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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舒窈和穆清都回去睡下了，梅儿帮朱四和苏裴换上了寝衣后，也回去了。朱四本想着还能和苏裴说一说话，渐渐地，却发现苏裴脸红心跳的，流着汗珠在辗转反侧。朱四急忙一边为苏裴拭去汗水一边问道：“小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苏裴说：“妾没有事，只是今晚的酒，让妾有些醉了，感觉很不好受。”
席间只有苏裴与穆清喝得最多，没有人强要寇湄喝酒，寇湄也只是浅尝辄止，而舒窈因为有了身孕所以滴酒未沾。喝了酒的苏裴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却醉意上涌。朱四赶忙对宫人们吩咐：“来人，去叫御厨煲些醒酒汤送来。”宫人答应着去了，朱四自己又光着脚爬下了床，跑到桌子边为苏裴倒茶，看到茶还很热，又用一个空茶盏折了又折，吹了又吹，才端到苏裴身边来。
“小妹，来，先喝口茶压一压。朕是看着你吃的酒，却还是让你吃多了，都是朕不好。”苏裴说：“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想必是寇家妹妹的琵琶让妾听得入了神，不觉便多吃了些酒。”朱四连忙扶起了苏裴，让她先把茶喝了下去。直等到醒酒汤被端上来，又将汤和汤匙全接过来，一口一口的帮苏裴喂了下去。一会儿茶水、一会儿醒酒汤的喝下了许多，苏裴终于安静了下来，躺在朱四的怀中渐渐地不再像刚才那样难受了，却又因为喝了许多茶的缘故想睡也睡不下。
看到爱妻已经好了许多，朱四一边抱着她，一边又开始梦游了。刚刚在寇白门的歌声中，也让他联想到了很多。尤其因为寇湄那一身的缟素，也让他追思起了大明败亡的往事。是的，大明的败亡也许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亡国之君，可是如果大明的臣子们都能比这些秦淮河上的妓子们强上那么哪怕只是一点点，大明又如何能亡？大明难道真的不是葬送在那些连妓子的品行都不如的士大夫们的手中吗？在朱四看来，君是亡国之君，臣亦是亡国之臣。然而俯仰无愧天地说的应该是秦淮八艳一样的高贵品格，褒贬自有春秋，骂的却是那些士大夫、伪君子。
“四郎，寇家妹妹是不是有亲人为国捐躯了？您是不是也早知道此事啊？所以今日在席间，看见她一身素衣也不闻不问的。”朱四苦笑着说：“白门还哪里有什么亲人，真正的亲人又怎么会让女儿做妓子。她不是失去了亲人，而是失去了敌人和情人。”苏裴仰着头笑看朱四说：“呵呵，今日到底是妾醉了，还是妾的四郎醉了，怎么是您说出了这种胡话，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
朱四一边抚摸着苏裴的头，一边说道：“白门因为她的任务，不得已要和巴山做一回情人，她却因为这一段假凤虚凰的露水情缘，真的要为巴山穿上一身素衣，可谓是有情有义呀。”苏裴握住朱四的手说：“妾的四郎不也是有情有义吗？看到自己的臣子为敌酋服丧，竟然还赞不绝口！妾有时真是很搞不懂您的世界，虽然妾已经是您最亲的人了，却还是不懂您。”
朱四与苏裴手握着手，又俯身吻了一下爱妻说道：“不懂最好，只有不懂这份人心的矛盾，才能在平和中体会人世间种种的好。如果你真的要读懂朕的世界，就要连同整个世界一起读懂，包括这个世界里有些人心中的晦暗与龌龊。”苏裴问道：“您觉得寇家妹妹也有龌龊之事吗？”朱四说：“就连朕的心中也是有龌龊和晦暗的，只是像朕和白门这样的人，心中更多的是情义和阳光，而有些人就未必是这样了。”苏裴好奇道：“比如呢，谁是这样的人？”
