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出来,地上的积雪已经消了一些。夏阮走的小心翼翼,到了主屋的时,已足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
翠云打起帘子,夏阮一低走进去,自己动手就将斗篷脱了。在一边的翠玉就急了,匆忙的走了上来道:“让奴婢来。”
夏阮笑了笑:“不碍事,娘亲呢?”
“夫人在里间等着小姐呢。”翠玉赶紧将夏阮手里脱掉的斗篷接了过来。
翠玉话音刚落,翠柳便从里间走了出来。一看是夏阮来了,略微有些惊讶。缓了缓便笑着说:“夫人,是小姐来了。”
夏阮唇畔挂着笑,只是心里多少有点酸苦。母亲莫非以为是父亲来了么?
这些日子,虽然父亲一直都住在宅子里,但是却不愿意多和母亲来往。就算母亲如今有身孕,也不肯多给点好脸色。有的时候,甚至愿意跑大伯父家里用膳,也绝对不和母亲一起进食。
看样子父亲是铁了心听大伯父的话将她嫁到萧家。
进了里间,夏阮瞧见母亲今日是精心装扮过的。
穿着崭新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如此打扮倒是显得端庄贵气。可是这些年来母亲已不再如当年初嫁到夏家时那般美丽,如今却已是头上长了少些银丝。
“再去取一些炭来。”夏阮对着翠柳说道:“这屋里不够暖。”
穿的如此少,母亲怎会不冻。
母亲如此费心的想讨好父亲,可父亲怎么就能狠的下这个心。大伯父和大伯母这些年的做的事,稍微留个心的人就能看的出来不安好心。可父亲却依旧将他们当做最贴心的人,这让夏阮觉得父亲简直就是朽木。
李氏笑道:“这入冬了,娘让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羊肉萝卜汤,快来尝尝。”
“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我。”夏阮笑了笑,便坐到了李氏的身边:“娘亲今日真漂亮。”
话音刚落,李氏的面上笑出一朵花。伸手握住夏阮的手,道:“如今也会拿娘说事了,小丫头。”“才不是呢,娘亲今日真的好看。就跟天仙似的,我可没有胡言。”夏阮有些不依,然后侧了身子问站在一边的翠玉说道:“翠玉,你说我娘亲好看吗?”
翠玉一听这边,便在边上笑道:“小姐说的是,夫人好看。翠玉觉得夫人是翠玉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话一出,李氏脸上便多了一层喜色,只是缓了一会,喜色又消退了下去。
“尽胡说,你瞧,娘亲这脸上都长纹了。”李氏说道这里的时候,言语间有些幽怨:“阮丫头大了,娘亲自然也就老了。”
人老了,容貌也就不如往昔,就留不住自己想留的那个人了。
夏阮不禁想到,曾经有人跟她说过一句话:女子若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那人的话,倒也不假。只是母亲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庄子上的事操劳,日日在外风吹日晒,怎会老的不快?
“娘亲,你有我呢。”夏阮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只能这般说道。
没有了父亲,还有她。
李氏脸上的忧愁散去,笑了笑道:“是呀,我还有阮丫头呢。”
019: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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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好事好事啊。”
王三还未进宅子,便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夏阮在屋子里便听见王三远远的呼声,便将手里的针线活放下。
翠柳满脸通红地跟夏阮赔不是:“小姐,我,他,他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的,不会如此无礼。”
从收棉花的日子算起,如今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月了。也是该涨价的时候了。
夏阮对着翠柳笑了笑:“你也说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今日必是遇上好事了,才会这般。让他进来喝口水,慢慢说。”
翠柳一听这话,更是羞涩抬不起头,匆忙的奔了出去。
夏阮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敛起。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一边拿着火钳在火盆里小心翼翼扒弄翠玉。
这些日子母亲让翠玉和翠云一直陪在她身边。
母亲待人向来宽厚,两个小丫环不似刚入宅子那会见人就紧张。偶尔还会调皮说上几句,倒也乖巧。可是夏阮总是觉得有地方似乎不对劲,她们给她感觉,就好比当初那个温顺的夏雯一样。夏阮想,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只要身边有人稍微和夏雯当初的行为一点点的相似,她都会生有防备之心。
或许她是真的害怕了,最相信的人背叛的滋味。
“小姐,是不是觉着冻?”翠玉见夏阮一直在打量自己,便直起腰,转头询问夏阮,“还要不要再加些炭?”
