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骠骑将军这一次归京究竟只是入京看瞧,还是别带旁意,对于寒烨而言并不是一件需上心的事。
只要得见母舅,能见母舅一切妥安,他这心里头便是欢喜的。
许久不见,人自是挂心,故而得闻骠骑将军将回,逍遥王府这处早已妥备一切。
归京之日,一早寒烨便起早候等。等着骠骑将军入了宫先呈报皇帝,而后才离宫前往逍遥王府。
府内等候,面虽安平,可这心里头到也是挂了几分微急,直到府内管事匆着入府禀告将军已是归入,寒烨这才离身赫起,随后出府相迎。
四五年,对于一个正值年少的风华公子来说,不过区区四五年,瞧不出多少变化。可对于已是迈年的骠骑将军,四五年已够他现了几分沧态。
记忆中的母舅,最是骁勇,一骑一枪,万军之中踏如散行,百将之内笑夺首级。只要他现于沙场之上,便是人还未出,敌方已是闻风丧胆,不败即降。明明是那样骁勇的悍将,却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蚕,不过四五年,竟是苍老许多。
骠骑将军,与以往比起来却是现了几分苍老,可纵使岁月无情,点点蚕侵,又能如何?骠骑将军始终是骠骑将军,凭这岁月也不能磨了他那一身沙场上血洗刷出的铮骨傲性。
下了马,入了逍遥王府,当瞧寒烨从府内迎行而出时,骠骑将军已是笑着紧步迈上。几步上了前,一把熊抱多年不见的外甥,连番重拍数下,骠骑将军这才松开寒烨而后退挪半步,上下一番量打后,骠骑将军这才笑着说道。
“好,好啊,几年不见,如今瞧着更是风发了不少。不错,很是不错。”
骠骑将军一生无娶无子,了无半分牵挂,故而寒烨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对于这自打出生便一直挂宠的外甥,骠骑将军如何不记想,便是这回京四五年的久而不见,远在浩北之境的他,也是无时无刻不想挂着寒烨。
心中最是挂念的便是寒烨,如今得了亲见,看着外甥一切甚是安好,骠骑将军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叹道:“烨儿长大了,母舅老了。”
一句话,道尽苦涩酸楚,也叫寒烨的心触了揪。心中忽着下坠,人也现了几分戚伤,一番伤戚之下已是怨叹年岁流逝。
对于母舅方才那番自叹的年老,寒烨心里是伤戚的,只是他毕竟不是女儿家,也不会现了那样多的愁愁怨怨。便是心中坠了一揪,而后立展了笑,看着母舅,寒烨笑道。
“瞧母舅这话说的,何就老了,若要烨儿来说,仍是意气风发一派铮铮霸骨,宝刀未老。便是母舅如今,莫说是老了,就算提枪上马再战敌雄,怕也是刀起刀落斩挥一瞬之事。”
寒烨这话刚落,骠骑将军那处已是连声狂笑,看着他,接连摇了几声笑叹,骠骑将军说道:“母舅现如今哪还有你说的那般沙场戾霸,不过你说得倒也没错,便是现在,让我换上铠甲再上沙场,斩瞬之间我也能要了敌方首级。”
“那是必然,母舅也不想想,您是何人?”帅将之人,就算上了年岁,也磨不掉那一身霸凛的傲。因为那一份霸慢是经过沙场血染锻造而成,一身渗镀入骨,便是下了黄泉,也甩剔不掉。
骠骑将军一身霸凛,不若济国还是他国,皆心钦敬服,便是对敌之人,除了两国利交,对他也是钦佩有嘉。饶是如今年事已高,又能如何,将帅。
仍是将帅。
故而那话落后,看着母舅一身浑凛霸傲,寒烨忍不得笑着说道:“凭着母舅这一身本事,便是眼下要烨儿拔剑交对,怕在母舅手下也走不过三回。”
骠骑将军不若武功,还是行军打仗,皆是济国一等一的。就算年事已高,寒烨也难在他手下讨得便宜。
叫外甥这般佩夸,骠骑将军心情自是极好,当下又是连笑数声,随后搭拍着他的肩说道:“小的时候让你好好随我习武,不肯,现如今好了,晓得本事差了。就算母舅年事高了,你也无法在母舅手下走过三回,可是知悔了?”
