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测。
冉盛眼力极佳,这时已看清了坐在两人抬、一儗盖的舁聪那伯容貌,说:“小郎君,来的是陆禽。”
陆禽定是为陈操之而来,刘尚值即:“子重、长康,我先去问讯,尽量不要起事端。”
陈操之要娶陆葳蕤,不管怎麼说都是不愿与陆禽正面冲突的。
陈操之等人放慢脚步,看著刘尚值大步迎上去与陆禽相见,陆禽依旧坐在舁聪,傲慢无礼,略说两句,刘尚值便走了回来,面有羞恼之色,想必是被陆禽奚落了。
“子重,陆禽要与你说话,你莫要与其一般见识,这人太无礼了。”
顾恺之听刘尚值这麼说,恼:“他无礼,我们干脆懒得睬他,自顾擦肩而过就是了。”
陈操之神色不动,说:“我去见他,看他有何话说。”一抖袍袖,从容上前,冉盛一步不离地跟著。
两个仆从抬著舁床到了陈操之面前,舁聪踞坐的陆禽居然临下,轻蔑地瞧著陈操之,又看了看顾恺之、徐邈等人,只向徐邈点了一下头,便怒气冲冲:“陈操之,你这轻薄无行之徒,竟勾引我陆氏女郎,妄想高攀我陆氏,我告诉你,你休想!”
陈操之冷冷看著陆禽,说:“陆禽,你娶的是会稽虞氏女郎,虞氏日后必后悔不该将女郎许配给你,而我,绝不会让陆氏后悔。”转身:“仙民、尚值、长康,我们走吧。”
冉盛鳞张开,大声:“让一让,让一让。”昂首阔步走来,睥睨之间威风凛凛。
陆氏部曲避让左,陈操之一行交臂而过。
陆禽起先还没明白陈操之言下之意,待明白后,陈操之等人已经过去了,恨得他面容扭曲,破口大骂则有损风仪,却又怒不可遏,心里恨恨:“陈操之,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娶我陆氏女郎!琅琊王即帝位是早晚的事,到时我要让你连小官吏都不成,钱唐陈氏,削为寒门——”“
陆禽一路幻想著日后怎麼痛加折辱陈操之,似乎只要琅琊王一即位,他就大权在握一般,回到横塘才逐渐冷静下来,以后怎麼对付陈操之那是以后的事,而现在就是要将陆葳蕤经常会陈操之之事禀明爹爹陆始,要严加约束葳蕤以后不许外出。
回到府中一问,爹爹陆始没有回来,管事报知说是去张侍中府赴宴了,陆禽又去毗邻的叔父陆纳府上,却叔父陆纳也去张侍中府上赴宴了。
陆禽想起先前从舁床跌下之尴尬事,怒气上冲,正准备鞭笞那两个抬舁床的家仆,琅琊王府典书丞来寻陆禽,伺琊王殿下有事请陆禽相商,陆禽当即去见琅琊王司马奕,司马奕命陆禽代他去徐州慰问天师大祭酒卢竦,请卢竦暂在徐州,若有机缘再来建康——
司马奕对卢竦的术深信不疑,即便那日卢竦在太极殿东堂出乖露丑,司马奕也只当作卢竦是因为诵经不虔诚而受了地官帝君的惩戒,卢耠开建康回徐州已经一个多月,司马奕还很关心卢竦被沸油烫伤的手掌,是以派王友陆禽前往探问。
陆禽师从卢竦修习的男女气术,深感玄妙而得趣,对於卢耠开建康也很是惋惜,这时欣然奉王命,准备明日便启程。
陆禽回到府中,其父陆始已经回来,正在外书房与叔父陆纳商议明日请顾悦之、顾悯之来府上赴宴之事,陆禽瞠目结舌,半晌方:”爹爹,这是怎麼一回事?顾氏乃我陆氏世仇啊!“
陆纳:“哪里算得上世仇,无非是两家先辈的一些龃龉罢了,两家皆盛气高傲,遂不相往来四十载,今日览此三俊,遥想当年士衡公、士龙公与顾氏彦先公的莫逆之交,不禁让人嘘唏不能为唬”说著,展开一幅五尺画卷让陆禽观看。
陆始:“顾家痴郎君耗费心力作此三俊,缅怀陆、顾二氏昔日世谊,意欲与我陆氏重修旧好,我陆氏岂能无此雅量而不回应之!两家交好,江东大族从此同气连枝,在制约南渡士族对三吴的侵蚀就更有力了。”
陆始对北人南渡与吴人争田夺利很不满,虽居朝中高官,但一心只想著维护家族的利益,对王、谢、庚、郗、桓这些北人把持的朝政颇多非议,所以今日得侍中张凭居中斡旋,又看了顾恺之所绘,当即表示企盼与顾氏好。
陆始又细看画卷,笑:“奇哉顾虎头,他又未见过士衡公、士龙公,为何画得如此神似!”
