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仲和低声道:
“山主昏迷不醒,范姑娘是否要切切他的脉。”
方壁君只是点了点头,走近榻前,先仔细察看了闻公亮脸部,再伸手翻起他眼皮,仔细看过,才抓起左腕,纤纤玉指,左脉门上搭了一阵,缓缓放下闻公亮手腕。
范君瑶看得心中暗道:
“妹子倒真像是个大夫!”
佟仲和道:
“姑娘是否还要切切山主手脉息?”
方壁君微微摇头,道:
“不用了。”
吕总管道;
“姑娘可曾看出山主病势来了?”
方壁君道:
“就山主脸色、眼色看来,丝毫瞧不出中毒征候,只是脉息沉滞,本来不该昏迷不醒,照这情形看来,此种奇毒,多半是由鼻孔吸入,直达脑部……”
佟仲和道:
“姑娘说的对极,不知可有解救之药?”
方壁君道;
“除了使毒之人,炼制的独门解药,旁的药物,只怕很难奏效……”目光掠过桌上,随手取过玉石小葫芦,偏头问道:
“这就是贵山秘炼的‘百草丹’么?”
其实她已是多此一问,拿起葫庐,上面就刻着“百草丹”三字。
佟仲和连忙点点头道:
“正是”
方壁君拔开瓶塞,倾了十几颗药丸,凑近鼻子,闻了一闻,忽然神色微变,一言不发,把药丸倒入葫芦中,塞好瓶塞。缓缓转过身来,再次伸手抓起闻公亮右腕仔细的切起脉来。
她明明说不用切了,此刻又切起右腕,就显得情形有异!
佟仲和、吕总管、范君瑶三个人六双眼睛,一齐望着方壁君脸上,静静的等她开口。
方壁君这回是特别仔细,足足过了盏茶工夫,才吁了口气,放开闻公亮手腕。
佟仲和迫不及待的问道:
“姑娘是否有什么发现么?”
方壁君道:
“贵山炼制的‘百草丹’只此一瓶?”
吕总管道:
“共有三瓶,一瓶由夫人保管,一瓶放在祖师堂密室,这一瓶,是敞庄经常使用的药物。”
方壁君道:
“平日就放在山上静室中的么?”
吕总管道:
“不,这瓶是由在下保管的。”
方壁君又道:
“收藏之处,除了吕总管,是否还有其他的人知道?”
她不答佟仲和的问话,却追讯“百草丹”藏处,就使人有不寻常的感觉!
吕总管睁大眼睛,流露出不安之色,答道:
“这‘百草丹’藏处,是敝庄一间密室,知道的人很多、但门上锁匙,只有在下一人能开。”
佟仲和也听出方壁君口气有异,急急问道:
“范姑娘,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么?”
方壁君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昨晚咱们走后,佟护法是否一直在这里?”
佟仲和:
“不错。”
方壁君道:
“山主是否在服了‘百草丹’之后,毒发不支?”
此话一出,佟仲和、吕总管全都身躯一震!
佟仲和道:
“姑娘果然医道如神,山主服了‘百草丹’,不过盏茶工夫,就渐感不支,终于昏迷过去。”
吕总管道:
“范姑娘是否觉得‘百草丹’和山主身中奇毒,药性有冲突么?”
方壁君道:
“这‘百草丹’中,杂有颜色,颗粒完全和‘百草丹’相同的毒药。”
吕总管脸色大变,额上急得绽出汗来,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这……怎么会呢……在下……锁匙……一直放在……身边……”
方壁君道:
“我方才闻了‘百草丹’,就觉得气味有些不对,但还不敢确定,所以再搭山主右脉,才发现山主胃脉有异,分明是中毒之象。这胃中奇毒,山主也已发现,但他只当毒已入胃,因此仗着精纯内功,已把胃中毒药逼在一起。一个人心无二用,他逼住了胃中毒药,却忽略了鼻中闻入的毒药,以致在脑中逐渐发作,终于陷入昏迷之境。”
佟仲和道:
“范姑娘即能洞察山主中毒情形,不知可有良策,解救山主身中之毒?”
