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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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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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参军的问难,那就黜祝英台回上虞。”

    桓温上听陈操之这样说,对品谢道韫才情的怀疑自然就涣寒然冰释了,却又想:“陈操之难道真的士不知那祝英台便是谢道韫?若吧是知道,却还手助谢道韫入西府,居心叵打测啊,嘿嘿,有趣,有趣。”说道:“操之如此说,我更有何疑焉,英才入我军府,温之幸也。”因问:“朝廷加我录尚书事,操之以为我当领此职否?”

    陈操之道:“我以为大司马应上表固辞。”

    桓温问:“何故?”

    陈操之道:“录尚书事,大司马就要入建康辅政,恐非其时也。”

    在没有树立绝对的厨房之前,桓温是不打算入建康的,入建康反而易被王谢大族制肘,在姑孰遥遥威慑更符合目下的形势,陈操之虽然言语隐晦,但显然是非常了解桓温心意——

    桓温并不怕别人窥知他的用心,他需要的是明白他之所谋而依然坚定地追随他的才智之士,而陈操之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五十五、黑头公

    昔者曹**初见荀彧,合榻对饮,畅谈竟夜,曹**大悦,道:“吾之子房也。”今夜桓温与陈**之一席谈,亦是大悦,陈上品寒士**之所进治国便宜寒士七事,深合吧桓温之意,密谈久之,夜**深不倦——

    陈**之所言治国便宜七事分别是:其一,江左朋党雷同,清议扬沸。宜抑制浮夸,杜绝争竞,莫使能植;其二,户口凋寡,不当汉之一郡。而官吏台制冗余,人浮于事。宜并官省职,令各尽其职;其三,机务不可停废,常行文案宜为限日;其四,宜明长幼之体,奖忠公之吏;其五,褒贬赏罚,宜允其实;其六,宜述遵前典,敦明学业;其七,大户私藏流民,无有土著,国家赋税流失,劳役缺人,宜大阅户人。实行土断,严明法禁,不容藏私——

    陈**之指摘时弊,并有应救之策,桓温直叹相见恨晚,倾身接谈。不知不觉间,谯鼓已三更。

    这时,素帷小门外有一女子说道:“将军,夜深矣——”

    这声音低沉冷淡,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媚惑,陈**之立时记起那日与陆葳蕤游蒋陵湖遇到的那个女子。佩刀武弁、华丽马车,还有那只很美的手,当时这女子还说要助陈**之与陆葳蕤私奔——

    陈**之心道:“这女子想必就是成汉公主李静姝了。”当即道:“大司马,属下告辞。”

    桓温心情愉快,说道:“我今日见**之,真如鱼得水也,就作长夜之谈何妨。”

    陈**之道:“大司马,属下今日也有些倦了。”

    桓温见陈**之神采奕奕,何曾有半点倦容,便回头招呼道:“倾倾,来,见识见识我帐下英才。”

    陈**之扶膝端坐,心道:“倾倾又是谁?难道不是我见犹怜李静姝吗?”

    小门边、素帘后的女子却不现身,问道:“是郗参军吗?”能与桓温长谈如此之久的只有郗超。

    桓温道:“非也,乃是江左卫玠陈**之陈子重,新辟征西掾,你且来相见。”

    晋人对妾侍不甚尊重,家有贵客,妾侍还要出来劝酒,那些服散**的名士,调笑谑浪无所不至,所以说妾与妻的地位是天差地别的。

    却听那个名叫倾倾的女子说道:“我不见。”脚步声细碎,竟自离去了。

    桓温显然对这女子甚为宠爱,不以为忤,对陈**之说道:“**之今夜所论的治国之便宜七事,比祝英台的《中兴三策》又进了一步,你明日将这便宜七事代我写成奏章,我要上疏朝廷推行之。”

    陈**之道:“属下这便宜七事乃是受祝英台的《中兴三策》启发,在其基础上扩充而成,愚以为是否待祝英台、郗参军回姑孰后再斟酌之。务求尽善,然后疏奏朝廷,大司马以为如何?”