陆纳心知上次陆葳蕤索要曹不兴画的两幅画像定是借给了顾恺之,便:“二兄有所不知,是我把曹不兴画的士衡公、士龙公画像借与顾虎头临摹,不然顾虎头如何能画得出如此精神!”
陆始一笑,指著画卷上的题跋:“顾虎头才华横溢,画好,字好,这题跋寥寥数语,却让人恻然动情。”
陆纳对陈操之的书法还是比较熟悉的,心知这题跋是出於陈操之的适,他自不会说破,点头:“顾虎头果然大才——”
却听二兄陆台长叹:“可惜啊可惜!”陆纳问:“二兄可惜什麼,莫不是此画尚有瑕疵?”
陆始摇头:“非也,我是可惜陆、顾二氏没有早两年好,不然的话,把葳蕤许配给顾虎头,岂不是良缘佳偶!葳蕤与顾虎头俱有痴名,又都喜爱书画,一定得来——唉,可惜!可惜”
陆纳默然无语。
佛经记载夜叉占据帝释天的宝座,各部众生都毁骂夜叉,没想到越是毁骂,猥琐丑陋的夜叉反而逐渐高大俊美起来,帝释天知后,说这个众生的嗔恨心滋养了夜叉,帝释天来到夜叉座前,称颂了夜叉几句,夜叉立即变回了原先矮小丑陋的样子。
踞坐舁床的陆禽现在这样子很象是妄居高位的夜叉,陈操之正视陆禽,温文尔雅:“在下是否轻薄无行不是陆兄一个人说了算的,建康士庶自有风议。”
陆禽见陈操之不愠不怒,依旧一派淡定从容,不禁更加恼怒,恨不得在陈操之俊美的脸上狠狠抽打,打得陈操之鼻青脸肿看还能不能潇洒从容得起来,不过殴打斗狠那是流民兵户干的事,陆禽还是要讲究世家子弟风范的,而且那个八尺巨汉冉盛寸步不离地跟在陈操之身后,动武实为不智,当即一拍舁床,用鄙夷不屑的语气:”你那是欺世盗名,我只问你,为何引诱我从妹到佛寺会?今日不说清楚我决不与你干休,我要向尚书省、廷尉控告你。“
陈操之:”陆兄,我是决意要娶陆葳蕤的,我既非有妇之夫,又德行无亏,依你要控告我哪一条?”
陆禽怒:“你钱唐陈氏,寒门小户,有何资格娶我陆氏女郎!”
陈操之淡淡:“寒门小户,焉知不是后世巨族!昔日汝阳袁氏,四世五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今何在哉!不修德行,不知天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能守金玉之重否?”
陆禽怒极反笑,大声:“陈操之,依你所言,豪门大族都要抢著与你这等寒门小户联姻了,哈哈,十万年之后,那时钱唐陈氏是天底下第一等大族了是吧,哈哈哈哈——”
陆禽几乎笑岔了气,在舁聪摇晃著身子,大笑不止,两个抬舁床的仆役奋力想稳住舁床,但陆禽实在摇晃得厉害,二仆一路抬来,也很辛苦了,不慎舁床一歪,陆禽就栽下地来,幸被两名陆氏锁抱持住,不至摔得太狼狈,那两台抬舁床的个役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跪下请求郎君宽恕。
陆禽站定身子,又羞又恼,抬舁床的二乞就是配著陈操之让他丢脸难堪的,但现在不便发作,待回府定要将这两个蠢奴每人鞭笞五十,扭头看那陈操之,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样子,澹然而立,把他狼狈状都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但其身后的冉盛却是咧著大嘴笑个不停——
不知为何,陈操之越是举止优雅,陆禽就愈怒,冷笑:“陈操之,你不是钱唐陈氏是未来的巨族吗,何必纠缠我陆氏女郎不放,王、谢、庚、郗,建康高门女郎甚多,且看看有没有高瞻远瞩之辈肯与你这个未来巨族联姻!你不是善於清淡辩难吗,何不赴乌衣巷谢府,辩难折谢氏女郎,能与谢氏联姻才见你真本事啊!嘿嘿,即便你辩难能胜,你也绝娶不到谢氏女郎,因为你不配!”上品寒士卷三妙赏四十一、夜叉当有错误";>;章节有错,我要报告!
