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云峰寨,位于二龙山半峰,依悬而建,四面崖环,便只有正处一条直通山下的路。易守难攻,占足了天时地利。
也正是因着将寨子建在这样一处绝妙的地方,这两年来州县官衙才奈何不了他们,屡屡围剿屡屡惨败,最后任由这些山匪在他们眼皮底下日益壮大,行尽欺恶之事。
平日里若无寨主同意,任凭谁也难入这云峰寨内。
禀了来意以及身份,等着寨内山匪开了寨门让她进入,萧楚愔第一时便是审瞧四周,将这云峰寨的一切扫入眼中。随着那引路的山匪一路行入寨内,待上了楼阁至了寨中正堂,萧楚愔忍不得顿了一下,而后看着那正堂上高玄于门外的牌匾。
匾不大,上刻聚义堂三字,倒也是这刻入行云的三字换来萧楚愔哼冷。带着几分嫌意,萧楚愔哼笑说道:“聚义堂啊!原来你们这寨内,也聚义?”
这话,可不是句好话,只可惜这领路的山匪实在没个心思,压根没听出萧楚愔这话内的深意,还当萧楚愔在赞。当下看了过来,那山匪说道:“我们这云峰寨当然聚义,尤其是大当家和二当家,更是讲义气。算了算了,跟你个女人讲你也不知道,这就是我们寨里的聚义堂,我们二当家就在里头候着,进去吧。”
他是负责将萧楚愔领来聚义堂,如今人已领到,自然得催着她进入。
小小山贼,自然没什么礼数,当下萧楚愔也只是饧眯着眼抬头再审那块牌匾,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从正门行入,入眼便是聚义堂全况,内倒也算大,左右依次各列摆四张桌椅,上头并未坐人,不过堂内倒是聚了不少寨内的兄弟。而这聚义堂上方正位,置放着一张方桌,方桌左右各摆一张交椅。左侧的椅上无人,而右侧,则坐了一个粗矿的汉子。
人虽坐于椅上,不过光看身形怕是也有九尺,便是这九尺的粗矿汉子,想来就是这云峰寨的二当家。
或是压根不将她放在眼里,此时这二当家全无形礼可言。整个人倾陷坐在交椅内,身子抵靠在一侧扶手上,至于双腿,则高高翘起横跨过另一侧扶手。因着他身下的那一把椅子是特制的,比起寻常的交椅又大了数圈,莫不然以他的体型这样的坐姿,只怕得叫椅子卡着不好动身。
这等没规没矩的坐姿,说实的楚瑞在家中没少这样赖坐,不过要萧楚愔说来,自家四弟懒出这副坐姿到可称得上一幅画,不过这二龙山上的云峰寨二当家。
却是粗俗尽显,叫人忍不得想要翻眼。
鄙俗的汉子,自然不可与萧家四少形比,故而萧楚愔也只是不着痕迹的翻了眼,随后挺正了身子。目光如炬视落直盯,看着那自打自己入堂便不曾将视线移至的云峰寨二当家,说道。
“敢问堂上所坐乃是云峰寨二当家,李雄,李壮士。”
声虽脆鸣,却铿锵有力,字字自语含威。
今日上这云峰寨的,是个娘们,一早李雄便知,虽然这娘们独闯云峰寨之事叫他觉着几分异诧,不过对于女子,这粗矿的汉子向来不瞧在眼里。即便人已入了堂内,他也只是粗散坐在那儿,瞧都没瞧上一眼。
总觉着这些小娘们都一样,就算脾气再倔再辣,上了云峰寨,看了这周遭明晃晃的尖刀,胆子早就散了一半。却不曾此次独自前来的萧家大小姐,却明显与他素来强抢的女子不同,声之铿锵,掷地自威,不但全无恐惊之态,甚至还带了登临的质镇。
这一声“敢问”,话虽客气,却是直言质询,毫无恐卑之意,到也叫李雄不免眼闪几分诧赏。
当是来了兴,就着那不三不四的坐姿扭了头,视线正好同萧楚愔对上。
自打入内,萧楚愔便不曾挪过眼,那双含审的眼眸始终无惧的审着李雄。方才只是浅审大概,从侧面瞧着倒也霸矿。如今人扭了头,正面对上,这位云峰寨的二当家倒也长得一脸周正,眉尾飞扬,当是率性之人。只可惜生性过于暴戾,到给那飞扬的眉尾带了几分煞气。
这是一个霸煞的男人,也仅仅只是个霸煞的男人,恣性妄为,却非狡算之人。
