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
饶是谁的心思再钻刁,怕也想不到这堂堂苏绣三坊的东家,竟是一名男子。
原本这心里头是带着盼的,琢思着拥有这出神入化针下如神绣工的,当是一名世罕的可人儿,可当连依依从绣房后走出,看着跟前这名身量拔挺的男子后,萧家三少的心。
登时碎了。
虽说这人长得并不粗矿,也不刁野,可是这一眼瞧过去却无半分女子的娇态,实实在在男子无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绣三坊的东家竟是个货真价值的男子,并且还取了连依依这等娇柔的名。如今的萧家三少,身上那一股子流劲瞬间消磨殆尽。
连依依的真身的确惊人所想,便是萧楚愔也一直觉着这当是一名傲性的姑娘。故而在瞧见这连依依竟是堂堂男儿身时,萧家大小姐的确有些愣了。好在萧家家主见多识广,这样的诧惊也仅叫她闪了片刻的魂,很快的人也归深,萧楚愔直接笑着行了礼。
这礼行落,连依依不过颔首点了头,随后径直越过他们上了内堂正位,待自己落后,连依依这才请得几位坐下。这慢傲到不将客人做一回事的态度,还真叫人气恼,便是嘴上不能泄鄙几句,萧楚愔这唇上的嫌也是不可免的。
无声的嫌着,一番不屑之后,萧家四少这才随着长姐和兄长一并落了座。
落座附笑,看着正位之上的连依依,萧楚愔笑道:“今日拜帖,特访连东家,上门叨扰,还望连东家莫怪。”
“莫怪,原来萧大小姐也晓得旁人会怪。”
清知这连依依的火怒必是不小,却不曾想过他竟是个连基本客套都懒的人。这叫见惯了整日画皮带具满面虚情假意的萧楚愔,一时还真回不来神。稍着顿愣一下,而后看着连依依面上那明摆着嫌而不愿搭理的嫌鄙模样,萧家家主当下抿唇挑眉,心下也莞一笑。
整日跟人装了一脸虚笑,如今倒是碰上了一个连装套都懒的人,这连依依虽然傲得让人想骂他,却也不得不说,这甚少见过的人,倒叫萧楚愔起了几分兴趣。这人事事都喜来直的,这样也好,也免去萧楚愔不少闹心的念思,故而眼中也是游了几色的光,过思之后萧楚愔笑着说道。
“这客套上的话,没想着连东家倒是当了真了。”
“客套?看来萧大小姐并非怕人怪责之人?”也没想到萧楚愔竟会这样回,因了此应,连依依可算正眼打量起这萧家当家家主。
早在与萧家重新谈妥生意时,连依依多少便闻三坊管家提过这萧家家主的处事霸风。晓得这是一个面上看着虽是淑柔的女子,实则骨里头却硬得骇人,尤其是那一心狡而不诈怪而不诡的心思,更是叫自家掌柜连声叹赞,称其为妙人。
他素来眼界高,什么都瞧不入眼,便是手下的掌柜的也是个高眼界的。如今竟从掌柜那儿听到“妙人”这一赞词,对于萧楚愔,连依依也是几分上心之意。
以前对于这萧家家主,他也曾想过若是有了机会,倒也可以见上一次。可这次萧家送入苏绣三坊的布料,却叫连依依甚是怒恼。凭他们萧家是什么?且不说先前已是做过多年的生意,如今又开始合作。就是冲着苏绣三坊在外的名声,也断然不敢夹杂次货以烂充好玷他们的眼。
在萧家的料子送入苏绣三坊后,看到那布料中杂掺的次货,连依依当下便是恼的,觉着干得出这等实的萧家,当家家主生生玷污了“妙人”这两个字。因人恼,故而那若是能得见的心思自然也是消散殆尽。
如今光是“萧家”二字,对于连依依连说就是当恼之事。本也想着他们既然做出这等气恼之事,自己这口头之上也断然不能客气,没曾想萧楚愔这人竟也是个不客气的主。便是方才那一句,已明萧家家主绝非寻常人家的世俗姑娘。
奸滑在前,羞折他人,竟还如此泰然处之,萧楚愔刚才着一番回直接惹得连依依讽笑连连。当下视线再也不曾离了萧楚愔的眸面,便是讽着声色说了那样嘲讽的话,那句“非怕人怪责之人”已是明了嘲讽之意。只可惜这讽嘲的话若是对上旁人,或许会惹得旁人面色羞恼,萧楚愔却不会。
只是莞尔一笑,叫笑意扩得更大,萧楚愔说道:“这怕人怪责,也得因着先行错责之事,故而才需要恐着旁人怪责。我萧家行事从来坦荡荡,无愧于天地之道,有何要有这恐人怪责之心?”
