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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长忠听她这意思竟然是一来就断定是他做了不体面的事情,不由“啊”了一声,喊屈道:“娘,真不是儿子做的,儿子冤枉”
杜夫人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搧在他脸上:“闭嘴孽子还敢狡辩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若是肯听你爹的教诲,听我的话,踏踏实实做人做事,哪会遭致如此羞辱?不自重者,取辱。你还敢叫屈?还敢隐瞒欺骗你祖母?如今全家的名声都被你拖累了,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我打死你”随即一边心酸落泪,一边打蒋长忠。
蒋长忠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儿子知错了,再不敢了。儿子只是长这么大,自来不被爹爹瞧得起,他们都嘲笑我说我不如大哥,说我是孬种。儿子一时糊涂,便想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哪成想是刚巧入了人的圈套……”
老夫人心中的那点陈年隐痛被杜夫人的一番倾诉和她母子二人的哭声勾起,一时觉得心痛如绞,挣扎着一声断喝:“都给我闭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杜夫人与蒋长忠俱都闭了嘴,回头看着老夫人,老夫人沉稳地道:“现下第一桩最紧要的是,马上登门去向九郎赔礼道歉,如果他肯出面说清楚这事儿是误会,那是最好。就算是不能,也不能叫这仇更加结深了,他闭了嘴就好。第二桩,便是去查查,这后面到底是谁在捣鬼。把跟着忠儿去的所有人都给我锁起来,查不清楚不放松。第三桩,忠儿将这几日的所有经过一一说来,不准有半点隐瞒。”
见老夫人出手,杜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她都想到了,只不过老夫人性格好强,自己又有嫌疑,无论怎么说怎么做,在朱国公眼里都落不了好,不如老夫人出面来统筹安排,查出来无论是谁在捣鬼,也都和她无关。
蒋长忠跪在地上,只比先前说的版本多增加了一点点,能够隐瞒的统统隐瞒干净,包括他用豹子吓唬人,约牡丹算计蒋长扬和萧雪溪,主动勾搭萧雪溪等等都是一字不提。老夫人听得累了,闭上眼睛,“下去吧,我歇歇。等国公爷回来,让他马上到我这里来。”却是不留蒋长忠在这里了。
蒋长忠正要说话,杜夫人给他使了个眼色,瞪着他道:“孽畜,你扰得你祖母不舒坦,还不赶紧跟我回去,让你祖母清净会子?”
蒋长忠不敢多言,蔫蔫地跟了杜夫人行礼告退,杜夫人给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才转身离去。如果不出她所料,老夫人这是要背着她母子二人与朱国公谈论关于蒋长扬的事情。想必老夫人也是有所怀疑。
老夫人怀念蒋长扬这个长孙不假,但痛恨不原谅王夫人也是真。兴许她是想补偿蒋长扬,喜欢蒋长扬的能干出息,但她绝对不会喜欢一个离开十多年,满怀仇恨,刚回来就把整个家搅得乌烟瘴气,已经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的人。杜夫人给蒋长忠理了理头发,叹了口气,她就不信,这个几乎算是由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孩子在老夫人心目中没有蒋长扬那个陌生人重。
母子二人从老夫人的居处走出来,穿过冬青树环绕的小径,将要走到杜夫人住的院子时,迎面来了一个眉清目秀,身材高瘦,举止儒雅的少年。那少年见了二人,立刻脸上含笑,上前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地和二人行礼问好:“母亲万安,哥哥好,你们是才从祖母那里出来么?”正是蒋三公子蒋长义。
杜夫人温和地望着他一笑:“义儿这是要去哪里?”
蒋长忠也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书呆子,穿成这个样子,是要往哪里去?”
蒋长义笑道:“我与几个同窗约好,要去曲江池芙蓉园荡舟吟诗。特为过来拜别母亲。听说母亲去了祖母那里,正要过去。”他看着蒋长忠发红的眼圈,却丝毫不问是怎么回事。
杜夫人叹道:“乖孩子,难为你这般懂事,你哥哥倘若有你一半,我就不会如此操碎心了。”
蒋长义疑惑地看看杜夫人,又看看蒋长忠,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哥哥比我强多了。咱们朱国公府靠的军功起家,我却连最普通的弓都拉不开,更不要说别的……”
杜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吧,小心一点,湖上风凉,记得带个厚披风。”
蒋长义应了,却不忙着走,而是站在原地目送杜夫人和蒋长忠进了院子,又默默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开。
杜夫人才进院子,就听见身边最得信任的大丫鬟柏香过来道:“夫人,线姨娘又犯病了。”
杜夫人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抬眼看向蒋长义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地道:“还不赶紧去请大夫?”柏香领命而去,杜夫人严厉地看着蒋长忠:“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若是漏了一个字,我便不管你的事。”
听得蒋长忠说到见着了牡丹,并让豹子扒在牡丹肩头上吓唬过人,又找牡丹说过那种话后,杜夫人面色凝重地想了很久,低声道:“你实在是太蠢了,也不知道我怎会养出你这个儿子来。我少不得要亲自上门去替你赔罪,顺便会会这位何牡丹……”
而此时,朱国公面色凝重地听老夫人说完,握紧发抖的铁拳,怒道:“这个敢做不敢为的孽子……我这辈子的脸面都给他丢光了……查什么查?也不必掩盖。他自家若是站得端正,怎会给人可趁之机?这事儿母亲不必再管,待儿子来处置。”
老夫人叹道:“我老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不想看到兄弟睨墙的惨剧。必须得拿出个章程来才行。”
朱国公猛地瞪大眼睛:“母亲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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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 第147章 不干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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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沉默片刻,沉声道:“忠儿平日并不常出去与人结交,你这些年也谨慎得很,不曾有仇家,我不信他会把谁得罪得这般狠,非得要和朱国公府过不去。这分明是有心人的算计,是要他丢尽脸面,从此坏了名声……”她见朱国公只是皱眉,似有些茫然的样子,顿了顿,点出一句:“坏了名声,谁家还肯把好闺女嫁与他?就是前途也堪忧。他坏了事,谁最能得利?”
