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阮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我想想……”
“这……”桃红犹豫了一下,“请问长安侯夫人,你要找谁?”
夏阮想了想才道,“薛统领。”
桃红面露错愕的神色,但是回答,“奴婢知道了。夫人,请跟奴婢来。”
她惊讶夏阮为何会去找这个‘老古板’。但是太多的惊讶都被她瞬间的压回了心里。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也绝对不能说。
锦衣卫居住的地方,离皇贵妃的殿宇,只有约摸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薛统领听到外面有人找自己的时候,还略有些吃惊。
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你确定,找我?”
“属下不敢欺瞒,的确是找统领你。”侍卫一边回答,一边领路,“应该是那个新进宫的娘娘吧,属下瞧着皇贵妃身边的桃红姑娘也在她身边。”
薛统领听了眉头皱成了一团,他不太喜欢参与到宫里的斗争。这后宫看似平静,却每一天都暗潮汹涌。尤其是最近,建广帝神智似乎大乱,身边的贵人娘娘也越来越多了。但是除了皇贵妃,没有一个娘娘能在建广帝身边受宠太久的时间。
他犹记得,前几日还处理了一个贵人的尸首。
薛统领走到院外的时候,抬头便瞧着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会是……她。
女子肤色白皙,一头乌黑的发丝,梳理了一个飞天髻,发间有一枚夺目的珊瑚簪子。她脸上带着淡笑,让人觉得女子纯善无比。
“薛统领,好久不见。”夏阮对似笑非笑的看着薛统领,“今儿打扰了。”
薛统领刚才愁眉苦脸的神色,这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这让给薛统领领路的侍卫,瞪圆了双眼。
他从未见过统领如此善变的一面。
从前若是有贵人娘娘来找薛统领,都会被薛统领狠狠的训斥一顿。他这样做,虽然违背了规矩,但是奈何这些贵人和娘娘和见建广帝的机会实在不多,就算见到了,在建广帝身边说薛统领的事情,建广帝都会当做没听见。
薛家人就这个性子,软硬不吃,只会效忠帝王。
“见过长安侯夫人。”薛统领双手作揖,“夫人客气了,怎么会是打扰呢。”
在薛统领身后的人,也都赶紧对夏阮行礼。
这个时候的夏阮摆了摆手,嗓音依旧清清淡淡,“不知薛统领方便说几句话吗?”
“自然方便的。”薛统领笑着点头,然后转身带夏阮进了小院。
这一处是锦衣卫居住的地方,和外面比起来环境却不算太好。他们睡的地方,是又硬又冰冷的木板床,而喝的茶叶也不过是比普通粗茶好一些的茶叶。薛统领显然没意识到茶叶有多差,自己还喝的津津有味。
夏阮终于明白了,为何薛家人难以驯服。
他们不贪恋荣华富贵,更不贪恋手中的权利。无论是穿粗布衣裳也好,也是喝普通的茶叶也罢。在他们的眼里,能活下便是万幸。所以这些年来,薛家人从未做过越了规矩的事情。
薛统领若不是为了薛武。为了这个家族,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找李长风。
因为他知道,在这即将更换的帝王的关键时候,薛家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薛统领也认清了这个现实,后来他不得不经常出入长安侯府和成国公府。
“这些茶水,也不知长安侯夫人喝不喝的习惯。”薛统领见夏阮不吃茶,也有些尴尬。“不是好东西。”
夏阮笑着将茶杯拿起,将茶水喝了下去。“怎么会,不过这里的茶叶,我瞧着有些都发霉了,喝了太伤身。若是薛统领不介意的话。我便将茶园里的茶叶,送给你吧。”
“这怎么好。”薛统领赶紧摆手,“只是最近一直落雨,所以这茶叶,才会有霉味。”
话刚落音,雨便下来了起来。
她和薛统领坐在内室,瞧着屋外的雨,夏阮的心也有些沉重了。
她想帮皇贵妃,这是出于她的私心。
或许是因为前世没有孩子原因。所以她不想秦鹤会被皇贵妃变成那样。她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前世四皇子秦朔会留下皇贵妃和秦鹤,是因为秦鹤变成了太监一样的人。不可能对秦朔造成任何威胁。
她那个时候不认识皇贵妃,所以看不到秦鹤落寞的样子。
怕是……会痛不欲生吧?
