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这是十有八九要掉脑袋的,咱们山水有相逢,只要此后我于七还活着,便是后会有期了。”
说罢于七便要上马,于家长兄喊了一句:“大师兄是不想比了?”于家老二也问道:“莫非大师兄看不起我郝家的本事?”于七也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两位师弟的好意于七心领了,有些话我还没听懂,这一路上应该琢磨琢磨再做计较。”
不料此时于七正面对着的郝家老三说道:“大师兄听不懂我二位哥哥说话,总不会还看不懂小弟的枪法吧。今日小弟的太乙枪,定要大师兄点拨一二。”说罢便亮了招式,随后便来了一个‘迎门解带’一枪挑开了于七腰间玉佩上的结子,并用枪尖儿将玉佩挑起,拿到了自己手中。
师兄弟间比武也是常有的,郝家老三的举动,如果放在过去他们之间,也是平常事,只不过今日的于七并不想和他们几个比试罢了。
郝家老三随即便要将玉佩双手交还给于七,而被挑落了玉佩的于七也没恼怒,还出口赞叹了一句:“好枪法,真要是比试一番,愚兄未必能赢你,今日愚兄不和三位师弟较量绝没有别的意思,愚兄也不会怪你们。正所谓人各有志,更何况愚兄所走的路,明明是一条死路,何苦让所有人陪绑?你们都是我于七一辈子的兄弟,然而今天我却要和你们割袍断义,不为别的,只为你们该将师傅的教授以及你们郝家的绝学一代代的传下去。”
郝家老三正双手递过玉佩,于七也正伸手要接,一听这话,郝家老三立刻将于七接起玉佩的手攥住,喊了一声:“大师兄!”郝家老大和郝家老二也都飞奔过来,不料于七却含泪推开了郝家老三,并对身后两个兄弟喊道:“都别过来,听我说。”
三兄弟都怔住了,于七呜咽了,他仰天想要止住眼中泪水,怅然的说了一句:“想必哥哥我时日不多了,可你们一定要替哥哥好好活着,割袍断义之事,明日便会传遍胶东,若问原因,只为早年我于七偷学了你郝家的太乙枪,那招迎门解带我已会了。”
郝家老大急道:“大师兄为什么这么说?我郝家的太乙枪虽不外传,却也从未避讳大师兄啊。”于七拦住话道:“就这么说,都记住喽,咱们一年前便以不和,今日为此事断交。如果日后三位兄弟能够看到我于家的后人,呵呵,假如那时他们还活着的话,希望你们能偶尔接济一下,不至于让他们太难过活。”
说完于七双足点地,跳上了马背,又用力一扯,将征衫的下摆撕下一长条,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血书,随手抛向了身后,打马便走。只留下身后的郝家兄弟默默流泪,那血书慢慢的飘落在地上,可是兄弟三人,谁也不愿去捡。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别了,故人,因为坚持,所以放弃,因为无悔,所以别离。愿你们的人生更美好,而我?生是一团火,死后一把灰。这人世间的种种无外乎取舍二字,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潇潇的雨、烈烈的酒,漫漫的路,徐徐地走。无论大路还是小路,总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日。但愿那一日,劲风吹走一地黄土一把灰,只留下记忆中那激情的火焰。
于七喝醉了,醉在了这乡间的一处四壁漏风的小酒馆儿里。从郝家离开后,于七再也不想去见任何刚刚还想见的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虽未必是故人心变,然而于七今日的选择,已是故人心中的负担。
于七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道:“变也好,不变也好,我们还永远是兄弟,为了战旗上的‘忠义当道’四个字,我绝不回头,你们也不必相陪。就算只有我一人孤单前行,路还是路,只有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了。”说罢,于七喝干了最后一碗酒,扔到桌上一大块儿银子便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酒家,而路上的雨,已经比刚刚小了许多。
(本章完)
第414章 栖霞群英翻白日(4)()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刚刚只顾着心中的烦闷想要酒喝,于七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到底在哪儿。不觉喝了许多酒,又让酒保把自己带来的酒壶打满,于七便寻着马缰绳,继续向前走去。
雾气蒙蒙中,于七抬头一看,原来这酒家就开在佛落顶下,于七以前经常来此山登高远望。佛落顶,山虽不高,却极为险峻,以前常有三五知己相伴,来此登高一游,也是人生乐事。只是不知这酒家到底是何时开张的,看着那残破的样子,也该有些年月了,而自己却是刚刚知道往日常来的佛落顶下,还有这么一间所在。
于七告别了身后的酒家,牵着马向佛落顶走去,物是人非,人间的一切都在变化,只有高山依旧巍巍耸立着,虽已千年,依然无语。‘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牵马登山,不为了登高远望,只为了要找到自己曾经的记忆,这些记忆,于七一直珍视着。可是在山中小路徘徊的于七应该没有找到什么记忆,却看到了又一位故人。
“你可是衣绶,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我几乎快认不出你来了。”于七牵着马,停下来脚步,对一个年纪轻轻却是蓑笠翁打扮的人说道。那人和于七相互唱了个喏,便笑着对于七说:“大师兄别来无恙,小弟已经在此山隐居数月,本以为刚下了场雨,山上再不会有什么行人,便要出来透一透气儿,看一看山景,想一想从前,却还是碰到了故人。”
于七又喝了几大口酒,又将酒葫芦扔给了衣绶,衣绶接过来也喝了几大口。于七说:“我也是因为想到了曾经咱们师兄弟在一起闻鸡起舞、登高望日的往事,这才又忍不住登上了佛落顶。你隐居在这里,可是为了躲我?”