    陈**之这是为了不让自己锋芒太露,郗超虽然很赏识他,与他交情不错,但郗超与徐邈、顾恺之等人还是很不同的,郗超功利心重,他不能让郗超觉得他有可能取代其在桓温军府的超然地位,不然必遭郗超之忌,而且这便宜七事,必然触及很多人的既得利益,他陈**之暂时不想首当马前卒——

    桓温是何等聪明人,立时明白陈**之的心意,掀髯一笑,说道:“也好,兼听则明嘛。”亲自送陈**之出中庭,却见将军府当值舍人窦滔匆匆来报,说吴兴沈劲因求官无望,午后率众离开姑孰,临行前曾来将军府向桓大司马辞行,当时因大司马正宴客,沈劲便回去写了一封书帖送来。

    桓温展信一看,目视陈**之,说道:“沈劲欲渡江去淮南依附桓野王——”

    陈**之道:“恳请大司马挽留之。”

    桓温略一凝思,道:“陈掾代我去追沈劲回来,就说我答应为他表奏朝廷解除其不得为仕的禁锢。”命值日兵曹陪同陈**之前去。

    陈**之道:“属下想请谢幼度与我一起去追沈劲回来。”

    桓温道:“好,回来即向我复命。”

    陈**之回到凤凰山寓所,谢玄还在等着他,听罢陈**之所言,当即带了几名随身武弁,与值日兵曹及其军士六人,还有陈**之和冉盛,骑马出姑孰城南门,沿姑孰溪往西追去。沈劲一行是准备渡江去淮南的。

    下弦月如钩,星光淡淡,姑孰溪畔夜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马蹄杂杳惊慑群蛙,待众人驰过后才敢稀稀落落呱鸣。

    军士引路,陈**之、谢玄往西北方向追出十余里,在江心岛畔追上了正扎营歇息的沈劲及其千余部众,这千余部众都是沈氏故旧部曲,愿意追随沈劲为国效力,无奈沈劲得不到官职,这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众部曲都觉得前途渺茫,北行之路难免悲怆,这里得知桓大司马答应解除沈劲不得出仕的禁锢,都是大喜。欢声雷动,沈劲又知这是因为陈**之谢玄力荐,对陈、谢二人大为感激,当即率众回姑孰。

    沈劲四十多岁,身量中等,体格健壮,神情沉毅果敢,目光略显**郁。策马与陈**之、谢玄并行,说些行伍兵法之事,言语不多,很有见地。

    沈劲对近两年上江左年轻一辈声名最盛品的陈**之甚感惊讶,听谢掾寒与傅兵曹言下之意,是陈**之士一力恳求桓大司马才有这样的结果,沈劲吧与陈**之素昧平生,陈**之手肯如此仗义相助,实为可贵,而打且桓大司马肯纳陈**之之言,这也是奇事,毕竟陈**之是初到军府,而且钱塘陈氏亦无根基。

    然而从江畔回到姑孰城外,短短半个多时辰,沈劲就明白桓温为什么会如此器重陈**之了,陈**之不但容止绝佳,见识亦非凡,对北地局势了若指掌,有着高瞻远瞩的洞见,沈劲自愧不如。(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文學網)

    这时天已薄明,陈**之、谢玄、沈劲径去大将军府候见桓大司马,桓温命侍者传话,让陈**之等人俱去歇息,午后来见。

    谢玄、沈劲便一同到陈**之寓所。新雇的厨娘很卖力,赶紧端上热气腾腾的豆粥,谢玄笑问:“子重宴客,豆粥亦是咄嗟即办,何也?”

    陈**之笑道:“适逢其时也。”

    沈劲不明白谢玄与陈**之所言何意。谢玄便把昨日陈**之与郝隆的辩难细细说与沈劲听,沈劲大笑。又听谢玄转述陈**之在桓大司马面前称赞他沈劲少有节**、有勇有谋、有大将之才,因刑家之后而饱受冷遇的沈劲顿时热泪盈眶,却也没说什么感激的言语,心里回荡着千年前管仲说过的两句话:“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陈**之也。”

    午后,陈**之与谢玄、沈劲去将军府拜见桓大司马,王坦之亦在座,桓温对沈劲好言抚慰了几句,便命谢玄执笔,代他向朝廷上书,表沈劲才干和中心,请求解除沈劲不能仕进的禁锢,并心沈劲补七品冠军长史,助冠军将军陈佑守洛阳。

