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已有了离魂的毒药,不用多久,一定能制出解药。”
直到柳梦已的手更靠近一些,潋君才含出了伤口,吸食著他的血。
潋君心想,这血虽然腥了些,可倒不想他人那样冰冷,反倒是温温的,流淌进自己的身体时,还能感觉到一股暖意。
见分量差不多了,柳梦已收回了手,紫眸立刻提他止血包扎伤口。柳梦已见潋君唇色逐渐恢复,但脸色还有些苍白,他握住了他的手,运功以为他调整气息。
当潋君疲倦得昏睡过去後,柳梦已才松开手,让侍从把他扶进马车里。
柳梦已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若是从前,他完全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与一个相识不过几个月的人靠得这麽近,潋君的唇触碰到他手臂时,那温热却又柔软的感觉,此时他仍能清楚的记得。当他刚握住潋君的手时,他的掌心还有些辆,直到气息逐渐平稳,他的手才渐渐暖了起来。
柳梦已想著这些,胸口竟觉得有些闷。
15
原本按照华月阁的规矩,纪槿如意图毒害阁主,该受严惩。但当年老阁主曾吩咐过柳梦已要妥善照顾她,柳梦已最後也只是派人看守,令她不得私自离开院子。
当年老阁主最後配制出的毒,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得了的,更何况只剩这麽一粒,柳梦已也不敢轻易在其他人身上试毒。
忘情之毒,毒气聚集与全身肌肤之间。修罗之毒,毒性效果不明显,短期内只是使人体质下降,若是染病很难痊愈。而离魂之毒,毒性在於深入五脏六腑,心律紊乱以及心绞痛。
好在三种毒并非聚集在一处,况且潋君本身的体质有抑制毒性的作用,这才让他一时无碍。
柳梦已每日入夜前都会放一碗血给潋君喝。起初几日,潋君还喝得理直气壮,但七八天过去後,眼见柳梦已的气色更为苍白,潋君也有些犹豫。
他嘴上虽说,要不是柳梦已,他也不会中这离魂之毒,但他心里又怎会不知道,这事又非柳梦已所能控制的。
潋君心里著急,为自己,也为柳梦已。可柳梦已却仿佛丝毫不在意,每日夜里,他端著碗血亲自送到潋君房里,一言不发地放在桌上,然後,看著潋君喝完再为他把脉後,这才离开。整个过程之中,几乎没有任何的话,潋君也无法从他的神情看出一二。
柳梦已把帐务全交给紫眸查看,而他自己一整天都研究著配制离魂所用的毒物,紫眸再怎麽不愿意也硬著头皮接下这差事。
紫眸计算著日子,兰祀这个时候应该回岛了。原本还盘算著兰祀回来後,有人能接手这份苦差事,可却迟迟收不到他的消息,华月阁众分堂回报说,兰祀已经许久未出现过了。紫眸心中暗猜不妙,赶忙飞鸽派遣潜伏在各处的密探追查他的消息,眼见又是十多天过去,她这才得到了汇报。
柳梦已此时正在药库试药,却见紫眸匆忙而来,神色焦急而又担忧,他问道,
“出事了?”
紫眸的眼中满是恳求之色,她竟跪倒在地,俯身说道,
“请阁主救兰祀。”
柳梦已眉头微皱,他从未见过紫眸如此慌张失措的样子,心中也知道事情的严重。
“他怎麽了?”
柳梦已问道。
紫眸这才抬起头,她答道,
“兰祀被困於重雪宫,消息中说他是被寒情城亲手所抓。”
柳梦已也是一惊,重雪宫在江湖上与华月阁齐名,只是华月阁以毒闻名,而重雪宫以其机关阵法为胜。要论起江湖名声,重雪宫和华月阁倒是不分上下,都是有邪教之称。而寒情城此人,柳梦已虽没见过,但也早就听说过,传言说他行踪飘忽,性子古怪难以琢磨。而能坐上一宫之主的位子,其武功修为自然不会在柳梦已之下。兰祀虽向来聪明又小心谨慎,但真遇上硬碰硬的状况,失手被擒也不奇怪。
见柳梦已不说话,紫眸一时心急抓住了他的手,又唤了一声道,
“阁主,求你……”
柳梦已刚回过神来,却见紫眸一口血喷在了自己的衣袍上。紫眸的冰寒无惘功正练到第七层,修为越高,一旦动情,也越容易毒气反噬。
柳梦已忙封住她|穴道,以内力为她压下毒气,白袍上的血迹触目惊心,柳梦已惊讶地问道,
“紫眸,你喜欢兰祀?”
