的眼睛:“我相信,董事会一定会尊重正确的专业意见。书面报告太慢了。现在就休会,请艾副经理到我办公室来详尽沟通。这可是牵涉到数亿投资的大项目,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足够说服董事会的理由。”
○七 嗜欲
如果幸福快乐都不可能
只好希望能够尽卑微力量真正帮到一些有需要的人
又或者留下一些有益的痕迹
证明这世界我曾经存在
……………………
隔着沉黯紫檀木色阔大办公桌,和蒋晖对面坐下。
发现陆申还是不在场,心里一松,转瞬又变成微妙的遗憾。
沉闷甚至隐约敌意的情绪中,蒋晖有意引开话题:“艾副经理,你的英文名字Edward发音居然和中文名的国语发音一样。真巧。”
正视蒋晖俊朗且略微风霜的面孔,艾德华不知道,这位老总为什么非要在上班时间谈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琐事。
但,老板永远是对的。
微笑着尽量简明扼要回答:“并不是碰巧,中文名是自己改的……得罪了父亲和兄弟,换领身份证件时,放弃本姓叶,申请新名字。”
“为什么?”蒋晖并没有抬头审视对方,眼睛无目的地看着窗外错落的高楼,平静地继续着闲聊性质的对话,借此让刚才会议时接近争论的紧张场面缓和。他也确实很想多了解一点面前这个人——能让凡事从容的陆申半夜睡不着觉、重要会议半路退席。
“当初从德国回港,帮一个朋友,接受了公众媒体访问,没有刻意隐藏同志身份,引起太大反响,家人非常不愉快,一直不肯谅解。希望让亲人少一点困扰,最后决定换一个名字,远离。”
父母兄弟从此不必再费心向亲朋好友一一解释,家中长子性倾向并非来自遗传、纯属意外堕落。想到父母的痛心,弟弟恨他入骨的眼神——从此消失,也算是卑微的一点孝心。
不让嘴角浮出最常见的淡淡苦笑,毕竟是在上班,不能为私人事情引起情绪波动。这点职业精神是个人信念的一部分。
“在香港,公开宣布性取向,是不是很时髦?”
“华人世界对弱势群体一向很不宽容。厌烦陪笑附和同事们的黄|色笑话,我不肯沉默,只是认为性取向是出于天性的选择,不必辛苦躲藏……总要有人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