方壁君摇头道:
“我只略谙药理,只能说出山主中毒情形,但无法从脉象上诊出山主中的是什么毒?怎能用药?再说某种毒药,在练制之时,依其性道,配制解药,这就是江湖上所称的独门解药,除了使毒之人,旁人也无法解救。”
吕总管忽然目光一亮,说道:
“范姑娘不是说这葫芦‘百草丹’中,被渗杂毒药,咱们只要找出毒药……”
方壁君不待他说完,笑道:
“没有用,这是贼人使的狡计,他算准山主发觉中毒,必然会服用‘百草丹’,因此预先在‘百草丹’中杂以毒药,使山主服药之后,发觉毒已入胃,全力通住胃中毒药,而忽略了吸入鼻中,已在脑部逐渐发作之毒。但其实渗杂在‘百草丹’里的毒药,和‘百草丹’同服,等药性化开,自可无碍,换言之,‘百草丹’自能克制毒药,并不碍事,这不过是贼人故意诱使山主分心而已,山主中的并不是此种毒药。”
范君瑶眼看“妹子”侃侃而言,条理分明,心中暗道:
“自己还当她只是一个刁蛮的姑娘,如今看来她却并不简单。”
佟仲和道:
“如此说来,山主是无药可救了。”
方壁君道:
“那也不然,只要有解药,总有办法可想。”
佟仲和听的心中一动,暗道:
“山主料事如神,只要听她口气,这位姑娘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一面连连抱拳道:
“全仗范姑娘赐助。”
方壁君嫣然笑道:
“我那有这大能耐?”说到这里,忽然哦道:
“那董四爷,和二个抬轿的庄丁,不知如何了!”
佟仲和道:
“董老四和二个庄丁,都安置在花厅西厢,目前依然如故不曾清醒。”
方壁君道:
“咱们同去瞧瞧如何?也许可以从他们病情中,看出一些眉目来。”
佟仲和点头道:
“姑娘说的是,兄弟陪姑娘前去。”
方壁君略作沉吟,低声道:
“目前虽是白天,情势紧急,山主尚在昏迷之中,此地必须留人照顾……”
吕总管道:
“在下留在此地,照顾山主。”
方壁君看了他一眼,问道:
“平时山主习静之际,是否有人可以不待通报,进入书房中来?”
吕总管道。
“山主书房,只有夫人一名贴身侍婢,叫做翠娥,端送参汤前来,但也不得进入山主静室。”
方壁君道:
“如此就好,吕总管可说山主正在行功,不准她惊动就是了。”
吕总管道:
“要是夫人来呢?”
方壁君听得一怔,问道:
“山主中毒,夫人还不曾知道么?”
佟仲和道:
“董氏四杰,老大、老二、老一,均遭‘天毒指’杀害,老四又神志被迷,夫人手足情深,已是十分哀伤。因此目前山主中毒之事,兄弟觉得暂时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方壁君点头道;
“佟护法说的也是。”
佟仲和搓搓手道:
“半日一天,也许还瞒的过,但是山主依然不醒,兄弟这责任,就背大了。”
当下就由吕总管留在书房之中,佟仲和陪同范君瑶、方壁君出了书房,穿过长廊,就是花厅。
庭院前面,就站着四名武装庄丁,看到佟仲和,一齐躬身施礼。
佟仲和问道:
“纪兄就在里面么?”
一名庄丁答道:
“纪护法陪同夫人,都在里面。”
佟仲和低声问道:
“夫人几时来的?”
那庄丁道:
“已经来了一回。”
范君瑶道:
“佟护法,夫人在里面,在下兄妹进去是否不便?”
