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桓温召集军府长史、参军、司马议事,以军府官吏为主,将分赴扬州诸郡复核土断,不知是否出于桓温授意,陈**之与祝英台为正副使赴会稽郡复核土断,冉盛升任屯长,带一百军士跟随前往。
会稽郡既是江东大族虞、魏、孔、贺盘踞数百年之地,北渡士族在会稽也有不少庄园,关系最是复杂,会稽第一大族虞氏一向强横,贺氏子弟贺铸又与陈**之交恶,陈**之和谢道辊去会稽郡复核可谓步步荆棘。
九月二十日,陈**之与西府长史王坦之一道返回建康,王坦之代表桓温拜会会稽王司马昱和土断司长吏陆始,司马昱同意西府拟出的二十名使者,并赋予这些使者有拘捕违禁者的权力一陆始对此亦无异议,他是土断司长吏,不能明着反对复核.且看这些使者有何能为?
陆禽得知此事后,即与贺铸商议,陆禽与贺铸都娶的是虞氏的女郎,二人关系更为密切了,贺铸现为七品舍人。
贺铸冷笑道:“陈**之、祝英台来会稽,我定要让他二人灰头土脸回去。”
陆禽道:“可仿当年仲宁公对付山遐的策略,让陈**之、祝英台二人丢官弃职,这才解恨。”
仲宁公便是虞喜,山遐查出虞喜私藏隐户三千.按律应弃市,但虞喜会同三吴大族入都向王导控诉山遐贪污,王导为安抚吴人,罢了山遐余姚县令之职。
贺铸道:“不错,让陈**之丢官去职方才解恨,陈**之一介寒门,托庇桓温军府,攀入士族,就狂傲悖行,竟想与陆氏联姻,嘿嘿,且看陈**之免官之后还如何痴心妄想娶陆氏女郎!”
贺铸对不能娶陆葳蕤为妻一直耿耿于怀。
十四、心坎
9月23日,士断司遣二十使者分赴扬州十郡复查土地,这些使者都持有尚书台和司徒府的诏令,对检籍违禁者有拘捕并解赴廷尉受审的权力,谢玄和刘尚值为正副使赴吴兴郡,陈郡谢氏与吴兴郡渊源极深,谢万和谢安先后担任过吴兴郡太守,所以由谢玄去吴兴郡复核土断是最合适的。
谢玄原以为陈摇之会去吴郡,没想到派去吴郡的是贾弼之,陈摇之和他阿神谢道愠要去会稽郡。
离京的前夜,陈操之去乌衣巷拜访谢安,请教应对会稽大族抵制土断的对策,纶巾唬衫的谢道艳与陈摇之并肩跪坐,恭听叔父教诲。
谢安手里摩挲着一柄白玉如意,看着面前的侄女谢道愠与陈操之相敬如宾的样子,谢安唇边含着笑意,却又微微摇头,他了解侄女的心意,也知陈操之非陆氏女不兽的决心,但不知为何,谢安似乎并不在意侄女谢道愠与陈操之在一起,对这次司赴会稽郡的安排也无异议,这个东晋最有智慧的名士兼名臣究竟是何考虑,他到底是考验陈操之呢还是考验他侄女谢道蛆?
谢安道“操之和英台到会稽后要拜访三个人谢沈、虞预和虞啸父,此三人,会稽郡名达也,接之若得他三人支持,则易破解会稽土断之难局。”
陈操之躬身道,“多谢安石公指点,操之记下了。”
谢安又道,“英台虽有俊才,但与人交际接角毕露,这个还须操之多多提醒她。”
陈操之侧头看了谢道棍一眼,见谢道愠眼波一横、唇角微动,不知是笑是嗔,乃道,“英台兄辩才,我甚敬服,并非徒呈口舌之利的,言必有中,即有锋芒亦无妨,正是进取之锐气。”
谢安一笑,心道,“这二人还真是相互惜才啊,知己乎?”口里道,……虞预,字叔宁,乃鼎鼎大名的隐士虞喜之弟,虞预年过六十,升平三年以散骑常侍领著作郎致仕,雅好经史,帐厌玄虚,对阮籍裸袒、则伶醉酒可谓深恶痛绝,汝二人在他面前切忌谈玄。”
陈操之和谢道愠一起点头。
谢安又道,“虞啸父,其祖虞潭,在苏峻之乱中立有大功,虞氏这,支在会稽郡声名最盛,虞啸父与孔汪同年,学识不在孔汪之下,然为人傲气,不似孔汪谦和,操之若能与虞啸父交好,那会稽虞氏对土断就不会百般阻挠了,当然,你想要把虞氏隐户全部搜舌出来那是不行的,凡事适可而止,老子云,持而盈之,不若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夜之,。”
陈操之恭敬道,接之铭记。”等了一会,不见谢安介绍谢波其人,便问,“敢问安石公,那谢施何许人也?