“烨儿资质不足,明知学不来母舅高强武艺,既是如此,又何必白费母舅这番心思?倒不如好生学学旁的,往后也能派些用场。”
骠骑将军的武艺,若是资质不够,就算习了,也只是学会一些皮毛。寒烨虽天资聪慧,不过这一份聪慧却无几分武学方面的资质,习武之上,他也提不出极大的兴趣,便只跟着骠骑将军学了一身踏雪无痕的轻功。至于旁的,倒是连着皮毛都没习出一二。
资质若是不够,又无这一方面的兴趣,饶是学了,也是浪费时间。更何况对于寒烨而言,与其花费时间浪费在武学之上,倒不如应了他的话,多些心思去学旁的。
故而寒烨此话刚刚落下,骠骑将军那处已是收了笑,黯了眸。笑展时,人是迈豪爽快,可当那一份笑自眸面上隐消时,骠骑将军周身给人的感觉。
瞬间变了。
如杀如煞,霸戾横萦,就是这一股由骨内渗溢透而出的杀伐凶气,叫人不禁因惊僵了身。杀阴下的眼眸,连声线也随沉压了低,沉沉落下坠了煞,骠骑将军说道:“是啊,便是习了武,又如何?你可没这样多的时间在武学之事上浪费。有时间同母舅习这些沙场上拼命的事,倒不如多些心思去学旁的,也好多派些用场。”
将帅虽然霸凛,可这毕竟是沙场拼命赌命的事。若是成了沙场上的将帅,命也就由不得自己了。
骠骑将军一生已是献贡给沙场,所以他不愿,也绝不能让唯一的外甥与自己一般。
生生世世杀戾于刀剑之间。
话,出了口,心里头真思的意,那一刻也游了现,就是真思游现的那一瞬,寒烨直接伸手握抓了母舅的手,而后出声笑道。
“母舅一路风尘,回京之后也没先去歇息,入了宫拜了父皇怕是就直朝烨儿这处来了。一路颠簸,即便母舅乃是纵行沙场的猛将,这般颠劳也是劳累。这些个无关之事,母舅若是有兴致,烨儿日后在与母舅坐下聊天,现下,母舅还是先入内歇着。可好?”
母舅心里头的真思,寒烨如何不知?可正是因为他心中一直都清母舅在想什么,所以在瞧着母舅周身的气变了后,寒烨才会出声断了骠骑将军的话,笑着请他先入内休息。
那一件事,断不是一件能搬上台面叫人清知的事,也正是不得为外人清知,所以寒烨才会提警小心。
眼下太子远在梧州,京都独留逍遥王。可饶是太子不在京都,这京都内毕竟还是布了他的眼线。
太子手腕,绝非常人所能比肩,便是自己的逍遥王府,寒烨也不是全信的。故而这有些话,可就不能想说,便可以不顾地方随性便说。
寒烨突然出声断了自己的话,并且言道让自己先入内休息,究竟所因何事,骠骑将军自是心清。当即眸旋思审,一番游扫之后,骠骑将军这才收了煞,敛了霸,说道。
“这年纪大了,人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一路的颠簸,如今一提到也几分微倦。”话音落,人也免不得出声微叹,不过这声微叹也就一瞬的事。叹后骠骑将军又立复正然,随后豪笑说道。
“不过人虽老了,但母舅这一身老骨头还是硬结的,浩北到京都这点路还累不垮母舅。走,几年不见,母舅实在挂念,今儿咱舅甥二人就坐下来,好好畅聊。”
说完也不等寒烨答应,骠骑将军已是朗声豪笑,随后先一步入了厅内。
第二三六章 夺嫡之心()
骠骑将军回京,于人是好,于人也是不好。毕竟各人各家各有利益,而这骠骑将军又是逍遥王的母舅,一心只为逍遥王,他的突然回京,自然是一方有利一方警提。
可不管骠骑将军的返朝回京对何方有利,对何方不利。于萧家这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行商人家来说,应当没什么关系才是。