    桓温所上表章,朝廷很少驳回。桓温既说要奏说朝廷以沈劲补冠军长史之职,那就等于已经实授,沈劲大喜,长跪谢恩。

    桓温又对王坦之言明请辞录尚书事一职,并将遣使入建康向辅政大司徒司马昱说明此事。

    次日上午,桓温率文武僚属恭送帝使王坦之归建康,在白纻山下拱手道别,王坦之六月间也将入西府任长史,届时“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都将归于桓温帐下,又有袁宏、周楚、谢玄、陈**之诸人,西府可谓人才济济。

    西府无战事,幕僚亦清闲,姑孰城绝非外人所想象的军纪整肃、每日**练的景象,军府幕僚并不直接领兵,他们只是向桓温负责,参谋军务、备顾问应对,至于练兵自有各级将佐执行,有些《小说网手机访问 wap。》得过且过的幕僚在军府更是等于是混日子——

    《世说新语》记载王徽之作车骑将军桓冲的骑兵参军,桓冲见王徽之整日无所事事,便提醒他:“卿在府久,也应该料理职事了。”王徽之不答,两眼望天,以手版抵着脸颊,悠然道:“西山朝来,致有爽气。”桓冲问他:“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 ——

    连自己职责是什么都不知道,桓冲很无奈,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又问:“近来马匹死亡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

    这样的幕僚也只能出现在讲究风度雅量的魏晋,换在任何的一个时代都是欠揍、不知死的货色。

    谢玄、陈**之当然没有王徽之那么悠闲,桓温每日都要召他二人入府议事,对二人都极为器重,说道:“谢掾上年四十必拥旄杖节,陈掾当品作黑头公,皆未易寒才也。”就是说谢玄士四十岁时就吧能成为专主征伐的手大将军,而陈打**之头发未白就有位列三公。

    陈**之心里明白,桓温虽把他与谢玄并列,但其实是有言外之意的。谢玄家世显赫,自身才华出众。四十岁时拥旄杖节不难,而且史实上,谢玄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是北府军的统帅,而他陈**之,完全是白手起家,要想头发未白就位列三公,除了朝代更迭、桓温称帝,别无他途。

五十六、耀武

    陈操之是九品征西掾,军府按定制拨给小吏一人为陈操之处理日常杂务,该属吏名叫左朗,出身寒门,年过三十犹是最底层的浊吏,谦卑已渗透到骨子里,对陈操之是毕恭毕敬,办事虽算不得麻利,好在言语不多、为人诚信。

    四月三十,西府休沐日,陈上操之来姑孰已品经六天,算是安顿下寒来了。便分别给三兄陈尚、好友士顾恺之,还有陆葳吧蕤写了一封信,派来手震送去建康,谢玄也派打了一名信使与来震结伴回京,送信给叔父谢万和阿姊谢道韫。

    来震刚出门,左朗进来禀道:“汝南周琳来访。”

    陈操之与汝南周迥有过一面这缘,周迥亦是谢道韫求婚者之一,但这个周琳却是没有听说过,问左朗,左朗也说不认得,只说是个十二、三岁少年。

    陈操之便命左朗请那周琳进来,那周琳童子装束,和宗之差不多大,面如芙蓉,举止得体,见到陈操之,恭恭敬敬行礼道:“家姊命我来谢过陈兄一一”见陈操之面疑问之色,便解释道:“我姊夫就是郗嘉宾,我前日自豫州来此看望阿姊。”

    陈操之恍然,离京时郗超曾托他带了一些物品给其妻子周氏,陈操之到姑孰的次日,便让小婵和黄小统把物品给郗夫人周氏送去,郗超不在,陈操之自是不便登门拜访。只写了一封书帖代为问候,没想到郗夫从会让其幼弟前来答谢,陈操之曾听郗超说过,其岳父周闵无子,以弟周颐之子周琳为嗣。

    魏晋南北朝贵族女子取名不俗,尤以皇后的名字为稀奇,曹丕的皇后名郭女王、晋惠帝皇后贾南风、当朝皇太后褚蒜子、王献之与司马道福生的女儿后来也做了皇后的名叫王神爱一一所以,郗超夫人的闺名叫周马头也就不显得过分奇怪了一一