朱四叹了一口气，又想了想才慢慢说道：“秦淮八艳里不止一个寇白门，其他的几位命运也是一个比一个悲惨，这都因为在她们的命运中，都遇见了许多不同的人，而这些人的真实面孔却是一个比一个龌龊。比如李香君，当初阮大诚看重侯方域，想要招他做幕僚，而阮大诚阉党欲孽的身份是人所共知的。于是李香君为了侯方域的清名而拼力与阮大诚抗争，并且血溅了桃花扇。可是后来，侯方域却任由自己的朋友杨友龙将那柄带血的团扇画出了一树桃花。那把扇子上李香君的血，在他们这种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种可以用来卖弄的本钱，而溅血的人也许在他们眼里一文都不值。
（本章完）
第358章 三家八艳（9）（）
李香君敢于为侯方域去死，也在南京沦陷时和卞玉京一同出家，可是造化弄人啊，数年后她又再次和侯方域相遇，并且为他还了俗、许给了侯方域终身。而她却并没有从侯方域的身上得到什么幸福，侯方域对她甚至连一个丈夫对妻子最起码的保护都没有。不管侯方域是不是爱过李香君，他都绝不是一个男人。眼看着李香君因为她曾经的过往而遭受候家人的鄙视和虐待，侯方域都无动于衷，最终使李香君抑郁而死。”听了朱四的讲述，苏裴感慨道：“嗨，人心可以温暖人心，但是人心却温暖不了生铁啊，您说的这个侯方域真是心如铁石，太可恶了！”
朱四与苏裴躺卧在床上，开始一个又一个的讲起秦淮八艳的故事，从卞玉京与李香君落发为尼，到李香君受尽欺凌与歧视而死，再到顾横波投井殉国。只要能说的，朱四都一个一个的讲给苏裴听。“柳如是想要拉着钱谦益一起投潭殉国，可是那个当代大儒却嫌弃自家的荷花池水太冷，说死了也不肯去死。他最后从一个大明的道德典范变成了大清的道德典范，很潇洒地将污名嫁祸于敌国，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既然已经做了清廷的官，如今又想带着自己的污名回来，真是大言不惭。”
朱四越说越气愤，苏裴也痛斥起那些伪君子道：“四郎说得对，这样的所谓大儒，怎么配和兄长还有亭林先生相提并论呢？钱谦益更是配不上我大明的朝堂。”朱四点着头说：“漫说是兄长和先生了，就连弘智大师以及傅青主那样的人品，也足以令‘江左三家’仰瞻了。”
小夫妻的私房话应该并没有引起所有人的共鸣，至少此时的瞿家也未熄灯，而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瞿家的人也并不认为钱谦益没有登堂入室的资格。春和殿里只请来了一位寇湄，而瞿府的今夜，竟是高朋满座。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在南京城严厉抓捕通敌叛国者，害得秦淮河畔的酒家都纷纷关了张。可是瞿府的主宾钱谦益为了给众人助酒兴，竟然弄来了几十个歌姬到瞿府吹拉弹唱，蹦蹦跳跳的。一时间让瞿府好不热闹，犹似天上人间一般。
瞿式耜为了在老师的面前抬举自己的儿子，故意让瞿仁杰作陪，而自己则里里外外的忙进忙出，像个龟公老鸨一样的迎来送往，伺候着江南各路豪绅大爷们。直等到大爷们吃饱喝足，纷纷退场后，才入座与钱谦益及东林党内的骨干力量一起坐谈论道，指天骂地的痛斥朝政时局。
钱谦益坐在主位，身后有两个女子为他扇着风，如果头上再有一把杏黄伞，他的样子便像极了玉皇大帝。瞿式耜回来后，坐在了左面预留的空位之上。新晋东林党高官——刑部尚书袁彭年坐在右首。东林五虎之一的按察司副使丁时魁虽早已与瞿式耜不睦，今日有钱谦益在，所以他也来到了瞿府，瞻仰钱大儒的仪容。礼部右给事中刘湘客虽然也与瞿式耜离心，座次却也在最为忠心的李用楫和毛毓祥之上。