想到这些,夏阮摇头,“薛统领也知道,这段日子一直落雨,我这边仓库有太多的茶叶了。放着也是会发霉的。与其这样,还不如送进宫来。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茶。”
夏阮的手中掌握了大秦的绝大部分茶叶,所以她说手里茶叶有积存,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薛统领低头,瞧着杯子里的茶叶,有些微微发愣。
如今国库空虚,所有的银子都被拨去修建帝陵了。除了宫中除了贵人娘娘们,锦衣卫和东厂的吃用,都要开始精打细算了。东厂那边还好,平时还有人孝敬。可是薛统领是个脑袋迂腐的人,不该碰的银子,他绝对不会沾染,这段日子锦衣卫这边便一直节衣缩食。
这种事情若是放到外面说,谁又会相信呢?
薛统领想了想夜里大家都要熬夜值班,可这唯一提神的茶叶却早已发霉,有些里面还长了虫子。
他犹豫了起来。
“丢了也是丢了。”夏阮看着窗外的雨,笑着说,“若是薛统领觉得不好意思拿这些东西,那么薛统领帮我一个忙吧?”
薛统领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道,“在下,能帮夫人什么?”
薛统领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帮到夏阮什么。
萧九从来不会开口让他帮忙,萧九这个人能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完美的办好。很多时候,薛统领都在想知道,萧九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怎么无论是做事还是想法,都和他们不一样。
萧九是出了名的疼媳妇,又怎么可能会让夏阮出来找人帮忙。
夏阮从袖口里将荷包拿了出来,打开给薛统领开,“这是一些丝线和针,你帮我带给浊妃娘娘,说是我已经给皇贵妃看过了,所以……希望浊妃娘娘会喜欢。”
“就……这样?”薛统领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夏阮笑着点头,“落雨了,我不想再走了,所以这件事情,就麻烦薛统领了。若是浊妃娘娘说喜欢,我以后怕是会带更多的丝线给浊妃娘娘,所以到时候可能会继续麻烦薛统领。”
浊妃喜欢刺绣,所以带丝线给浊妃,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这是从宫外带东西进来,而不是带出去。
薛统领听了,又看了看茶杯里的茶叶,才接过夏阮手里的荷包,“属下一定帮夫人办到。”
“那么,就多谢薛统领了。”夏阮笑着捧起茶杯,看着窗外的雨,微微发怔。
希望,浊妃能明白她的意思。
☆、460:帮和不帮
雨停了之后,夏阮便离开了。
薛统领看着手里的荷包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朝着浊妃的宫殿走去。
彼时,浊妃刚将晒干的百合收了起来。
在浊妃身边的陈嬷嬷劝道,“娘娘,以后这些活,便交给奴婢做吧。”
“不累的。”浊妃笑的和善,摇头道,“本宫这身子骨,多动动也是好的。”
浊妃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这一切,都是托长安侯夫人的福。
这段日子的吃用还有药材,都是将太医从宫外长安侯府取来的。
将太医没有明说,但是浊妃和陈嬷嬷都是何等精明之人,又怎么不知道这些事情?
尤其是一年多以前,浊妃大病需要用不少名贵的药材,但是太医院都不愿意将这些药材拿出来。因为,有些药材不是有银子就可以买到的东西。最后四皇子秦朔差点亲自跪在大皇子面前,求这些药材。关键时候,还是长安府夫人,将这些药材全部送了进来。
夏阮很贴心,送进来的不止有药材,还有不少的银票和衣物。
在这宫中,她需要的,都一一帮她准备好。
周围的人都嘲笑夏阮,说夏阮奉承也奉承错了人。像她这样的人,是建广帝亲自封的浊妃,还有什么翻身的余地?