柳梦已问得平淡,紫眸却身子一震,半天都没有回答。她眼中是苦楚,是无奈,最後却只化成自嘲的笑。
柳梦已看著紫眸这样的反应,哪怕是再迟钝也该明了。他眉头紧锁地问道,
“所以你才要这样拼了命的练功?”
紫眸淡淡一笑,她说道,
“我不需要他再保护我。”
紫眸此时的神情明明是在笑,可眼中的泪却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当年紫眸入门比兰祀晚了几年,无论是武功修为还是才智体力都及不上他。好几次他们共同出任务,遇上危险时,都是兰祀救了她。每次看到紫眸卖力练功时,兰祀总开玩笑地说,傻丫头,何必费那麽大的力气,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兰祀越是这麽说,紫眸也越是勤快,甚至到如今她已在练冰寒无惘功的第七层,而兰祀仍停留在第六层。
紫眸所求的无非将来在宣山一战时,她能不需要兰祀的保护。原本他们就没有胜算,若兰祀还存著以己护她之心,那就更无生存的可能了。
柳梦已伸手抚摸著紫眸的头,就像当年刚把她从村庄里救出来时一样。记得那时,紫眸天真无邪地对他笑著,可此时却是满目的伤感与无奈。柳梦已这才惊觉到,紫眸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或者说从那年,他带著她眼睁睁地看著老阁主和前任的日月二使死在宣山之战以後,她就长大了。那一次回到蓬莱岛後,他问紫眸是否愿意成为新任月使,是否愿意修炼冰寒无惘功,那时,紫眸说愿意为他效忠,而兰祀也是一样的答案。自此之後,他们三个人的生命就这样牢牢地栓在了一起。
一生不得动情爱,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柳梦已叹了口气,半天才吐出了这麽一句话,
“也许,真是我害了你。”
紫眸以为柳梦已是要赶她走,她惊吓地紧紧抓著他的手臂,
“如果没有阁主的话,我早就死了。当年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後悔过,兰祀也是一样,同生共死,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柳梦已无奈地摇了摇头,三个人同生共死,谁也离不开谁,当年他们确实这样许诺过。
明明是死亡般的未来,三个人一起承担著,就仿佛不再是那样绝望。
“傻丫头,你不想走,我不会赶你走。”
柳梦已此时的声音是少有的温和,那一句“傻丫头”却让紫眸猛然想起从前兰祀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只是後来紫眸的武功渐渐赶上了他,他也就不再说过了。
“阁里的事务交给你,我现在就动身去封火岛。”
柳梦已一边说著一边已站起身,直到他走出屋子後,紫眸仍是无力地靠在椅子边低声抽泣。
如果那个会逗她闹她保护她的兰祀死了会怎麽样,紫眸根本不敢想下去。
柳梦已看著先前被紫眸抓著的手臂,他忽然想起潋君也曾经这样抓著他。一样的动作,不同的人做来却是不同的感觉。紫眸早就让他习以为常,但潋君却让他感到危险,甚至是不由地想要退後。
明明直觉地知道不应该靠近,却偏偏抽不开身。柳梦已知道,他若真要去封火岛就兰祀,就不可能不带著潋君。没有他的血,潋君未必能熬到他回来的那天。
柳梦已走进院子的时候,潋君正坐在小池边翻阅著书册,一看到柳梦已,他便道,
“阁主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句是什麽意思。”
柳梦已走到他旁边扫视了一眼,然後解释给他听。
潋君明了地点了点头,又再继续看了下去。
“原先并不见你这麽卖力。”
柳梦已忽然问道。
潋君别了他一眼,他答道,