谢安道,“谢波谢行思,曾任著作郎,博学多识,才学在虞预之右,英台知之甚悉,不须我多言,我已书一帖,你二人持我书帖去拜见谢行思便可。”
陈操之回到顾府已是玄夜时分”小婵和来震等人还在收拴行装,黄小统也是快活地帮着收拾,离开钱唐九个月了,明日就可以启程回乡,真是快活得睡不着啊。
来震见陈摇之回来,便问,“小郎君,我三弟来德不能回去吗?”
陈操之道“军府正加建冶炼炉和大风箱,来德一时不能脱身,我已对军司马说定,腊月初一让来德启程回钱唐,那两名陈氏私兵我也留在了姑孰,到时与来德作伴一起回陈家坞。”
,小婵道,“希望来德能在青枝分娩前赶回来”小来德都要做爹爹了。”
来震呵呵而笑,众人都极是快活。
陈尚过来与陈捧之说话,陈尚今年是不能回乡了,他是司徒府典书禾,掌管司徒府的经书典籍以及日常礼仪,会稽王司马昱以他颇为看重,有意明年再擢升之,所以陈尚年节时得留在都中,而且秦淮河畔的宅第也需要他时时监工二陈操之道,“三兄放心,我回京复命时会把三姓和小侄儿一起带来的,估州是要年后了。”
陈尚将家书和送给父母妻儿的礼物交给小婵,让小婵收好,带回陈家坞。
陈操之沐浴后就寝,已是三更时分,听得隔着屏风的外室小婵在榻上接转反侧,便问,“小婵姐姐快活得睡不着吗?”
小婵“格”的一声轻笑,“是,平时也算不得很想陈家坞,一旦知道可以回去了,就特别想,恨不得一觉醒来就回到陈家坞了。”
陈操之看着东窗漏下的月光,下弦月的一缕月光在暗室里如此明亮,象一片白帆,陈操之道,“我也很想陈家坞了,其实我倒愿意象六伯父、五兄那样做个田舍翁。”
小婵披衣走了过来,坐到陈操之榻下,白帆…般的月光就在她身边横着,小婵笑嘻嘻说道,做田舍翁可就娶不到陆小娘子了,而且在钱唐,咱们陈氏会被鲁氏、被氏欺负得死死的,哪能有现在的兴旺。”
陈操之也坐起身来,…小婵赶紧取了秋衣给他披上,抱歉道,“我打扰小郎君睡眠了”
陈操之道,“我也睡不着,说说话也好。”
小婵在榻沿侧坐着,心跳加快,不敢看操之小郎君的眼睛了,听得小郎君说道“小婵姐姐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吧,有些事我都忘了。”
小婵定了定神,笑了笑,说道,“有一事,我每次与幼微娘子说起都要笑,我那时随幼微娘子初到陈家坞,才十二岁,…小郎君六岁怎么说呢,小郎君那时有点呆呆的,嘻嘻,哪有现在这么聪明俊美,陈操之笑道,“这是污蔑,我从小,就俊羔,不然我娘练以叫我六丑,就怕上天嫉妒,养不大嘛。”
小婵这才扭过头来看着陈操之,抿嘴笑道,“是是是,从小就俊美,那时呢”小郎君就很好学,常要我讲故事给你听,可怜我识字不多、书也没读过几册,见识又少,没几天心里的故事就全被小郎君给掏空了,有一天被你缠得没法子,就胡乱讲有个陈家坞,陈家坞分东南西北四房。,小郎君倒是机灵,即说这是讲你们陈家了,我就说不是不是,上虞那边也有一个陈家坞,小郎君就信了,又听我讲下去,我就把陈家坞所有人的名字报了个遍,说上虞那家人与这里一模一样,但我把英姑给漏了,…小郎君提醒我说,小婵姐姐,还有英姑哪,把我给笑得走不动路。”
陈操之大笑起来,心道,“这事埋藏在记忆极深处,…小婵姐姐不说起我也不会想起来,嗯,我是两世魂识融合的,应该是后世的魂识占上风吧,不过也难说,少年陈操之的执著、纯孝和勤奋烙印极深,小婵看着陈操之开怀大笑的样于,那暗夜里的眸光和白齿。脸庞鼻粱的轮魔,让小婵忤然心动,低声道,“…小郎君自幼就极认真呢“这样的夜晚,面对的又之绝不可厌的人,很容易迷醉的吧?”陈捧之这样想着,眼前的小婵呼吸可闻,还有暖暖的体香让他感觉有些躁热,可以抱住、推倒吗?好象有一道坎没跨过去,这道坎是什么?道德?棒守?对葳蕤的爱恋?还是仅仅是因为缺少一个更好的契机?
