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兵士入内所为何事,尉迟总觉着这一件事,必不得叫萧楚愔清知。也是因了此感,人急上前就要带着兵士离开帐营。只是人才刚上了前,还未下令示意兵士随自己上外,萧楚愔那儿竟是出声问道。
“匆急赶入,直朝尉迟将军帐营赶来,可是尉迟将军家中,出事?”
“禀,禀萧军师,并不是尉迟将军家中出事。”
“既非尉迟将军家中出事?那么就是军中要事!既是军内要事,莫不成还有我不可知的?你若有事,直接在这儿禀了就成,何必劳累,上外头述禀。”
她是军内军师,这军内一切事物,她自有权清知。也是这话落后,兵士那儿明显又焦数分。
匆忙来了己处,而非上议战厅呈禀,这位兵士想禀之事必是不能叫萧楚愔晓知的事。因着敏锐嗅到这事有怪,尉迟那儿正想开口岔了这事,先带这士兵上外头,细闻究竟。谁知他这儿还没开口,错岔此事,那处没脑的李龙竟是出声囔道。
“这军里头的事,哪有什么是萧军师不能知的。你这娘养的,有话快说有屁就给俺快放,再这样跟个娘们似的,信不信俺一会劈了你。”
李龙平素不长眼,尉迟不是不知道,只是今儿?他不就不能收点声,闭了自个的嘴?当下尉迟那儿算是叫李龙给气急了,直在心内责着这家伙不顶事。
心里头的责,面上绝不能展表,也是这心内的气堵了闷。萧楚愔那双眼直接落盯在士兵身上,一眼不眨。
军师那一双眼,跟明镜似的,平素什么瞧不透?如今叫萧楚愔这般直勾勾盯着,兵士这处的心,竟叫她瞧得浑身冒了寒。
身冷,心颤,这心内打的主意,自是不敢再续着算。
就如李龙说的,这浩北军内,有何事是萧军师不能知的。便是今日他竭力瞒了此事,可这一件事,终归会叫萧军师知了。
既然明知定会让其清知,那自己又何必瞒着。
当下在萧楚愔的直凝下,兵士艰难咽吞,也是连着吞咽数下,兵士终是开了口,说道。
“萧军师,萧小少爷回来了。”
楚宁回来了,这可是件好事,原还心里怪了闷,不知这士兵藏了什么,竟是掖掖藏藏的李龙直接囔道:“萧小少爷回来了,这是件好事啊,俺说你这人怎么当差办事的,这就……”
楚宁回来,这可是一桩大好事,李龙就没整明,士兵为何不明说,反而鬼鬼祟祟的像是不想叫萧楚愔知道。他这一根筋的脑子,自是整不明其中的根系,只是萧楚愔那儿,当闻幺弟已归时,那颗心。
竟然彻底坠了。
幺弟已归,这是好事,可方才兵士入帐时喊的却是“出事了”。
出事了。
兵士说出事了。
而如今可能出事的。
就只有楚宁。
当下面色直接瞬了白,而后整个人愣僵那处,便是人神回后,下刻萧楚愔直接朝着帐外冲去。
第三三六章 楚愔溃崩()
幺弟归了。
自家幺弟率军劫粮,如今带着粮草平安回归,这当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可方才那兵士入帐时的惶焦,却叫萧楚愔的心惴惴不平,无安克安。
人也顾不得旁的,直接拔身冲了出去,待她出了帐营,直赴营前,身子那一刻,竟是僵了。脚下不知注了什么,甸甸沉沉,竟是抬迈不开。好不得迈动步伐,上了前,拨开围看兵士,当萧楚愔拨开人群行入人群当中。
下刻。
这叱刹沙场,叫人闻而惊心的萧家大小姐。
竟是彻底魂惊。
幺弟回来了。
正如那个兵士所言,萧家小少爷回来了。
只是这回来的,并非完整的萧楚宁,而是一副叫萧楚愔看后,直接魂惊的残尸。
马。
是萧楚宁的马。