“还不是这华月阁太危险,内忧外患的,不多学点东西保护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柳梦已看著潋君此时凶巴巴的样子,不知怎麽的,想起了那夜在山谷里,他妩媚惑人的神情。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看著那池子里的莲花,他平淡地说道,
“兰祀被重雪宫囚禁,我得去封火岛救他。但是,离魂的毒一日未解,你也不可一日没有我的血。”
潋君闻言,气恼地囔囔道,
“跑到人家的地头上去救人可不跟闯龙潭虎|穴一样,柳阁主,你是武功高强不用担心,我可还想留著这条小命。”
柳梦已知道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重雪宫本就是机关重重的地方,寒情城的武功又未必在他之下,确实是有危险。
潋君见柳梦已皱著眉头不说话,心头也一软。
要不是无可奈何,柳梦已怎会出此下策,他要真想潋君死,只要不给他血就够了。
柳梦已为他放了整整十多天的血,潋君要不动容也难。
反正横竖都是危险的,他便道,
“去就去,只当是赌一把了。柳阁主,真有危险的时候,你可别把我丢一边。”
柳梦已说道,
“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他的语气虽平淡,但却是句真正许诺的话,听得潋君也不由地一愣。
柳梦已忽然吹了声口哨,只见当初在破庙里救过紫眸和潋君的那只老鹰正朝他们飞来,停在了柳梦已的手腕上。
“我教你怎麽命令青歌,它会保护你。”
潋君想起当初紫眸曾说,青歌是柳梦已驯养长大,而除了那次之後,潋君再也没有见过青歌出现在除了柳梦已以外的人身边。
潋君还愣在那儿不明所以,青歌已顺从地飞起,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柳梦已顺著它的毛发抚摩著,像是哄孩子一样对它说道,
“以後你就要保护他像保护我一样,知道吗?”
16
柳梦已不喜欢抛头露脸,下了船後便命人准备了马车。华月阁在蓬莱岛外有不少分堂,紫眸一早就飞信吩咐沿路分堂准备好马匹,让柳梦已他们每到一处就能换上新准备好的马车。
接连赶了十多天的路,总算到了冀州尧城。出了城後,再翻过尧山,出了海之後就能到达封火岛。
柳梦已为人虽冷淡,但却不难相处。两个人在马车中,仍是坐成斜对角。柳梦已习惯安静地看著外头,就像当初他们刚去蓬莱岛的路上。
上了山路之後,路途就颠簸了不少。像柳梦已这样反著坐,难免不太舒服。他虽脸上没表现出什麽,潋君却是忍不住道,
“阁主,你坐这边来吧。”
柳梦已一愣,他道,
“不用。”
潋君心想,还真是好心当作驴干肺,热脸贴个冷屁股。
“阁主,你坐那儿晃得我头晕。”
柳梦已闻言,这才坐到了对面,两个人之间还隔著那麽些距离,大约是半步不到。
潋君说什麽头晕不过是随口胡扯,柳梦已却以为他身子不适,握著他的手为他把脉。潋君本在看著马车外的花花草草,一路和柳梦已相处下来他也不知不觉地染上了这毛病,忽然这麽冷不防地被柳梦已握住了手腕,他刚一转过头就看到柳梦已一双漆黑的眼眸正看著他,如潭水一般的深邃,仿佛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也不知怎麽的,潋君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却不知被柳梦已当成了毒性发作的先兆。
“是因为离魂?”
柳梦已自言自语道。
潋君闻言,一时间脸上染上几分红晕。柳梦已困惑不解地看著他,怎也想不出到底是不是因为离魂的毒。
为了以防万一,柳梦已抽出马车座位边的匕首,正欲割向自己的手臂,却听见潋君惊叫道,
“你干什麽?”