在山下闻了那小哥的话,萧楚愔心里头便已多方猜思,如今粗略一看,倒也与所盼未有太大的相悖。
倒是那堂上懒坐的李雄,当视线落到萧楚愔面上,粗的一眼瞧过时,眼中下意识闪了几分惊艳,尤其是细细看后,那扬飞而起的戾眉挑得更是直明。人也不再斜懒,而是抬了腿落了地,整个人顺势正坐。身子微前,一只手抬起抵在颚处,眼眯盯审,脸上露出几分怪淫的笑。
这种直勾勾的盯审,落是放在寻常人家姑娘的身上必是恼得紧,毕竟直白得叫人气恨。不过萧楚愔可不在意这些无谓的虚物,李雄的直审非但没有引来她的怒斥,反而凝蹙着眉全无畏然蹙审而上。
不似一般的女子,大畏之中带了衅意,自打他随着大哥上了这二龙山当了山大王,就再没见过这等利锐的女子。当即李雄的兴趣全叫萧楚愔勾了起来,“嘿”的一笑,李雄说道:“老子我就是云峰寨的二当家,我说小娘们,你该不会是那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所说的长姐吧。”
这话一出,底下已是一片哄堂,刺耳的笑语叫萧楚愔不慎欢喜的挑了眉,而后说道。
“京都萧家,萧楚愔。”
对方没问,萧楚愔却自行报了身份,声音明明不大,甚至都提不上呵厉,可便是这在寻常不过的身份自报,却叫哄堂大笑的人静了下来。不知为何的沉静,叫堂内的气氛显了几分诡尴。不过这一份诡异的尴尬也是片刻的事,因着萧楚愔的自报李雄镇了色看了她半晌,而后才笑着说道。
“萧家的当家家主,萧楚愔吗?我说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名字起得都这么好听?光是一个名字就能叫人心里痒痒啊。”
满嘴的混话,便也只有这等占山为王的泼皮才说得出来。李雄是个粗野的男人,凭着一身好的武艺更是恣意妄行,平日里强抢民女的事都干了不少,更何况是这种出口的浑语。早已习惯二当家的性子,所以这话一出底下的人也忘了方才那诡异的尴尬,再度大笑而起。其中不乏有几个嘴上欠收拾的,那出口的荤话更是能气煞了姑娘家一张脸。
这些人就只喜欢嘴上讨个便宜,乐着瞧那姑娘家气怒的模样,偏生萧楚愔的面皮可非一朝一夕练就而成。莫说寻常的姑娘家面皮不如她厚,便是多数男子也不见着能如她这般镇定。
不若这些山匪哄笑什么,对于萧楚愔而言不过瞧着耍猴的几出戏,面上诚染,人也显了几分冷意,傲高扬了头,视线已是下偏的鄙斜,萧楚愔呵道:“二当家今日邀萧楚愔上山,不会只是单纯想对我的名字心痒吧。”
一声“呵”,再度叫堂内的山匪噤了声,那些只会见风而倒的山匪,萧楚愔连眼角的余光都懒着瞥扫。便是一心直审堂上,待李雄因了她的冷“呵”也扭镇了面色,萧楚愔这才续道。
“我萧家的四公子,在二当家的山寨上叨扰多时,今日应了二当家之情,特上山领我家四弟回京。”
因着萧楚愔独闯二龙山,加之人又生得纤柔好看,以至于这一寨子的山匪都险着忘了,这个女人今日上云峰寨可不是同他们打趣的,而是要来二龙山要人。
这些贼匪皆是粗俗之人,只懂得持刀戾抢,与这些人也不用打什么心思耍什么策谋,故而萧楚愔也懒着与他们知些旁的左的,直接开门言明来意。这一份直言的明意彻底断了李雄面上的笑,原本面上还挂了几分怪淫的笑,身上的戾气因笑淡了不少。可如今面上的笑全数散后,那种手沾染碰过大量鲜红的戾杀瞬间萦袭而出。
有时杀气不用特地彰显,人便是坐在那儿,沉面而坐,那种嗜过血的杀意便会自然而然散扩。萧楚愔算是极其定性的,无惧无畏无所谓生死诛杀。可便是如此,当李雄的面色凛下,那种戾诡的感觉袭来时,还是让她不自觉的颤了身。
身子下意识打了寒颤,但是很快的又镇了下来,强压了心底那突然腾溢的说不出根由的落空惧感,萧楚愔仍旧无畏的看着。
便是这片刻的对凝,李雄率先说道:“萧小姐这是要从我云峰寨领走人?”