故而面对此时这番场景,萧楚愔已开始沉思。
这一件事,如今这走势,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了。
本是如着平常,到了点,招呼自家混弟入膳堂用膳。谁知这午膳才刚搬上饭桌,她那教训人的话才刚说完,还没动筷,竟是一封拜帖再入。
自打太子送入一封拜帖后,这往后入送的拜帖,十封里头九封没有好事。故而瞧着家丁送来的红封请帖,萧楚愔是想拒绝的。
心里头触抵得紧,奈何这有的拜帖,便是你想拒绝,也无拒绝的权利。故而萧楚愔当时只能一面闷叹,一面接了拜帖拆开审看。谁知这拜帖刚拆,人才刚阅审拜帖上的约邀,萧家的当家家主,当即现了迷疑。
手中的这一份拜帖,是由逍遥王府送来的,这本不是一件会叫人蹙眉的事。毕竟这逍遥王府,萧家也是熟得紧,可就是因着逍遥王府萧家极熟,所以在看到这一张拜帖,萧楚愔的眉心才会锁了蹙。
尤其是瞧清那拜帖上约邀的人不是寒烨,而是刚入归京的骠骑将军,萧楚愔这心里头更是迷了。
萧家与逍遥王的确熟络,也是旧交,不过这一份旧久的交情仅局限于逍遥王,至于这逍遥王的母舅,当今的骠骑将军。
与他萧家可无半分干系,甚至从未见过。
明明是一面都未碰见的人,此次回京竟是拜帖约邀。
这一份邀。
必无好事。
在瞧了那入手的拜帖,萧楚愔的心连坠难安,总觉此次赴邀人若去了,有些事恐怕就真错了走势。直觉告诉萧楚愔,这邀,可不能去。可心中直觉警诉又能如何,在这世道上,很多时候很多事,可是由不得自己的。
故而人虽难安得紧,可萧楚愔也不能拒了这一份约邀,只能强隐心中那油然而起的不安,携了楚瑞,一道赴了骠骑将军的邀请。
应了请帖,入了逍遥王府,却不知这骠骑将军此次约着他们前来竟是因了梧州灾赈之事。
萧家设计陷了江家,本是一件秘下的隐事,旁人当不清,皆觉这一份功劳该属江家。不过这一件事的内隐跟由,想来骠骑将军是知得一清二楚,故而这一次的下帖约邀,为的便是梧州之事萧家明陷暗帮之意。
骠骑将军约邀,自是一大荣幸,请了萧楚愔与楚瑞过府赴宴,一席饭酒三巡后,骠骑将军举了杯遥敬萧楚愔豪笑说道:“萧家家主,本帅还未回京便闻了诸多,如今得而亲眼一见,倒也是名不虚传啊。”
这骠骑将军本就是传闻中的人物,济国上下何人不识英勇善战的常胜将军,故而从骠骑将军口中夸赞的“名不虚传”,萧楚愔自是不敢当的。当即忙起身欠了礼,萧楚愔回道:“将军谬赞了,楚愔何德何能可得将军这一番赞夸。”
“哈哈,本帅向来不随便夸人,只有真得本帅意的,叫本帅佩的,本帅才开口敬他。萧大小姐虽是个姑娘家,不过要说手腕和能耐,到真叫本帅佩赞,本帅方才这一番夸,萧大小姐值当。”
“楚愔能得将军赞赏,实是三生之幸。只是将军这一番佩赞,请恕楚愔愚钝,倒是不明将军这番佩敬何意了。”
骠骑将军的突邀,究竟为了何事,萧楚愔心中或多或少已有几分猜思。只是方才酒桌之上,对方只是聊闲却无开口明挑之意,以至于萧楚愔也不敢妄断其根。如今骠骑将军总算开了口,纵是心里头几分明清,萧楚愔也得先得个究竟。
萧楚愔行事素是如此,若是不能肯定叫己心安,总是难定了这一份忧担。平时所遇的皆是商者,即便不是商者,也是京中文官之人。这些人向来都是耍心思的能手,言言语语之间句句都带隐意,以至于萧楚愔与人说话时大多时都揣了内隐下的询意。
与同较心思的人谈聊,如此自是必然,可骠骑将军毕竟不是京都这些空耍心思却无实能的主。浩北久居,又是常年领兵打仗的悍将,性子上自是豪直。这些个歪歪绕绕的心思实在不适于他,他也甚是不喜。