柳梦已平淡地答道,
“我判断不出是否是因为离魂,所以……”
“笨蛋。”
不让他说完,潋君就打断了他的话。
潋君心中暗骂,堂堂华月阁阁主的血就这麽不值钱?怎麽会有这麽笨的人。
他晓得柳梦已是因为什麽才误会,但他怎麽好意思开口解释,只得在心里暗暗地骂那人笨。
潋君一抬头就看见柳梦已茫然地看著自己,他耳根微红,别过了头。
“我现在没事,你省著点你的血吧,免得浪费光了我就真有事了。”
柳梦已应了声“恩”,便不再多话。
马车正行驶到了半山处,外头闹哄哄地挡住了路。车夫下了车正准备赶人,柳梦已和潋君不由地往外头看去,原来是个城里娼馆的人来抓逃走了的小倌。
潋君一惊,想起当年自己也曾经试图想要逃走,可最後还是被抓了回去。在黑房子里足足被关上了好几天,这却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看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单薄的衣裳早在拉扯中被撕破,隐约可看到身上有不少鞭打过的痕迹。
此情此景让潋君熟悉又害怕,一想到这少年被抓回去之後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他就没有办法不感同身受。眼前依稀能浮现出那少年被几个壮汉架著,背上被沾了盐水的鞭子一记又一记地抽打,潋君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著,仿佛那鞭子是抽打在自己的身上一样。恰在这时,柳梦已正要让车夫绕路,潋君忽然拉住了他,恳求道,
“救救他。”
柳梦已往外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他道,
“与我们无关。”
柳梦已人不坏,但同样的,他的好也只对身边的人而已,这一点潋君当然知道。
潋君瞟了一眼外头,那少年已被几个壮汉抓住,正要把他绑起来往马车里关。
“要不是你害我中毒,我自己也能下去救,就当是你欠我的。”
柳梦已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潋君哄骗他的话罢了,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此时潋君脸上焦急而又急切的表情,他从未看到过潋君这个样子。
“恩。”
柳梦已应了一声之後,便飞身而出,如风一般,待潋君反应过来时,他人已在马车外。
那几个壮汉怎是柳梦已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打退到了几米外。
那少年被绳子所绑,自己挣扎著想解开,却越绕越紧。
柳梦已走上前,蹲下身子正要帮他解开绳子,冷不防的竟被那少年硬生生地打了一掌。
那少年看似年轻,功力却高深,柳梦已本就没有防备,一连後退数步,胸口内一阵热血反涌,从他的嘴角流出。
柳梦已环顾四周,数十个人从各个方向逼进,他赶忙回到马车边。
潋君一看到外头的情形,也知不妙。他吹了声口哨,不多久,青歌就在他们上空盘旋。
那少年冷著脸走向柳梦已,他道,
“前段时日,贵派日使才刚私闯我宫,没想到那麽快连柳阁主都来了。”
柳梦已一听便知是重雪宫得到消息,特意在路上埋伏,他问道,
“你是什麽人?”
少年答道,
“重雪宫护法,顾袭风。”
话音刚落,他便朝著柳梦已袭来,柳梦已挥掌迎击。
“抓住马车里的人。”
顾袭风一声命令,数十个重雪宫弟子纷涌而上。好在潋君操纵著青歌在身边抵抗,一时无碍。
眼见柳梦已与顾袭风打得难舍难分,潋君心里又急又恼,恼的是自己总笑柳梦已笨,可关键时候却被他还要笨上千百倍。
他心中暗骂自己道,潋君啊潋君,你怎麽总在紧要关头的时候做好人,难不成这好人没好报的苦头还没吃够吗。
一看到柳梦已打得吃力,潋君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悬了起来。因为害怕,也因为愧疚。要不是自己开口,柳梦已怎可能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自从中了离魂之毒以来,柳梦已每日割臂放血的为他防止毒性的发作,他又有何资格再用这事来激他。
稍一得到空挡,柳梦已立马退到马车边,顾袭风武功本就高强,再加上柳梦已先前已受了他一掌,如今又要护著潋君,不出片刻就落了下风。
眼见四周围攻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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