“已是小住许久,如何还能让他在这儿继续叨扰。”
“萧小姐想要带人走,当然可以。不过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萧小姐如果想带你家兄弟走,也不是不行,只是……”
话到此停了顿,随后后头的话没出,不过李雄要的是什么,彼此心中皆清。当下萧楚愔了然一笑,说道:“我虽没在这商道上走过,不过也不是寡闻的主,这各行的规矩,心里头也是清的。二当家要的东西,既然已经上了这云峰寨,东西自然带着。”
“既然东西带来了,那我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钱货当然得互交,不过萧楚愔是个生意人,骨子里最根本的就是猜疑。二当家若是想要这银子,总该先让我验验货吧。”
银子要,可以,不过得先让她确定楚瑞和韩华安好。萧楚愔这话若说也是合情合理。只是这二龙山上,山匪窝内,又岂是她想如何便能如何的。当下叫李雄冷了一笑,而后说道。
“心性多疑所以想验货,萧小姐觉着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云峰寨讲条件?”
“我这可不是条件,而是做生意的基本,如今要跟二当家谈的可是一桩大买卖。如果不能确定货完好无损,我哪能安心的将银子交出去。这万一给了银子货却有缺,岂不是大亏的买卖。”
继续保持着笑色,说得风轻云淡,就好像她现在要来拿的只是几箱货物,而不是自家那个命还不知道搁在谁刀下的四弟。
萧楚愔无惧而淡笑,只是她这听上去合乎常理的要求在这云峰寨上可不是个轻易就能满足的请求。当下李雄的身子又往前移挪几分,看着萧楚愔,一字一顿说道。
“如果我不让萧小姐先验货呢?”
“这可不好吧。”莞尔一笑,萧楚愔说道:“这不管是做生意的,还是走江湖的,作为最讲的就是个信字和义字。二当家是个有本事的英雄,想来这信和义当更是信守才是。萧楚愔就是个弱女子,家里头做的也是小本买卖,这若是不事事小心谨慎,一遭败落那可是全家尽毁。二当家是个讲义信,有大义的人,想来小女子这小小的一点请求,二当家当不会拒绝才是,再说了……”
话到这儿,颜展更深,萧楚愔续道:“再说了,聚义堂,聚义堂,义还在外头挂着呢,二当家当不会吝啬这一点义吧。若是连着这一点义信都吝啬着不愿给了我这小小弱女子,往后要是传出去,江湖上可不知得传出多少不顺耳的话呢。”
独闯云峰寨,面前的这个女人气当堪勇,的确足叫人佩服。而这一番话下,又足以证明这独闯二龙山的萧家小姐并非鲁勇之人,伶牙俐齿自是不在话下,那句句切言更是叫人不好拒驳。
他们云峰寨,自是信义齐聚,若是真为难了一个女人,传出去也是损了云峰寨的声誉。当下李雄也是噤了默,便是睁着眼看着面上挂笑的萧楚愔,半晌后李雄才说道。
“既然萧小姐想先验货,我们云峰寨这么多老爷们也不会欺负你这个娘们。来啊,下去将那两位公子给萧小姐请上来。”
第一二六章 霸主气势()
一番较劲下,可算让李雄退了一步,同意让她亲眼看看楚瑞和韩华。虽说萧楚愔心里头明白,为了那十万两赎金,这云峰寨当不会为难两人。可人毕竟在山匪手上,这些个山匪又是一群杀人不眨眼行事恶歹之人,人落在他们手上这样多天,若是不亲眼看着,确定人真没事,这一颗心是无法彻底定下。
故而听闻李雄让人下去带两人上来,萧楚愔这才微着舒了一口气,气是浅着舒出,不过心倒是不受控的再提。