佟仲和道:
“二位昨昨已经见过夫人了,再说范姑娘是替董老四看病去的,没有什么不便。”说完,领着两人,跨进书房去。
范君瑶举目一瞧,这间西厢,十分宽敞,西首靠壁,放着一张木床,董崇智身上覆了一条棉被,仰卧不动。
董夫人就坐在床边一张椅子上,似是极为哀伤,望着床上的董宗智垂泪,身后侍立两位使女,搀扶着她。
穿云箭纪少夫站在右侧,一眼看到佟仲和陪同范君瑶兄妹走进,忙道:
“夫人,佟兄来了。”
董夫人拭着眼泪,抬头道;
“佟护法,我老四该怎么办呢 ?”
佟仲和抱拳一揖道;
“夫人也在这里,山主要兄弟陪同范少侠兄妹,探望董老弟来。”
董夫人目光看到范君瑶两人,脸色微微一变,问道:
“这姓范的就是‘天毒指’的传人么?”
范君瑶只觉她目光怨毒,仇视甚深!
佟仲和慌忙陪笑道:
“夫人这是误会,据说范少侠的尊师青峰老人,可能也是被‘天毒指’害死的,‘天毒指’也可以说是范少侠的杀师仇人。”
董夫人冷笑道:
“就是因为他毒害师傅,武当派才把他逐出门墙。”
这话听得范君瑶勃然变色,但他拙于词令,一时搭不上话去。
方壁君接口道:
“夫人轻信人言,设计陷害我兄妹,幸蒙山主明辨是非,洞察奸宄,留下我兄妹,就是为了追究‘天毒指’传人,夫人一直把我兄妹当作仇人,岂不让真正凶手逍遥法外么?”
佟仲和道:
“夫人,范姑娘说的是,山主……”
董夫人道:
“不用说了,山主要他们到这里来作甚?”
第 八 章 多事之秋
佟仲和陪笑道:“这位范姑娘精通医理,山主要兄弟陪她看董老四的病势来的。”
董夫人看了方壁君一眼,冷笑道:
“她能医得好老四的病症么?”
方壁君道:
“对董四爷的伤势,山主昨晚替他运功检查,早已找出病因,命我前来替四爷诊脉,也不过是给山主做参考罢了。”
董夫人哼了一声,冷冷的道:
“好吧,你进去瞧吧”
佟仲和忙道:“范姑娘请。”
方壁君也不客气,走近床前,先察看了董崇智眼色,然后伸出纤纤玉指,切过腕脉,口中不禁轻“咦” 了声。
佟仲和站在她身边,问道:
“范姑娘看他病势如何?”
方壁君道:“是否有人点了董四爷睡穴?”
穿云箭纪少夫道:
“是兄弟点了他睡穴,好让他安静躺上一回。”
方壁玉道:
“纪护法是否在点了他睡穴之后,就解开他四肢穴道?”
纪少夫道:
“正是如此,范姑娘是否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方壁君道:
“没什么不对,只是我从他脉象看来,董四爷和好人一般,丝毫没中毒征候。”
董夫人哼道:
“老四和好人一样怎么还不清醒过来?”
方壁君道:
“那是因为董四爷被点了睡穴,正在沉睡之中。”
董夫人道:“纪护法,你解开老四穴道看看!”纪少夫望望佟仲和,迟疑道:
“这个……只怕不妥吧?”
佟仲和道:
“范姑娘,董老四真的没有中毒现象,已和常人无异了么?”
方壁君道:
“他脉象确是如此,依我看来,正该解开睡穴,才能知道是否仍然昏迷不醒。”
佟仲和点头道:
“那就只好仍然点了他四肢穴道,方可解开睡穴。”
纪少夫道:
“不错,兄弟这就动手。”话声一落,立即跨上一步,举手点了董崇智四肢穴道,然后一掌推开他睡穴。
但见董崇智身躯一震,倏地睁开眼来,身子一挺,似想坐想,但他四肢穴道受制,无处着力,并未挺身坐起。目光一转,口中惊异的道:
“佟兄、纪兄,这是……”他想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一眼看到董夫人,立即“咦”道:
“大姊,你也在这里?”
董夫人惊喜的道:
“老四,你果然醒过来了,真是阿弥陀佛,皇天保佑……”
佟仲和大喜过望,说道:
“董老弟清醒就好了,你觉得那里还不舒服?”