衣绶笑道:“大师兄乃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好汉,而我躲的却是世间的恶狼虎豹,这世间的人心比起兽心更加丑恶啊。”于七说:“什么样的世间虎狼,能害得了你衣绶呢?”衣绶说:“小弟躲起来,是为了隔断自己与家人的联系,小弟所担心的正是如此。近日来,小弟所想之事,也是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于七又问道:“那么你想通了吗?”衣绶再次喝了一大口酒说:“想通又能怎样?还是避不开你,更加避不开那些虎狼。就算隐居起来,又怎么能切断和你还有我家人的联系呢?你我师出同门,一旦你大师兄要与清廷对抗,就算我衣绶不施以援手,最后也难逃一个‘剐’字,家人被鞑子清算也是预料中事。逃又怎么能逃得过去呢,我的大师兄?”
听得出来,衣绶最后叫出的‘大师兄’三个字,显得很无奈。于七又把酒壶接了过来,喝了几大口。一抹嘴说道:“那么你也是想和我一样,轰轰烈烈的作一场了?”衣绶说:“先不急,目前的局面,大师兄一个人应付得来,趁着还有命在,我安排安排家事,喝几天好酒。”
说罢,衣绶也不和于七告别,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了崖边,于七刚要阻拦,衣绶已经跳到了半空,纵身一跃,跳入了万丈悬崖。于七急忙来到了崖边,向下一望,却又笑了。“凤凰三点翅,呵呵,好轻功。”
数百米的高山,只抢前几步跳下,当于七来到山崖下望的时候,衣绶已经到了山脚。还兀自对山上的于七说道:“大师兄不必相送,日后师弟自当有大礼奉上。大师兄若想要同鞑子好好作闹一场,又怎能少得了我这位师弟呢?”那声音飘飘忽忽,越来越远,说话间,人影已经不见了。于七也尽兴而归,一路上依然喝着酒,直面北风。
李延芳被李俊梅打得很狼狈,穿着两幅盔甲都差一点儿就去见了阎王爷,他在村外的荒甸子里躲了一整日,被数不尽的蚊子亲吻了一整日,方才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的逃了出去。
他知道这场败仗极有可能让他丢官,于是情急与不甘之下,他便去了青州搬兵。而这里的青州总兵也是一个厉害角色,更是李延芳的哥哥,人称双垂震山东李延平的便是。此人武艺超群,在山东清军中也很有地位,连巡抚徐文秀也让他三分。
既然弟弟挨了一个女人的欺负,李延平也非常的不平衡,看到李延芳一身的伤痕和满脸脓包之后,李延平便来到了济南请战。巡抚徐文秀也正因为被山东总督派往栖霞平乱而挠头,恰逢李延平主动请缨,自然乐得成全。
于是经过一番准备,由山东巡抚徐文秀带领的抚院大军便开奔栖霞,麾下有青州总兵李延平、沂州总兵李永盛、登州知府张尚贤、莱州总兵范承宗、登州总兵李等会,一共一个巡抚、一个知府、四总兵,至于文登知县李萌成、都司王允升、即墨参将刘国玉和栖霞千总李延芳这些刚刚被于家人打得不成样子的将领,此次又都成了牵马坠镫的小角色。
四大总兵六万人马,一时间浩浩荡荡的扑来,说话间便离栖霞不远了。而于七众好汉与起义军,也早就枕戈待旦,只等清廷抚院大军到来一战,若能取胜,才可向周遭府县进取。
而此时汇聚于栖霞的义军,人数也将近万人。大战一触即发,而面对山东六万清军绿旗兵主力,于七自然不可再出城应敌,一旦因托大而出现差池,难免会功亏一篑,置上万义军于死地。然而想要以一万敌六万防守栖霞县,却也不容易办到。
(本章完)
第415章 栖霞群英翻白日(5)()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话说大清山东巡抚徐文秀带领四总兵六万大军来到了栖霞县,自然会是一番血战。先安下营寨后,在阵前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上,徐文秀开始了排兵布阵,然而他的布置却让众将领和他起了分歧。
“大人,栖霞反民数量并不多,我六万大军来到此地,即使为了稳妥起见,大可以围三缺一。一顿猛攻之下,义军自然会选择缺口溃逃。到时我大军的骑兵再趁胜追击,贼人便会大败。可如今大人只命令大军在城西安营扎寨,然后便要让大军只朝着栖霞西门一个方向打,这样布置是否可以再考虑一下。”