四十二、痴人妙语
淋禽见父亲陆始提到葳蕤的婚事。当即长跪道:“爹多、一叔父。孩儿有一事要陆始问:“何事?”
陆禽先说了娘都王司马奕遣他赴徐州慰问卢琼之事,陆始点头道:
“好。要得琅都王重用,必勤于王事。”
陆纳道:“卢辣在太极殿骗术败露、声名狼藉,纳儿应直谏琅都王要远离此等妖人才是王友之责。莫要一味奉承,失了风骨。”
陆禽很不服气,心道:“我一心想得琅都王倚重,你却让我犯颜直谏,这不是毁我前程吗?卢道首又哪里是什么妖人!”赶紧道:“爹爹、三叔父,孩儿还有一重要的事要禀,是关于蕤妹的,蕤妹近一个月来常去瓦官寺与陈操之相会,以至谣言蜂起。评议甚恶。”
陆始浓眉一竖,沉声道:“还有这等事!”
陆禽道:“此是孩儿亲眼所见。那陈操之甚是张狂,似乎娶我陆氏女郎是确定无疑、轻而易举之事。”
陆始压制着怒气,问陆纳:“三弟,此事你知晓否?”
张文纨曾向陆纳说过葳蕤去瓦官寺临摹壁画之事,陆纳当时也未在意。后来听闻在瓦官寺绘制壁画的是顾慢之与陈操之,便向妻子张文纨问起,张文纨并未隐瞒,说道:“夫君,蕤儿在瓦官寺看陈、顾二人作画又有何不可,我侄女张彤云也是去的。又有仆从侍婢跟随,夫君知道的,蕤儿喜爱游玩。若把她闷在府中,会闷出病来的,夫君没觉得蕤儿近来容色悦畅异于往日吗?”陆纳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只一听兄长问起,陆纳只好答道:“葳蕤去瓦官寺我亦知晓,瓦官寺大雄宝殿新绘壁画,葳蕤是去临蔡壁画的。”
陆禽道:“据孩儿所知,为瓦官寺绘制壁画的就是顾怕之和陈操之。
陆始冷“哼”一声,对陆纳道:“三弟,你不能太宠溺女儿。莫要闹出玷辱门风的丑事!”
陆纳涨红了脸道:“二兄言重了。我陆纳的女儿清清白白,绝不会闹出什么丑事!”
陆始知道这个三弟性子刚直倔强。对儿女却又无比宠溺,长生去世后,只有葳蕤一个骨肉,更是疼爱至极,当下语重心长道:“我亦承认陈操之确实有才,但门第悬殊,葳蕤是绝不能嫁他的,百余年来我陆氏何曾有过次等士族的姻亲!葳蕤若下嫁陈操之,那我陆氏将成为他人笑柄,族望也将大损,家祭日你我兄弟还有面目对先祖英灵否?”
陆纳知道这事无法与兄长争辩,低头叹息。
陆始道:“这样吧,过两日派人把蕤儿送回华亭墅舍,如此。谣言自然平息。”
葳蕤回华亭,张文纨少不了也要跟回去,陆纳道:“二兄,我不愿蕤儿离开我身边,那陈操之不日将赴姑孰,陈操之既不在建康,蕤儿又何必回华亭。”
陆始点了点头:“嗯,三弟以后也要严加管束,莫让葳蕤再与陈操之相见了。”
陆纳唯唯称是。
这日傍晚,吴兴太守谢安遣人回乌衣巷谢府w…a…p.ㄧ!6!kxs.com,向谢万呈上书帖,另有一信是给夫人刘诸的,谢万展信阅览,却是兄长谢安让他把三嫂刘谤和侄女谢道猛送去乌程,乌程是吴兴郡治所。太守府就在乌程。
谢安夫人刘涛去年曾随夫去了乌程,住不惯,就又回到建康。
谢万微微一笑:“兄长思念老妻了。”当即持信去见嫂子刘涯。
谢夫人刘谤早就等着夫君的回信。谢安的信里半字未提陈操之与谢道旭之事。只说让刘涯带着道愠去乌程与他相见,刘涯明白夫君的意思了,夫君也是不肯让阿元和陈操之交往的,看来阿元嫁给陈操之是不可能了。
谢夫人刘谚命侍婢去把谢道猛唤来,说了近日将去乌程之事。
谢道猛俯首低眉,睫毛一闪。问:“三叔母是不是写信给三叔父了?”