董崇智躺着说道。
“兄弟觉得四肢麻木,动弹不得。”
纪少夫道:
“佟兄,是否可以解开老四穴道了?”
佟仲和道:
“董老弟神志已经恢复,自然可以解开他穴道了。”
董崇智犹如大梦初醒,一脸注然道:
“兄弟被谁点了穴道?”
佟仲和道:
“老弟先休息一回,再说不迟。”
说话之时,纪少夫已经替他拍开四肢穴道。佟仲和双掌凝聚功力,隐藏袖中,两道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严加戒备。
董夫人一脸俱是怜惜之色,柔声道:
“老四,快躺着别动,有话待会再说,我要翠娥替你去炖一碗参汤来。”一面接着叫道:
“翠娥,快去炖一碗参汤,快去。”
她身右一名使女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行去。
方壁君听董夫人呼唤翠娥,不觉朝那使女多看了一眼。
董崇智穴道一解,立即翻身坐起,说道:“大姐,小弟没有什么。”说着,举足跨下床来。
董夫人眼圈一红,说道:
“老四,你给我歇一回,昨晚真把我急死了,你们四兄弟,如今只剩了你一个,万一有什么差失,叫我如何对得住你们死去的爹娘?”她一把抱住董崇智,老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董崇智道:
“大姊,快别伤心,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董夫人一面拭泪,一面说道:
“我也说不上来,你去问佟护法吧!”
董崇智望望佟仲和,一脸疑惑的道:
“佟老哥,昨晚小弟可是负了伤么,怎么小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佟仲和道:
“老弟昨晚中了贼人暗算,神志被迷,清醒过来之后,自然记不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行动了。”
董崇智吃惊道;
“什么,小弟被贼人迷失了神志?”
佟仲和点点头,就把昨晚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董崇智听得一脸俱是惊异之色,说道:
“会有这等事?”
董夫人道:
“老四,你是中人暗算,才会如此,山主不会怪罪你的。”
佟仲和道:
“夫人说的是,山主昨晚检查了你伤势之后,就已发现老弟神志被药物迷失。”说到这里,口气停得一停,手摸着花白短须,目注董崇智,问道:
“董老弟,你仔细想想,昨晚是如何会中了贼人暗算。”
董崇智沉思有顷,才道:
“三哥被‘天毒指’杀害之后,山主就派小弟守卫祖师堂……”下面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佟仲和道:“后来呢?老弟再想想看。”
董崇智道:
“后来……”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眼光一亮,哦道:
“小弟想起来了,那是快二更时分,小弟在山上作例巡视之后,正待回入屋去,瞥见山径上有一条人影,缓缓而行。”
佟仲和道:“是男是女?”
董崇智道:
“那人影和小弟相距,少说也有七八丈远,看不清他是男是女,但后形看去,此人身材瘦小,好像是个女子。”
佟仲和突然想起开碑手田绍五追逐的也是一个女子,心头不觉一动,问道。
“老弟发现此人,就追了上去?”
董崇智道:
“小弟看他形迹可疑,连喝了两声,他全不理会,小弟就飞身追扑过去。”
佟仲和道:
“此人轻功极佳,老弟没追上他?”
董崇智道:
“他一直缓缓而行,竟似丝毫未觉,小弟只是两个起落,就已追到他身后……”
佟仲和忽然点头道:
“欲擒故纵,不是如此,老弟也不会疏于防范,中他暗算了。”
董崇智道:
“佟护法说的是,就在小弟追到他身后之际,那个人忽然转过脸来……”
脸上流露出犹有余悸的神色,说道:
“小弟也经历过不少阵仗,但从未遇上这等可怕之事,此人回过头来,脸上既没有眉毛,也没有眼睛,鼻子,看去完全像一张白纸,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对小弟吹来一口气。”
董夫人脸色发白,惊悸的道:
“老四,你是遇上了鬼,我一早就求菩萨保佑,难怪你很快醒过来了。”说着连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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