急着为弟弟李延芳出气的青州总兵双垂震山东李延平,自持有山东总督祖泽溥的娇宠,并不把徐文秀一个巡抚放在眼里。然而徐文秀虽身为李延平的上司、大军的主帅,面对山东的四位总兵都有质疑自己排兵布阵的意思,刚刚的独断专行立也马变成了虚心纳谏。
“哈哈哈,李总兵所言甚是,可予之所虑,也只在于万全。徐某人深知于七绝非一般的难对付,所以也没有想要把栖霞县来一个大包围,然后被他于七四面出击,打个顾此失彼。我六万绿旗兵大军来到栖霞县,打得下打不下先不说,至少以徐某人这样的布置,六万大军同在一处,则断然不会有失。”
徐文秀解释过后,登州总兵李等会立刻见风使舵附和了起来:“恩相此计甚妙,立足于不败,再徐徐图之,栖霞仅仅一县之地,存粮自然不多,待到将他粮草耗尽,悍匪即可不攻自破,真乃上兵伐谋啊。”
沂州总兵李永盛和莱州总兵范承宗,来此只是助战,栖霞属于登州辖地,于他沂州和莱州自然无干系,能不损兵折将最好。因此也不再坚持,变成了观望者。李延平见另外三总兵都不出头了,登州知府张尚贤都以经快入定了,他也自然不好再反驳什么,只又说了一句:“既然大人计谋已定,末将自当执行。”
徐文秀双手抚掌笑道:“好,大家如能同心同德,破贼之事,定可大获全胜。那么明日就先由登州的李总兵出战吧。”虽然李等会一百个不愿意,可栖霞是他的辖地,徐文秀让他第一个出战,他也不好推脱。可是李等会反应慢的毛病又犯了,徐文秀等了他半天,想看他点头,李等会站在那里就是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说。
登州知府张尚贤见到这样的情形,觉得不好冷了场,便提醒李等会到:“李大人,由您率先攻城可有难处?”李等会这才回过神儿来说:“没有啊,区区毛贼,能有什么难处?”徐文秀捋着胡须强笑道:“好,没难处就好,那么徐某就等明日战罢,为李总兵庆功了。”
一夜再无话,于七见到绿营兵只在城西扎营,却也并不敢将义军全部集结到西城之上。为提防敌人对另外三个方向的偷袭,便命于九、于十、李俊梅各把守一面城墙,自己与王伦坐镇中军,身边有邢小泉、僧常和董樵带领众好汉作为预备队。又以李家兄弟、张振刚、徐海门、徐耀门等众位好汉一同把守城西。
李等会一大早便点齐了人马,高挑旌旗擂响战鼓,来攻栖霞县。只见一架架云梯犹如成群的蚂蚁举着青虫;一排排弓弩好似蚂蚱飞奔向整齐的麦田。城上好汉们也都是弓箭齐射,令许多冲锋中的绿营兵纷纷栽倒。
李等会的队伍里不仅有绿营兵,更有被裹挟而来的登州百姓处在其中,被推搡着冲锋,他们人手一个沙袋,冒着被城上弓箭误射的危险来到护城河边,将沙袋扔入护城河,再掉头回转。
而带着云梯的清兵则将云梯架在河上,过了河再由其他的云梯手接应登城。而城上的义军则滚木礌石齐发,将想要登城的清兵砸的晕头转向。虽说只是第一次进攻,而初战两军便以见了真章。
众好汉们见护城河已渐渐的被填起,栖霞县的城墙本就不高,一旦再失去了护城河的保护,将更加危险。好汉们便连忙向于七禀报战况,而于七来到阵前一看战况,也是沉默了好一阵。
张振刚连忙问道:“七爷,如此填河不出三日便可将护城河铺平,而我军又缺乏弓箭手,全军只有数百人可拉得开弓,填河的又都是地方上的老百姓,我们该怎么办啊?”
于七说:“清军的攻击部队足有万余人,其他部队则龟缩在大营里,营盘紧密,很难让人有机可乘。清军营盘以外还有上千骑兵游弋,纵然我们出城野战,仅凭这些人马面对敌人数倍与己的马步军,也很难有胜算。”
众好汉急道:“七爷,那我们该怎么办?”于七答道:“我们本为了地方百姓而举事,绝对不能射杀他们,这支清兵如此龌龊,定要严惩。不过暂时还要等待时机,不可心急。”
此后,起义军眼看着清军驱动百姓填塞护城河,而李等会则发现起义军并不想射杀百姓,便干脆不再派兵进攻,而只放任百姓冲上前去填塞河道。于七看到了时机,连忙对百姓喊道:“我是于乐吾,城里都是你们的家乡父老,你们难道就这样眼看着护城河被填满,然后再让清兵踏入城池屠杀你们的乡亲吗?”
城下的百姓则喊道:“七爷,小的们也是被逼无奈呀!”于七又说:“既然是无奈,你们可否原意进城投军,与清军来一场血战?”百姓们自然知道于七不是不能杀他们,而是不想杀他们。但是李等会就不同了,自己这些人极有可能帮李等会干完活便被他通通杀掉。
于是大多数人都表示原意投军,于七说:“那便是好的,城下有那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