夏阮回过神,“这里不冻。你去将里间的火盆烧旺些,别冻坏了娘亲。”
虽说翠云一直在里面伺候着,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翠玉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小姐是个有孝心的人。夫人若是知道,必定欣慰。”说完之后便去了里间。
夏阮不禁微笑。
她这些日子总是喜欢将活拿到母亲的屋子里来做,因为若是她不在母亲身边,母亲便很少在屋子里烧炭火。她明白母亲想省钱的心思,但冬日严寒,若是冻坏了母亲,该如何是好?所以干脆她就将想学翠柳绣花的手艺做借口,日日都来母亲的屋子里,这样母亲便也会多用炭了。
“小姐,王三来了。”翠柳打起帘子,低声道,“奴婢就让他站在外面回话。”
夏阮面露微笑,“外面那么冻,你就不怕冻坏了他?进来吧,不碍事的。咱们家里,没那么多规矩。”
翠柳听了这句啊,羞涩地对着身后的人轻声道,“你,进来吧。”
王三进了屋子后,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躬声问安,“小姐。”
他的父亲王容安早些年是个秀才,可是之后屡屡不得志,最后无奈之下为填饱肚子才回家种地。后来,若不是李氏赏识,他父亲哪里能做庄子上的管事,他又怎能娶到翠柳这个美娇娘。王三清楚的记得父亲说过:夫人和小姐是个慈和之人,但尊卑有别,不能坏了规矩。
王三知道,他这个身份的下人,是不能进主屋的。
“翠柳去给王三倒杯热茶来,天这么冻,喝点热的可以暖暖身子。”夏阮瞧着王三喘着大气,身上又沾满了雪屑,便知道这个人一路走的辛苦。
夏阮话音刚落,王三吓的连连摆手,“小姐,我不冻也不渴。”
“不过一杯简陋的热茶,若是知道你这个时辰会来,我应该早早备下暖身子的汤。”夏阮其实也未料到,王三从未忘记她的嘱咐,连下着鹅毛大雪都要出去问价。今日,这屋子里炭火放少了还会冰冷,外面想必早已经天寒地冻,“喝吧,等下说说你听到的好消息。”
夏阮转移话题了之后,王三紧张的神情也消失了。从翠柳的手里接过茶后,很快的喝了几口,缓了一会憨憨的笑,“小姐,棉花涨价钱了,涨了好多好多。”
王三其实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于是特意询问了很多人之后,才知道棉花是真的涨价了。谁能想到,前些日子大家都在贱卖自己手里的棉花。大爷更是亏了银子将这里的棉花低价卖了出去,这转眼不到一个月,这棉花的价钱却是翻了一倍。
王三这些年不喜欢大爷,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些幸灾乐祸的语气,“小姐,这外面说,今年的冬日比往年都冷,这雪化的也很慢。于是不少人准备的棉衣是不够过冬。我还听说,这宫里也是缺棉花呢。”
夏阮觉得这王三越说越离谱了。宫里的事情,这小县里哪里能听到,不过是谣言罢了。可是就是如此简单,又容易被揭破的谣言,就是有人相信,还越传越离谱。她微微一笑“现在棉花价钱是多少?”
