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与冉盛、沈赤黔、苏棋随那太傅长史及十余名随从庄客绕到后山,此地是太行山南麓。山势并不陡峭,可以纵马上下。平缓的山坡有大片大片的柳林。
一名庄客道:“中山王殿下往北边去了,一早有数百庄客进山将走兽往这边赶,以便中山王射猎
太傅长史便可着陈操之四人往北而去,冉盛、沈赤黔、苏棋各领了一副弓箭,奔出十余里,林木渐疏,而山势渐徒,遥见林壑幽深处有红影闪动,弓弦颤音传得很远,那想必就是慕容冲和他手下的胭脂武士在射猎,众人便向那边赶去。
突见一头大山猫从林子里直蹿出来,冉盛眼疾手快,“嗖”的一箭射出,从那大山猫左眼射进,那大山猫向右翻到,登时毙命,赢得众人一片喝彩声。
沈赤黔、苏棋不甘示弱。纷纷加入射猎。陈操之不想凑这个热闹,带转马头往右边那座山峰而去,行了数十丈听到身后马蹄声,回头见冉盛跟了上来。冉盛把这个阿兄护得很紧。
山势较徒,二人牵马步行攀登,来到峰顶一望,境界开阔,不远处的漳水在秋阳映照下波光粼粼,水流平缓,如一条柔软的玉带向郜城绕去,沿河一带,绿柳成荫,仿佛春日江南景象。
陈操之道:小盛,我现在有八成把握了
冉盛明白阿兄说的是什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心里感到振奋。
这时,慕容冲派人来报讯。说射获了一头金钱豹,请陈操之去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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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与冉盛下到山谷,果然看到一头毛色斑澜的豹子中箭在地,问是谁射到的,答曰:“清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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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假谲四十一、敢问芳龄几何
鹏糊销操!听慕容冲说泣头金钱豹是清河公主射获的,颇有鹏糠研,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似乎只比其弟慕容冲年长两、三岁吧,也就是和润儿差不多大,竟能射豹?
陈操之游目四顾,除了慕容冲那一队胭脂武士,却又没看到有其他衣饰华贵的少女在此射猎,应该是已经避开去了。
慕容冲得意地大笑,并不说其姊清河公主去了哪里,陈操之当然也不便问。
那太傅长史过来说道:“陈洗马,午时已近,太傅请陈洗马回庄园赴宴
此次败猎收获颇丰,不说慕容冲和他的胭脂武士,单就沈赤黔和苏棋,就射杀了两只猕猴、两只黑鹤、四只褐马鸡、三只野兔,还有先前冉盛射获的那只大山猫
那队红巾武士骑着胭脂马在前,慕容冲落在后面与陈操之并辔徐行,不时侧头来看陈操之,显然很想说什么,这年方八岁光彩照人的凤凰儿对陈操之观感甚佳,在陈操之面前常常流露孩童谐趣,不似那夜初见时的骄傲自矜之态
陈操之想起遥远钱唐的那一对可爱的侄儿侄女,不禁微笑起来,说道:“殿下看什么,我脸上画凤凰了吗?”
慕容冲轻“哼”一声,不理睬陈操之,过了一会,又并马过来道:“陈洗马小王与你打个赌,可好?”
陈操之摇叉道:“我有家,从不与人赌博
慕容冲道:“那就不赌,猜枚,对。就好比猜枚,你猜中了,我将这玉驰马送你,没猜中,你送我一件心爱之物
陈操之含笑看着这金发美童,说道:“殿下说说看,猜什么?。
慕容冲压低声音道:“陈洗马看到小王的班队没有?”