瞿仁杰坐在末席，见到瞿式耜入了座，便想起身侍立，钱谦益却一摆手说道：“虽说父子不同席，可是在座的却都是老夫的门生。世间无水不朝东，你与乃父好比曾氏父子，皆为夫子门徒，然而曾子之学问犹胜其父啊。今日的瞿仁杰，他日也必为人杰，且看明解经书之道，老夫的众弟子中无人可以与你比肩啊。仁杰今日就坐下来与众位同门喝酒论道吧，也好让这些后进的同门增长一些学识。”
听到钱谦益这么说，瞿式耜心里感到很骄傲，并没有觉得失了礼数，瞿仁杰也向瞿式耜躬身施礼后再次回到了席上。其他人的心里就都不太好过了，尤其是袁彭年，席间的众人里，只有他并未正式拜师，纯属于利益上的契合和个人野心上的钻营，才挤进了东林党的人堆儿里来。他曾经以为瞿式耜贵为当朝首辅，而历代大明帝王都很重视清流学派，自己挤进东林党的人堆儿里，算是来镀金的。谁知自己刚站好队，瞿式耜就倒霉了，从首辅被降至次辅，由何腾蛟接替了他的位置，直至何腾蛟牺牲后，也未能复职，渐渐地甚至已经成了内阁中的边缘人物。
而且袁彭年也越来越发现，皇帝似乎非常不待见东林党人，却大肆的网罗自己的亲信，文有王船山、顾亭林，武有马进忠、李元胤、高必正、秦翼明和堵胤锡等人。随着李元胤越来越得宠，袁彭年觉得，自己还是通过多年的好友这一途径投靠到皇帝的嫡系这一边来才最为靠谱，尤其是这次朝会上，如果不是李元胤帮助自己，他险些就会触动朱四的逆鳞，这让他更是下定了决心。今日来到这里，便是想有些话要跟东林党人说道说道。而席间钱谦益这样的抬举瞿仁杰，让他这位刑部尚书更是感到不忿，既然还没有等到开口的机会，便索性坐在那里喝着闷酒。
瞿仁杰既然被钱谦益如此褒奖，自然也要拍一拍恩师的马屁，说了一套奉承之词后，便想让钱谦益继续为大家谈经论道。实则他心里想的是，既然钱谦益入阁已经无望了，就不要再催逼瞿式耜在朝堂上为了钱谦益与朱四顶牛了。毕竟钱谦益的利益还不能完全等同于他瞿家的利益，何况朱四已经认定的事情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把钱谦益捧得越高，自家为他所要担负的责任和义务就越少，所以今日的酒宴也是他的大力劝说下，瞿式耜才举办的，而且他还让瞿式耜把所谓的江南名流都请来，对钱谦益一通吹捧，便在众人面前将钱谦益隐居大儒的身份定了性。而钱谦益还浑然不觉呢，他抬举瞿仁杰为得也不过是和瞿式耜利益互换，瞿式耜帮着他进入朝堂，他帮着瞿仁杰博得名声。所以无论酒席间谁人都说过什么，几乎都没有一句是真心话。
（本章完）
第359章 三家八艳（10）（）
既然瞿仁杰又在众星捧月般的吹捧自己的老师，钱谦益刚刚和那些江南豪绅们也喝了许多的酒，感觉自己也有点儿高、舌头有点儿大，那么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面对众位弟子，钱谦益打开了话匣子，当头便骂起了那个不让他好过的皇帝朱四。“二三子也都知道，当今皇上利令智昏，崇信洋教、重用外戚，王夫之算什么东西？滥用西学哗众取宠之辈也能坐上首辅之位。无非是迎合了皇上的两样嗜好，洋学异端和外戚身份。可即便这两样身份也是凑合的，王夫之既不是皇后的胞兄，所学又中西混杂毫无出处，皇上让这样的人雀占鸠巢，尸位素餐，大明还有什么希望？”
瞿仁杰看到钱谦益讲完了话，便再次溜缝道：“恩师所言极是，正所谓君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今日邦国无道，以恩师之德，自然可以庭载栖凤竹，池养化龙鱼了。”听到瞿仁杰这么说，早已经成了他的仆从的李用楫和毛毓祥也不明就里的在一旁附和，李用楫说：“仁杰兄说的极是，恩师是谁呀？何必在朝中受那群酒囊饭袋的腌臜气，想我只因为说李元胤是一个武夫，便险些在朝堂上被严通天那个狗腿子给打死，皇上竟然对此视而不见。难道学生说错了吗？他李元胤不是武夫还是什么东西？他们在朝堂上都如此的侮辱学生，当真是上天要丧斯文不成？恩师的学问既然被朝堂上的那些人嫉妒，不被皇上重视，您老儿就做一个布衣宰相又有何不可？”毛毓祥也凑趣儿道：“是啊是啊，以恩师之学问，必然可以开派立宗，如同夫子当年周游列国一样，为万民兴教化。”