朱国公算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不由生气地道:“母亲是说这是大郎干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老夫人摇头:“我没说一定是大郎干的。我只是觉着,这事情必须查清楚,孩子的名声也要设法挽救,不能放任自流,不然会影响到其他两个孩子。还有就是大郎,这孩子从安西都护府回来,就从来不曾来瞧过我,也不肯踏进这府里半步,只怕是心中有恨。人是会变的,你我都不知道,他母亲这些年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你我认识的只是小时候的大郎,不是现在的大郎。有些事情,咱们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
朱国公皱起眉头,沉默不语,良久方道:“这世子之位本就该是他的。他是我的嫡长子,人也出息,他前几日才得了圣上的封赏,做了正四品下阶明威将军,赏了金刀两柄,其他金银布帛若干,论才干眼光,其他两个孩子是远远无法和他比的。”
老夫人不赞同地道:“这两个孩子还小,接触的人和事也不一样,他们有他们的长处。你收起你那臭脾气,好生调教,假以时日必然会有所长进。我可是听说大郎的脾气就和他娘的一样,又臭又硬,端午节时做的那种事情,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他照这样下去,迟早要吃大亏”她沉默片刻,道:“他得罪了宗室,这次这事儿说不准就是那件事招惹的祸端……”
朱国公叹了口气:“您对阿悠的成见太深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脾气固然不好,认死理,却是明白大是大非的人。大郎也不笨,他明白着呢,我听说好几个亲王拉拢他,他都没有理睬。圣上几次和我夸赞他来着。”
“这就对了,这说不定就是个警告”老夫人沉下脸来:“说到那个女人,你还在怪我是不是?杜氏哪里不好?温柔贤淑,当年如果不是她割肉给我做药引,我早就死了,哪里能活到今天?这些年她孝敬我,对你更是百般迁就,贤良大度,把这个家打理得妥妥帖帖,无可挑剔,而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另聘高官了,心里哪里还顾念半分旧情?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朱国公不欲再谈此事,起身道:“您累了一天,且歇着吧,我去看看那个孽子。”
老夫人忙道:“不许打孩子,那孩子就是被你打狠了才养成那个性格,你越是逼得厉害,越是害了他。他还小,年轻气盛,谁不会犯点错?过了这次以后就不会了。”
朱国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老夫人不依,拽着他的袖子道:“你今日必须得答应我,不然就是要我的老命。我已经没了大孙子,这个再不能由着你来。”
朱国公只得耐着性子哄道:“我答应您。”
老夫人又道:“你去和大郎说,叫他行事谨慎沉稳点,别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有,让他过两天无论何回来一趟,让他兄弟好好说说话。萧家那个女孩子,你还是着人再去打听打听,她怎能招惹了忠儿又去招惹宗室子弟呢?可别弄个行为不端的进来。”
朱国公闷声应了,起身往杜夫人的院子去。才到门口,就见蒋长忠只着中衣,披散着头发,脸色青白地跪在院子里,杜夫人穿着素服,面色沉静地站在一旁,见他过来就上前行礼问候。
朱国公心中有气,便不看杜夫人,只面沉如水地看向蒋长忠,蒋长忠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拼命磕头,颤抖着青白的嘴唇,话都说不出来。
朱国公一看到他这怂样,就不由得怒火上涌,上前戳着他的额头怒斥道:“孽障你干的好事你可真长本事自己做了丢人现眼的事,还胆敢往你哥哥身上推。我看是上次的鞭子抽得不够狠,没有让你记住教训”
杜夫人的脸色极其难看,事情真相还未查出,他凭什么一来就认定与蒋长扬无关?蒋长忠糊涂愚蠢不假,但若非有人成心下套,又怎会弄到这个田地?这么多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他怎能如此无情无义?她的心凉了半截,随之而来又是另一种愤恨和不甘。当下也不上前去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他要做到何种地步。
却说蒋长忠一看到朱国公铁青的脸色,充满杀气的眼神,比自己两根手指头并在一起还要粗的食指,杜夫人又在一旁观望不说话,不由又急又怕,最不妙的是腹中突然一阵酸胀绞痛,两种急凑到一处,忍都忍不住,他拼命夹紧了菊花,抖成一团,好容易才喊出声来:“儿子知错了,父亲饶命”
朱国公咬牙切齿地道:“还敢让你祖母替你求情,我今日必要叫你好生记住这个教训,不然以后你只怕胆子更肥,更不知道廉耻来人把这个孽畜给我绑起来”
话音未落,蒋长忠凄声叫了一句:“母亲救命”随即眼睛往上一翻,身子一软,往地上瘫倒,随即一股臭味散发出来。