在聚义堂内等着,好在也没叫她等上太久,约莫片刻便听见乱杂的脚步声,同时还听到有人极是不悦的囔嘟:“急什么急,就不能慢些?赶着投胎啊。”
还未见着人,不过声音确是熟的,在听了这囔喊的抱怨后,萧楚愔那哽在嗓子上最后的一口气可算松了。
听着语调,瞧着中气十足的样,想来楚瑞是真无碍。人才刚彻底吐了口气,堂外行入三人,前头被推着进入的是楚瑞和韩华,后头则是山匪。因为叫人粗暴推入,故而脚下没稳下意识往前颠了几步。
这几步的颠虽然摔不了人,不过也让人气怒得紧,当下稳了身而后扭头朝着那粗野的人瞪去,萧楚瑞说道:“你这山匪,也太不讲理了,路都不会好生带着,推什么推。这要是把少爷给摔了,缺个胳膊少个腿的,你们信不信我家长姐就不给银子了。”
气势汹汹,若不是整个人还叫绳索给捆着,萧楚愔还真得误以为这混小子不是叫人给绑了,而是受邀上云峰寨小住短歇。
明明落到这般田地,脾性上还是不见收敛,当下也叫萧楚愔恼的,一通火直接涌了上来。不过在一看,瞧着楚瑞那明显憔悴的面色以及瘦纤了不少的身形,那一通上涌的火气也是散了。
想来这段时日在这山头,这个混小子也没少受罪,既是如此这一通气火也就暂消。没有急着出声,而是看着那混小子一面抱怨一面往堂内走来,待着一番嘟囔抱怨后,楚瑞这才留意到长姐竟站在正堂中。
忽的瞧见自家长姐,心中自是惊的,不过很快的喜已上心,楚瑞直接颠跑过来说道:“长姐,你来啦。”
“是啊,来瞧瞧要不要给你收尸。”
前一刻还在心里头压着性,告诫自己有事回家再处理,这当口可别叫怒火给焚了。可一瞧着四弟面上那幅挂笑,还有瞧见时下意识不知转溜着眼又在谋算着什么,萧楚愔那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直接破涌而出,话也出了口。
她这一番话,自叫楚瑞闷了,当下郁了色,楚瑞说道:“长姐,这还没出龙潭呢,不用这么急着咒我吧。”
“龙潭?就算今儿真的出得了龙潭,回头你也得慢慢给我在虎穴里呆着。”
心揣急怒狠狠瞪斥,在气瞪了自家胞弟后,萧楚愔这才空了心思去留神边上的韩华。虽也如自家胞弟这般面色略憔,不过身上自然而显的风采却不是几分疲倦所能掩遮。当下看着韩华,萧楚愔问道。
“韩公子可是安妥?”
“承蒙萧大小姐挂心,在下无碍。”
看着自己时是一通斥怒,对上韩华倒是带了关切,长姐这一份心偏得好深没理,萧家四少自是不满。当即晃了身用身子撞了萧楚愔,楚瑞说道:“长姐,你关心他作甚,便是优了也得忧了四弟我啊。这韩华皮粗肉燥的,别说这几天,就算在关个十天半个月的他也没事。”
“你给我闭嘴。”
她可是隐忍不愿骂他,这混小子倒是一个劲的讨骂,直接咬牙瞪了一眼,萧楚愔说道:“你这混小子,三天不打上了揭瓦?瞧瞧你干的好事,没事整什么离家出走,你看,整出事了吧。让你给我乖乖在家里头呆着,你不听,还拉着人家韩公子一道离家。这下好了,自己倒霉不说还害得人家一块被绑着上了山,你小子要是少了一层皮倒还好,要是害得人家韩公子出事,你让咱家怎么同人家交代。”
任性妄为也得有个底线,偏生自家的胞弟就是不晓得何为底线,这一次的事是真叫萧楚愔怒了火。哪还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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