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了,一时也走不了。我和安蒂诺商议以后,再跟新田先生谈。”
新田义贞立即向前倾了倾身,很有礼貌地说:“好,新田敬候佳音。”
“那好吧,杰克,你带我们的客人先去房间休息吧。”海因茨对杰克明显冷淡起来。
杰克略一犹豫,想要跟他解释,却又不能当着新田义贞的面,于是便站起身来,急切地说:“海因茨,那我一会儿来找你。”
海因茨没理他,只是看着窗外,悠闲地喝着咖啡。
新田义贞朝他微微一鞠躬,随即笑着走了出去。他的态度一直十分镇定有礼,显然对自己的说服力充满了信心。
等到两人离开,海因茨的脸才阴了下来。他一口喝光咖啡,随即将杯子咣啷一声扔到桌上,拿起了通话器:“沃尔夫,找人看住那个日本人,还有杰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走出房间。如果他们想强行出来,格杀勿论。”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急急地走了出去。
外面阴云密布,看上去就像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气压很低,让人感觉胸口很闷,呼吸不畅。海因茨想了想,转身下了楼梯,走过长长的密封式回廊,来到凌子寒住着的楼中。
凌子寒仍然在昏睡,各种各样的恐怖幻象纷至沓来,让他在梦魇中不断挣扎。
即使面对着黑暗中狰狞的恶魔,他仍然在努力镇定,但是内心深处却仍然飘浮着隐隐的惧怕,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或许是他的潜意识知道自己即将崩溃,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吧?他不能容忍自己在敌人面前崩溃,那是他至大的耻辱。
自己就快要死了吧?他想着,顿时感到安慰。如果只是灵魂下到地狱,面对种种不知名的鬼魅会感到惧怕的话,那还不算丢脸吧?可他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妖魔鬼怪,为什么现在会怕?
虽然从外表看来,他一直在安静地睡着,可脑中却是乱成一团,让他犹如身处巨大的漩涡,身不由己地沉沦。
海因茨站在他的床边,仔细地打量着他。
这个当初一脸书卷气的中国青年现在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凹陷的双颊在惨白的脸上显现着阴影,深陷的眼窝下面满是青黑,线条美好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都已没有了生机。
他坐下来,对着这个人左看右看,忽然伸手过去,将他轻柔地抱了起来,连被子带人拥进怀中。
过了好一会儿,凌子寒忽然动了一下,费力地睁开眼睛。
海因茨将他的身体移了移,让他坐在膝上,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非常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凌子寒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看向窗外被狂风吹得乱舞的树枝,低低地问:“起风了吗?”他说的是中文。
“是啊。”海因茨的脸贴着他的额,温和地笑着,用英语回答他。“台风要来了。”
“哦。”凌子寒仿佛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如果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扔进海里就行了。”他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里有种浓浓的空寂。
“别胡思乱想,你不会死的。”海因茨温柔地搂着他。“等试验完成了,我们会治好你的。只不过你现在身体不好,感到有些难受罢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凌子寒没再吭声,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又昏昏欲睡。
海因茨就这样抱着他,一直看着窗外的黑云沉沉地压下来。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杰克想见你。”
海因茨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便出去了。
海因茨没有吭声,用脸颊贴着凌子寒冰凉的额头。
不久,杰克走了进来。
海因茨知道是他,却根本不去理会。
杰克走到他对面,坐到床边,看了看他抱着的人,又看向他的脸,这才诚恳地说道:“海因茨,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
海因茨冷冷地说:“我要的不仅是爱,还有忠诚。”
“在感情上我是绝对忠于你的。”杰克认真地说着,伸手过去,想要握住他的手。
海因茨抬手架开,冷笑一声:“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杰克冷静地道:“海因茨,在事业上,我们都应该理智。我赞同你的理想,也支持你,为此我替你指挥过很多次行动,杀过无数人,这些都不是假的吧?可是,这样下去并不能长久。我们需要取得一些大国的支持,积蓄力量,这样才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和金钱来完成安蒂诺的研究,最终实现你的理想。难道这有错吗?当年德国、意大利就与日本合作,是同一阵营里的战友,为什么今天不可以呢?”
海因茨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杰克,是我感情用事了。看来,我们以后还是做战友比较好,情人就算了,那会削弱我对事物的准确判断。”
杰克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海因茨,你是说,你也爱我,是吗?”
“也许有可能吧。”海因茨耸了耸肩。“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今天的事有些突然,我得仔细想想再说。”
“好。”杰克对这结果已经很满意了,于是又看向他怀中的人。“乔尼怎么样?还能撑下去吗?”