因为这一匹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是当初楚宁刚入天宸时,萧楚愔特地为幺弟千金购得的。千金易得,好马难求,所以萧楚愔一眼就认出,这渡行于跟前的马,正是自家幺弟的宝马。而就是这一匹专属于萧楚宁的好马,此时马背上正负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伏趴于马背上的男子,身上连插数箭,一身银色戎装,与自家幺弟离军时所着一样。银色的戎装,此时早叫鲜血染红,便是那染在银铠上的血,也因干涸现了乌红。乌乌的红,缀点在银铠在,而就是这一个身着银铠的躯体,本当置了脑袋的项颈处,此时竟是荡空无物。
空荡荡的颈部,这身着银铠的人,他的头颅早已叫人斩去。而在这趴伏于马背上的尸后,不少马车正列队前行,车轱辘因着马匹的牵拉,出刺耳的声音,而就是这荡着刺耳滚声的马车上,却堆垒不少东西。
马车,本当用来运送补给粮物的马车,此时正一车接着一车驼运尸体,而那些像货物一般叫人垒堆于马车上运行的尸体,不是旁人,正是八日前随着萧楚宁一旦出军,暗袭敌军运送粮草的军队。
兵士,如今如了货物一般,叫人垒于马车送回浩北,这一幕,对于军中将帅的冲击可想而知。而这一份冲击之下,那银铠戎装,伏于马背上的无残尸,最是叫人触心。惊下的触,连着心在那瞬也直接骤了停,眼前一切仿佛消失,此时的萧楚愔,她的眼中只有那具伏在马背上的尸。
闯入营中的兵士说了,萧家小少爷回了。这本当是件好事,因为那叫大小姐挂于心内的焦,终于可以落了。只是再闻小少爷回军后,大小姐面上竟无半分欣喜,反而是厢竹不得明的恐惶。
恐下的惶,就好似已是料预到什么,就是因了大小姐那露出的惶,失魂一般的急离,厢竹那儿也是顿了一瞬的愣,而后随着萧楚愔匆匆赶了出来。追于大小姐身后,急匆匆朝着军营阵前奔去,好不得赶上大小姐,正想询了此处究竟生什么,下一刻,当视线落到那渡行的马,以及马车上如物一般随意对垒的尸,下一刻,厢竹失声惊了。
惊出的惨呼,整个人的魂那瞬直接散了消,便是这一声惊下的呼恐,却将萧楚愔荡游的神从绝惊中震了回来。震下得归的魂,视线再度焦落在马背上,当萧楚愔的视线焦落于马上尸,看清那人身上的银铠以及身形,下刻,萧楚愔直接冲了上去。
上前的冲,稍惊了马儿,也是因了马匹略受了惊,那本当趴伏在马背上的尸,因了马匹一颠直接摔于地面。重重摔落,砸跌于萧楚愔跟前,看着尸体落了摔,萧楚愔的脚步再度顿了停。
与那尸体如今仅隔区区几步,便是这区区的几步,对于这副尸骸,萧楚愔看得更细了。
一身银色的戎铠,那是浩北军中专属于萧楚宁的颜色,因着幺弟年轻气盛,意气风,加之模样生得又是一等一的俊俏。所以当幺弟立誓要随军上征,再踏入江湖前必扳倒寒祈朝政为天下百姓谋利时,浩北之军特为萧楚宁独造的一身银铠。
银光闪,剑影虹,军中少年志苍芎。
萧家小少爷的身银剑虹,在浩北军内是最不容忽视的一道存在,就是这一道谁也无法忽视的银,如今竟是倒跌眼前,尸两分。
自家的幺弟,绝不可能就这样死了,无论如何,萧楚愔都不愿相信。所以就算眼前的这一道银,是专属于自家幺弟的银,这一副银铠,是专属于自家的银铠,萧楚愔也不愿相信,不愿相信跟前这具残尸,就是自家幺弟。
不愿相信,所以不肯前行,哪怕与那尸体仅是离隔几步,萧楚愔也不愿上前确认。明明不愿相信,也不肯上前确认,甚至一度想要错开眼,不去看这一具尸体。可她越是这般不肯信,不相信,那一双眼越是焦距于尸上,一寸一寸细着琢辨。
细下的辨琢,每一寸都不愿错移,也是这不愿错移下的寸寸辨审,萧楚愔的心,也一分接着一分逐渐压了坠。
这副残尸不可能是自家胞弟,萧楚愔的心里,一遍接了一遍不停复警。只是这样的复警下,双眼的认辨却一次又一次推翻她心下的自我示暗。
尸体,这副没了脑袋的尸体,分明就是自家幺弟。那副身形,那个身背,处处皆在告示萧楚愔,这就是楚宁的尸骸。
