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凌子寒转过头来,对他笑道:“觉非,谢谢你,再见。”
宁觉非连忙对他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凌大哥,不用客气,下次再见。”
凌子寒开朗地笑着,对他摆了摆手,便消失在大门里面。
宁觉非总觉得他的笑容里似乎包含着许多东西,不由得歪着头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神经过敏?”
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他便将之抛在脑后,开车离去。
凌子寒洒脱地走进家门,顺手将大衣脱下,换了拖鞋。
童阅坐在客厅里正在喝咖啡,一见他便笑道:“才回来?”
凌子寒微笑着点了点头:“怎么起这么早?”
“惦记着你,睡不着。”童阅也不虚词掩饰。“子寒,我有话想跟你说。”
凌子寒想了想,温和地道:“那来我房间吧。”
童阅边跟他往楼上走边关切地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凌子寒笑道。“我喝杯热茶就可以,屋里有。”
童阅不再多说,跟着他来到了他的房间。
天色微明,宽大的玻璃窗外已经看得见霜雪层层压住的梅林,风景十分美丽,仿若世外桃源。
童阅在窗边的软椅上坐下,又喝了一口咖啡。
凌子寒自己去饮水机那泡了杯浓茶,便走过去坐到窗台上,微笑着说:“童叔叔,有什么话就说吧,是不是你答应跟我爸结婚了?”
童阅的脸微微一红:“你这孩子,自己的事不操心,总去管别人的闲事,真是的。”
“这哪是闲事?”凌子寒笑容可掬地看着他。“这是我父亲的终身大事啊。他要错过了你,再到哪里去找像你这么好的人?”
童阅更加不好意思了:“子寒,别这么说,我也没那么好,你父亲才是真正的精英。”
“精英是精英,但并不见得能让他爱的人幸福。”凌子寒转头看向窗外,轻描淡写地说。“童叔叔,我这一去,倒也没什么,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对我来说,不过如此。可我父亲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他实在是太孤单,我不放心。所以,童叔叔,我想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我父亲是典型的那种敏于行而讷于言的人,说起来真是配不上你,不过,也只好托付给你了。你跟我父亲在一起也有好些年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不过他不说,我也就不提。他一直没让你搬到家来住,大概是顾及我的感受吧,怕我不会接受你。其实我哪里会有那种想法?他能有新的感情,新的寄托,我只会为他高兴。以前,我也不知该如何跟他提起,可现在要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童叔叔,你就搬进来吧。”
童阅心里非常难过,却不知该怎么提起,只得胡乱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凌子寒微笑。“那时候我都15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童阅轻叹:“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凌子寒转头看向他:“我只是不懂,你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喜欢我爸那种呆子?他不爱说话,总是连表情都不大有,跟他在一起很闷的吧?”
童阅被他说得忍俊不禁:“不不,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幽默风趣,也很关心体贴,只是不大喜欢用语言来空谈。其实,当初是我主动追求他。那时候我年轻,一旦认准了就不肯回头,他一开始是拒绝的。我可是苦苦追了很久,他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凌子寒微微一挑眉:“这倒是让人很惊讶,真没想到。”
童阅陷入了回忆中,良久,才轻声说:“那时候,我很仰慕他。”
凌子寒明白了,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英雄’二字,误尽天下苍生。”
他的话虽轻,却好似在静静的房间里回荡。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这时,天边开始出现了淡金色的朝霞,缓缓地罩向这个巨大的都市。
童阅看向凌子寒。晨光笼罩着他,使他整个人仿佛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衬着玻璃外那片洁白晶莹的雪景,使他仿若天使,不似红尘中人。
过了好一会儿,童阅才郑重地道:“子寒,就算违反规定,我也要跟你说,我是不赞成这件事的,你完全不应该接受这个任务。”
凌子寒淡淡地说:“总要有人牺牲的。如果我拒绝,行动也不会取消,他们会派别人去。既然我是第一人选,那就说明我去的成功系数最大,如果派别人去,成功的可能性就会更小。牺牲不要紧,只要行动成功,就是值得的。”
童阅黯然摇头:“代价太大了。”
“童叔叔,你不过是因为认识我,对我有感情,所以才会这么觉得。”凌子寒一直心平气和地微笑着。“其实我的作用跟你们医学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差不多,虽然也算是一种牺牲,但却是有价值的。”
童阅有些激动了:“你不是小白鼠,是人。”
凌子寒仍然很平和:“即使是人,本质上也跟阿米巴变形虫是一样的。为了整个种群继续生存下去,总会有一条虫牺牲自己,而且是最强壮的那条虫。”
童阅更是愀然不乐:“你也不是虫,是人。”
凌子寒忍不住愉快地笑了起来:“童叔叔,你这是感情用事。其实古往今来,任何生物都是一样的,总要有人牺牲,以保住整个族群,并使它继续繁衍发展下去。”
“你还笑得出来。”童阅很难过地看着他。“是,我是感情用事,我不想听那些大道理,我只希望你能够活下去,你还这么年轻,而且这么优秀。”
凌子寒看向窗外,淡淡地说:“优秀的人应该死在战场,而不是老了以后死在床上。”
童阅端着咖啡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子寒,不该这样的。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牺牲你?”