“一倍,足足翻了一倍。”王三激动的握紧了手里的茶盏,“今日薛掌柜还特意问小姐手里的棉花卖不卖,说过些日子就又要掉价钱了。”
夏阮摇头:“不卖,缓些日子吧。”
王三一听这话,刚才笑容一下就僵在脸上了,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不懂,为什么如此高的价钱,小姐还不将手里的棉花卖出去。若是来日真如薛掌柜说的那般,那得赔多少银子。
王三只要一想到大爷赔了银子的表情,心里就有点慌乱,也顾不得礼仪了,提醒道,“小姐,是翻倍啊。是咱们收的价格的一倍啊。”
“我知道。”夏阮将翠柳递给她的茶盏接了过来,“再等一些日子吧,没准价格会更好的。”
夏阮知道这价格起码能翻四倍,这不过只是一个刚开始而已。
只是这些事情她不能同王三讲,因为谁会相信一个本来已经死去的人,会回到自己的以前呢?她都觉得自己,似在梦中一般。没准那天梦醒了,她还会在那个冰冷的侯府里。看着唐景轩拿着她唯一值钱地东西换回来的银子,风风光光的将夏雯娶进门。
只是,还好如今一切都如同她想的那般。
那么大伯母那边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吧?
她当日说的那些话,大伯母必定是放在心上了。然后自作聪明的劝大伯父将手里的棉花卖掉,还让大伯父亏了不少银子。
大伯母今朝若是想要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大伯父疑心重,又是怒气攻心,哪里会相信大伯母的话。就算大伯母说是她的主意,大伯父也会觉得是大伯母平日里本就不喜欢她,找的借口罢了。
有的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020:胜局
赵南柯一进院子,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今日又是准备演哪出戏?
这些年来,在外人的眼里,他是赵家嫡长子,又有母亲娘家人撑腰,在那些世家子弟里,说话声足够响亮。
只是,在宅子里的那些事,外人又怎能得知。
外祖父当年也是好意,为他谋了赵家一半家产,又将他送到赵家贤惠的二姑娘手里教养。
不过,这位温柔的二姑母,从未贴心待过他半分。
他一直都明白,二姑母愿意将他养在身边,是有预谋的。
从前,是为了他手里赵家那一半家产。而今却是……
二表妹夏清雅脸上长着一块婴儿巴掌大小褐色的胎记,想要嫁个好人家,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但姑母又怎会忍心让二表妹嫁去一般的人家?所以这些日子,二姑母一直在他面前夸二表妹如何如何好,又希望能亲上加亲,其实意思就是让他娶夏清雅。
赵南柯挑起唇角,二姑母说谎还真是不会害臊,真把当他有眼无珠之人了?即使夏清雅脸上没有胎记,他也不会娶夏清雅。他要的妻子,从不是任性自私、刁蛮无礼之人。
“大少爷,丹阳县那边送消息来了。”站在赵南柯身边的小厮陈七道。
赵南柯收回神,瞧着陈七,微微一笑:“如何?棉花涨价钱了没。”
“大少爷,这……”陈七脸色有些为难。
赵南柯微微扬眉,语气依旧平淡:“如实说来。”
陈七略低了头,脸色有些苍白:“价钱,少了一半。铺子里的掌柜说,还会继续少价钱的。”
这话一入耳,赵南柯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是一直都在涨价钱吗?”
赵南柯的嗓音并不严厉,却让陈七觉得浑身都在冒着冷汗,“大雪封了路。淮安,淮南,江城这些地方的棉花都不能及时运出来。又不知是谁谣传,京城里的贵人甚至宫里都要棉花,其实说今年棉花收成好,其实都是幌子。”
赵南柯愣了半响后才露出一丝苦笑。他原本一直当真的事情,只不过是谣传?