故而萧楚愔这一番明知故问,骠骑将军那处明显是不喜的。当即看着萧楚愔,那就历久战杀的双眸渗溢几分阴翳。就这般审瞧的萧楚愔,瞧着这即便落于他的视线之下被审瞧看也不显乱慌的女人,骠骑将军这才说道。
“萧大小姐是个聪明的女人,既是聪明女子,这般明知故问,可就不妥了。”
话音落,意也明,明意之后骠骑将军续道:“本帅此次邀了萧大小姐和萧四公子前来,自是为了梧州之事。”
梧州之事。
骠骑将军直言此次约邀所为乃是梧州之事,可萧楚愔心里头却是明的。此次来于骠骑将军的帖约,恐不是冲着梧州之事这般简单,这位悍帅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为其他。
能在沙场上拼杀这么多年,且立下赫赫战功至今未惹半分皇帝的猜忌,光冲着这一点,就清骠骑将军绝非寻常好应付的主。故而萧楚愔这心里头更是忧提几分,再欠身请了罪的同时,萧楚愔的眸眼下意识朝着寒烨那处瞧去,想从逍遥王面上瞧出几分当警不当警。
只是这位旧识下的逍遥王,却也不是一个易简的主。面上一派悠然,举杯抿酒闲洒凡非,时不时与楚瑞说上几句悄隐的话。倒是平常得紧,全无半分当警之意,就好似今日骠骑将军的约邀就仅是寻常好友聚会吃饭。
全然没有旁意。
骠骑将军约邀,仅是为了吃一顿寻常的便饭。
这样的事。
怎么可能!
寒烨那儿摆明是给不了什么有用的价值,故而萧楚愔这厢也就没再将心思落到他那处,而是收了身心,专门对应骠骑将军。
既是提及梧州,必是涉及太子,当下萧楚愔也是提起十二分惕警。心里头虽是惕警得紧,可这面上却是不敢露泄几分,当是态如寻常,萧楚愔回道。
“梧州之事,王爷处得漂亮,不但妥当排安灾民,抚安民心,更是解了灾民衣食之苦,送遣灾民回乡。这一次的事不若京都百姓,梧州难民,还是朝廷之上,于王爷,个个皆是叹赞有嘉,人人佩敬。”
这一次的事,寒烨的确处得漂亮,仅因这一件事便为在自己立下不少信威。故而萧楚愔那一番话也不算夸大,不过如实陈述罢了。
寒烨是骠骑将军的外甥,也是骠骑将军最为疼宠的外甥。
而这天家的孩子,在这天家之内能拼的就只有一桩事。
身为天家之子,自打出生的那一刻起,命数已是定了。那一桩唯一能夺能拼的事,倘若你不上心,不竭尽全力去夺去拼,那么你的下场,就可能只有一个。
最是无情帝王家,只要手沾利权,谁也逃不过这无情二字,饶是寒烨真无心于权利相争。可是骠骑将军呢?为了这唯一的外甥,最是疼宠的外甥,为了不让他落到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当争的利权之事,他定会夺争。
萧楚愔知道,骠骑将军的心思以及态度,萧楚愔知道。
打从接了骠骑将军的请帖,第一眼对上骠骑将军的眸,萧楚愔就知道这位战绩赫赫,悍剽沙场的帅将。
心有夺嫡之意。
天家之子,若无嫡夺之思,下场必是不妙,更何况是寒烨这等绝华之人,又对上太子那等多疑多思的主。这嫡若是不夺,便是不用等到将来大局定下,败者会如何,萧楚愔心里已能明猜几分。
天家的那些事,纵是没有亲身经历,她这心里也是了上几分。只是心中虽是清明,可萧家要说也只是一介商户,只有财,却无权。有嫡夺之心的骠骑将军此次请邀到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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