凌子寒十分冷静,轻声问道:“童叔叔,如果为了国家,需要你去牺牲,你会拒绝吗?”
童阅思索片刻,叹息道:“不,我不会。”
凌子寒静静地笑着说:“童叔叔,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了,事情已经决定,就不必再多想了。说起来,我们也都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力而为罢了。”
“子寒,那是不一样的。”童阅站起来,走上前去,揽住了他的肩。“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凌子寒却很平静地道:“生还希望很小吧?况且,我也不想生还。”
童顿时大为震惊:“子寒,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凌子寒笑了一下:“我昨天当了一下黑客,在网上查过有关资料,公开的,秘密的,都看过了,包括你放在医院电脑的有关文件。童叔叔,其实你也是很清楚的吧,即使行动结束后我能够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我不想那样活着,我宁愿死。”
童阅的眼圈红了:“子寒,你还这么年轻。”
凌子寒将头靠向他,轻笑着说:“童叔叔,别为我难过。人生,只要好,不要长。我觉得这一生很值得,没什么遗憾。”
童阅紧紧搂着他,万般不舍地道:“你父亲真是……太忍心了。”
“别这么说。我爸他……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只是表面上不表现出来而已。不过,其实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明白。”凌子寒温和地道。“童叔叔,我走了以后,我爸就拜托你了。”
童阅的眼里闪着泪光,将他拥在怀中,半晌才说:“子寒,我想留下你的基因。”
凌子寒一怔,随即微笑起来:“不用了,我没打算要孩子。倒是童叔叔你该要个孩子了,最好像你一样,将来做个出色的医生。我始终认为医生是世界上最高尚的职业之一。”
童阅难过至极,已经再也说不出话来。
凌子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依在他怀中,强烈地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那种温柔和关怀,心里有种暖洋洋的愉悦。
不久,他的手表响了起来。
他按了一下钮,卫天宇的脸便出现了:“喂,子寒,出来吧。”
凌子寒笑道:“你在哪儿?”
卫天宇的笑容也十分灿烂:“在罗瀚他们家,今天大家都在,要跟你好好聚一聚。”
“好啊。”凌子寒高兴地道。“那我一会儿就到。”
索朗卓玛把卫天宇推开,出现在屏幕上,兴高采烈地说:“子寒,别吃早饭了,过来吃吧,今天我们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凌子寒笑道:“好啊。”
其他几个猎手的声音都响起来,七嘴八舌地道:“快点来,等你啊,你要不来卓玛就不准我们吃,只能干看着,这不是存心让我们难受嘛。”
凌子寒忍俊不禁,笑着说了一声“好”,便挂掉了电话。
童阅知道一定是他们小组的战友要为他饯行,便放开了他。
凌子寒下了窗台,忽然紧紧拥抱了他:“童叔叔,谢谢你,在我心里,一直像爱我父亲一样的爱你。”
童阅再也控制不住,顿时热泪盈眶:“子寒,你要是不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恨你爸的。”
“童叔叔,别恨我父亲。”凌子寒劝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从没逼过我。我也和你一样,曾经很崇拜他,希望能够做他那样的英雄。后来,我当然也就知道了,他也做出过许许多多的牺牲。当年他被誉为‘国安第一勇士’,那可不是浪得虚名,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在我的生命中,他一直是我的道路、偶像、真理,无论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他献身,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不会有丝毫怨言。”
“你们这对父子啊。”童阅长叹。“好吧,我答应你,不怪他,照顾他,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会尽全力活下来。”
凌子寒立刻说道:“我答应。”
童阅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
凌子寒拿上大衣便往外走。
凌毅坐在餐桌旁正在喝粥,看到他要出去,便随口问道:“不休息一下吗?”