    郗夫人周马头出身汝南大族周氏,其父周闵官至尚书仆射、加中军领军,其祖父名气更大,便是那个周伯仁,史称“虽招时论,然瑕不掩瑜,未足韬其美也”,陈操之对这个周伯仁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周伯仁曾非礼纪瞻妾,而是因为周伯仁与王导之间的恩怨,当初王敦叛乱。王导因为是王敦族弟,怕受牵连,跪在宫阙外请罪,值周伯仁入宫,王导哀求说:“伯仁,我一家百口都要托付你了。”

    周伯仁毫不理睬,入宫对明帝说王导忠诚、申救甚至,帝纳其言。留周伯仁饮酒,周伯仁喝得醺醺出宫,王导还在宫门前,又求周伯仁,周伯仁不答,却喷着酒气说:“今夜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于肘后一一”王导自然以为周伯仁不救他,甚恨之,其后王敦入建康,征求王导的意见,问是给周伯仁高官做还是杀掉?王导都是一言不发,于是王敦就杀掉了周伯仁,后来王导料检中书故事,看到了周伯仁救他的奏章,言辞感人、殷勤切至,王导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对诸儿说:“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幽冥之中,负此良友。”王导是痛悔终生一一

    周伯仁就是典型的魏晋人物,既高贵又放荡、既彷徨又执著,留给后人的教训是:做了好事要留名一一

    陈操之看到周琳就想到侄儿宗之,周琳比宗之大一岁,但称呼陈操之为陈兄。

    “陈兄,”周琳说道:“久闻陈兄的竖笛曲是江表一绝,家姊和我都想聆听一曲。”郗超时常夸赞陈操之,桓伊枫林渡口赠笛一事,周马头、周琳姊弟都听得耳熟能详,周琳年纪虽幼,却雅好音律,听说陈操之将入西府,便从豫州赶来,一是看望阿姊,二是想听听陈操之的竖笛竟有多美妙动听一一

    陈操之不是迂执的人,略一踌躇,说道:“好,何时去?”

    周琳睁大眼睛道:“自然是早早益善。”

    陈操之含笑道:“那好,就现在去。”让小婵携柯亭笛,又命黄小统去请谢玄与他同往。

    郗超寓所并不在凤凰山下,而是与大将军府毗邻,都在城西,比军府其他官吏的住处宽绰豪华得多,也凸显郗超地位的超然。

    郗夫人周马头自不便出来相见。由幼弟周琳代为应客,郗夫人周马头隔着屏风与陈操之、谢玄二人略事问答,陈操之便执柯亭笛吹曲子《忆故人》,才清吹几声,就听得屏风后有人低声说话一一

    陈操之墨眉微皱,柯亭笛吹口离开唇边,箫声顿止。

    屏风后的郗夫人周马头赶紧致歉道:“陈郎君莫怪,有一女客来访,我去去就来,抱歉,抱歉。”足音急促,往后院去了。

    陈操之暗暗奇怪,这女客怎么从后院来?也不便问,对周琳道:“我吹罢两支曲子便告辞。”

    周琳道:“好,主要是我想听陈兄的曲子。”陈操之便将《忆故人》、《红豆曲》这两支曲上子各吹奏了一遍,洞品箫声清高而寂寞,仿佛暮春寒的向晚。夕士阳西下,远山吧青岗,如手雾缭绕;又仿佛夜风带打来的清香,沁人心脾,嗅之又杳然;更仿佛江南烟雨一般的思绪,迷蒙缠绵,百转千回一一

    屏风后足声细碎,有数人来到。而后便悄然无声,直至箫声袅袅消散。

    陈操之清晰地听得屏风后一声叹息,就是这一声叹息,也不胜婉转柔媚之致。

    陈操之一愣,心道:“这是郗夫人周马头的叹息吗?不对啊,那位女客的声嗽怎么有些耳熟?”

    陈操之不便久坐,即与谢玄一起告辞,周琳送出府门,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对陈操之是肃然起敬了,说道:“陈兄,在下想拜你为师学竖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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