谢夫人刘谤观察谢道愠的脸色。笑道:“瞒不过你,我确实写了信给你三叔父,看来你三叔父认为你不适合留在建康一元子,没办法,我也帮不了你,最主要的是那陈操之倾心于陆氏女郎,不然的话。你与他情投意合,我必竭力成全,现在呢,当断则断吧。”
谢道粗神色如常,道:“三叔母误会我了。我没有要嫁给陈操之的意思,既然三叔父、三叔母都要我去乌程。那我就去吧。不过阿遏近日要回建康,待见过阿遏,侄女再与三叔母启程可好?”
谢夫人刘涯道:“好,我知道我家元子是最有决断的。”
谢道粗笑道:“三叔母莫要夸我。我会难为情的。”
谢夫人刘缮伸手来弹谢道猛脸颊,笑道:“会难为情吗,弹一下看。脸皮薄不薄?”
“五一 谢道耙躲开,说道:“今日未敷粉,弹着会痛,明日涂抹得厚厚的任凭叔母弹。”
谢夫人利涯道:“你又要男装外出?让你四叔父知道会责骂你的。”
谢道粗道:“过几日就要去乌程了,且让我扮几回男儿,三叔母帮我担待一些嘛。”
谢夫人刘涯道:“好,我替你担待着,让大有子祝英台再风光几日。然后就隐居东山去了。”
夜里,谢道粗以祝英台的名义给袁通袁子才写了一封信。次日上午派人送至袁府交给袁通,袁通览信后冷笑不止,即命驾出门去见诸葛曾和温琳,三人在酒肆饮酒商议了一番,计议已定,由袁通给那祝英台写了一封回帖,当日傍晚送到了乌衣巷谢府。
谢道辊叮嘱了门房执役,有送交祝英自的书帖立即呈给她。谢道旭在窗下看罢袁通的书帖,即提笔又书一帖,命府役持信前往顾御史府交给陈操之。
这日王献之来访,陈操之正与王献之讨论书法和绘画,接谢府来信。展信看罢,便书一回帖让来人带回交给祝英台,见王献之朗朗地望着他,便道:“吾友祝英台邀我四月初八在瓦官寺与其辩难,推辞不的。”
王献之道:“天阙山雅集,祝英台一举成名。但一个月来他婉拒了数次清谈聚会,似乎不愿与人交往,与其有来往的似乎只有陈兄了。”
陈操之道:“京口徐仙民、吾乡刘尚值与祝英台同为吴郡同学,都有往来。”
王献之道:“四月初八佛诞。去瓦官寺既能看到陈兄与顾兄的壁画。又可旁听陈兄与祝兄的辩难,幸事也。”
王献之离去后,陈操之独自对着谢道猛的书帖沉思一一顾悦之、顾悯之、顾忧之,还有徐邈夫妇今日去小陆尚书府赴宴,陆始、陆纳兄弟还请了尚书仆射王彪之、侍中张凭作陪,以示从此以后顾、陆二氏尽释前嫌、重修旧好。
冯凌波是女眷,由陆夫人张文纨在内院款待,冯凌波见到了陆葳蕤。昨日在清溪门遭遇陆禽。陈操之倒不在意陆禽的无礼,只是担心陆葳蕤受到其二伯父陆始的i斥。托冯凌波代致问候陆葳蕤含笑道:“致语陈郎君。我一切都好,四月初八佛诞日能去瓦官寺看顾郎君为维摩诘菩萨开光点睛。”
昨日陆纳回府,并未i斥女儿陆葳蕤,只是让她近期莫再外出,下月则不禁。
陆葳蕤明白爹爹的意思,下月陈操之就去了姑孰西府,她才可以随意外出。当时心里还是很难过的,继母张文纨为她求情,陆纳答应四月初八佛诞日可以去佛寺进香随喜。
陆葳蕤心想:“陈郎君二月十二入建康,这一个多月来我一共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