“素来君子坦荡荡,无愧于天地正道,萧大小姐这话说得倒是好听。既是君子坦荡,那我倒是得询一句,萧大小姐就是这般坦荡递帖的?”一句君子坦荡荡,明显叫连依依努更明了。
他这厢是因了那些恼人的事气着恼,反之萧楚愔,可不觉着有何错过。当下笑着眸眼,萧楚愔说道:“我萧家这拜帖递得有何不妥,虽然是递得稍微勤了些,不过也无伤大雅,纯粹是因着想要会拜连东家,仅此而已。”
她家这帖子虽然递得有些过分的勤,不过一切都是按着流程来的,连依依这怒恼的话萧楚愔可不明。她这厢是佯装不解,反是连依依那处,却险着叫萧楚愔这话气得变色,很咬了牙,连依依说道。
“无伤大雅,仅此而已,萧大小姐倒是擅狡得紧。难道萧大小姐敢做却不敢应了,那整日在我三坊外头吹吹打打闹闹吵吵之人,不是萧家小姐授意的。”
那些闹吵烦心之人自然是萧楚愔授意的,可萧楚愔却没打算承认,当下眉心皱得比连依依还是扭蹙,萧楚愔回道。
“连东家这话楚愔可就听不明了,这拜帖之事,怎就扯上吹吹打打之闹,连东家这一番话,实在叫人难明。便是楚愔这厢也是不解的,这苏绣三坊外头的闹闹吵吵,连东家旁人不奇为何偏生就将这一事奇怪到萧家这处。我萧家可素来不行这些,连东家这番怪责,莫非那些人身上还穿了我萧家的衣裳不行。”
既然故意使坏,当然不可能明标那些就是萧家的人,萧楚愔这一番伶牙俐齿实在能叫人气得火怒攻心。寻常的人,若是萧楚愔故意不给脸面,这心里头都能闷气出一肚子的火,更何况这三坊的东家。
生意上的误会常有,若是出了误会坐下来好生聊聊也就妥了。偏生这人却生了这一副脾性,傲慢一起便是一切皆是旁人鄙嫌,旁人污俗。三番两次谢了萧家的拜帖不说,还因这一副慢高的模样,害得萧家现下让人戳了脊梁骨。
虽然这一件事原错不在三坊这处,不过连依依这脾性萧楚愔可没兴趣理着。当下这连着一串的话,自叫那连依依黑了面色。
话不但将一切推得干脆,甚至还有几分怪责苏绣三坊没有证据随意疑责他人的恼嫌。本来今儿接下萧家的拜帖,是等着萧家家主上门赔罪,没想着人家压根没有这番意思,甚至还有登门嫌责之心。
当下连依依是真的怒恼了。
言语上的耍戏,自然是因着瞧这三坊东家不慎舒爽,只是这嘴上虽是过了瘾,不过萧楚愔也不是那等只为嘴旁的便是全然不顾的主。故而看着连依依,瞧着他面上已是再也掩不住的气怒,萧楚愔当是挑了眉,而后开了口。
第一七八章 自有对策()
嘴上一时虽是爽快,不过三坊的东家若是真的恼了,今儿他们这一份拜帖也就没了意义。当下瞧见连依依那几乎掩不住的怒火,以及眸中闪溢的气,萧楚愔反是笑着说道。
“这是怎了?莫非楚愔说了什么?竟叫连东家气了怒?若是楚愔不慎说了什么连东家不爱听的,可切莫恼了,楚愔在此先赔个不是。楚愔虽是萧家家主,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介女流,这有时说出的话难免没个见地,若是何处开罪了连东家,连东家可莫要与楚愔一介女流计较才是。”
这话刚落,人也起身欠拜了礼,也是礼拜之后,萧楚愔这才笑着续道:“便是真的恼得紧,这好不容易才递的帖见了面,可别话还没说上几句连东家便下逐客令吧。”
前头一句听着像赔罪,后头的话倒像是逗趣,可不管这两句中的哪一句,听上去皆是刺耳的。