杜夫人见状,挖心挖肝的疼,也顾不上脏臭,连忙上前去掐蒋长忠的人中,焦急地喊:“忠儿,我的忠儿”又一迭声喊人:“快把公子抬进去收拾干净,去请大夫”
朱国公一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厌恶和难过。这样的人,怎会是他的儿子他愤怒地瞪着杜夫人:“起开这个时候还要娇惯他,这孽子死了更干净些谁都不许动他,就让他自生自灭”说罢一脚踢开上前去扶蒋长忠的柏香。
杜夫人看了看阴冷的天空,多年来的怨气瞬间爆发,豁出去地上前抓住朱国公的袖子,将一双美目瞪得老大,恶狠狠地道:“蒋重你好狠的心儿子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就没有错?就只会怪我娇惯?这些年,你经常外出,又管了他多少?你去看看这京中,哪家的儿子会对自己的父亲怕成这个样子你要他的命是不是?要我们母子替人让路是不是?行你先打死他,再来打死我一了百了。是,你不舒坦,但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不要了,你还不满意么?你要真这么狠,有本事当年就不要答应娶我进门”
杜夫人向来是温柔高贵娴雅的,从未有过这种泼辣凶恶的样子,但这样的她,却拥有另外一种美态。朱国公看着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不由想起适才老夫人的话,当年老夫人病重,说是要人肉做药引,娇娇女杜夫人二话不说就从手臂上割了一块肉下来,至今还有老大一个疤。她百依百顺,唯他是从,对家中的姬妾子女下人、以及找上门来的他的那些袍泽弟兄亲切友好,什么都好,就是儿子没有教好……但诚如她所说,哪里又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自不教父之过……那个人已经要嫁了,从前再也回不来,无法改变。
他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良久长叹了一声,丢下一句:“让人把他收拾干净,明日我就送他去军中。”
晴天霹雳。杜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嘶声道:“你说什么?送谁去军中?”
朱国公沉声道:“他丢了这么大丑,就算是我拼命掩盖下来,也瞒不过有心人,前途姻缘统统成问题。更何况,他这样下去,这一辈子休想有出息,不小心还会惹来杀身之祸,贻害家族。你若是真想他像个人样,便听我安排。唯有鲜血才能叫他真正像个男人”
杜夫人呆若木鸡,儿子被送走,她一系列的精心安排还有什么用?等到儿子回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黄花菜都凉了,她不甘心她带了几分祈求,几分软弱,苍白着脸上前去抱住朱国公的手臂,哀声道:“阿重,阿重,边疆艰苦,最近又不安宁,他从没吃过苦头,他会没命的,我求你,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教导他,和他说,让他改邪归正,要不,你好生打他一顿?我求你了……”
听到她喊出年轻时昵称,朱国公不忍地看着她,语气却十分坚定:“不行别人的儿子上得战场,我的儿子也上得我宁愿他死在沙场上,也不愿意他这样我心软太久了,想着能教好他,结果反而是害了他。你若是真心疼他,就不该再溺爱他,这是害他”只有远离开家中这两个妇人,远离周围那群阿谀奉承之人,让蒋长忠去军中历练一回,才有希望将他拧转过来。
杜夫人的娴雅、泼辣统统不见了影踪,只捂着脸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都是我的错,我没教好他,我不该叫他去围猎,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事儿来丢了府里的脸。你怪我吧,别让他去,他只是个被惯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就是因为他不懂,所以才要叫他学。”朱国公叹道:“我固然生气他丢了我的脸面,但他也是我的骨肉,我总是为了他好的。你别哭了,他过得几年回来,若是侥幸得个功劳,得了一官半职的,可不比现在好得多么?就这样定了。你有什么话,今夜可以和他说个够,明日一早,我便要送他出去,现在我先去请个假。”
他见杜夫人还想开口,冷冷地道:“如果你一定不同意,那也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我明日就领了他,挨家挨户地去赔礼,承认他做下的丢人事,请大家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都忘了这事儿,再给他一次机会。你觉得怎样?”
那和直接毁了蒋长忠又有什么区别?杜夫人绝望地看着朱国公越走越远,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去。柏香指挥人将蒋长忠抬进去,回头见杜夫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