那片白帆似的月光拉长、斜转,消逝不见,房盯里昏黑一片、寂然无声。
此次二十名复梭土断的使者习日离京,各奔东西,陈舔之、谢道扭、谢玄、刘尚值、贾弼之可以同行一段路,陈操之还特意去东安寺拜访了支道林,他上月让来震给支道林送去了十斤葛仙茶,支道林派弟子支法寒前来答谢,并请陈操之有暇再赴东安寺一晤。
谢玄、刘尚值见到东安寺前那两块碑记,土面是王献之所书的“片片仙云”和陈捧之书写的佛教偈语,刻县名匠吴茂先技艺高超,镌刻精妙,完全保留了原书体的神韵。
支道林本想与陈换之谈论《金刚经》的“空”。但见陈操之行色匆匆,便不再多言,只道“贫道与会稽魏思恩有旧,魏思恩信奉佛法,陈檀越去会稽,可去拜访魏思恩。”当即写了一封书帖让陈操之持帖去见魏思恩二魏思恩是会稽魏氐的家主,早年曾任吴国内史,后一心奉佛,少问世事,陈捧之有支道林引荐,能结识魏氏家主,当面细谈土断,这样就比较容易化解矛盾。
陈操之拜别支公,一行人在句容分道,谢玄、刘离值往南前往太湖西南岸的吴兴郡,陈摇之、谢道愠和贾弼之等人往吴郡,本来去会稽郡经由吴兴郡更近一些,陈操之却要绕太湖北岸,说是要去拜访隐居吴县的范武子之父范汪,范汪固然是个重要人物,但谢玄知道,陈操之去吴郡显然是要去探望陆葳蕤的,这让谢玄有些不快,阿姊不急他急。
临别时,谢玄道“子重,会稽郡承郎陆俶是陆始长子,贺铸前日亦启程回会稽,你此去会稽复核土断绝非易事。”
陈操之道,“我会小心应对的,又有英台兄相助,幼度放心便是。”
谢玄压低声音道,“我阿姊毕竟还是女子,子重要多关照口”
陈操之握了握谢玄的手,点头道,“不须吩咐。”
十五、竹篁里
700019436十五、竹篁里
斯“咐盛已升任屯长。这次带了一百名军士准备跟随陈操之啃汇公稽。但陈操之只让冉盛挑选了二十名军士随行,其余军士留在中领军桓秘处
此去会稽复核土断。固然耍面对会稽大族的阻挠,必要时还得进入士族庄园搜检,但这主要得依靠当地郡县的力量,单凭冉盛这一百军士非但用处不大,反而容易遭到会稽士庶之忌,陈操之是绝不愿意激化矛盾的。
九月二十五日,陈操之、谢道韫、贾弼之与谢玄、刘尚值在句容县分道后向吴郡而行。有骑马的、有乘车的、有步行的,所以行程也不甚快,一日行六、七十里,且喜暮秋气爽,连日晴好,朝行暮宿,谢道韫已学会骑马,这几日都是骑一匹褐色北马与陈操之并骑而行。
沈劲之子沈赤黔。遵陈操之之命也随谢玄、刘尚值回吴兴郡,在土断上助二人一臂之力。近二十年来吴兴沈氏虽然式微,但在本郡依然有很大的势力,有沈氏相助,谢玄复核土断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十月初五上午。陈操之一行人来到吴郡郡城,在西门外谢道韫微笑道:“三年前子重离开吴郡回钱唐,满城仕女争相送出南门驿亭,鸡蛋、瓜果、甜饼收了不少,今日想必又将现当日盛况。”
耸操之安道十“即便真是具阶复生,见多了也不过如此罢,哪能日日围看!”