“安蒂诺说可以。”海因茨低头看了看沉睡的凌子寒。“我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死,否则试验就要中途停顿,安蒂诺一定会不开心的。”
杰克伸手轻轻拂了拂凌子寒的头发,轻声说:“是啊,难得遇到这么珍稀的材料。”
海因茨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他,平静地道:“杰克,等台风一过,我们就转移,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杰克很开心,倾前去吻住了他的唇。
海因茨一手抱着凌子寒,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狠狠地与他吻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好了,去吧,今晚哪儿也别去,就在房间里等着。试验结束以后,我再来好好教训你。”
“好啊。”杰克欣喜地在他耳边说。“一定要狠一点。”
“你放心,绝对让你明天下不了床。”海因茨笑着,一掌拍在他的腰间。
杰克哈哈笑着,走出门去。
等他走远,早就等在一边的安蒂诺进了房间,冷冰冰地道:“海因茨,你要跟那小子苟且的时候,最好滚远一点,别当着我的人。”
“你的人?呵呵,抱歉,下次我一定注意。”海因茨看向他,温和地笑道。“知道吗?现在的乔尼很像我第一次看到的你。”
安蒂诺一怔,似乎想起了遥远的往事,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淡淡地问道:“我当年有这么难看?”
“不不不,当然不是。”海因茨笑道。“乔尼也不难看啊,是个很英俊的中国男孩。我说的相似是指虚弱。你那时候病得很重,也是这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被我抱在怀里,要么睡觉,要么发呆,一直都很少说话。可我就是喜欢那样的你。”
安蒂诺冷笑一声:“通常人们对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小猫小狗都会有那种泛滥的同情心。”
“呵呵,安蒂诺,安蒂诺,其实现在这样强悍的你,我也还是喜欢。”海因茨小心翼翼地把凌子寒放回床上,过去拥抱住他。“安蒂诺,你想不想让自己的研究走向市场?”
安蒂诺冷冷地说:“你想让别的国家都买了我的机器,然后组织大批人员进行后续研究?”
海因茨犹如醍醐灌顶,立刻明白过来:“安蒂诺,还是你聪明。我都差点被那个日本人说动了。我还想呢,你有一半日本血统,应该也不会反对。”
“我是意大利人。”安蒂诺冷漠地说着,将他用力推开。“好了,废话少说,你把他带到实验室去吧。”
海因茨立刻出去,叫旁边守着的大汉把推车推进来。
在被搬动的过程中,凌子寒一直都神智不清。直到躺上手术台,安蒂诺才把他弄醒,在他耳边温和地说:“乔尼,我们从今天开始,会加上一些药物作为辅助。你以前使用过麻醉剂或者兴奋剂一类的药物吗?”
凌子寒微微摇了摇头。
安蒂诺很高兴:“那好,我们今天先给你使用小剂量的致幻剂,以便使你的神经系统更加活跃,你注意感受,然后描述出来,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凌子寒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安蒂诺兴奋地直起身,操纵着轮椅退后,对旁边站着的医生做了个手势。
那个医生手里拿着注射器,立刻走上前来,对准了凌子寒胳膊上的血管,将一管药剂打了进去。
房间里所有的医生都鼻翼翕张,精神亢奋地看着各自的仪器,眼里像要喷出火来,倒仿佛他们一个个被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一般。
有人打开了那个机器,慢慢地往上提升着级别。
凌子寒的身体开始痉挛,随即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来抵抗这种可怖的折磨,那一道道诡异的力量破开了他已经脆弱得如一张纸般的精神防御,化学药剂随即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了他大脑的中枢神经。
安蒂诺要随时听他描述自己的感受,所以没有塞住他的嘴。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听到他讲话。
凌子寒紧紧地咬着牙,努力思索着,是现在放弃?还是等到战友们来了再放弃?
进攻就在今晚,他不用再忍耐了吧?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可是,还有一件事……一件事……
夜色如墨,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狂风呼啸和波涛汹涌的声音。岛上的人都将门窗紧闭,放心地睡了。值班的人也比较懈怠。这样的天气,有谁敢来偷袭?