钱谦益这个气呀，心里骂道：“你们都住口吧，一个比一个说的离谱，瞿仁杰还好些，让老夫在家隐居等待时机出山；李用楫因为自己的遭遇索性让老夫放弃入朝的念头；毛毓祥就更离谱了，让老夫去周游列国。你想让老夫去哪儿啊？老子才刚从北边儿跑回来，就想着来这边儿再碰碰运气。当个宰相多好，吃香的喝辣的，没准那天朱老四挂了，自己还能再拍卖一次皇帝宝座呢。自己在北边儿折了本儿，怎么着也得从哪儿再捞回来呀？想让老夫走，还周游列国，可你们谁能像子路那样为老夫赶车保驾呀？谁能像子贡那样各处游说沟通关系，又能给老夫拿出大把的钱财呀？更没有谁像颜回那样闻一以知十吧？老夫的学问到你们的肚子里，就算是喂了狗了。屁都放不出一个来，见到的还都是****。”
可是心里骂完了，钱谦益还是一脸温文尔雅的笑着，还点头对众人的话赞许了一番：“恩，孺子可教啊，正所谓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既然皇上不已我为德，反以我为仇。那么老夫又怎么会放任异端学说斯害人心呢？正道永远是正道，异端总会不攻自破的。不过这期间，我们必定不能屈服，势必要与异端做斗争，为朝廷揭露这些奸佞的嘴脸！”
李用楫又为钱谦益振臂高呼：“老师说的好！我们要为皇上清君侧！要为。。。。。。”还没等说完便让瞿仁杰把他的嘴给堵上了，瞿仁杰心话：“你特娘的哪是帮我啊，这不是害我吗？这可是在我家呀！”钱谦益也坐不住了，没有瞿仁杰的手疾眼快，他都想冲过去把李用楫灭口了。他心里也骂道：“老夫刚刚只是说揭露奸佞的嘴脸，也没他娘的说要清君侧啊，你这不是要逼我造反吗？老夫黑几个钱儿还在行，骗一骗你们几个瘪三也还没问题，可造反这门手艺咱做不来呀，心脏受不了啊。”
捂着李用楫的嘴，瞿仁杰悄悄跟他说：“你别再乱说话了，里里外外这么多人，你知道哪一个会是锦衣卫的密探啊？把你弄到小黑屋里乱棍打死你就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爹娘生的了。记住这句话——冲动是魔鬼呀！”李用楫认真的点了点头，瞿仁杰才罢手。
看到局面再次稳定了下来，钱谦益便想要改变话题，然而刚刚骂朱四的话还没有收尾，自此打住会让众弟子笑话自己胆小怕事的。身为东林党人却胆小怕事，让人知道了，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饭吃啊？其实这也不过是他掩耳盗铃罢了，自己投滩试水的丑事已经臭了大街了，又因为怕被多铎给弄死所以投了敌。好不容易在清廷抱上了多铎这棵大树，疏通了好些银子想要做大官，可惜多铎收了他银子之后就死了。自己的银子全成了豫亲王他老人家的丧葬费。再要想打通别的关节，既没银子又没了通路，这才想着跑回南京来再投机一把。
于是不自知的钱谦益为了自己的‘腰杆子’仍然继续梗着脖子开骂，只是这次已经偷偷的把矛头指向了别人，他说：“提起如今的这些个所谓名士，老夫就生气，顾炎武是举义对抗过朝廷，啊，非也，是对抗过鞑子兵。”他大概差点儿想说顾亭林对抗过日本皇军，自己还没把在北边儿朝廷里的习惯捋顺过来呢，还口口声声的说顾亭林对抗朝廷。
自觉语失，才又改了口，继续说：“可是鞑子兵是他那点儿本事可以对抗的吗？还不是每战必败，又害死了他的嫡母和生母，还有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