她自道一介女流,没什么见地,若是因了她那一番话与之动了恼,岂不是叫人笑了三坊东家堂堂男子,却与女儿家较性,计了这一番的短见。便是后头再接的那一句逗笑的话,那也断了连依依怒下逐客的念想。
倘若他真因怒了恼,直接逐了客,岂不是坐实了与女辈计较之嫌。
萧楚愔这话,除了让连依依的面色又沉了数分,却是怎的都不能泄气的,当下这慢傲过天的三坊东家自是不愿。坐于正位之上,看着赔欠之后起身笑吟的萧楚愔,脸上怒恼双现隐隐浮浮,随后转而压了面色,连依依冷凝这眸眼看着萧楚愔,说道。
“萧大小姐虽是一介女流,却非常俗之下的寻常女辈,便是这事处的厉风,就让我倍感叹服。”
说是叹服,可这出口的话确是字字压了意,也是这话落后,眸中带气,连依依说道:“萧家素来君子坦荡,行事从来不愧天地。哼,好,便是近来三坊外头那闹吵烦人之事与萧家无关,那我便询一件与萧家有关的事。”
这一件事早该直接扛上台面,免去那些曲曲折折,本就不愿在旁事上多添杂枝,如今连依依准备直谈那事,萧楚愔也乐着应对。倒是见着三坊东家那隐着怒,厉出的话,萧楚愔面带正然一副倾而细听。
明明未言什么,偏生那面上的神色就叫人愈瞧愈是恼火,因恼语声也透了气,连依依说道:“素来皆道萧家乃是商道正家,品端人也最讲诚信公道,如今萧大小姐也说了,你萧家乃是君子,行事坦诚坦荡,不屑做了偷鸡损良之事。既是萧小姐这样说了,那我今日倒要询一下萧小姐,你们萧家那日送入我苏绣三坊的布料究竟何意,难道那就是你们萧家的坦荡之风。”
那些劣次的布料,这一番火怒三坊还未消了,如今萧楚愔竟在他跟前道言萧家行事坦果,如何不叫连依依觉了气讽。便是话出了口,那种被人折羞的感觉登时涌旋袭上,连依依说道。
“我苏绣三坊虽不是什么大户商家,可在京都也算是说得上话有头有脸的,便是我三坊内出的绣品,哪一件不是有价无市,京都内多少达官贵人想得却不能得的。我这三坊内的刺绣,样样皆是出尘之作,凡俗皆是不可拟比,若非上好锻炼,饶是稍逊之物在上头入了绣,对于苏绣三坊的绣品来说,都是添了一番俗气。”
连依依这话并未夸大,苏绣三坊的确有价无市,便是想求,也不见着能求得来。尤其是这三坊东家的一绣之作,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精物。
广受外人追捧,人人颂之绝伦,苏绣三坊的傲性以及身价如何不叫人一提再提。便是因了这高提而起的身价,在受了自认为不可原谅的折辱后,才会气成这般。
连依依这一番话,萧楚愔没有反驳,因为她清这商行之道。而她这没有驳反反而倾听的模样,也叫连依依觉着她是认可自个方才的话,当下倒也不再恼得想要驱人离开。虽是略微降了些火气,不过这心中所受的辱折却非这一分微降的怒火可以湮熄。
当下片了顿,而后看着萧楚愔,眼中仍旧揣了遭辱之后的怒,连依依说道。
“稍逊上半分的布料,对于我苏绣三坊来说都是一种折辱以及玷污,可是你萧家,你萧家送来的又是些什么?当日说好匹匹皆是上乘,可真正送来的,那里头又掺了什么?竟是混了那样几匹粗糙之物。连着那样的东西也敢送入苏绣三坊,萧小姐究竟何意,莫非这就是萧家的行商之道。还是觉着你萧家之物不若怎样皆是上品,又或者是觉着我苏绣三坊的刺绣上不得台面,那样劣差之物也能衬得上三坊的绣品。”