凌子寒一边穿大衣一边说:“嗯,天宇他们都在罗瀚家里,就等我呢。”
凌毅便明白了:“好,路上有冰,开车当心点。”
“嗯,我知道。”凌子寒点头。“爸,我今天就不回来了,晚上到回龙观去住,后天一早直接去西山。”
凌毅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平静地说:“好吧,你自己安排好就行。”
两人的对话很平淡,仿佛凌子寒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行,与朋友玩一天然后就会回来。谁也听不出来,他们这一分别,也许就是天人永隔。
凌子寒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凌毅一笑:“爸,再见了。”
凌毅心里一恸,知道他这是在跟自己诀别。他沉住了气,缓缓地说道:“儿子,再见。”
凌子寒明朗地笑着,转头出了门。
凌毅一直目送着儿子那充满了勃勃朝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没有再说一个字。罗瀚与索朗卓玛买的房在长城边上,是山中的小型别墅,环境非常好,因为离北京市区过远,上下班不便,因而房价也不贵,多是城里的富商或者高级白领买来度假用的,平时一般都没人,很清静。
凌子寒不疾不徐地开着车,从高速公路下来后,一直在白雪皑皑的山岭间穿行。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仿佛群山都在目送着他一路远去。
驶到罗瀚家门前时,房门怦地被从里面撞开,两个女孩子欢天喜地冲出来,直扑向他,嘴里嚷着:“凌叔叔,凌叔叔。”
凌子寒开心地笑着,连忙一手一个抱起来,一边大步朝屋里走,一边温和地说:“外面这么冷,当心感冒。”
那两个女孩子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大概4、5岁的样子,可爱极了,这时都抱着凌子寒的脖子,笑嘻嘻地亲他的脸,嗲嗲地道:“凌叔叔,我好想你啊。”
凌子寒抱着小女孩温软的小身子,那种感觉非常舒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闻言只是笑,轻柔地说:“小天使,凌叔叔也想你们啊。”
两个小女孩便咭咭咕咕地笑个不停。
凌子寒将她们抱进门,用腿一勾,便将大门关上了。
屋中热气腾腾的,十分温暖。
凌子寒放下两个小家伙,索朗卓玛和卫天宇便一起迎了上来。
索朗卓玛对两个女儿说:“别缠着凌叔叔。”随即伸手接过他的大衣。
卫天宇关切地问:“怎么样?路上还好走吧?”
凌子寒对他笑着点头:“嗯,还行。”
赵迁在一边嚷了起来:“老大,快来快来,咱们赶紧动筷子吧?简直要饿坏了。”
游弋哈哈笑道:“小赵是属耗子的,每次的饭量都不大,然后饿得特别快。”
梅林坐在桌边,笑嘻嘻地说:“你还真别说,我也饿了,卓玛命令我们都不准吃早饭,到他们这儿来集合,结果就是练我们挨饿的能力。”
罗瀚正在厨房忙活,这时大喝一声:“全都滚进来端东西,还想坐在那儿等人侍候是不是?装老爷啊?”
几个人便嘻嘻哈哈地涌进了厨房。
凌子寒正要进去帮忙,索朗卓玛拦住了他,笑着让他坐到餐桌旁,说道:“让他们几个忙就行了,你又何必跟着进去凑热闹?”
凌子寒便点了点头,坐下来喝茶,看着他们热热闹闹地互相调侃着,把一道道菜端出来。很快,大餐桌上就堆得满满的了。
凌子寒忍不住笑着摇头:“你们这是在搞满汉全席吗?”
索朗卓玛爽朗地笑道:“反正是做,就多做了几个菜,你多吃点。”
梅林对着满桌的美味垂涎欲滴,伸手就想去抓鸡腿。索朗卓玛照着他的手腕就是一下:“你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没形象。”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梅林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所以说人不能随便要孩子,搞不好稀里糊涂地就升级做长辈,什么都不能做了。”
罗瀚最后出来,手里拿着一瓶酒,对凌子寒笑道:“这是赵迁带来的,他上次从老板家里路过,顺手牵羊,把这瓶82年的红酒给摸了出来。老板后来发现少了这瓶宝贝酒,一直逼问他,这小子死不承认。来来来,今天借花献佛,给子寒饯行,咱们也捎带着尝尝。”
游弋大笑:“小赵,你真是贼胆包天,连老板家的东西都敢顺,不过连他都没发觉,没将你当场拿住,倒真是让我佩服。我看你的手艺是越发的精进了。”
赵迁得意地摇头晃脑:“那是当然,别的人家咱也不敢乱动手,既然是老板的,那自然是不拿白不拿。”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吕鑫难得藏着一瓶好酒,却被赵迁搞了出来,大家想象着他的表情,又是一阵爆笑。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从上午慢悠悠地吃到下午,气氛一直很热烈。
两个小女孩累了,被索朗卓玛送上楼去睡觉,他们才渐渐收敛了笑容。
罗瀚看着凌子寒,郑重地说:“老大,昨天老板已经给我们布置了任务,这次由我们全体做你的后援。你的行动极其危险,千万不要硬撑,如果觉得不行了,就立刻给紧急信号,我们豁出去犯错误,也要冲进去救你出来。”
“对。”梅林重重一拍桌子。“就是龙潭虎||||穴也挡不住我们。”
游弋干脆地说:“就是,要死大家伙一起死,不能让你一个人盖国旗。”
“胡说什么?”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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