当闪电突击队到达拉各斯的时候,一艘小型潜艇已经从这里的军港开出,全速向西南方向驶去。
梅林、赵迁、游弋和罗衣都已经穿好了潜水衣,这时再次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东西。
罗瀚和索朗卓玛留在艇上,一直在电脑键盘上工作。他们要近距离施放干扰,让弓岛上所有的安保系统全部瘫痪。本来,如果天气晴朗,他们做的工作会复杂一些,譬如利用无线网络系统潜入弓岛内部的网络,模拟图像,输送到负责监控的主机,以及人类观看的屏幕上。现在的这种天气,既有对他们的不利之处,也有有利的一面,譬如可以索性让那些系统一起当机,那些人也只会认为是风暴造成的机械故障,不会起疑心。
既然这种工作很简单,卫天宇就不肯再呆在艇上。他心急如焚,却倔犟地一声不吭,也去穿上了潜水衣。
好脾气的人一旦牛起来,基本上是劝不住的。游弋最先对罗瀚说:“让他去吧。我们应该相信天宇,他绝对不会冲动的。”
卫天宇低着头,沉声道:“我没有忘记我的职责。我只是要救子寒出来,绝不会情绪失控的。”
梅林立刻在一旁帮腔:“是啊,让天宇跟我们一组,一起找老大。”
罗瀚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这样吧,天宇,你和梅林一组,赵迁加入第二组。记住,只能暗中侦察,切不可匆忙行动。突击队将比我们晚30分钟进入,必须等到他们,方可发动进攻,绝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两组人都朗声答道,随即都笑了起来。
卫天宇将自己特制的一个小小工具盒掖进了腰间,脸上满是期待。
到了预定地点后,罗瀚看了看表,下令道:“出发。”
五个人相继滑出潜艇,从水底向弓岛方向快速游去。
海面风浪很大,海底也有湍急的暗流涌动,他们却久经训练,并未受太大影响,很快便到达了岛屿弓背的那一面,随后悄悄地上了岸。
天黑风大,弓岛周围的各种监控器已全部被罗瀚施放了强力干扰,谁也没看到他们。
他们迅速脱下潜水衣,扔掉氧气瓶,随即分成两组,小心谨慎地向几幢主要建筑靠拢,像蝙蝠一样贴上外墙,用探测装置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探着。
与此同时,四架静音型武装直升机在依然风平浪静的拉各斯起飞,向预定海域飞去。从卫星发回的图像上看来,他们仿佛正在向风暴的前锋迎去,那是十分冒险的举动。
雷震在指挥部里,一直密切地注意着墙上一排大屏幕中的卫星图像。房间里弥漫着战前的紧张气氛,各项工作却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雷鸿飞和所有队员一样,身穿黑色战斗服,套上了翼伞,准备在风中跳伞,飞到弓岛后降落。
岛上,赵迁凭着蛛丝马迹很快便找到了欧阳豪生。他被单独关押在一个房间里,窗户上钉着铁栅,还有红外线监视器。欧阳豪生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书。
游弋他们立刻围着那幢楼转了几圈,用综合探测装置确定了守卫的人数和位置,随即分开潜伏起来。
梅林和卫天宇却一直没有找到凌子寒。
他们焦急地反复在各个楼外放出水母须状的微型探头,一间一间地查看着,却都没有看到他们要找的人,也没有发现海因茨和安蒂诺的踪影。
两人大致交谈了一下,卫天宇要冒险进去找,梅林却坚决阻止:“再等一等,或许他们正在折磨老大,我们贸然出现,老大就危险了。”
卫天宇心如刀割,却也知道他说得对,只得强行忍耐着。
似乎过了很久,他们才看到中间有幢楼里似乎有了动静,于是立刻飞身赶过去。
那几个人像是突然出现的,边上楼边交谈着什么,神情都很兴奋,其中有一个是海因茨,其他的人都不认识。
两人看来看去,仍然没有看到凌子寒,于是只得退往山上。
风很冷,吹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们隐在树丛中,戴上红外、热感、X光综合夜视仪,居高临下地观察着。
等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看到有一处密闭式的走廊里似乎影影绰绰地有人在走动,而且夜视仪中携带的生物识别资料显示,其中有一个人正是凌子寒。他们顿时激动起来,立刻蛇行而下,直扑那边。
很快,他们便看到,有两个黑衣大汉推着一个推车从走廊中进入了楼里。两人贴着墙爬上去,看着他们转进了一间房中。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推着空车出来,慢慢离开了。
卫天宇想也不想,急不可待地翻进楼中,并拔出了手枪。梅林拦不住,也不想拦,便也拔出枪来,跟在了他身后。两人互相掩护着,顺着过道冲向那个房间。
X光检测显示,里面只有一个人,正在靠墙的位置躺着。
卫天宇向梅林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进去。梅林点了点头,紧靠墙壁,监视着两边的动静。
风声凄厉,寒气阵阵,就连过道的灯都显得有些黯淡。
卫天宇却是热血沸腾,一手搭上门把手,一手握紧了枪。他轻轻按下把手,发现并没有锁,于是猛地打开了门,自己却闪到了一旁。
屋里一片寂静。
卫天宇立刻冲了进去。
梅林随即闪身进入,将门关上。
床上,躺着昏迷的凌子寒,从墙上接出来的氧气罩戴在他的口鼻之上。他脸色灰败,呼吸微弱,瘦得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轮廓。
卫天宇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抚了抚他的额,眼泪就掉了下来。
梅林上前去看了一眼,眼圈也红了,喃喃地道:“老大……”
卫天宇悄声对他说:“他就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