心内的疼,早已出言语的概述,当那一双眼定焦于尸体上,且越看越清这就是幺弟的尸体时,萧楚愔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步步前挪,至了跟前。上了前,到了尸体旁跟,脚下一软整个人顺势跪下,就是这一软的跪,她离这具尸体。
更近了。
视线一瞬不眨,那就那样行游于尸体上,露出银铠外的每一寸,都落入萧楚愔的眼。
幺弟的左手腕处有一道刀口伤疤,萧楚愔清楚记得,那是幺弟小时候头一次触剑时,因人实在太皮不甚摔了身,手上一滑剑刃擦腕留下的痕迹。当时据闻刀口极深,周遭众人直叫幺弟吓得魂都惊了,京都大夫一个接着一个请,就怕血流不止出了事。最后血自是叫大夫给止了,可因为伤口太深,以至于事后在腕处落了疤印。而萧家小少爷又觉着男儿当是豪气万丈,人行江湖谁人身上没留个刀口伤口,故而那儿时留下的刀疤印子就一直随到现在。
这个刀疤,凡是瞧见之人,皆觉目刺,倒是这萧家的小少爷还挺引以为豪了,每次同萧楚愔提起,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知情的还当他这腕上的刀疤是剿灭哪个山匪窝子留下的,而不是小时候调皮落下的。对于这手腕上的刀口疤子,萧楚宁从来不许旁人将它除了,所以这个伤口,萧楚愔记得也清。
也正是因为对于这伤口的极清,故而在看到那具跌摔跟前的无残尸,左手手腕上蜿而露现的刀伤,萧楚愔的眼才会的一阵眩晕。眩下的晕,身子险着立稳不住,也正是因了这不得稳的眩,萧楚愔的视线不经意下竟是落移上行。
落移的视线,这次落到那已缺头颅的颈处,就是这已缺了头颅的脖颈,萧楚愔看到了一块形如桃梅的胎记。
萧楚宁,不但模样生得端清秀丽,便是那自娘胎内带出的胎记,也与一般男子不同。宛若桃,形若梅,便是那桃梅一点红朱点落脖颈处,为这本就貌如桃李的萧家小少爷平添不少绝艳。
若说视线落焦于手腕时,看到那左手手腕处伸延的伤疤,萧楚愔的眼前只是一黑。那么如今看到那脖颈下露出的桃梅朱胎,萧楚愔已是五雷如轰,整个人炸了崩。
手腕上的伤口,正如楚宁说的,习武之人,何人身上没个刀刀伤伤,便是这手腕处留疤的刀伤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是一桩常事。左手手腕处的伤口,雷同者并不罕稀,可知那脖颈下的桃梅胎记呢?
胎记。
常见。
可是男儿身上这桃梅朱点下的胎记。
却不常见。
左手手腕上的伤疤,脖颈下的朱胎,这种种的种种,饶是萧楚愔不肯信,也不愿信,如今的她,也已不得不信。
胸腔下的心,一下接着一下,钻刺得厉害,便是这刺钻下的痛,屏而不得喘的气,当这轰雷下的痛楚蒙头落击。下刻,无法承受的萧楚愔直接黑了眼,身子一软整个人跌趴于尸之上。
萧家小少爷。
死了。
而萧家的大小姐。
整个人。
默了。
仿佛魂已失般,当萧楚愔从晕厥中醒来后,她便一直收声不语。坐于帐内,视线不知焦定何处,面上再无半分活人色息。
这位昔日的萧家家主,如今浩北之军的军师,此时宛如丢了魂,整日坐于帐内,思凝不得人知。
萧楚宁的死,不若搁在谁的心上,心里头皆是痛的。而这一份痛,厢竹心内又会比萧楚愔少上几分?毕竟那死的可是自家的小少爷,小少爷如今殁了,她这心里头怎会不揪,不绞。只是心内如何痛绞,此时的厢竹却也清知,自己断不能在这时败了倒。
刚送了一碗清粥入内,片许之后人又从帐内行出,当瞧见厢竹从帐内走出时,早在外头围等的将帅那刻直接涌了上去。匆匆上了前,想要询问萧楚愔的情况,可当看到厢竹端出的碗内,清粥仍在,下刻,想询的话直接卡在吼处,竟是一字都问不出。
话卡了喉,心里也跟着闷了揪,便是这心下揪疼的闷,下刻吕征那儿直接蹙着眉,问道。
“厢竹姑娘,萧军师那儿,情况如何?”