连浊妃自己也认为,夏阮这样做,是真的不会有回报的。她的处境。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不能帮夏阮什么——
尤其是这几日,她收到了不少绣工很好的锦囊,每一个她都十分的喜欢。据说。这是长安侯的妹妹绣的。
为了感谢夏阮,浊妃只好重新拿起针线,希望绣一些好看的东西,送给夏阮和萧原喜。
她没有什么大的本事,能做的只有这些。
浊妃的心里,依旧有些内疚,她想帮夏阮一些事情。
欠的太多了。
陈嬷嬷笑着将晒干的百合收好。“娘娘当真心疼七皇子,他喜欢吃百合藕粉糕。你便做给他吃。”
“他呀……懂事。”浊妃想到了秦鹤,笑容便有些苦涩,“那双眼睛,当真和朔儿有些相似。小的时候。朔儿也长这个样子,只是本宫当时不能陪伴在朔儿身边,不能看着他长大……”
浊妃说着,嗓子便哑住了。
她从不奢求秦朔能做帝王,更不奢求秦朔能给她安稳的以后。她想的,无非和这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想要秦朔好好的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陈嬷嬷这个时候。也不再开口,站在一边不再言语。
浊妃会喜欢秦鹤,也是因为长的酷似四皇子小时候。
周围的人。皆以为浊妃想投靠皇贵妃,简直可笑。
浊妃在宫中生活多年,若要投靠谁,也不至于变成今日这样。
“娘娘,薛统领在外求见。”小宫女跑了进来,福身对浊妃道。“说是有事想和娘娘禀告。”
浊妃有些惊讶,但是还是点头道。“让他进来。”
薛统领在宫中多年,对她颇有照顾,只是因为她是妃子,所以两人多少有些避讳。
薛统领对浊妃行礼,“臣见过娘娘。”
“薛统领不必多礼。”浊妃笑的和蔼,挥手道,“快起来。”
浊妃性子向来和善,又不喜和人相争。这些年会苟且的活着,也是怕秦朔没有人陪伴,她怕死了,秦朔便是一个人了。
竹家那些人,都是狼心狗肺,没有一个能靠得住。
他们,早当她已经死了。
若不是她还活着,周围的人怕是早已忘记,那个曾经叫竹井兰的人。
浊妃的眼里依旧带着笑,“薛统领今日怎么来了?”
“长安侯夫人让臣送些东西来给娘娘”薛统领有些尴尬的从袖口里将荷包拿了出来,“长安侯夫人说,她已经给皇贵妃瞧过了,皇贵妃说好,她才敢给你送来。若是娘娘喜欢,她会送更多的丝线进来。”
浊妃挑眉,有些不解。
陈妈妈上前,将薛统领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浊妃认真的看了看着荷包,这手艺……简直……让人难以猜测。
她看了半响,也没看清楚荷包上绣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鸳鸯?不像……是喜鹊?也不像……
浊妃无奈的笑了起来,这个手艺,除了长安侯夫人,怕是没有人再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手艺了吧?
她也曾听秦朔提起,“母妃,这些好看的,都是小喜亲自绣的。至于长安侯夫人嘛……她的手艺应该这样说,‘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儿子嘴里有些取笑的意味,她当时是听出来了。
只是夏阮在她的心中印象太好了,所以浊妃根本想象不出,儿子为何会说这些话。
如今,她也是明白了。
陈妈妈瞧了半响,才道,“这一对黄鹂倒是别致……只是,太壮硕了一些……”
浊妃:“……”
薛统领:“……”
对于夏阮的手艺,浊妃没有多言。
她想了半响,又问薛统领,“长安侯夫人,可还说什么了?”