陈操之抬眼望着前面那一队红巾妖娆、英姿飒爽的胭脂武士,心中一动,猜到慕容冲想说什么了,点头道:“殿下知人善用,这些女子都是练有素
慕容冲得意地笑,却又道:“陈洗马有所不知,这二十人中有一人我是指使不动的,反而常常支使我,你若能猜出这是其中的哪一个,我就将玉驰马送你补充道:“只许看背影,不许跑到前面去看。”
陈操之心道:“果然,那清河公主是混在这胭脂武士当中当下凝目细看
这队女武士从郜城一路随行。一色的红巾飘飘、紧身的对襟花短儒、连裆裤裤、鹿皮靴、胯下胭脂马,一个个身材玲珑,眉目如画,陈操之乃是南国君子、持节使臣,自不会复意去赏看这些鲜卑女子的美色,现在听慕容冲的口气,那尊贵的鲜卑公主应是混在这队女武士当中,然而让陈操之困惑的是,这些女武士似乎都是十七、八岁以上的成年少女,秀腰丰臀,玲珑有致,芳龄才十岁出头的清河公主慕容钦忱怎么可能混在其中?难以想象润儿能在这队成年美女中韬光隐迹但方才明明有人说是清河公主射丰的金钱豹,混在这队女武士当中的只可能是清河公主慕容钦忱
二十匹胭脂马两两并行,小跑着前进,马背上的骑手腰背挺拔,骑姿悦目,秋日阳光朗照,树影斑驳,草色青黄,这样一队鲜艳的骑士奔跑在这样的山道上,实在是赏心乐事。
陈操之凝目瞧了一会,侧头时慕容冲道:“左并第六人,是不是?。
慕容冲是早就清楚那个位置的,蓝眸睁圆,奇道:“陈洗马就看出来了,好眼力!你怎么辨出来的?”
陈操之微微一笑,望着那个绰约轻盈的倩影,这个女子身形比其他女武士纤细一些,骑在胭脂马上腰肢款段,自然流露风流体态,红巾乌髻下露出一截雪白脖颈,白得耀眼,宛若精瓷美玉,乍看之下,杂在一众女武士当中不算特异出色,但越看越觉得精致无双,红巾飘逸的形状、腰肢转折的曲线都与其他女武士不同。美到极致
陈操之间:“那便是清河公主殿下?。
慕容冲快活地笑起来,说道:“姐姐不让我说,这是你猜出来的,好了,这匹玉聪马归你了,这可是丁零国王进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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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道:“很好,这匹归我了,现在我把它赠给中山王殿下。”
慕容冲大喜,他对这匹玉聪马是很喜爱的,但既然赌输了,自然要装着满不在乎在把这马交出去,这叫作雅量,不料陈操之把马送还给他,可谓是失而复得,这个陈操之不贪不吝,是个妙人。
陈操之还是觉得有些困惑,瞧这清河公主窈美的背影,虽比其他女武士纤细些,但明显有了成熟少女的曲线,腰肢尤细,身量也高,十一岁的润儿可是绝没有这样的身量体态的!
史载清河公主十四岁、慕容冲十二岁。双双被苻坚召入紫震宫侍寝心幽殃施,慕容冲八岁,那么清河公辛应该是十岁,可那胭脂哗垫腰肢款段的骑士哪里象是十岁幼女!
既与史实不符,那就应该求证,陈操之间道:“殿下,令姊清河公主比你大几岁?”