越说越是觉着心里头恼了气,以至于连依依的嗓调也因怒斥了不少,加重的声调,怒也跟着旋燃起来,连依依说道:“苏绣三坊的确比不得萧家,但也不会屈于萧家这等辱折。便是与你萧家的生意,日后我们一概不接不续。你们萧家想要以次充好,用我三坊的名义抬高那些劣恶之物,很抱歉,这样的事三坊不屑与之合污。”
不管萧家这混入料子中的劣布究竟何意,是觉着三坊的绣品不过如此,这等遭物也能衬之。还是想要借了三坊有价无市的声誉,以次充好抬高商价,缩短本银。对于这些,连依依皆无半分兴趣,往后对于萧家的生意,他也一概不接不应,不再往来。
慢傲之人便是这般,折辱之事比取命还要不可原谅,因着萧楚愔人就在跟前,加之方才故意说的那些衅挑的话,以至于连依依的怒火被彻底勾了出来,这一通受辱下的压怒也因了这一通气火袭着泄出。
怒火就当这般,必泄方才可解,也是因了连依依这一番受辱后的气言,让萧楚愔莞了一笑。
人家叱骂萧家见利忘义,贪财坑良,这些难听的怒语对于萧楚愔而言却好似半分不觉刺耳,反而处在那儿,任由连依依表了这心中的不悦。也是等着连依依连着数番怒言泄后,萧楚愔这才幽然一笑,随后说道。
“我想此事,怕有所误会?”
“误会?萧小姐如今竟说误会,莫非萧小姐的意思,是我三坊不长眼,连好的布料以及劣差的布料都分不出来?”
“楚愔当然不是这意。”
“那萧大小姐究竟何意。”她说并非此意,可萧楚愔此言于他而言却分明此意,当下连依依已是恼了,才管不得面前之人确是女流,调语之上再无压克。
火发得越多,这气也就消得越快,当下萧楚愔也没急着回应,而是看着连依依,半晌之后方才说道:“楚愔那番话究竟何意?这就是楚愔今日亲上登门的本意。”
“亲上登门,莫不是萧小姐要为料子之事登门致歉。若是为此,萧小姐大可不必,苏绣三坊从今日起便与萧家断了一切往来,你萧家上的生意往后再也别入三坊,便是萧小姐这一番歉,三坊也担不起。”
萧楚愔这一番歉,连依依不受,他可是个傲慢的主,若是受了萧楚愔这番歉,岂不是意味着原谅了萧家这番辱折。以劣布羞辱,这是对于整个苏绣三坊的羞辱,连依依如何能原谅。
萧楚愔递帖亲上,不只是方才那一位绣娘误以为萧楚愔想要登门致歉,连依依也是如此。便是因着心中一直这样觉着,故而当听见萧楚愔笑应“并非致歉而是上三坊取萧家之物”时,连依依的面上直接露了奇迷。当是备感疑惑,连依依当即问道。
“萧小姐今日上三坊不是为了赔罪,而是为了来取萧家放于三坊之物。”
“正是。”
“笑话,我苏绣三坊是何之处,还会贪苛了萧家之物,需要萧大小姐亲自上坊来讨取?”
“纵是连东家不信,可我萧家却有要紧之物在三坊,而且这要紧之物,便是楚愔方才所说的误会。”
萧楚愔的误会,指的当是那一批料子中的残劣品,可如今听她道言又好像是落于三坊之中何样要紧之物。这萧楚愔的话,就跟哑谜似得,叫人越听越是觉着奇迷。当下连依依那儿也是愈发觉着不解,眉心也因不解拧了蹙,连依依问道。
“所以萧大小姐今日上三坊,究竟要做什么,又到底想取何物?”
“这便得询了我家四弟了。”
连依依的疑询,萧楚愔没有立答,而是扭过头朝着萧楚瑞看去。本因长姐与连依依言谈,萧家四少是怎么听怎么觉着无趣,这当口正坐在那儿面镇神游,一副随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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