“大少爷,你别担心。前些日子我已听少爷的吩咐,将手里的棉花卖了一大部分出去。没有亏银子,只是,赚的少了一些。”陈七说完之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只是陈七有些不明白,前几天这少爷为什么突然会跟他说,将手里的棉花卖一大部分出去,他当时还以为少爷是傻了。还好老天保佑,他听了少爷的话卖了棉花。最后,手里还剩了小部分棉花,银子也没亏一分,反而还赚了一些。
赵南柯听到屋里似乎有些动静,便轻声回答:“我知道了,下去吧。剩下的棉花,也别卖掉了,放着,我有用处。”
陈七似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的知道了。”
赵南柯等陈七离开后,便朝着屋子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屋子内传来女子委屈低泣的嗓音。
今儿看来是忘记关窗了,屋内也不似平日般悄无声息。眼看着到了用午膳时辰,若是搁在往常。二姑母早就开始隔着窗户抱怨,说她是命苦之人。家里日子过的窘迫,还一手拉扯大他,给他吃给他喝,如今人大了却不认她……之类话给他听。
可是他在院外等了半响,也没见二姑母嗓音传来,这又是怎么了?
赵南柯又走近几步,便听到来自屋内的声音。
“哭,你还有脸哭?赵二丫我被你害死了。”夏富贵嗓子虽低却急,似乎努力的压抑着心里的怒气,“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棉花足足翻了四倍的价钱,四倍啊,那都是银子。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这棉花今年收成好,肯定卖不出好价钱。我听了你的,将手里的棉花贱卖,我亏了一千两银子。可是如今呢,如今……”
赵氏哭的凄惨,一直摇头:“老爷,我怎知棉花会涨价。那段时间,薛掌柜都在贱卖手里的棉花,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我自从嫁了过来,一心一意在老爷身边,做的事那点是为了我自个,如今老爷说这些话,不是拿刀子戳我心吗?”
“哼!”夏富贵冷哼一声,然后不屑的道:“我在丹阳大半年,日日夜夜辛苦收棉花是为什么?是为了我自己?我无非也就是想让家里日子过的好一些。你倒好,在家里身边有婆子伺候着,出门有丫环跟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还跟我说委屈。你恨不得我跟我那没出息的二弟一样,整日在花街,你心里才满意了,是不是?”
“老爷,当初是谁跟我说夫妻一体,要我做贤妻。结果就是让我唆使二弟让他家宅不和,又让二弟去花街。如今,你又来说我的不是?”赵氏气浑身哆嗦,面上全是泪水,“我在赵家享福可比在夏家强多了。如今南柯虽唤我二姑母,可是在南柯的眼里,我就等于他的娘亲,是他最信任的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赵南柯差点笑出了声。
他的娘亲,是宋家小姐。二姑母如此说,也不怕闪了舌头。
昔日,二姑母也如此说过。他从不作答,开始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是不屑回答。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才传来夏富贵低低的嗓音:“我不和你吵架。但这事,肯定都是你的错,不是你的在我身边说那些话,我是绝不会轻易将手里的棉花卖掉。你若和我赔个不是,我们还和往日一样。”
赵南柯目瞪口呆。
这就算了?
他一直以为二姑父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如今看来不过也是和二姑母那般,虽窥视他手里的家产,却是个不喜欢动脑子之人。
“赔不是?夏富贵我给你赔了多少个不是?我早和你说了,这事不怨我,都是夏阮那个小贱蹄子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才着了她的道。”赵氏说的咬牙切齿,“可你不信我。你说我平日就不喜欢那个小贱蹄子,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你到底相信过我吗?前些日子还怀疑我肚子里……你,这次想要我赔不是,没门。”
赵南柯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又大了起来,怕是二姑父要强想离开了,他便转身离开。
这午膳虽未入腹,可今日听的消息,却让他需要段日子来‘消化’。
只是赵南柯怎么也不明白,二姑母为什么会提及夏阮。从前,二姑母一直都是不屑将夏阮这个名字挂在嘴边。
赵南柯笑了笑,这事看来是越来越有趣了。
021:中计
赵氏从未如此动怒过。
温家老爷大寿,她收到请柬也就算了,连夏阮都收到了,这算是什么事?
近日,宅子里越来不安宁,让赵氏头疼。
“夏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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