慕容冲侧头看着陈操之,明白了什么似的,金发的脑袋凤凰啄食一般一点一点的,说道:“长我四明白了,陈洗马是觉得我姐姐不象是十二岁的人是吧,可她偏偏就是十二岁,我慕容氏无论男子或是女子,都是高挑秀美,待我长大,也会长得很高,就象我四皇叔,比你那个堂弟还高。”说着,瞅了一眼冉盛,他对冉盛的印象很坏,真是怪哉,陈洗马玉面朱唇。言谈温雅,让人见而心喜,可他这个,同宗的从弟,却是虬髯凶恶,那眼光,恶狠狠的
陈操之心道:“原来慕容钦忱比慕容冲大了四岁啊,编写《晋书》的房玄龄等人实在不严谨。”
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陈操之并未放在心上,那清河公主背影骑姿甚美,难免会多看几眼,仅此而已,但凤凰儿慕容冲却是有了心事,得陈洗马赠宝马,何以为报?孩童的心思单纯而热烈。
一行人回到上庸王庄园,慕容评亲自设宴款待陈操之,席间言谈甚欢,饮酒食肉之际,慕容评忽然对陈操之道:“陈洗马,这位是谁?”说着,眼望冉盛。
陈操之心中一凛,答道:“这是在下的从弟,名裕,字子盛。”
慕容评虽觉得冉盛高大雄壮有点面熟,但既然是陈操之的从弟也就未再深想,只是劝酒,陈操之投其所好,说些江东士族庄园经营之事,基本是以他陈氏庄园为蓝本,规模放大十倍,占山占水,巧取豪夺,暴利非常,慕容评深受启发,这个燕国的太傅、司徒、上庸王,对敛财有特殊的嗜好。
午后未时,陈操之向慕容评告辞回邯城,慕容评答应促成燕、晋和谈,陈操之谢过,心里很清楚晋、燕和谈是不可能的,至少慕容恪在世晋、燕和谈就无可能,若无席卷天下之志,何必迁都郜城。
回城时陈操之发现那一队红巾武士少了两个人,其中便有清河公主。
秋高气爽,纵马疾驰,到郜城时才是申时三刻,慕容冲与陈操之在西门分别,慕容冲道:“改日小王请你饮酒,对了小王听闻陈洗马能书善画,想求陈洗马为我画一幅画”
陈操之笑问:“殿下喜欢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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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道:“就画陈洗马自己,如何?”
“画我自己!”陈操之一愣,自画像他到是没有画过,含笑道:“人难有自知之明,画自己,难哉,我为殿下画一幅像吧。”
慕容冲却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画我,画一株天女木号可好?”
“天女木兰?”陈操之道:“此花我未见过,画不成。”
慕容冲道:“铜雀园中便有一”随即想起铜雀园是皇宫内苑,陈操之自然不能进去,说道:“那我明日折一枝给你有”说罢,拱拱手,带着一队胭脂武士急驰而去。
陈操之回到冰井台寓所,却见吴王世子慕容令已等候多时了,笑着道:“陈洗马善能交游,竟与中山王、上庸王有了交情,佩服!”
陈操之淡淡道:“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莫要说是中山王、上庸王,即便是一伦夫俗吏,也能支使我,奈何!”
慕容令与陈操之从巩县一路同行至郜城,对陈操之的学识风度甚是钦敬,当下诚恳道:“陈洗马,恕我直言,你若想平安归国,那就莫与上庸王多往来,想着左右逢源,反而弄巧成拙。”
陈操之行揖道:“多谢世子殿下良言,非是我妄想左右逢源,奈何中山王有请,我能推辞否?”
慕容令笑道:“我只是好意提醒一句而已,我也知陈洗马苦衷,哈哈,陈洗马这就随我去见太宰,太宰今日开始服散,有事要向陈洗马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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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假谲四十二、苍蝇显神
,:大宰、大司马、太原至慕容恪在圭府明堂接旦陈操!二石飞的有咨议参军弗桓、秘书监聂熊,还有燕国医署的两位医官,韩桓、聂熊二人是准备与陈操之论国运五行的,而那两位医官则是要向陈操之探讨太原王的病情和五石散的功效“
见礼,入座,慕容恪问:“陈洗马彼猎归来,颇安乐否?。
这简直是司马昭戏诗刘禅嘛。陈操之正色道:“思乡不寐,忧心耿耿,何得安乐!”