萧楚愔,乃是浩北之军的军师,如今两军交战,战事已是白热,成功与否有时于他们而言就是一战的关键。在这个要紧的时候,萧楚愔却成了这般,不管是对于战事的虑考,还是对于萧楚愔的身体情况,吕征那儿都得探清萧楚愔如今情况,究竟如何。
萧楚愔如今的情况,便是不用探询,这心里头一思也当了明。当下厢竹直接摇了头,叹了气,早是苍白不见几分血色的面上因了这几日的劳辛,更是白惨数分。就这般苍着一张脸,摇叹着头,萧楚愔说道。
“大小姐还是那般,饭也不可吃,话也不肯说,就那般坐在那儿,也不知再想什么。”
已经三天了。
距离小少爷的尸体叫人送回,如今已过三天了。
就在这三天里,萧楚愔已肉眼可见的度一点一点消瘦弱虚。本当亮了晶莹的双眸,如今早就失了色彩,此时的萧楚愔就是一尊失了魂的行偶,没有半点活人色气。
小少爷的死,对于厢竹来说冲击很大,对于萧楚愔来说,攻击更大。
整整三天,萧楚愔滴水未进,也是因了大小姐宛如魂失偶人,再应叹了那一句,厢竹这厢又是一叹,随后开口说道。
“几位少爷里头,大小姐最宠的便是小少爷,都说长姐如母,对于小少爷,大小姐甚至做得比大多数的慈母还要宠慈。夫人在诞下小少爷后不久就病逝了,所以小少爷可以说是大小姐一把手养大的。虽然小少爷自幼离家习武,常年不在家中,可大小姐对于小少爷的溺宠从未因了小少爷不在家中而逊少半分,反而处处溺宠,事事思考周全。大小姐对于小少爷的宠溺,甚至曾惹得家中其他几位少爷暗下泛酸吃醋。”
话到这儿,泪不受控直接落了淌,也是泪淌滑下,厢竹续道。
“二少爷现在下落不明,而小少爷又死于贼人手中,大小姐如今,哪能扛得住?”
楚然那儿,如今生死未卜,而楚宁这儿,竟是遭了贼子残害,死无全尸。
萧楚愔那般,如何不会溃崩。
萧楚愔,不过心下藏了多少狡思,她终归是个凡人,一个凡俗下的女人。而这样一个凡俗下的女人,也有溃崩那天。
因了萧楚愔的崩溃,浩北军将谁人心内不是满腔愤气,便是李龙那儿,直接气喊说道:“他奶奶的,俺现在就去砍了寒祈那混蛋跟林泽那狗娘养的。”
心里头的气,急需泄,也是这话落后,李龙转了身就要冲离军营。他这人脾气急,什么都是气起就要干,只是人这心里头的火再大,也不能干这等没脑无勇的事,当下直接叫吕征斥了责,说道。
“李将军,你现在要是杀过去,接下来叫人送回的,就会是你。”
“是啊李将军,现在顿不是逞气的时候,小心再遭埋伏。”
“埋伏埋伏,难道你们要俺眼睁睁看着萧军师这样?”
“萧军师这样,我们谁也不想看到,但是也不能意气用事。”
特地将萧楚宁的尸体连着兵士一道送回,寒祈那儿显然是想激怒他们,让他们动怒自乱已埋伏等诛。寒祈这个算盘,打个那个一个精,既然明知这是寒祈打的算盘,他们怎能再如寒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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