“回娘娘话,没了。”薛统领想了一会,又道,“不过长安侯夫人说,她最近在瞧唐诗,觉得里面的话,很有意思。”
这句话,却让浊妃瞪圆了双眼。
夏阮,居然想和她说这些。
浊妃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没想到,夏阮居然会这样做。
她的心里告诉自己,该将手里的荷包丢掉,但是此时荷包里的丝线似乎将她的手指缠绕住。根本不能让她动弹。别说丢下荷包,就是动一动手指,都是十分困难的。
窒息……她觉得有些可怕。
浊妃看着手里的荷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浊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陈嬷嬷也有些惊讶,“娘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浊妃转眸看着陈嬷嬷,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似乎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陈嬷嬷担心的神色越来越重。陈嬷嬷刚要开口,便听着浊妃嗓音沙哑问。“薛统领,你刚才说,长安侯夫人说,若是本宫喜欢?”
薛统领是个粗人。根本不会察言观色。所以浊妃回答的语气改变了,他也以为是浊妃累了,根本没有看的太仔细。
他不会勾心斗角,自然也不懂看这些。
“回娘娘话,长安侯夫人说,这些丝线若是娘娘喜欢,她便多送些进来。”薛统领垂下头,有些手足无措的道,“娘娘你放心。你若喜欢,臣一定会将娘娘喜欢的东西带进宫来送给娘娘。”
薛统领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些尴尬。“说起来,臣也是托了娘娘的福。”
他能帮到浊妃,便也好安心拿夏阮的茶叶。
毕竟放在库房里发霉,还不如给锦衣卫的兄弟们享用。
浊妃听了之后,下意识问道,“为何这样说?”
“因为这些日子国库空虚。锦衣卫那边吃用有些紧张。”薛统领在浊妃面前,没有半分隐藏。因为这件事情。几乎都是众所周知了,“臣用粗茶淡饭都是没关系的,只是苦了跟着臣的那些人。今儿,长安侯府夫人托臣送东西给娘娘,说来日可能还会帮娘娘送丝线进宫,作为报酬,她便送臣一些茶叶。”
浊妃有些不解,“一定要送丝线给本宫,才有茶叶吗?”
“不是的,不是的。”薛统领摇头,看着浊妃道,“只是臣不想白拿长安侯夫人的东西。她……是个好人。”
运丝线进宫的事情,稍微找点关系,便能做好。
说起来,这些小东西拿进宫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毕竟,不是拿东西出去。
夏阮只是用了个借口,好将茶叶送到他手里而已。
对于夏阮,薛统领是感激的。
现在的锦衣卫不是从前的锦衣卫,这有一万人都是他和四皇子最后的赌注。他们此时要万分的小心,一点破绽都可能是致命的。所以夜里,他更是小心翼翼的在宫中看着动静。
毕竟,他也是血肉之躯,所以很多时候都需要茶叶来提神。
不止他需要茶叶来提神,其他人也要。
浊妃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那么,本宫就先谢过薛统领了。”
薛统领笑着摇头,“娘娘的意思是?”
“去告诉长安侯夫人,本宫很喜欢这些丝线。”浊妃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容僵硬,“所以,来日便麻烦长安侯夫人了。”
薛统领听到这个消息,便高兴的和浊妃告辞。
等薛统领离开,陈嬷嬷才不解的问浊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唉,长安侯夫人给本宫一个难题。”浊妃看着手里的荷包,笑的有些无奈,“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陈嬷嬷这时更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
“七皇子,怕是会出事。”浊妃想了想,“也罢,本宫也很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忙本宫会试试帮着。陈嬷嬷,你派人去请皇贵妃,说本宫邀她后日再御花园赏花。还有,派人去请四皇子,说本宫后日要去御花园走走,让他来陪陪本宫。本宫,挂念他了。”
陈嬷嬷点头,然后离去。
夏阮说她最近在看看唐诗,又说她皇贵妃哪里归来。这些丝线都在提醒她,一个母亲要为子女做什么。
皇贵妃是个固执的人,她所谓保护秦鹤的方式,或许是——伤害。
☆、461: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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