慕容恪一笑,岔开话题道:“前蒙惠赠五石散良方,我欲饵食之,但医署的医官尚有疑问,要向陈洗马请教左首那个蓄有美髯的医官朝陈操之一拱手,说道:“请问陈洗马,五石散虽云良方,但汉魏以来多有因服散而致重病者,卧雪哀号,痛楚不胜,诚触目惊心也,太原王翼赞王室、国之柱石,若一旦服药致病,我等死何足惜!”
陈操之心道:“服散又不会当场就让慕容恪一命呜呼,半年后病情转恶,那时就看汝等的医术了说道:“五石散流传甚广,在下只是略加改良而已,去暮石,代之以石硫磺,比之原方更为稳妥,然俗语云“是药三分毒”若服药不当,致病又何足怪,非惟五石散。他药亦然一服散,须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唯一例外者,酒也,酒必须饮酒,否则,后患无穷,太宰若依此法服散,不出旬日,当见功效心道:“五石散的壮阳效果是很明显的,慕容恪四十出头,对这方面自然是极看重的,服散则劲,不服则疾,能不服乎?。
另一位医生提出疑义:“敢问陈洗马,五石散主治伤寒,但太宰之疾并非伤寒,若不问病情,一味服散,可乎?”这是对城中传言江东陈洗马以一剂五石散包治百病之说表示怀疑。
陈操之间:“汝二人以为太宰所患是何疾病?”
那两个官对视一眼,美髯者道:“疑是消渴之疾
陈操之含笑道:“只是疑似吗,如此治病,岂非误人!”
两位医官面皮紫涨,却又不敢发作,只是道:“愿闻陈铣马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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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道:“此经络之疾也,看似与消渴同,其实大异,消渴乃阴津亏耗,燥热偏盛,而太宰颇畏寒,夜寐心惊,实非消渴,若按消渴治,难有疗效。
慕容恪微微点头,认可陈操之所言。
陈操之侃侃道:“《神农四经》有云“上药令人安身延命,升为天神,中药养性,下药除病。五石散介于中、下之间,既可养性,也能冶病,何晏曾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太宰之病,在于操劳过度,劳心伤肾,以至于此,服散又须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必能益寿延年
陈操之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两位医官只有拜服。
慕容恪道:“既如此,本王今日就试服此五石散
侍者捧上一个玉钵,内有丸散数十枚,皆是精心炼制好的五石散丸子,慕容恪就于座上取温酒服了十余枚五石散丸,初无他异,一刻时后,渐觉热发,精神亦振,便与陈操之、韩桓、聂熊三人谈论天道五行,慕容恪自觉神思飞跃,颇多妙想,典故信手指来,至此方信东晋人清谈时要服散,果然大有助益。
夜宴席散,陈操之向慕容恪告辞,并问何时能让他归国?
慕容恪道:“陈洗马何必心急,你出使的是秦,却来到我大燕,并非邦交正途,如何能轻易放行,我大燕国威何在,总要等到贵国遣使来此道明情况方可”
正这时,一人匆匆上堂,向慕容恪低声禀报一件什么事,就见慕容恪双眸一开,脸露惊诧之色:“有这等事”。急命随身书记,取昨日在西门豹祠殿的那张纸来
陈操之便不再多说,告辞出府,与冉盛、沈赤黔、苏棋四人骑马回冰井台窝所,路上,沈赤黔问:“陈师,秦主苻坚的传言已经流传开来了吧?。
陈操之点点头,说道:“赤黔挑选的那两名军士办事很得力,他二人散布流言后现在应该已经出郜城渡时回洛阳了,这二人要重赏,并予以擢升。”
冉盛、苏骑都很振奋,秦国要大乱了,秦主待坚疑似私生子,那些氐人贵族本就对苻坚重用汉人、压制氐人十分不满,这下子听说苻坚也许并非符雄之子,定然要作乱了
正如陈操之所料,慕容恪得知城中关于苻坚身世的流言后是又惊下,连夜召尚书令阳鹜、侍中皇甫真等人来议事。此时又守奇事发生,从西门豹祠得来的那张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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