谢道韫笑而不语,心里想的是:“三年前那些送你香囊的女郎现在都已作他人妇了吧,时光流转何其快也。”
入吴郡城,陈操之改乘牛车,避免被吴郡的妇人女郎、闲汉幼童围观与谢道韫、贾弼之径入郡署拜见太守朱显,用罢午餐,陈操之便与谢道韫一道去小镜湖畔、狮子山下拜访徐藻博士,路过真庆道院,方知院主黎道人已于八月间仙逝,陈操之不胜叹惋,年初他路过吴郡赴建康与黎道人相见时,黎道人还领着他到后山看茶花,他应黎道人之请画了一幅《道院山茶图》。没想到再回吴郡时,黎道人就已逝世!
陈操之去真庆道院后山时,谢道韫并未同往!她知道陈操之以前常与陆妾蕤在此相会赏花,她不想踏入陈操之的这份记忆,这是属于陈操之与陆葳蕤的,而她与陈操之似乎永远在路上,从吴郡至钱唐、从建康至姑孰,现在又是千里迢迢去会稽
小镜湖波光依旧、狮子山端坐如昔,陈操之的两个堂弟陈馍和陈谭就在这徐氏学堂求学,相见之下,自是欢喜不尽。
陈谭年方十六,还是少年心性,与陈操之颇亲近,一见面便压低声音道:“十六兄,我上月初见到陆氏女郎了,陆氏女郎来这里拜见徐博士。代其父问候徐博士。那陆氏女郎对我二人微笑着点了下头,还让一”
陈操之“嗯”了一声,问:“陆小娘子现在华亭是吧?”
陈谭应道:“是,见过徐博士后便乘车去华亭了,十六兄要去见她吗?”
这时吴郡国学博士徐藻步出草堂,陈操之赶紧上前拜见,自上回在吴郡别后,陈操之已有三年多未见过博士徐藻了,此次再见,徐博士两鬓全白,古人早衰。年过五十就已是暮年。
徐藻博士见到陈操之和祝英台,甚喜,他教学十余载,陈操之、祝英台是他教授过的最猜出的学子,徐博士得知陈、祝二人是去会稽复核土断,便道:“操之这次是要回钱唐探望的吧,我年底也要去钱唐,就在冯梦熊兄府上过年了,邈儿年前也会赶回钱唐。”
徐邈、冯凌波四月间参加了顾恺之婚礼后便回吴郡探望老父,再回钱唐拜见冯梦熊夫妇。冯凌波发现怀孕了,徐邈不忍她随自己去荆州舟车劳顿,就让冯凌波留在了钱唐母家。
叙谈了一会,陈操之向徐博士打听范汪现居何处?徐博士笑道:“范汪兄前日还曾到这里与我论儒学,操之要去拜访他吗?”即命一仆役领路,带着陈操之去见范汪。
徐、充二州刺史范汪因北伐失期,被桓温表奏朝廷贬为庶人,便一直隐居在吴县泾河畔竹董里,陈操之与谢道韫还有冉盛三人在徐氏仆役领路再泾河南岸逆流而行,经浮桥来到对岸
牵马过浮桥时谢道韫忽道:“子重,那日你就在那株公孙树下吹曲,快四只了,那树几乎没有长大。”
四只前,谢道韫姊弟就是在这浮桥畔、乌篷船上听陈操之在公孙树下吹曲,这时光辽远又切近,一千多今日日夜夜过去了,竟又走到了这浮桥上,那曲子似乎还洋溢在这流水间
陈操之淡淡道:“公孙树,公种而孙得食,其寿有千年,人何能
听了这话,谢道韫蓦然想起她三叔母刘涯说的“生命不满百,喜欢就要争”那惊“一的言语。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谢道韫觉得三叔母并垛,池的情感,那么陈操之呢?陈操之了解她吗?
过了浮桥,那徐氏仆役指着前边一片竹林说道:“两位郎君,那就是范氏庄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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